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三十分,“文航”办公大樱的大礼堂内商界记者云集,可谓门庭若市,人潮如海。
可想面知,今日将有一件如何轰动的大事发生,竟然能让各大报社出动他们最杰出的精英来进行采访。
而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特大的事情,只是两间公司在今天要进行合并仪式而已。就是那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引起了商界的大轰动,令各大报社电台不惜争得头破血流,都要取得第一手资料。
其实也难怪,皆因这两间公司实在大有来头了,他们的动静足可以影响整个商界乃至全球的经挤。
“文航”五年前已是亚洲区享有盛誉的大企业。资金业务在亚洲市场占有相当重的份额,但美中不足的是,它的业务只局限于亚洲,迟迟未能向全球进军;面五年后的今日,已跃升为亚大首席大企业的“文航”,不单资金实力比以前翻了两番,但最重要的是它的业务已广泛遍布全球,挤身于世界五十强之列。如此惊人的成长速度,无法不令人惊叹。
“衡氏”,五年首是一间面临倒闭的公司,后因得到“文航”的资金援助,奇迹般的复生,成为现今地产界的巨头,尽管“衡氏”不像“文航”那般,在国际上拥有极高的地位,但每当人们提及“人间天堂”或“美好家园”,无不想起“衡氏”所开发兴建的生态村。
顾名思义,生态村当然是以大自然为基础,结合一流的科技和崭新的环保童念,所组建的一个具有独立、完善生态系境的生态村,在里面,物质和能量可以循环流动,不断地自我更新,而不像其它建筑需要人工调节,才得以平衡,五年前,生态村首次推出便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响。“衡氏”村,也一夜之间成为无污染、无浪费的“人间天堂”代名词。
据闻,他们合并后的第一个大计划就是兴建一座数码港,商界人士预言这在不久的将来将成为商家投贤的必争之地。
当时针走到十时,合并仪式正式开始。在场的记者蜂涌而上,抢着拍照,采访,报道,会场一度混乱。镁光灯闪个不停,各电台的报道声此起彼落,现场的保安人员极力维持着趋于崩溃的秩序。
十时三十分,在众多新闻记者的见证下,两方代表正式签字,“文衡”从此诞生。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绚烂的余晖把偌大一间房子映照得垒碧辉煌,夺目炫眼。
窗边,一个孤单的倩影迎风而立,她的秀发和衣衫也随风飘动,远远望去,就像一位飘逸的金神神圣而庄严。
天边的夕阳已有大半隐去,它的周围缭绕着丝丝缕缕的露光,正慢慢向黛青色的天空蔓延开来,起初是天边的一角,接着是一块,一大片,一大半,正以燎原之势铺天盖地而来。它们燃烧着,翻涌着,似乎要将毕生的美丽倾出,释放,营造出自然界最蔚为壮观的一刻,在人们的心里烙下难以磨灭的永恒,尔后,便如潮水般引遁淡去,直至消失殆尽,隐没在黑暗的背后。
如果可以,她宁愿化作一缕霞光,享受这毁灭性的美丽,但可悲的是,她只能安于现状,安于自己,继续那些属于她的、枯燥乏味、了无生趣的生活。
将飘忽的视线收回,慢慢地踱到书柜前,用手指轻轻地划过仅剩的几本书,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孤寂。
曾经,这里曾经排满了他的书,满满的六排的书。
从中抽出一本,坐在他以前常坐的地方,学着他看书的姿势、动作、神态,藉此感受他的存在,可无论她学得怎样神似,都无法驱走她心中的那个空缺,那个只有他才能弥补的空缺。
放下书,步入厨房倒了杯水,指尖过处,扫出了一道道清晰的尖痕。多少年,她不曾进入过这个厨房了,是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吧!她犹记得她常常会把厨房搞得干干净净,让他来为她下厨,她就在身边美其名曰学做莱,实则是想多看他几眼,人家说夫妻的浪漫是从厨房开始的,那时她可算是深有体会了。
走出厨房,关起房门,以免自己再想下去。
是谁说思念是一件甜蜜的事,她怎么不觉得;
是谁说爱上他是一件快乐的事,她怎么不觉得;
是谁说嫁蛤他是一件幸福的事,她怎么不觉得;
是谁说……
是谁说了这么多,又错了那么多!
