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庄.寄傲居。
这是这个月第十三次了,梁傲尘总是静静地进门、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直到金乌西沉,才又离去。
而梁傲尘也依照以往的惯例,在离去之前,帮冷-张罗了一桌的食物。
保持沉默,是因为不想打扰到埋首工作的冷。
而冷-一忙碌起来总是视旁人为无物,就算多了一头熊在他身旁,恐怕他也会视之如无物。
这样的人,就连自己也是照顾不好的,常常一忙起来就忘了还有三餐这种东西的存在。
而梁傲尘就像是个贤慧的妻子般,默默的在一旁张罗一切,即使那个承受恩泽的人很可能连他有没有来过都不晓得。不过,时间一久,感觉再迟钝的人,也是会察觉屋内平白多出一个人的。
其实,平日会进寄傲居药室的人寥寥无几,用五根手指就可以数得出来,而在这之中,梁戏尘与梁傲尘这对兄弟是寄傲居最常见的『常客』。
他们是来求药吗?不是,因为没有人会在身体健壮时跑来自讨苦吃。
冷-对医术与调配药方十分精专,为夜神庄众所皆知,可大伙大多是病重到情非得已才来延医诊治,原因无他,就是冷大神医的特效药可以医活死人也可以苦死活人。
这也正是冷-赛华佗医术中的最大败笔──他总是无法让良药『苦』口变成良药『甜』口。
与庄内人的想法背道而驰的梁家兄弟,为什么不像其它人对他敬而远之,反而这么爱往他的药室跑,冷-也不甚清楚,不过料想是跟十二年前发生的那一场变故月兑不了干系吧。
他们三人相识的最初,是因为梁戏尘腰间那道差点要了他的命的伤口。
当年冷-只是个十三、四岁半大不小的孩子,偶然遇见了抱着伤重弟弟的梁傲尘在四处求救,原本他是不打算搭理的,可是在看到梁傲尘眼中那几近绝望的眼神后,他万年不动的恻隐之心居然就给牵动了,这才动手救了梁戏尘。
梁傲尘一直以为冷-不知道他们兄弟俩常常往这里跑,其实,他老早就发觉了,不过那又如何呢?
冷-的寡情也是庄内兄弟众所周知的事,没人会期望他哪天突然变得热情起来,反正大家都早已习惯冷-是个木头公子了。
无心、无情,整个人白净的像张宣纸一般,这就是众人眼中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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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会待在夜神庄,其实是个意外。二十岁前的冷-纵使学医,也从不曾想过要悬壶济世。唯一的例外,就是在十三岁那年救了梁戏尘。
二十岁那年,冷-的师父辞世,他不知何去何从,本欲遨游天下,却巧遇了夜神庄的主事者──夜尊,在一番详谈之后,夜尊欣赏他的能力,便将他挽留了下来。
夜神庄本是个杀手组织,但由于冷-的武学并不精湛,因此他决定留在庄内替人看病,同时也一头栽进药草的世界里,所精研出的良药可救垂死之命,毒药也能在无形中致人于死地。
学医的目的既不在救人,那么他对药物的研发也就肆无忌惮起来。近年来经常栽培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药草,由于药效诡异至极,所以被庄内兄弟运用于任务之上,夜神庄『毒医』的名声从此不径而走,即使冷-并非杀手,外人在听闻他的名号时也会闻风丧胆。
成名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事,穷极一生,他既不求名也不汲汲于利,只对喜爱的药草有兴趣,太过招人非议的头衔反而教他反感。
也由于树大招风,因此慕名而来求医或求药的人多不胜数,更有不少宵小想趁此机会盗取药草发财,也亏得夜神庄神通广大,压下了所有的风浪,隔绝了想一觑冷-真面目的世人。
『毒医』之名从此更盛,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没有冷-的『兴风作浪』,江湖上过得很平静。而此时,显然有蓄意掀起风波,打破宁静的不速之客闯进寄傲居。
「冷-,哟呼!冷大忙人在吗?」艳媚之中还带着孩子气的夜夫人──叶红梅,大呼小叫、不顾形象地闯进寄傲居。
其实不能怪她没有个当家主母的样,要是她出场的局面不够华丽热闹,肯定会被冷-当成隐形人,教她站到地老天荒,变成化石,他也不搭理她一下。
对于丈夫手底下的怪人,她向来有一套独特的对付方法。
放下一株药草,冷-抬头看了看头顶正在放送热度的烈阳,然后再看看门口愈来愈接近的人影,心中怀疑在这么毒辣的太阳底下居然还有人可以这么有精神,真是……不由得让人打从心里佩服啊!
