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上演的大剧院,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古老高耸的弯顶下,豪华的水晶吊灯发出璀璨的光芒,给下面走过的观众格外增添几分高贵的光彩,他们衣香鬓影,谈吐彬彬有礼,谁也看不出来这里最受人尊敬礼遇的竟然是黑手党的家族首领们。
“晚上好……真高兴见到你……非常荣幸……你喜欢普拉契尼还是帕格尼尼……今天天气可真好啊……”埃柯里走在前面,一面跟人礼貌地打着招呼,随着形势的变化,现在很有一些人看他的目光已经发生了变化,三个月过去了,年轻的教父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在变好。
现在西西里,半岛的大家处在一种很微妙的平衡中,每个势力都在小心翼翼地惦量着自己的敌人,拉拢可能的盟友,貌似平静的冰面下是波涛汹涌,可以把全部牌重新洗一遍的狂澜,任何一个大家族的动向都容易踩破那薄薄的冰层,引发谁也无法预知的后果。
“你笑得真恶心。”穿了一身黑西装走在埃柯里身后半步,行使贴身保镖职责的托尼低声地评价,“这里的每个人都想在你的尸体上撒尿吧!你还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我是很开心……看到我开心,朋友也会高兴,而敌人就不那么愉快了,所以我当然要笑……亲爱的托尼,注意你的言辞,你要知道,他们想对我做的事情我也一点不想少做。”埃柯里微笑着四面点头,步上铺着猩红地毯的大理石旋转楼梯。
托尼简单地表达自己的看法:“真恶心。”
“埃尼。”一声清脆的呼唤从下面传来,埃柯里微微皱了皱眉毛,然后以相当优雅的姿态转过身来,风度翩翩地踱下楼梯,来到穿着半正式露肩,及膝蓬蓬裙礼服的雷奥娜面前,潇洒地轻捏住她举起的小手在唇边一碰:“幸会,美丽的西西里公主。”
“是啊,我就知道你会来。”雷奥娜俏皮地对他眨眨眼,裙子上艳丽的大花朵图案,配上她青春焕发的肌肤和明亮的黑眼睛,非但不显得俗气,而且更加衬托出她的美丽娇艳,大颗的钻石耳环就这么随意地掩藏在卷发间,根本无须任何珠宝,雷奥娜本身就是一颗光芒四射的宝石。
埃柯里含笑放开了她的手,侧身对她挽着的男士点头致意:“很久不见了,堂·特里西奥先生。”
罗伯托·堂·特里西奥,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花白头发身材适中,面容斯文,像个文质彬彬的教授,近年来把家族的事务逐渐交给三个儿子打理,自己不再过问,有传言他将在小女儿出嫁之后正式退休。目前对于家族之间的战争,他一直严格约束着手下没有介入任何一方,但是他三个儿子中的两个,目标却都很明显。
此刻他面对儿子们的目标,态度依然很客气:“是的,堂·莫拉里纳,再次见面,很高兴你已经从父亲去世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谢谢您参加家父的葬札。”埃柯里态度不卑不亢地说,“对于老朋友能前来吊唁他一定感到很欣慰。”
罗伯托把目光转向他身后的托尼,身材高大,剑眉浓睫的东方青年,虽然穿着合体的西服,但一股凶狠彪悍的气势还是从他的眼睛里咆哮着跃跃欲冲,像一只野生的猛兽,丝毫不会被世间的枷锁所羁绊住,注意到他的目光,托尼毫不示弱地张大漂亮的杏仁眼跟他对视着,满眼里都是警戒。
“你有个好保镖。”他笑了起来,“很好的小伙子,可惜不是意大利人。”
埃柯里也笑了,含有深意地回身看了托尼一眼:“对我来说,这不是问题。”
雷奥娜不满父亲和埃柯里都没把注意力放在身上,撒娇地摇了摇父亲的手臂:“爸爸,请别讲这些无聊的话题,我们是来听歌剧的。”
“哦,当然当然,我的宝贝儿。”罗伯托安抚地拍着女儿的手,又转向埃柯里,“我们在2号包厢,堂·美拉里纳先生。”
埃柯里当然明白这是变相的邀请,他飞快地转动脑子的时候,已经微微欠身:“我非常荣幸。”
“那么一会见了。”
雷奥娜仿佛满意了,甜甜地说声:“再见,埃尼。”挽着父亲的手臂沿着埃柯里让开的道路走上了楼梯。他们走开一阵之后,托尼才恶狠狠地凑近埃柯里的耳朵:
“太他妈恶心了,教父!”
