严瀚云比往常早三十分钟回到他那二十坪不到的小房子。
他愉快地哼着一些不成调的小曲。老旧而脏乱的楼梯此时在他眼中,格外的亲切,他甚至有股跪下来亲吻它的冲动。
他模了模西装内侧的暗袋,它依旧因那笔放在袋内的奖金,丰厚而饱满的鼓胀着。
他大声地欢呼,整个老旧的公寓显得摇摇欲坠。
我终于成功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他和欣怡就不用再过得像以前那么苦了,如果欣怡愿意的话,她还可以重新准备,迎接明年的大学联招。
一切都会好转的。
他掏出锁匙,决定等会儿如果欣怡还未开伙,索性就让厨房休假一天,两人一同上馆子打打牙祭,庆祝自己的成功,顺便让欣怡享受这难得的空闲,毕竟,这些年来,真的是苦了她了,真是太委屈她了。
仿若早就知道他的成功似地,客厅那张茶几兼饭桌的桌子还若平常般地空荡。空气中没有往常的饭菜香,厨房内没有飘出炒菜声,而那些呛人的油烟,在此刻,亦不加复见,整个屋子像是少点什么般地安静。
他呆立了一会儿,才想到自己比往常早回来。
但,欣怡那丫头呢?平常此时,她应该早就在家了。
他担忧地皱起眉头。却听见浴室内传来涓涓的水声。
他放松了眉宇,暗暗觉得好笑。
欣怡仿佛什么都知道,竟然已经在做准备了。
“欣怡,”他敲了敲浴室的门,乐陶陶地道:“还好你在洗澡。我告诉你,等会儿你不用煮饭了,我们出去吃馆子。”
门内没传出任何回音。
严瀚云耸了耸肩,不在乎她是否有听见,他太快乐了,他急着想找人倾吐自己的快乐,分享自己的成功。
“欣怡,你还记得我上个月所企划的那个案子吗?本来邱总不是坚持不用,硬要用马董他儿子的企划,为了这事,我还差点带了一尾鱿鱼回来,现在可好了,你知道怎样吗?”
她怎么可能知道!他自问自答地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特别庇佑我,我们公司派去洽谈的人,竟然在匆促间拿错了资料,而我的企划案便阴错阳差地掉人对方的手上。他们的游董很赏识我的提案,不但采用,还派人到公司来挖角-!他提出的条件相当优厚。我今天已经正式向邱总请辞了,反正那个世袭、阿谀的公司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过我还是从他那里领到我该得的奖金。你就没看到马董他儿子当时的样子,真可笑。”
他停住了声音,发觉欣怡根本没半点回应。
“欣怡,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回答他。
他略微失望,知道欣怡根本没听到,而自己则像个小白痴似地,对着浴室的大门,诉说他的兴奋。
反正这么开心的事,多讲几遍也不嫌累呀!
他走回客厅,想藉由那些无趣的节目来麻痹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兴奋。
在他注意电视机时,他手指的动作停止了,眼睛则死盯着电视机。
那不过是一台平常的二手电视机,只有十四寸,画面有时会不稳定,偶尔还会有杂音,是欣怡在一年前,用几千块跟同事买来的。
“毕竟电视已是现代人生活的一部分了。”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但,使他停止动作的并不是这架电视,或是那个偶尔会漏电的按键式选台钮,而是——
那个搁在电视机上的信封。
他缓缓地拿起信封,信封上有欣怡娟秀的笔迹:给我至亲至爱的哥哥。
一丝不安的感觉浮上他的心头——
天啊!他怎么这么差劲,他怎么没发觉,欣怡通常不会在做饭前洗澡的,毕竟那些油烟太大了,第二次洗澡可得可多花费一些水费呀!而他,让自己的兴奋蒙蔽了,全然没察觉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不对劲,他实在是太差劲了,太不应该了。
“欣怡,快开门。”他吼道。
哗啦!哗啦!
“欣怡,我要撞门-!”
