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凝望之间,四周的气息忽变,楼定业敏锐地发现他们周围有其他人。
“悠仁小心。”他连忙驱马上前,跟她的马紧靠一起。
山道上树影晃动,归巢的鸟儿反常地鸣叫着,她也察觉出异样。
“受死吧!”十几条黑影从两旁的树上一跃而下,个个手里都拿着锋利大刀,朝他们两人冲来。
遇见刺客对楼定业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丝毫不惊惧,只担心悠仁的安危。
两人赤手空拳,身后又无接应的死士,此地偏僻无人,想两人一起平安无事逃出去何等困难?
“你快走!”思绪转间,他做出决定,出掌猛拍雪电的臀,雪电受到刺激,前蹄扬起,高声嘶叫。
紧攥住缰绳,悠仁频频回顾。她不能留楼定业一个人在这里!他晓得情势对他们不利,难道她会不清楚吗?
从黑雾里,几个骑马的杀手背着铁弓现身,看得出是有备而来,不杀楼定业誓不罢休。
他会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他身怀绝世功夫,但他要怎么躲过弓箭的远射?
刺骨的寒意袭向悠仁。他方才说,他要做她的亲人,要给她一个家,现在她所渴求的这些东西随时可能随着他而消失!
失去亲人的痛楚清晰浮现,刻意压抑的情感爆发,疯狂翻搅着,她胸口好痛。
就在雪电快要把所有人远远甩开时,悠仁故意压低嗓音,对着身后叫道:“楼秀,你在这里撑着,我楼定业绝不会让你白白牺牲。”她想自己穿着胡服,头发束于头顶,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男子,而她胯下的白马比黑马显眼许多,再这样一喊,极容易让人误会,也许可以引走敌人。
话音落下,她就驱策着雪电狂奔而去。
山间阴暗,加上夜色深浓,想仔细分辨出谁是楼定业很难,杀手们心存疑虑,攻势突然慢了下来。
“悠仁,你在说什么”楼定业气白了脸。她想用自己的命来保护他吗?这个该死的女人,她以为是在玩吗?
这两人矛盾的言论,让杀手们更犹疑踌躇起来。是该追跑掉的男人,还是原地反抗的男人?
“放箭。”
“追。”
杀手们分散开来,有的攻向楼定业,有的则策马直追悠仁而去。
“混帐!”楼定业满眼血红,心神俱裂地看见追去的杀手朝悠仁射出利箭。她为什么那么傻啊为他引火烧身,他是想保护她,可不是让她来保护自己……
该死!
曾经那样欣赏她的勇敢,如今却恨死她的勇敢。
感觉全身血液都涌上脑门,无法思考,胸口像是被挖空。面对乱刀砍来,楼定业下手比往常狠上五分,他的力气本就特别大,受到刺激,更是力大如牛,击碎一颗脑袋,如同捏碎豆腐。
剩下的五位刺客横刀劈来,他迅猛如鹰,踩上马背,高高跃起,健腿一扫,三名刺客倒地不起。
颀长的身躯在半空灵活的一动,稳稳坐回马背。
顾不得痛下杀手,他全副心思都在注意着远去的马蹄声,一甩金色的缰绳,将一群杀手甩在身后,飞奔出去。
“阻止他。”
“休想去救楼定业!”杀手们被悠仁误导,以为他是楼秀。
无暇考虑个人安危,楼定业此际只想快点见到心上人的身影。
他在心底狂吼着,希望悠仁能撑到他出现。
他不要她受伤!那样娇弱的身子,根本禁不住一点伤害。想到此处,他的心第一次被恐慌笼罩。
杀手们反应也快,执刀跃上树枝间,利用高强的轻功从上方突袭骑马狂奔的楼定业。
一阵撕裂的痛楚从背部传来,银黑衣袍顿时被鲜血濡湿。
不好!被杀手偷袭成功。楼定业眼前猛然一花,忍下剧烈的痛楚,封住穴道止血,缰绳依然握得牢牢的。
悠仁还在等他,他不能倒下。在飞奔的马儿上,他身形坚定如山。
“被我砍中了,兄弟们一起上。”杀手发现得手,赶紧呼唤同伴追击。
狠夹马月复,楼定业低子,用最快的速度在林中穿梭。
身后杀手紧追不舍。
再往南一点,就是他的地盘了,挨到那里,大批人马即可前来救援,他便能月兑险,但是悠仁她……
转过一个山道,一匹霜雪般的骏马闯入眼底,楼定业的眼立刻死死地锁住马上的人。
她就在前方疯狂的策马奔驰。
四周突然变得极为安静,他只听得见悠仁的马蹄声和他紊乱的心跳。
咻咻!黑暗的林间有异样的劲风刮过。
是箭!