“托尼,这也是我的工作,现在你明白教父不是那么好当的了吧?”埃柯里冷静地回答,缓步向上走去,“这事真有点出人意料……”
走到自己的包厢门前,早已过来“洁扫”的保镖打开了门,同样是一身黑色晚礼服的卡西奥站起来迎接他:“您晚了一会。”
“是的,现在去帮我订束花送到2号包厢。”埃柯里在中间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要白玫瑰。”
卡西奥有些迷惑,还是点了点头:“马上办,卡片上写什么吗?”
“完全不用。托尼,你坐这里。”埃柯里对正要关上包厢门的托尼说,指着自已旁边稍微退后一点的座位。
托尼很不情愿地板起一张脸坐了下来,随手抓起精美的望远镜玩弄着:“这什么?看得更清楚?那为什么不坐近一点?”
“太近了没有听觉上的完美效果,要经过剧院四壁的回音,歌声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埃柯里安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真是绝妙的享受。”
“有看月兑衣舞带劲吗?”托尼粗鲁地把望远镜扔还给他,“全是你们这些装腔作势的讲究。”
“就我本人而言,那是不同的艺术形式。”埃柯里微笑着对远处的包厢点头致意,动作优雅到无暇可击。
托尼厌恶地皱起眉头:“真他妈的虚伪,教父!”他重重地发着这个单词的音,“我不禁怀疑你跟女人上床的时候,是不是也在说‘那是不同的娱乐方式’?”
“很好,托尼,你开始学会怎么正确表达自己的想法了,虽然腔调有些怪,而且我认为你是故意的。”埃柯里笑得十分开心.
“狗屎!”
“哦哦,瞧啊,那不是胖子亚尔迪一家。”埃柯里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同时微笑,欠身,“他的妻子还是那么瘦……真让人怀疑他们家的餐桌上有没有女人的位置……他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还对我笑,天知道,前天我刚下命令干掉他两个手下……那不是堂·菲尔马的大儿子么……托尼,你看脸上那条疤,是维尼留下的,他经常骚扰我的走私生意,还恐吓码头工会,可惜子弹偏了那么一点,不过也够他苦恼的了,尤其是……听说他还在追求堂·特里西奥小姐。”
托尼一把抓起镀多望远镜看着,却被埃柯里温和的拦了下来:“这样不礼貌,托尼,等歌剧开幕之后,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你怕他们知道我在看他们?”托尼漂亮的杏眼里充满了嘲笑和不屑,“不是想装得什么屁事都没有,跟个正经人一样,只是来看歌剧?”
埃柯里笑着所至住他的手,拿走了几乎被他捏变形的精美望远镜,低声说:“托尼,这就是我的工作,而且,我是个正经人,确实是来看歌剧的……”
他说话时候喷出的热气痒痒地触动着托尼的脸颊,两人挨得非常近,托尼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荷尔蒙香味,对于毫无经验的他来说,仅有的感觉就是:很好闻……闻起来很舒服……让人放松……不由自主地想依靠过去……
在他完全没有自觉的时候,淡淡的红晕浮上了他俊朗的脸颊,在小麦色的肌肤掩饰下,并不是特别明显,但埃柯里敏锐地察觉到了,把声音压得更低,用几乎是诱惑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托尼?”
“唔?”托尼傻乎乎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清秀的脸庞落入他眼中的一霎那,不知怎么,他居然想起了在那次婚礼上,自己处于生死关头时,埃柯里变成的那只高大健壮的雄兽,强悍的身体,光滑的皮毛,充满力量的四肢,还有热乎乎的,一直没完没了舌忝着自己的舌头……
啊!真该死!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似乎才发现埃柯里的脸就在如此靠近的地方,急忙满脸通红地往后闪避:“你干啥!“
“你的脸红得像在发烧。”埃柯里很关心地说,试图把手伸至托尼光洁的额头上,被后者一巴掌狠狠打开:“滚回你的位子上做你的正经人!”