哗啦!哗啦!天啊!希望还来得及。
严瀚云咬紧了牙,奋力的将身体朝门撞去。
老旧而受腐蚀的木门应声而倒。
浴室里,严欣怡斜躺在水龙头下,大水不断地由她的头上冲下,冲刷着她那苍白的脸。透明的水在她左手腕涌出的鲜血溶合下,便成一道红色的溪流,缓缓地流向排水口,老旧而斑驳的磁砖上,可以看见点点血迹。
严瀚云疲惫地将自己扔进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中,决然不理会那匆匆走过的人们。
他只是将自己深埋在双掌中,整个人投入那份自责与伤痛。
不该是这样呀!不该是这样呀!那个善良、坚强又美丽的妹妹怎么会自杀?
她怎么会选择这种愚蠢的方式?
他闭上双眼,仿佛还可以看见坚韧不摧的她,理直气壮地与他争辩。
那是在六年前,爸妈下葬后的第二天,十八岁的他为了生计问题,决定要放弃自己的大学学业。
“我就不信你非得休学工作才养得活我。”
“现实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单纯呀!”
“爸妈不是还有留钱给我们?”
“那些钱也许能供你顺利的读完国中,从一所公立高中毕业,却不可能让我读完大学。”
“我不管,要休学大家一起休学,要工作大家一起工作;我不能明知道你为我所做的牺牲,还若无其事地读书,我做不到。”
“欣怡,你才十四岁,你能做什么?”
“你可别看不起十四岁的人喔!”
“你现在该做的应该是把书读好。”
“那你呢?”
“我?”他凄苦地道,“我负责让你能有完整的教育。”
“这不公平!”
“我是哥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吼道。
“哥哥说得不对,有什么好听的?”她任性地回答。
“欣怡——”
“哥,”她可怜兮兮地道,“别这样,事情已经不一样了,别把我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女孩,爸妈已经死了,不管怎样,日子都不会和过去一样了,我不可能无忧无虑的享受那些浮华的梦幻了,你固执地逞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他瞪着她,不相信她是以前那个爱哭、爱闹、爱撒娇的妹妹,不相信她仅有十四岁,不相信——
“欣怡,你不懂,这是个学历挂帅的社会。”
“就是因为是个学历挂帅的社会,所以我更不能让你为了我而休学,没有文凭,你能做什么?你是男生-!难道真叫你将来靠做零工养活妻小吗?哥,这就是现实,我们可以祈求幸运,却不能依赖它,毕竟我们永远不知道它何时才会降临呀!”
“我真怀疑你是我妹妹。”
“也许女人的韧性天生比较强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个同学早上在送报,也许他能帮我介绍一个工作。”
严瀚云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怜惜地道:“不要让它影响到七月份的联考。”
严欣怡笑了点头。
像是传染到欣怡憾的韧性,他环视了这间房子。
“欣怡,我们必须卖掉它,找一间比较小的房子,你能忍受吗?”
“为什么不?”
“也许你不再有洋女圭女圭,不再有专属的房间,甚至——”
“哥,爸妈死时,我就知道一切都变了,但,不要为了我而自己独撑这一切好吗?我也是这家庭的一份子呀!”
“我知道,我知道……”
为了生活,欣怡放弃了少女应有的权利,她不能躺在床上作梦,不能对着天空发呆,更不能在假日与三五好友携手上街,共度周末。甚至连那青涩的恋情都无法产生。
日子就在两人的努力下慢慢逝去,一切的悲苦也只有两人才能了解。
两年前,欣怡顺利地由职校毕业,凭着优异的成绩,进人了规模不小的“天成”
企业,收入较以往丰厚,日子也得以改善。
今天,自己又得到伯乐的赏识,原本以为幸运之神终于开始眷顾他们了,没想到——
究竟有什么事值得她如此想不开?
他眼眶湿热,伸手探进了上衣口袋,拿出那封绉巴巴的信封。那是刚刚送欣怡来医院时,匆忙塞人口袋的,因为他知道,这里面应该有一切的答案。他颤抖的拆开信封,欣怡的字迹跃人眼帘:哥:对不起,我一定很令你失望吧!