不过,佩服归佩服,这叶大姐的心思,向来古怪的让人害怕。
尖锐的呼喊声在来人看到冷-的身影之后突然停止,叶红梅美丽的脸庞旋即由算计改为和颜悦色。
变脸变得真快,冷-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面对她。
「叶大姊,找我有事吗?」
「呃……是有那么一点事,不过我这个做大姊的没事不能来串串门子吗?怎么庄里的弟兄老是以为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得好象我没什么良心似的!」
唉,他不过问一句,叶大姊有必要加注这么多牢骚吗?
冷-向来应对叶大姊的方法是沉默以对,反正他也说不过她。
见冷-一脸牵强的微笑,叶红梅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数落下去,直接切入主题。
「我要你替我培植一种药材。」
培植药草?!那简单。
原本以为叶大姊又要出什么难题给他的冷-,听到只是要他栽培药草时,脸上的表情顿时松懈下来。
说实在的,叶红梅的古灵精怪他是见识过的,平时无聊的时候就会来寻庄里的兄弟们开心,她是开心到了,可是其它人就一点也开心不了。
原本以为恶梦已经远离自己的冷-高兴的太早了,所以在他听到叶红梅的下一句话时,脸上难得出现的僵凝的表情显得万分可笑。
「我要的是一种可以让男人改变性别的药。」
叶红梅-眼笑了起来,呵呵,全夜神庄大概也只有她可以改变冷-那数十年如一日的表情吧。
唉唉,她怎么会这么厉害呢?冷-挑眉,沉默不语,决定替那位『受害者』哀悼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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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冷-正蹲在药圃里整理他栽种的药草。
他才刚开始忙而已,就看到一团阴影蹲在他身旁。
很难得的,冷-居然先开了口。
「没任务啊?」
「呃……有,不过事主不急。」梁傲尘没料到冷-居然知道他在这里,还主动开口跟他打招呼,吓得差点捏死手中的植物。
冷-眼明手快的拍开他的大掌,实时抢救到那棵稀少的药草。
「小心一点,这可是珍贵的紫菁草呢。」
「对不起……」梁傲尘知道这些药草都很珍贵,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
「算了,没事就好,你如果要帮我照顾这些药草的话,能不能帮我抓出害虫?」这些药草经过他悉心的照料后,大部份都长得很好,可是有少数还是被害虫侵蚀。
最最可恶的是,他最讨厌清理那些害虫了,看了就恶心。
「喔,好。」梁傲尘听话的开始在药草堆中寻找害虫,找着后又很仔细的把-挑出来,然后再把虫捏死。
说实在的,如果是让叶大姐看到这一幕,她肯定会笑死。
谁都无法想象夜神庄里千金难求的顶尖杀手居然蹲在土堆里头抓虫子,可是,只要是冷-开口,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梁傲尘也会照做。
冷-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傲尘这么听话,不过,他到是乐得有一个可以使唤的帮手。
有了帮手后,平时要花上一天的工作现在只花了半天就完成了,冷-抬头看了看炽烈的太阳,再看看身旁汗如雨下的梁傲尘,平时小如豆芽的良心突然冒了出来。
收拾好整理的工具后,冷-随口问了一句。
「你热不热?」
「……不热。」梁傲尘摇摇头,甩下脸上豆大的汗珠。
汗都流成这样了还不热?真不晓得他是傻了还是呆了。
「进来吧,我煮点青草茶给你,这天气可以把你烤成人干了,不喝点降火气的饮品不行。」
咦?梁傲尘不敢置信的眨眼,他刚才有没有听错?
「进来吧,平时都不请自入了,现在反倒害羞了吗?像个大姑娘似的……」
听到『不请自入』四个字的梁傲尘红透了脸,他没想到冷-居然都知道他有进屋去。
是该高兴呢,还是苦笑呢?