埃柯里耸耸肩,果然很端正地坐了回去,继续亲切地跟熟悉的人打招呼,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
门被轻敲了几下,然后卡西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堂·特里西奥小姐非常喜欢您送的花。”
“是吗?”埃柯里望向2号包厢,果然,美丽的黑手党公主把一束娇女敕的白玫瑰抱在胸前,迎上他的视线时,毫不掩饰地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很灿烂。
“是个妙人儿,对吗,卡西奥?”埃柯里目不转瞎地看着年轻美丽的女孩子,那是一种让他自惭形秽的青春飞扬。
卡西奥意味深长地说:“的确。”
灯光新渐昏暗,大幕拉开,今夜的歌剧上演了。
***
幕间林息的时候,埃柯里并没有离开包厢,他不抽烟,没必要去吸烟室,把借着黑暗的遮掩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贴身保镖给摇醒之后,开始很有兴趣地给他讲歌剧的内容.“这是中国的故事,托尼,你应该会感兴趣。”
“你说什么?刚才那乱七八糟的地方是中国?”托尼指着合拢的大幕,嗤之以鼻,“狗屎!”
“好吧,这显然是文化认知上的差异,不过这个故事的确发生在中国,你看,强大的皇帝唯一的女儿,因为憎恨男人对女性的压迫,所以拒绝了所有人的求婚,但是……”
“堂·美拉里纳。”一直在频频看表的卡西奥打断了年轻教父的歌剧普及课,委婉地提醒,“时间要抓紧一点了。”
埃柯里镇定地抬头看着他:“我有什么安排吗?”
“我相信是有的。”卡西奥严肃地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斜对面的2号包厢,“您似乎有一个约会。”
“我还以为他提醒你要去厕所。”托尼不高兴地说,手掌一揉,印刷得异常精美的介绍手册被他团成了废纸,“是啊,有个妞在等你,真他妈的好运气。”
卡西奥没有理睬他,催促着:“这是个好时候,显然堂·特年里西奥已经默许了你的拜访。”
“这就是问题所在。”埃柯里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地说,“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一丝傲气和阴森隐藏在年轻教父总是微笑的眼睛深处,他依然微笑,说得很慢很低:“一点都不喜欢。”
卡西奥的脸色更加严肃:“您会错过。”
“我看不出来我将错过什么,别担心,卡西奥。”埃柯里抬起头看着他,用戏剧化的语调说,“我需要他的援手吗?不,现在还不,我想跟他联盟吗?不,现在还不,我希望娶他的女儿吗?不。”
“他妈的现在还不。”托尼咬牙切齿的接上一句,“也许不久之后?嗯?那妞还真配你,一对儿装腔作势的家伙!”
“你总是那么直接,不过我喜欢,亲爱的托尼。”
贴身保镖对这样的示好一点都不领情,冷冷的说:“我想揍你了,教父。”
卡西奥不得不站到两人中间阻挡住逐渐升级的冲突,深吸了一口气:“堂·莫拉里纳,还是请您考虑清楚,堂·特里西奥已经有了表示,如果我们不睬不理,那么这个裂痕很难弥补,尤其是,在特里西奥家族内部,向我们开战的呼声很高。”
埃柯里坐正了身子,低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过去见他,不过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已经送了一束白玫瑰给他美丽的女儿吗?作为他告诉我包厢号的回礼……足够了……卡西奥,你也要想清楚,今天我进了他的包厢,明天整个意大利都会知道,到了后天,也许胖子亚尔迪就会忘记考戈里亚家族抢过他地盘,菲尔马也会忘记胖子曾经毁过他的赌博生意,他们会立刻成为好朋友,急不可耐地开始对付我……我并没有那么天真,认为今夜的一次拜访会让堂·特里西奥改变主意来支持我,事实上他的儿子们对我并不是很满意……”
他笑了起来:“我不会在公众场合以外的地方接触他,让大家疑神疑鬼去吧,最好还搭上他的儿子们……我看得出雷奥娜是个任性的姑娘,会很热闹的,我也有些急不可耐了,真伤脑筋。”
“好吧,教父,您说得对。”卡西奥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我最近有些急躁……您知道,压力太大,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撑不住了。”
“理智些,卡西奥。”埃柯里冷静地说,“我们不会比敌人难熬到哪里去……大家都一样,就看谁坚持得最久。”
他放松了一下表情,侧过头去对托尼笑着:“我还是继续给你讲这个故事好了,有个国家的王子,来到中国的都城……”
“我没兴趣。”托尼直接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情愿睡觉,你有这个时间,就好好想想你脑袋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吧,我可不想你死。”
埃柯里的眼瞎里掠过喜悦的光彩,嘴角一弯:“我不会死的,只要有你在。”
托尼懵懂地皱起了眉头,他说了句什么吗?为什么埃柯里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古怪?他说的话也很古怪……
他没有考虑太多时间,灯光又暗下来,第二幕开始了。
歌剧结束的时候,已经近午夜了,埃柯里摇醒睡得迷迷糊糊的托尼,给他整理着揉皱的西服:“回家了,托尼,回去可以让你睡个够。”
“真他妈的无聊。”托尼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挥开他的手,“你模什么模!”说完不耐烦地扯开衬衫领口和领带,畅快地喘了两口气,“都完了?”