换上一袭长白晚礼服,再配上一套珍珠手饰,既端庄又典雅,一头性感的曲发任由它恣意地散在背后,增添了几分妩媚。
文晴出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仿佛是在打量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镜中的人一身索白,有着为人妻的成熟与庄重,她绝美的脸上投有一丝的瑕疵,适度的妆点撞盖了厚有的苍白和憔悴,却未能掩饰眼中的那份哀怨,惆怅,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忧愁更让人莫名其妙的心痛。
文晴为这样的自己吃惊,何时被誉为商界强悍女将的文总经理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为什么自己一碰上他,一切引以为傲的自信、果断……全都落荒而逃,让她如此地无依无助?
文晴紧紧地闭上眼睛,来回作深呼吸,极力平复紊乱的思绪,口中喃喃地念着不知重置了多少遍的说词:
“你可不可以再让自己沉沦下去,你不是他的傀儡,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有属于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喜怒哀乐,你的身心已被他禁锢得够久的了,是时候该放开自己了,求求你,振作点,努力做回一个人,一个为自己生存的人!”
“对,我要做回一个人,一个为自己面活的人!”
镜中的人又变回了以前所熟悉的自己,自信、果断……
拿起手袋,翩然转身。
今晚八点,将会有一个盛大的酒会,为“文衡”庆生。而她,亦想借此机会重生。
在关上门的前一刻,文晴浏览过这个住了五年的屋,它里面的每一样家具,每一样撂设,都是她花尽心思去挑选的,可惜,没有了主人,再好也是枉然,一如她的心。
毅然地关上门,将过去的一切一井关上,过了今日,她将会和以前毫无瓜葛-
进入会场,文晴立即换上职业性的笑容,她强迫着自己牵动着嘴角,向每一个人欠身点头,感谢他们的到来。
“这位美面的淑女,请允许我的冒昧,可否让我得知你的芳名?”
文晴面前,一个男土行着90鞠躬的大礼.右手横按在胸首,低首,看似极具诚意想知文晴的名字。
文晴有那么一下子的错愕,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落落大方地开口道:“这位没有风度的先生,你不应该先介绍自己吗?”来者何人,文晴一眼便看出。
“不愧为本人的大嫂,果然不同凡响。”出现在文晴眼前的是一张于诺的笑脸大特写。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想拐我也想点高明的法子,用这些白痴加三级的鬼主章!”文晴毫不留情地调侃,看他还敢不敢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是!是!嫂嫂说的极是。”
于诺毕恭毕敬,只整没跪下来称神膜拜,逗得文晴好一顿笑。
“知道就好,还不去招呼客人,只知道打哈哈、找乐子,我看你八成是想当非洲市场的开拓功臣想疯了。”
“不不不!别!嫂子大人别生气,小叔我马上就去招呼客人,马上就去——”话一说壳,于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文晴看见于诺那懂张的神情,“扑哧”一声笑出来,被他这么一搞,原先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容也自然多了。
倘若文晴背后有双眼睛,她一定会瞧见于诺嘴角那抹恶作剧的笑容。
“哎呀——文晴呀,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文晴也不用转身,一听到这招牌性的打招呼方式,便知来者何人。在社交界,能有如此浑厚的功力,将先声夺人这一招使得淋漓尽致,且出神人化的就只有林夫人了。
“是啊,有点事情耽误了。”文晴陪笑着说。
“你也真是的,身为主人这么晚才来,真是辛苦阿信了。”林夫人边说边用她那只戴满金器的“熊掌”热络地拍着文晴的纤纤素手,好不热情。
别人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她才是主人呢!
文晴但笑不语,林夫人又继续道:
“你们夫妻也真令人羡慕的,男主外(国外),女主内(国内),双剑合璧,配合得天衣无缝,连我们这对金婚都自叹不如,老公你说是吧!”