拍拍身上的尘土,梁傲尘尾随着冷-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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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傲尘这一待,就是一整天的光景。
手中捧着清凉可口的青草茶,头上挂的是玉盘满月,身边陪伴的是红粉佳人……咳,更正,是知己好友,如此良辰美怎叫人不流连忘返呢。
「喂,你饭也吃了,茶也喝了,夜也深了,是不是该……」走啦?再不走难道留着养蚊子吗?
「嗯,外头那株红色的草是什么啊?长得真奇怪……」不等冷-赶人,梁傲尘大手指向凉亭外不远处的药圃,连忙丢出冷-最感兴趣的话题。
「喔,那个呀,那是浆红,用来做伤药用的。」果不其然,一谈起药草,冷-连方才为什么开口都忘了。
「这浆红呢,可是极难栽培的,通常它只生长在极冷之地,不过经过我改良品种后,就连这种闷热潮湿的天气也照生长。」
「喔,原本是这样,那,那边那一棵长得像牡丹花的又是什么?不会真是牡丹吧?」梁傲尘又指向稍早差点给他捏死的稀有植物,像个好学的学生一样不断发问。
「那个啊……那是紫菁草,是我刚培养出来的新品种药草,是用来炼制一种暂时变性的药的。」
「变性?」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梁傲尘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嗯,就是让人转换性别用的,唉,目前我只研究到这种药草的药性要怎么控制……叶大姐她啊……」
冷-说得太顺口,连叶红梅交代不准说出口的话也通通说了,浑然不知有一个人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那药,是给梁戏尘用的。
至于为什么叶大姐要这样安排,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他倒是不反对叶大姐恶整那小子,那小子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也该有人来整治他一下了。
结果,原本要送客的主人拉着客人讲了一晚上的药草经,直到月盘西落,鸡啼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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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终究是顺了叶大姊的意思栽培了紫菁草,在他的药圃里培育新苗。只是他原先没料到,叶红梅准备用在梁戏尘的身上。
冷-不置可否的接受命令,但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若药草配制成功,对梁戏尘将有所亏欠,但天性中那种不易显现的挑战欲,不断要他突破极限,内心几番交战下,『紫菁草』就诞生了。
他研究过戏尘的体质,发现他的体质在先天特异以及后天长期服药下已异于常人,简单来说算是半个药人,所以抗药性较一般人来得强,但还不到百毒不侵的境界。
面对这种体质,一般药物是不会产生任何作用的。
针对梁戏尘的体质状况,冷-培植出了药性特殊的紫菁草,不过,这还不是完全的变性药物,必须搭配其它药材做药引才能炼制出正主儿『炼虹丹』。
在炼制的过程中,冷-意外地发现有几株紫菁草产生变化,其药效与原来期望的疗效不同。所以,炼制出来的也不是预期中的『炼虹丹』。
虽然很疑惑自己的技术怎么会失败,但冷-向来不放过任何可以研究的药物。
「先搁着吧,以后有空再来研究。」冷-随意将那几颗药丸放进瓷瓶里,塞进衣襟的暗袋里头,其余好的药丸则收在盒子里,叶红梅明儿个会来取。
正在收拾的当口,一道血色人影闯了进来。
视线交会的-那,梁傲尘彷佛松了口气般,笔直倒向冷。
「傲尘!」
冷-讶异地往前冲,险险抱住他仆倒的身子,脸色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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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冷-记忆所及,梁傲尘这个名字即代表着『武功盖世』,出任务从未出过差错,受过的小伤次数之少,简直让人嫉妒。
所以,当他看到梁傲尘一身是血闯进他的药室,才惊愕到丧失惯有的冷静。
闯进来的梁傲尘盯着冷-的眼睛盈满血丝,嘴角扬着一抹微笑,直到对上冷-担忧的眼瞳,再也承受不住涣散的意志,身子笔直倒向前方。
冷-反射性的上前接住梁傲尘倒下的身子,理智取代震惊,他使尽吃女乃的力气将全身是血的梁傲尘拖上床。
伤得不轻。他好久没有处理过这么严重的外伤了,冷-小心仔细的解下黑色夜行衣,脏污碎布下显露出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而且那伤重的身躯正在发烫。
冷-取来清水冲洗掉血污,宽厚的胸膛在接触冰冷的清水时微微颤抖,水温让梁傲尘的伤口发疼。
梁傲尘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吐息灼热,颊泛嫣红,模样看起来好……奇怪!