“是啊,一个愉快的夜晚,女高音很不错,男高音就差了那么一点。”埃柯里开门走了出去,“真可惜你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我没睡好。“”托尼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太吵了,以前老罗尼喝醉酒打老婆的时候,那婆娘也没叫过这么大声。”
埃柯里无奈地叹口气:“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他们顺着人流向出口走去,保镖们不动声色地分开在不同的方向,只有托尼留在埃柯里身边,这个时候大部分观众都在门口等待自己的车开过来,人多,拥挤,正是发生意外的高峰期。
“堂·莫拉里纳。”在他们背后,忽然响起了雷奥娜清脆的声音,埃柯里微感意外地回过身,看着在二楼的转弯处,雷奥娜挽堂·特里西奥的手臂翩然走了下来,脚前别出心裁了一朵半开的白玫瑰。
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贴着自己父亲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罗伯托慈爱地笑了笑,松开女儿的手,看着她轻盈如林间仙女一般地走下台阶,自己在原地没有动。
雷奥娜站在高一缀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埃柯里,习惯地把下巴矜持地扬起:“谢谢您的花。”
“您喜欢的话,我非常高兴。”埃柯里目光平视处正是高耸的胸前那一朵半开的白玫瑰,他想把目光移开,但是感觉到身后两道恶狠狠的视线几乎射穿自己的背时,还是没有动。
“在美国的时候,我习惯看完百老汇的演出之后到皇后咖啡馆去喝杯咖啡,您呢?”
“一般来说,我都是直接回家。”
“然后喝杯牛女乃上床睡觉?您可真是妈妈的乖男孩。”雷奥娜的语调有些高了起来,埃柯里用心平气和的一眼让对方安静,然后才说:“不,回家之后,等着我的还有工作,通常我也会喝杯黑咖啡。”
“那么,今夜是否可以请我在附近喝杯咖啡呢?”雷奥娜带着足够信心不会被拒绝的口气问,““如果你不是那么忙的话。”
埃柯里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这是我的荣幸。”
他伸出手臂,雷奥娜稍微犹豫了一下,把戴着及肘长手套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优雅地走下了楼梯站在他身边:“谢谢,堂·莫拉里纳。”
***
秋天的深夜,和一位美丽的意大利姑娘坐在剧院附近的老咖啡馆里喝一杯咖啡,耳边是悠扬的小提琴,对男人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享受。
同时,站在街头的树下,任冷风吹着自己的身体,还要目不转睛地看着别人在咖啡馆里享受,那就是绝不愉快的体验了。
“真他妈的XX。”托尼情不自禁地拉起西装的领子挡风,低声的咒骂着,还有两个保镖分散在街道的两边,剩下的在车里等侯,只有他,站在这个可以看清一切的地方。
本来他作为贴身保镖,是要跟进去的,但那个可恶的女人!用她小鸟一般的声音说着什么“我不喜欢后面总有保镖跟着,堂·美拉里纳,难道你连这个独处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吗?”于是那个该死的埃柯里就被冲昏了头脑,让他们都留在了外面!
从玻璃窗看进去,里面灯光昏暗,靠窗的两个人谈得十分开心,埃柯里优雅地用银匙搅拌着咖啡,而雷奥娜小姐啜饮着一杯番石榴汁,不时很开心地说着什么,用手撩动秀发的时候,钻石耳环在烛光下闪着耀人的光芒。
“她在挑逗男人。”托尼不知歹觉地低声咒骂,“笑得那么明显……你还真是条大鱼。”
想到那个身材矮小的教父对自己做的一切:从最开始的无礼,到后来的顺从,还有上次那莫名其妙的变身……托尼不禁怒火中烧,在他简单的思维里,已经隐隐把埃柯里当成了自己的同伴,那种比朋友还要更可依赖的人,所以在他发现埃柯里有可能对一个女人发生兴趣的时候,他的野兽本能被激发了出夹。
“他是个混蛋……他还说我是特殊的存在……真混蛋透了……呸,还吻过我……我打赌再有五分钟,他就会用那张假了巴唧的脸,吻上那个女人,呸。”托尼狠狼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咖啡馆里的小提琴手似乎也感觉到这对男女的不同寻常,已经是第三次主动站在雷娜身边演奏了,从她的笑容看来,这位小姐对此十分满意。
托尼又努力凝聚起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发泄心头莫名其妙的不满,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男人匆匆走过小街,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咖啡馆。
对于托尼来说,他从来也没有去过咖啡馆,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会去咖啡馆,所以对这个胳膊下夹着报纸的男人并没有多加注意,只是漠不关心地扫了一眼,就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烛光下那美妙的一对儿身上.