在他与她之间是被误导的杀手,听到破空声,见到杀手的行动,他全身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冻结。
追击悠仁的弓手放出利箭,射杀就在眼前的悠仁。
“不!”他离得太远,而利箭已出,他功夫再高,也无回天之力。
野兽般的吼叫在林间回荡,归巢的鸟儿受到惊吓,成群地自树顶上振翅而起,形成一大团黑色阴影,挡住楼定业的视线。
悠仁被射中了吗?她……受伤了?她会死
强烈的冲击令他猛然一顿,狭长的鹰眼红得彷佛要流出血来。
“他停住了,大家一起上。”刺客的喊声震天却没能进入他耳里。
忽然间,楼定业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静止了,他瞪着双眼,失神地盯着前方,机械地闪过挥过来的利刃。
鸟影终于消失,他看到雪电仍在奔跑,但马上已无佳人。
种种可怕的设想充斥脑中,亟欲上前一探悠仁状况,令他的出手越来越狠厉,握紧的拳头打爆一颗颗头颅,血雾喷薄,被刺客砍中,他也丝毫不觉得疼痛。
“他疯了!啊—”刺客的刀被楼定业夺了过去,狠狠地穿身而过。
嗜血冷酷的他,令所有刺客浑身打颤,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失控的猛兽。
空洞眼神停留在前方,而手上的刀刃不放过任何一人,鲜血飞溅,身首异处。
楼定业嗅到很浓的血腥味,感觉淋漓黏稠的血喷洒在脸上。
可他什么也无法想,心中的绝望和疼痛交错,逼得他几欲发狂。
有飞箭射来,他反射性的甩刀格开,身子斜跃而起,削下弓手的脑袋。
顿时山林中哀鸿遍野。
终于楼家后山人马听到动静,迅速出击。
“爷儿!我们来了。”楼枚带着一群死士浩浩荡荡而来,迅速迎战那余下的刺客。
没有出声,楼定业紧握着刀,手臂颤抖着,月光下他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提着刀,他缓步无声带着骇人的气息,走向前方那片悠仁可能坠马的草地。
他什么也不理,有人挡路,他便执刀就砍,不管是敌是友。
迎上来关心的楼枚差点因此被削掉手臂。
远远的,他看到草丛中有团隆起,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好痛!在看到一动也不动的悠仁时,他心中泛起痛楚,像有无数利齿正啃咬着他的身体。
深吸好几口气,他才在她跟前缓缓蹲下,丢下大刀,伸出染血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既轻又浅。
“悠仁……”他战战兢兢却异常沙哑的轻唤。
迟缓目光逐一检视着她的脸和身体,纤弱的身上并未中箭,但娇俏的左脸血迹遍布。
咚、咚、咚。他的心沉重地跳动。
“悠仁……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他肝胆俱裂的嘶吼。
“醒来!醒来!”他每一次呼喊,都痛彻心扉。
他从未如此痛过。
不知过了多久, 悠仁如扇睫毛终于颤动,一双水眸缓缓半睁,她感到阵阵晕眩袭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什么也听不到。
她被射中了吗?不,她没有……追在身后的弓箭手,一起朝她射击,锋利的箭镞数次擦过她的脸颊,后来再也支撑不住,她决定找机会跳马自救,当看见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时,她迅速弃马。
嗒,什么东西滴落在她面颊,她猛地清醒,映入眼帘是楼定业绝望的俊颜。
悠仁与他四目相对。
许多感触涌上,一时也理不清,可她十分清楚一件事,眼前的男人,她甘愿拿命来保护!
这个念头充斥她的脑袋,让她震惊不已。
为什么?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受他所感动吗?是爱意吗?
她没面对过如此复杂的情愫,不知道如何处理,但她无法再否认,在她心底,他的命已比自己的更加重要。
“悠仁!告诉我,你哪里痛?”他急切又小心地问。
不要再用那样关切的眼神看她!悠仁虽不能动,脸却皱了起来。再这样下去,她就会彻彻底底地失去自我啊,会让这个霸道男人,从此就是她的所有。
“悠仁!我的悠仁,你别离开我,不能离开!”楼定业咬着牙,红着眼,脸上带着血腥,无比深情霸道地说。
她逃不开了!真的逃不开了,这个男人,他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来宠爱她。
那些柔情和纵容无形间编织成一张大网,将她这只倔强骄傲的鸟儿抓住,她越是抵抗,越是深陷泥淖,身不由己。
“不……要……”
未等她出口,楼定业就重重的喘息一下,深情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强健的身体微微晃动。
“楼定业!”浑身僵硬的悠仁紧张出声,奋力抬起酸痛的双臂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怎么了?他浑身的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粗略一看,他身上至少有三道很恐怖的刀伤!
“别动!我让他们来……送……”你回去。但失血过多,加上一路担惊受怕,楼定业很难保持住意识把话说完。身形不稳地朝一旁倒去,可即使是这种时候,他的双手仍带着强大的保护意念握着她的双肩。
“别再说话了!”第一次主动抱住他的悠仁双目涌出泪水,她死死地抱住他。
他不能出事!他不能在她已经如此眷恋他的温柔时才抛下她不顾,她不要……
“楼枚,快点、快点带你家爷儿回去!”张望着寻找帮助,看到熟悉的人影,悠仁忍不住大声哭喊,“快救他,快点!”
心像被狠狠地撕裂。她怎能失去这个男人?如果有得选,她情愿自己去死。
还是逃不掉啊,就算小心翼翼的防守,最终,她还是把心给了这个男人。没关系,她也不想逃了,她会守着他,将他过去、以后给的好,都通通收进心底,当成一辈子的宝。
“不要死!求你不要死!答应我,楼定业。”
悠仁急切的泪颜令他欣慰地一笑。她为他哭,这是第一次,他会牢牢地记在心底。唇边的笑还挂着,他的意识就飘远了,人晕倒在她的怀里。
“楼定业!不许死!”
山林间,喊杀声已歇,只有悠仁的哭泣兀自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