竟然选了一个这么愚蠢的方法。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心情看这封信的,是伤心、是愤怒!是恼火、是怜惜、我无从知道,也许也没机会知道了。
哥,如果你有注意到,你会发现我是带着笑容走的。
很奇怪吧!一直到此时,我在提笔给你的同时,我的心竟然没有怨,没有恨,只有一丝的兴奋与期待。
人如果能像小时候般单纯,那该多好。
写至此时,我甚至可看见六年前的我们,为了学费和教材,连续三天共吃一碗泡面。第四天,咱们为了一盘炒得半生不熟,味道奇怪无比的炒饭,相拥而泣。对我们而言,那是求也求不到的大餐,我还记得我们是在泪水中将炒饭吞下去的。那时的生活真的好苦,却也好快乐呀!
哥,我真的好爱他。爱他的眼、他的眉、甚至他的一切。我从不奢望他能瞧我一眼,因为,那毕竟只是个奢浮的梦呀!
但,他却接受了我的感情,我为这一切而落泪,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只觉得置身于天堂当中。
天堂毕竟不是我这平凡的人可以上去的呵!
我跌下来了,而且摔得我好疼。
哥,他避开了我。可是我却知道他真的爱我,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爱我却又避开我,明明已经接受了我的感情却又迅速地否定,为什么?
昨晚我想了一夜,然后,我变了。
我变得占有且自私,我知道只要我为他一死,他会亏久我一辈子,他会活在自己的罪恶中。
写这封信时,我才知道,我不希望他亏欠,我只希望他能记得我,哪怕只是在他心中最小最小的位置中。
哥,我很傻吧!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割舍不了他,他的逃避比拒绝更令我心疼,更令我心碎,所以,我割舍了世界,也割舍了至亲的你。
哥,原谅我!
妹
欣怡欧筱崎瞪着锅子里的那团焦黄又炊黑的东西。
她恶心地皱了皱眉头。要将这团东西下肚呀!得去吞掉一切的胃散,以及两打的肠胃药才行。
哎!看来她尝试独立的第一天,就得高举白旗了。
筱崎略微无奈的吐吐舌头,平常看王婶炒菜时,炒菜并没有那么困难呀!油倒进去,然后丢菜,刷刷两下,一盘香味十足,色泽又令人垂涎欲滴的青菜便可上桌。怎么自己步骤一样,出来的成果却——
看来炒菜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超级困难罢了。
“这是最后一包青菜了,阿弥陀佛,在天上所有神明保佑呀!至少让它可以进我那空空如也的胃袋呀!”
她手拿青菜,喃喃自语。
对她而言,这个礼拜实在不好熬,爸前天便因公事到欧洲洽商了。原本,家里还有王婶作陪,结果王婶的孙子前天晚上因病住院,王婶一颗心悬在那里,昨天一整天心不在焉的,筱崎索性放她一个星期的假。
“可是,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太好吧!”王婶不放心地道。
“拜托,王婶,我已经十八岁了-!”
“所以我才担心呀!”
“什么——一”
“小姐,你虽然十八岁了,可是从小老爷就疼你疼得像个什么似地,半点事也舍不得你做,你甚至连如何加开饮机的水都不会。如果我一个星期后回来,发觉你已经渴死了,干死了,那该如何是好?”
“王婶,没那么夸张啦!更何况到处都有便利商店,大不了到那里买一瓶矿泉水就是了。”
“不行,我不放心。”
“哎哟,你不觉得爸对我宠得太过分了,让我一直过着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日子,我已经十八岁了,总得学些东西吧!”
“可是——”
“别可是了,你不是很担心阿强吗,回去看看也好,更何况,即使我什么都不会做,至少我会炒蛋炒饭,饿不死自己的。”
只是她吃一个礼拜的炒饭,她可不干。
“我还可以找心渝呀!她会很乐意陪我的。”
“说得也是。”提到心渝,王婶放心多了。
于是王婶匆匆地收拾行李回去,临走前还交代了一大堆如洗衣机怎么用,开饮机如何开,马桶坏了找谁修……等,一堆她早该知道,却还不知道的事,不大放心的离去。
大概她一向过得太幸福了,所以老天要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
放学时,心渝愧疚地对她道:“筱崎,抱歉我是很想陪你,可是哥的那些小宝贝不能没有人呀!还有我家那些小鬼头,抱歉!”
筱崎不语,毕竟心渝家是大家庭呀!