本来稳稳地坐着的埃柯里,忽然间站了起来,在做这个动作的同时,他一把掀翻了桌子,雪白的桌布,考究的烛台,两杯咖啡,一股脑地向空中抛去,在混乱中,枪声响了起来。
“不好!”托尼迈开长腿,两三步就冲过了街道,根本没有时间再走正门,直接举起双手护住头部,借着奔跑的冲刺狠狠向玻璃窗扑了过去,哗啦,一声,他的身体和着纷纷洒落的玻璃碎片撞进室内,在地上灵活地翻了一个滚,在客人们的尖叫声中躲避到一个翻到的桌子后面。
他闪得正是时候,一颗子弹尖啸着在他刚才落地的地方划过,托尼头都不抬,掏出枪来举手就是一连串的射击,同时大吼:“快躲到后面去,教父!”
几颗子弹射中了他躲藏的桌子,他紧贴着桌面的身子一震,咬着牙狠狠的说:“兔崽子,竟然没死。”说着飞快地探出头去,看见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一闪而过,他连连扣动扳机,马上遭到了对方的一轮还击。
托尼正在奇怪街道上的兄弟们都上哪里去了,就听见从停车的地方传来了更激烈的枪声,他咽了口唾沫,心激动地砰砰乱跳起来,危险临头的压力和杀戮的野性,让他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咋了咋嘴,他一手抓出一把子弹,灵活地上着膛,喃喃地骂道:“该死……真够劲!”
咖啡馆里奔逃的人影让他不敢贸然开枪,奇怪的是,那个人也似乎有所顾忌,只有趁空隙对他开两枪,托尼火大地还击,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借着桌椅和大理石柱子的遮掩,抽空子互相对射。
在听到咖啡馆后门也传来枪声的时候,托尼猛然明白过来,这个混蛋除了刺杀之外,还有把自己拖在这里的任务!真该死!该死的自己,该死的乱跑的埃柯里!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他如同矫健的奔马一般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顺便长腿一扫,踢起一张椅子向枪手的方向撞去,希望可以遮挡一下对方的视线。
“咻”子弹贴着面颊划过,几乎可以感觉到灼热的气流,托尼闪身躲进柱子后面,肩上被碎石片崩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来不及反击,他看准了下个目标,灵活地矮体,一个翻滚,来到一张歪倒的桌子后面,子弹紧追着他而来,在桌面上打出深深的弹坑,托尼屏住气,连滚带爬地向厨房的方向移去。
枪手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子弹如雨而下,打得他抬不起头来,听到后巷里的枪声陡然停止,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托尼咬紧牙关,暗暗在心里喊了一句:拼了吧!
趁对方稍稍停息的时候,他从桌子后面扑了出来,但不是对着后门的方向,而是直直地冲着枪手而来,把自己的全身都露在对方的枪口下,跃起在空中的时候,手中的枪也开了火。
他赌的就是对方的一秒钟犹豫和枪口依旧对准自已奔逃方向的判断错误,如果他错了,那么他等于就是把自己直接送到对方的枪口下。
“砰”一声枪响,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膝盖处传来一阵钝痛,他根本顾不上,手臂伸直,一口气射光了膛里的所有子弹,对方枪手的身体软软地瘫倒,浓红的血液很快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咬牙忍住腿脚的疼痛,托尼从地上一跃而起跑向走廊,一手掏出子弹,一手甩开弹膛退出弹壳,平曰的训练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手指挥动间,六发子弹齐齐地安入膛内,一秒钟的延迟都没有,他冲出后门的时候,机口大张,随时可以射击。
“教父!”从灯光明亮的走廊冲出后门,迎面而来的是绝对黑暗的小巷,安静,却隐藏着杀机,托尼呆了呆,不顾自已的身体成为了最好的靶子,大声喊了起来,“你在哪里?!”