略一沉吟,冷-茅塞顿开。
啊!傲尘是中了……中了迷药!
这下梁傲尘身上的伤终于有合理的解释了,被人下药怎么还能抵挡得了千军万马?
冷-伸手探向那微弱的脉搏,紊乱的脉象印证了他的想法,傲尘当真中了迷药,那是足以致死的婬药。
「……原来是中了『极乐香』啊,怪不得。」
诊出病源,冷-即刻马不停蹄地调配解药。
『极乐香』是江湖上具有相当知名度的婬药,也是最残忍的毒药。一旦中了极乐香的毒,若不在三个时辰内与人交欢或是服下解药,就会七孔流血、全身筋脉俱碎而死。
不过,要是『极乐香』遇上『毒医』,那就算是下毒者倒霉了。
屋外夜空无月,只有繁星数点,份外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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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自己会在睁开双眼时,看到冷-无邪的睡颜。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天边微微泛白,梁傲尘才意识到自己昏睡了一整夜,换句话说:冷-照顾了他一夜。
轻巧的挪动身躯,梁傲尘不愿吵醒正枕在床边熟睡的冷-,想来他应该是累坏了。
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口早已包扎妥当,昨夜不小心中的毒大概也解了,脑子顿时轻松不少。
忆起昨夜,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摆月兑不了敌人时,脑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他想再见冷-一面。
凭着这股意志力,即使在意识昏沉、强敌环伺并且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他仍是杀出一条血路,拖着半条命,直奔寄傲居。
在赶回来的途中,他没有停下急奔的速度,即使伤重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了这样的行动,进入庄内也并未通报庄主和夫人,甚至也没有想到唯一的胞弟戏尘,脑袋里面只有一个人──冷。
在推开房门见到白色人影的-那,他惊觉自己笑了,心情一放松,就面临随之而来的黑暗,心满意足的倒下……
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真的很幸运。
十二年前,他带着身受重伤的梁戏尘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是冷-救了他们一命。
在戏尘伤势好转后,他带着戏尘离开冷-,后来投身在夜尊门下,勤于练武,成为夜神庄的头号杀手。
原以为此生此世将以杀戮为生,不料在一次的任务中又遇见了冷-,那时的冷-已经是一名十八岁的俊雅少年,不再是那个十三岁稚气未月兑的早熟孩子,梁傲尘一眼就认出他绝尘飘逸的身影。
他杀了冷-身旁意图对他不轨的中年男子,也在冷-来不及认出他的情况下纵身离去。导致梁傲尘因为杀了与任务无关的人而遭夜尊惩处,幽禁三天,解禁后,深山里的小小茅屋就成了他常常伫足的地点。
通常他都只是站在冷-不易察觉的暗处,静静看着在药圃中忙碌的身影,如此日复一日。
就连他的胞弟梁戏尘都以为他在外头有了红粉知己,为此他常遭到调侃。然而,这样的日子他一点都不打算中断,而他也不打算去打扰冷-平静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脸上满是神秘莫测的笑容。
他看见老者朝他开口。
「年轻人,你挺有耐心的嘛。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看来你很关心冷-这个孩子。」
后来,他才知道白发老者原来是冷-的师父。
「如此一来,老朽也就放心了。冷-这孩子太孤寂,需要有人照料,相信你会很乐意承担起这个任务才是,毕竟你们的命运是相连的。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不懂老者话中的含意,只约略明白他似乎有意将冷-托付给他,为什么?