在林夫人挤眉弄眼的提示下,林总总算有所意会地连忙一个劲地点头说是,却没有觉察文晴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有谁知道,风光的背后到底牺牲了多少,奉送了多少。
“林夫人见笑了,你和林总才是恩爱夫妻呢!到哪里都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我羡慕还来不及呢!”文晴礼貌性地敷衍着。
“你也这么认为啊!他也真是离不开我的。”说的同时还亲昵地捏了捏丈夫的手臂,也不知是特意表现恩爱还是特意制造恩爱,总之是看得人起鸡皮疙瘩,男主角更是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寒颤。
“林总怎么了,冷着了?”文晴一脸担心地问。这月兑身的大好时机,她岂可放过。
“是冷气大了,太大了!”
林夫人尴尬地笑着附和,说时还不忘给旁边的林总一个卫生眼。
“那,我立刻叫人去关。你们别客气!”
这样,文晴才得以逃月兑。
唉!连离开都要挖空心思。
“你这招金蝉月兑壳可真了得,既保存了人家的脸面,又可以月兑身,真是一举两得。佩服!佩服!”
于惠在文晴面前拱手作揖,赞叹得摇头晃脑,五体投地。可是文晴,却怎么也得意不起来。
于惠是绝不会轻易地褒赞别人而灭自己威风的,除非——
果不其然,不到两秒,于惠便变脸了。
“但你也未免太狠毒了,你明知道,这个酒会的一切都是由我控制的,你这样说,那别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耻笑我白痴加三级,在大冷天还开冷气。你这不是撰明拐个弯来损我吗?”
啦!看到了吧!于惠发飙就是这副德行。
可怜的文晴,人家是长嫂为母,她是长嫂为父。终身饱受这个五只牙、八只爪的小姑欺凌,却不敢哼半句。最可怜的还是思想上的毒害,在不知不觉间,她也身不由己地染上了于惠的恶习。刚才骂于诺的不就全拜她所赐。要不然,她——文晴,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大淑女,怎么可能会吐出那样的粗话。
“我哪敢,哪敢,我奉承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损你呢!小姑大人明察——明察——”
文庸又是陪笑.又是扮可怜。她这么牺牲形象,不就为博小姑一笑?
“哼!我量你也不敢!以后,别再净是出些稀巴烂的鬼主意。别人听了,还以为我这个小姑教导不周,连带也影响我的水平。”
“嗯!是!是!”现在就算她说她是圣母玛利亚,文晴都说是。
“他们的脸皮也真的超级厚,到处宣扬那什么金婚银婚、模范夫妻,又不听他们说说她在哪里与她丈夫‘不期而遇’;他又在哪间夜总会与他老婆‘打情骂俏’。”
唉!于惠的“铁嘴”又开始死不饶人了。
“今天是替‘文衡’庆生,你就积点口德吧!”
文晴没好气地警告于惠,怕她得罪别人自己又惹上麻烦。
“你说话凭凭良心好不好!”于惠指着文晴的心脏处警告:“整天说话都是心口不一的,很舒服吗?迟早,你的良心活活的都给你埋了。真是的,何必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委屈自己。”
又是一段发人深省的名人警句,听得文晴只有点头的份。
别人给的委屈再多再大,也不及他给的万分之一,那,她还在乎什么。
“各位来宾——”
于诺嘹亮的声音打破了文晴的沉思。
“欢迎莅临我们这个‘文衡’庆生的酒会!在此,本谨代表‘文衡’向大家致以深切的感谢。”
紧接着便是深深一躬。
“各位来宾,现在让我们来举杯,祝愿‘文衡’在以后的日于里.业务蒸蒸日上,业绩永创辉煌——”
说完,高举杯子,一饮而尽。
台下众嘉宾纷纷举杯响应。
文晴举杯,向众人回敬,亦一饮而尽。好久没有这种兴奋若狂的感觉了,那是年青的感觉。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年少轻狂,意气风龙,雄心万丈,立志要创出比父亲更大的成就,成为商界上前途无量的女强人。可惜,年月不断消逝,那个执着、好胜的自己也逐渐被生活磨滑、磨平,变得圆滑世故、不求上进。
“在场的各位来宾,我想有很多都是‘文衡’成长的见证人。‘文衡’之所以有今天的这番局面,除了前人的不懈势力,更多的应该是后辈人的继往开来。在这芸芸后辈中,光辉的典范非本人的大哥于信莫属。”
“少臭美,死性不改!”于惠在台下数落于诺。
“因为有他的努力,‘文衡’才得以在美国的市场无往不利,更得以进军全世界……”
台下的文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于诺搞起个人崇拜起来了?他做事一向有分寸的,怎么今天——
文晴焦虑地望向于惠,于惠也一头雾水。
正当于诺对于信的个人崇拜到达顶峰时,他忽然话锋一转——
“但是,我认为,就算于信先生的功劳再大、再高,也比不上一个人,那就是在这五年以来.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女人——于夫人。”
哗!哗!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全都望向文晴所站的方向。
文晴差点就站不住脚,心里又气又慌。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洞去钻,但更想的是掐死于诺。
“现在,让我们请于先生请于夫人跳头一支舞,以表示他深深的谢意!”