“反正,一个十八岁大的成年人了,有什么应付不了的事。”她给自己壮胆道。
然后,她上了超市,买了几包蔬菜,像往常般地回到家,先挑了几本书,轻松地度过傍晚时分。然后,问题来了,随着太阳的西沉,她的肚子也开始饥肠辘辘,当她和往常一般下楼时,才想到王婶并不在家。
于是她便亲自下厨,然后……
筱崎叹了一口气,将最后一包菜扔进锅子里。
此时,门铃突然叮!叮!叮!的直响。
会是谁呢?她好奇的猜测。
难道是王婶她不放心的赶回来了?
这个想法令她自尊心微微受损。
还是心渝不想错过这个聚会的好时机?
对,一定是心渝。
她欢欣地接受这个想法,愉快地拉开大门,欢迎的话还来不及挤上舌尖,便已经卡在喉咙,被她硬生生的挤了回去。
站在门口的不是王婶,不是心渝,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他的头发浓密,嘴唇饱满而性感,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闪闪发亮,散出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像是两个深邃的黑洞,不断地将人卷入那漩涡中……
“有什么事吗?”她呆了许久,才讷讷开口。
“请问这是不是欧伟纶,欧董的家?”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说话的腔调像一首动人的旋律,让人情不自禁地溶入音符中,不能自己。
筱崎知道她如果够聪明的话,就该大声地说,“他不在家,”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合上。毕竟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显然不是爸爸公司里的人,因为爸爸为了怕公司的人打扰她,一向不把公事带回来处理,也不在家谈论公事。眼前这人会在这里说要找他,可见不是爸公司的人。
可是,她没有,她没有关上门,她已经被那美妙的旋律所牵引,跌入了两个深邃地漩涡中了。
此时,她只想呆在那两个黑洞之中。
“你,找他有事!”
话一说出口,她的脸颊便如着火般地烧了起来。
多傻的问题呵。
他给她一个夺走她呼吸的笑容。
“我有事要告诉他。”筱崎吞了口口水,才恢复呼吸。
“是什么事呢?”
“是——”他的话突然止住,双眉聚拢,吸了几口气,好笑地问,“你是不是打算放火烧了这个房子?”
筱崎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火速地朝厨房冲去,失声大叫:“我的天啊!我还在炒菜,我都忘了。”
说那是炒菜实在太含蓄了。
整个锅子早已冒出浓密的火舌了。
筱崎对眼前的景象,不禁呆愣住了。
彷若早就预测到她的怯懦,那人早已尾随她而至。
他粗鲁地推开她,迅速地拿起锅盖,在锅子上拍了几下,才将整个锅子丢入水槽中,快速地打开水龙头。
烟雾弥漫了整个厨房。
浓厚的烟雾,呛的筱崎不住地咳嗽,睁不开双眼。
然后一张厚实且温暖的手,拉起她的小手,将她带离了厨房走进了客厅。
一抹奇妙且前所未有的感觉由指尖窜渗至全身。
“谢谢你。”她无法正视那对黑眸。
“还好瓦斯没爆炸。”
“瓦斯爆炸?”她喃喃重复。
现在她才知道,方才她有可能面对的后果。
“谢谢你。”她由衷地重复。
“你这叫炒菜?”他兴味盎然地问。
“我——”她抬起头,正好看见他笑意的双眸,突然一抹顽皮的冲动在心中慢慢凝聚,然后散开。
“你没听人说过,炒菜又叫烧菜吗?”
他的笑意更深了。
“可是却没有人告诉过我,它还有一个别名叫烧锅呀!”
筱崎听了噗哧笑出声。
那人看了她许久才突然开口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突如其来的赞美,令筱崎瞬间停止了笑声,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发觉他也正用一种深邃难懂的双眸看着她时,她的脉搏莫名其妙地加快起来,两片云彩飘上了她的双颊,她的眼睛死盯着地毯,却可以感觉到站在她身旁的他。
他们站得如此靠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近得可以感受到他徐徐拂来的气息。
筱崎红着脸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管怎样,非常谢谢你,呃——”她现在才想到,她竟然和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人站在客厅对望。
“我叫严瀚云。”他适时地自我介绍。
“谢谢你,严先生,你救了我一命。”
“我的荣幸。”他依旧温柔地看着她。
筱崎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我记得你是来找我父亲的。”
“是啊!”他像是在替别人回答问题。
“我爸去欧洲了,大概要两个星期后才回来。”
“噢!”他低声道。
“再见,严先生。”她硬着心肠下逐客令,内心却因他即将离去而若有所失起来了。
他却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了。
“你还没吃晚饭吧!”