这个疑问在半个月后得到解答,冷-的师父辞世了,而冷-在面对可以说是唯一的亲人死亡时,依旧掉不出一滴眼泪。
他脑中响起那老者说过的话,原来,他早已预知自己的死期,才特地出现会对他说那一番话。
丧礼很简单,整个过程也只有梁傲尘一个外人参与。
以陌路人的身份,陪着孤寂的白色人影度过二十年中第二度遭逢的惨淡日子,瑟瑟北风吹来,拂着阴郁苍林,交织成送别的乐曲。
后来,梁傲尘动用了自己在夜神庄内的影响力,让夜尊延揽冷-入夜神庄,又亲手设计监造寄傲居──以古朴简单为主的宅院,像极了冷-的故居。
没人说出这件秘密,就连夜尊也守口如瓶,所以冷-本人也不知道寄傲居的由来,只知道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古朴的地方,愿意从此在寄傲居落脚。
从头到尾,整件事都是梁傲尘一手安排的『巧合』。
冷-搬来寄傲居后,梁傲尘理所当然成为常客,就连他那好玩成性的胞弟梁戏尘也时常来凑热闹。
不过他后来发现冷-根本不记得他,他们之前的数度照面,无法在冷-心中留下任何印象。
凭着一股莫名的冲动,他让自己在冷-面前现身的次数愈加频繁,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成功的让冷-记住了他的容貌。
记住他的容颜,记住有他梁傲尘这号人物,就够了。
其实,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冷-这般执着,就算十二年前他暗自在心里发了誓,此生此世一定要报答冷-的救弟之恩,可是……这般的执着心态,恐怕早已超越了所谓的报恩吧。
梁傲尘自己也知道,心里头真正想要的其实不止是友情而已,也许,他早已明白要的是什么,只是没有勇气去承认,也不想承认。
窗外投射入的曙光映照在冷-略显苍白的脸上,似乎是被早起的阳光给扰醒,他缓缓眨了眨睫毛,让眼睛适应光线,然后他看到了正在凝视自己的梁傲尘。
「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在冷-的认知中,病人就应该要多休息。
掩嘴打了一个不雅的呵欠,冷-伸了伸懒腰,他已经有许久不曾感到这么疲惫了。
「我没有晚起的习惯。」长年的训练,让他浅眠,一丝风吹草动就能将他惊醒。
猛力眨了几次眼,冷-终于让自己完全清醒了。伸手拉过梁傲尘的手,探向脉搏,仔细问脉。
「毒素已完全清除,除了身上那些辉煌的外伤,大致上是无碍了。」
辛苦了一晚上又是包扎又是解毒的,总算是有了代价。
「多谢。」梁傲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道谢。
「谢什么,替庄内兄弟医治是我份内的工作,你无需如此客气。」在自己的印象中,好象除了梁傲尘以外,还没有人向自己道谢过。
「关于你身上的碎布……喔,不,是衣服,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而且你也不穿白衣,所以你得回自己的宅院换掉,或者让人帮你拿衣服过来,毕竟你现在行动不方便。
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就暂时住下来吧,你的身子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留下来我好观察你的伤势。」
粱傲尘不敢置信得眨着眼,这是……变相的挽留吗?冷-居然破天荒的让人留宿他的寄傲居?呃……如果上一次的夜谈不算的话。
「戏尘可以帮我带换洗衣物,所以……可能要劳烦你去通知他。」对于冷-的挽留,让梁傲尘喜出望外,窃喜不已。
令人意外的,从不留客的冷-,第一次让人留宿。
旭日爬上了山头,带来满室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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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傲尘常常在想,古往今来能将救人视为一种挑战,而非责任使然的大夫,大概也只有他一人了吧?
要是让梁戏尘见着冷-照顾梁傲尘的样子,恐怕会笑掉大牙。可惜的是,他本人此刻正委身于『予梦楼』当『花魁』呢。
跳脚都来不及了,那还有时间凑热闹?!
「你不觉得,药好象多了些?」梁傲尘望着满满一桌的药汁,光是看着就要人胆战心惊。
「多?我还嫌少呢。桌上有一半的药是你该喝而没有喝的,另外一半是今天的份量。」
看来冷毒医似乎动怒了,是谁?竟有此通天本领,能够让冷情的他酝酿出其它的情绪波动?
「我……可曾得罪于你?」梁傲尘小心翼翼的问。他都照冷-的吩咐充分休息了,只差昨晚的药没喝和一夜不归而已。
「没有。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害你,趁热喝完吧。不然我可不敢保证等一下会不会又有满满一桌的药让你喝。」
现下不就已经是满满一桌了吗?