于诺话音一落,台下随响起一片如潮的掌声。于惠更是不顾矜持地对着文晴耳朵尖叫。
这时,场内的所有灯全部熄灭,只剩下一支镁光灯,正正投注在文晴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文晴不安地转动着身子,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显得无所适从,她此时除了慌还是慌,脑子乱糟糟的无法思考。她只能反射性地移动着发颤的身子,以减轻心中的慌乱。
不知何时,纷乱的会插上让出了一条小道,文晴顺遭望去,眼光一触及那人,就像被人施了咒般的,不能动弹。
周遭的欢呼声愈来愈大,来宾们的情绪也愈来愈高涨,会场上的气温直逼炎夏。
于信的衣着、外貌、神态,以及那抹永远不变的微笑一一出现在文晴的眼前。
她像是等待新郎的新娘,兴奋、期待、羞涩……百感交集。他从来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此时,他正深情款款地向自己走近,灼热的眼光传递着无限的爱意。她从来没奢望过与他会有这般旖旎的重逢,但愿这不是梦。
直至于信强而有力的手臂圈上文晴的纤腰时,她才肯定这不是梦,她真的又再回到他怀里了。
柔和的灯光下,流泻着优美的舞曲,一双双的丽人在舞池中旋转,划出一道道柔美的弧线,勾勒出一个浪漫醉人的夜。
舞池的正中央,一对黑白交叠的身影始终是众人的焦点,人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无论他们看得怎样的专心至致,盈壕着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他们是怎么也无法看到的。
他们自始至终从不发一言,只是怔怔地望着对方,仿佛这样便能知晓对方的心中所想,乃至一切。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有灵犀。
四年不见,他显是更加沉稳和内敛,由内而外散发着成热男人的魅力。事业有成给了他充分的自信,使他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不经意地散发着王者的气势,同时也具吸引力了。
到此时此刻,文晴才深深地体会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是那么的浓,比陈封十年的老酒还要来得浓。
如果可以,就让时间就此停驻吧!让她可以与他共舞一生。
一曲将尽,这一层认知令文晴的心跳陡然加快,心乱如麻,原本专注的眼神也变得慌乱。
“怎么啦——”于信极富磁性的嗓声由上传来。
“我们——”文晴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唇。
“嗯——?”
“我们——”文晴内心不断地交战,此时的她像是要面临一场生死抉择,那般的紊乱、懂张、无措。
“我们怎么啦——?”
于信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就好像是一个个催促符,催促她做抉择,催促她逃离他身边。
“我们离婚吧!”
两人皆停下一切的动作。一曲已尽,没必要再舞下去。文晴把放在他肩上的手拿开,抽回在他手掌内的手,移开他接着自己的手臂,颤然转身。
她还是说了,最终还是说了。
她木然,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她只能凭借着仅存的力气和理智,踏着虚浮的步子步离他的身旁,亦从此步出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