筱崎点点头,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看样子你的晚餐也没着落了。”他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欣喜,然后他突然用一种无法抗拒的语调道:“愿不愿意跟我共进晚餐?”
筱崎睁大双眼看他,彷若听见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抱歉,令你失望了。”她口是心非的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出去吃,如此而已。”
“你的拒绝对我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筱崎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制止住那即将冲出口的应允。她实在不能抵挡他那温柔却充满魅力的笑容。
“严先生,”她淡淡地说,假装不为所动,“我想你应该知道客厅的门在哪里,恕我不送了。”
严瀚云淡淡一笑,很绅士地行了一个礼,诡异地道:“再见,欧小姐。”
筱崎不知道自己究竟呆立多久。直到那清晰的关门声传来,她才合上嘴巴,冲到门边,有股开门叫他回来的冲动。但她只有斜倚在门边。
怎么会这样呢?她害怕地想。
她着实害怕。
因为现在在她心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正在产生,而那种感觉是以前的欧筱崎绝不会有的。
究竟那是什么感觉呢?
她不敢多想,也无法理解。
反正你已经把他驱逐出你的生命了,再也不会见到他了,这种感觉不久就会淡淡逝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此,一颗心竟若有所失地疼痛起来了。晶莹地泪珠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最后演变成滂沱的泪雨。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着他时,自己的一颗心竟如此疼痛?
为什么?
第一次她发觉,偌大的房子,竟是如此空洞。
夜还未深,但阴郁的天气却压得严瀚云喘不过气来。
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吧!
他叹了一口气,生命是何其不公平呀!
就在他和欣怡在为明天担忧的同时,却有人舒舒服服地享受别人为她安排好的明天;就在他和欣怡为一碗炒饭而感动落泪时,她却在一个洁净的厨房中糟蹋粮食;当欣怡被迫放弃少女的梦幻时,她却坐拥一座温室中,享受一个又一个的美梦,当……
他摇摇头,走至公共电话亭,拨了一个电话。
“喂!”游静婷的声音清楚的出现在电话那头。
“我是严瀚云,请问游董在吗?”
“爸爸在洗澡,有什么事吗?”
“我想向他请一个礼拜的假。”
“为什么?”
为什么?瀚云咬了咬牙!不打算告诉她他的计划。
到“俊凯”一个月,游静婷给他的感觉一直是能干且现代十足,自己也将她一直当作是不错的朋友,不过——
很多事他不想多说。
“我想先解决一件私人的事!”
“这理由非常自私喔!”
“我知道!”
“瞧你那幅坚决的声调,如果我不答应,你大概会月兑离公司吧!”
“静婷,你真的很聪明。”
“省下你的马屁吧!”她笑着回答,“我只能替你求爸,肯不肯还得看他,你知道,他对你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拜托你了,我要收线了。”
“嗯,再见。”
瀚云可以听见她那明显的失望,可是在事情完成前,他还不想渗入太多的男女感情。
他放下电话,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陆宏,你哪位?”
“严瀚云。”
“瀚云,”他压低的声音,“你那边如何?”“不怎么好,不过有个意外的收获。”
“什么收获?”
“改天再说,欣怡怎样了?”
陆宏是他大学时代的好友,而她的妻子吴敏玲又恰巧是欣怡以前的同事,跟欣怡的感情很好,所以欣怡一出医院,他便将她送去陆宏家,毕竟感情的伤口,也只有吴敏玲才能让欣怡去面对。
“昨天哭了一场,大概没事了。”
“真麻烦你们了。”
“什么话呀!”
“谢谢!”瀚云由衷地道。
挂上电话,他竟莫名地想起那对晶莹的双眸。
当她因心碎而伤心时,它们还会如此晶亮吗?
他有一丝不忍,那眼眸是如此的纯真,几乎让人相信,它们是为她而生。
但——
欣怡那苍白的脸孔映人脑海。
瀚云叹了口气,将自己丢入城市夜晚的灯红酒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