有点讶异的发现,冷-是真的动怒了,梁傲尘的心底竟有一丝丝的窃喜。
忽然,梁傲尘有了抬杠的兴致,虽然那是他向来最不屑的三姑六婆的行为。
面对冷-这种人,选择沉默是永远不会被他所关注的,而且,他还欠他一个解释。
「昨晚,我是去完成未竟的任务,所以一夜未归。」就不知道交待了行踪以后,是否能换得谅解?
梁傲尘实在怕了那一桌的药,他不怕痛,也不怕死,但是……他怕眼前这个人不高兴,更怕他满桌『苦口』的良药。
「那么急做什么?只要他们的命还在,你就有机会去取吧?更何况你的伤根本还没好。」随后又狐疑的补充了一句:「你不是记恨吧?」
梁傲尘啼笑皆非。
「不。」他才没那么无聊,唇边扯出无奈一笑,「只是买主给了期限,他们的命留不过今日。」
「你应该趁早告诉我,我这儿有一些奇药,比极乐香还好用,可以让你带去回敬他们的『厚礼』,做人就该礼尚往来。」
是他平时太疏忽了吗?怎地向来开口闭口三句不离药草的冷-居然学会调侃人,而他却都被蒙在鼓里。
冷-……开始有一些人情味儿呢。
「喂!你笑什么?这么诡异……我脸上长痘子了吗?」
「不是。」收住太过灿烂的笑容,梁傲尘正色道:「下次,如果我有需要,会先通知你。」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那些多不胜数的药才行。
「那些药……」他实在不想喝那么多啊。
难得的,冷-扳起了脸。
「在我下次进门前,这些碗必须见空。」撂下狠话,冷-取过药篮子,出门采药去也。
唉。人家都撂下狠话了,这……他可以不从吗?
无奈的是,他可以想象不听话的下场是有更多更苦更捉弄人的药等他喝。
他开始怨恨教坏冷-的梁戏尘,下次要记住,闲杂人等不得近冷-一百公尺,违者杀无赦!
连梁戏尘也不例外。
抱怨完了,还是得要面对现实,他向来不是投机取巧的人,所以压根没想过要把药给倒掉。
更何况,冷-是他的克星,他梁傲尘向来是『冷-号令既出,莫敢不从』的奉行者,纵使再不愿,也还是乖乖端起桌上的碗,屏住呼吸,喝下那一碗又一碗又涩又苦的药。
门外,冷-躲在一旁,看见了他彷佛壮士断腕的表情,抚掌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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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苦口确实是良药。
冷-只花了十天不到的时间,就让梁傲尘身上的伤口收口、结痂,完全不留疤痕。
伤好了,就再也没有理由赖在寄傲居让人照顾了。
梁傲尘认命的搬出寄傲居,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待任务。
临别时,冷-适巧外出,他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脚步曾经不舍的伫足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设计的一草一木,要是他能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余愿足矣……
一道从远处飘来的红色人影,几乎要错过失魂落魄的梁傲尘,火轮般的腿顿在他跟前,满脸古里古怪,此姝正是前来找冷-商议事务的叶红梅。
「做啥一副落寞的表情?舍不得走就要跟人家说啊!」都是住在夜神庄里,只不过不同院落,有必要搞得比生离死别还要夸张吗?
被说中心事的梁傲尘一瞬间红了脸,连忙撇清。
「别胡说。」不愿搭理叶红梅,梁傲尘转身离去。
自己的事,别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看着眼前渐渐离去的背影,再转头看向寄傲居的方向,这个死冷-,八成早知道自己要来,所以死都不出来!
关于梁傲尘跟冷-这两个怪人,叶红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啦,不要浪费时间伤春悲秋的,言归正传。」她转头朝门里头大喊:「我知道你是故意躲着我,不过我这次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第一件事是你炼制的『炼虹丹』相当有效,美中不足的是有时效性,所以来跟你多要几颗;另一件事就是江湖上传闻着『绿园』的主人,研发出一种长生不死药,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要不要我找个妙手替你盗取啊?」
事实上,叶红梅也挺好奇的,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药这种东西?要真有,恐怕又要天下大乱了。
不过,若真有不死药这种东西,『绿园』的主人又怎会……
算了,会不会天下大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没有得玩。
叶红梅的咆哮内容,躲在药室里避不见面的冷-全听到了。
『长生不死药』确确实实勾起了他的兴趣,漂亮有神的眼睛迸射出惑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