淡淡的血腥气……凭着野兽的本能,他嗅到了,心猛地向下沉去……
“埃柯里……他妈的你在哪儿……给我滚出来……”暴躁地喊着,他如发狂的野兽一般冲入了未知危险的小黑巷,丝毫不管等待着他的可能就是迎面而来的子弹。
慌乱之中,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软绵绵地一绊,他失去了平衡,向前仆倒,幸亏他伸出一只手在地上撑住了身体,跳起来的同时,手掌上粘粘的液体引起了他的怀疑……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发起手抖来,比手,抖得还厉害……
慢慢地把手伸到脸前,血腥味扑鼻而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蹲来,模索着刚才差点把他绊了一跤的物体……
是一个……瘦小……逐新冰冷的身体……
“不会的……不会的……”托尼喃喃自语着,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疯狂的情绪从心底里汹涌而起,淹没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
“啊……”无法忍受胸口窒息般的闷痛,他仰头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嚎叫,右手神经质地抓紧了枪,要横扫一切的冲动主宰了他的全身,托尼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杀!杀!
***
就在他红了眼睛要转身冲出黑巷的时候,背后的衣领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住,温热的呼吸随即喷上了他在外的脖子,激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在淡淡的荷尔蒙气味散发开来的同时,熟悉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你想把全意大利的人都叫来看我变身吗,亲爱的托尼?”
“埃……埃柯里!”托尼挣月兑了他的牙齿,又惊又喜地回头,阴暗的巷子里,勉强可以辨认出雄兽高大的身影,正露出白色的犬齿,仿佛是在笑。
“狗屎!”托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为了掩饰他一把抱住褐色雄兽强有力的脖颈,胡乱地在长鬃上擦着自己的脸,“你他妈的没死!”
伸出长长的舌头安慰地在托尼耳后舌忝了舌忝,褐色的雄兽的声音也像是在笑:“没有完成心愿之前,我怎么会死呢,让你担心了。”
“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托尼狠狠地扯扯雄兽的长鬃算是宣泄:“你杀了他?”
“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埋伏在这里了。”雄兽的声音若有所思,“幸好,他没有先开枪……”
托尼不禁嘘了一口气,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他没料到你会变身吧?我头一次感到身为岩兽还不错……你他妈的别跟在我后面拿鼻子拱我,赶快变回来!”
街道远处的枪声已经逐渐零落,不管是哪一方站了上风,现在的当务之急都是赶快离开,还有莫拉里纳家族教父这个形象,就算再没常识的人看了都会明白,他不是个正常人。
褐色雄兽抖动着身体,慢慢地恢复了人性的,明明同样是男性的躯体,可是自从变身之后,托尼就忽然间对他的身体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时候更是目不斜视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背着身体把自己的西服外套月兑下来扔过去:“先穿上这个!”
他走开两步,警惕地观察了一会,还没有听到埃柯里跟上来的脚步声,他没回头,很不耐烦地说:“你磨蹭个什么?!狗屎!现在有人要你的命。”
“的确还有件事要处理一下。”背后传来埃柯里无奈的声音。
托尼火大地转过身:“你他妈的还要给他办葬礼——”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目瞪口呆的看着埃柯里身后的地面,雷奥娜·堂·特里西奥小姐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面容,看不出胸口有无起伏。
有那么一闪念的时间,托尼竟然隐隐希望在那里的是个死人。
他压下心里的这个念头,低声问:“死了吗?”
“没有。”埃柯里平静地迎上了他的视线,“我打昏了她……但是……”
年轻教父也不觉露出一抹苦笑:“她看见了我变身。”
托尼不说话了,默默地走过去,在雷奥娜身边蹲了下来,目光死死地盯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如此美丽,如此脆弱,似乎只要自己……
“托尼!”埃柯里警告地叫了他一声,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么想的时候,双手已经伸到了雷奥娜的脖子上,一根血管在自己手下勃勃地跳动着,少女温热的躯体,是有生命的,花朵一般美丽,但只要自己双手收紧……她就会和躺在地上的那个杀手一样,立即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管她看到了什么,不管她是谁……
都没了……
这个诱惑,恶魔一般地啃啮着托尼的心,他自已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起了这样的念头: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但他更不敢地是去揭开自己这样做的原因:自已不希望这个女人再出现在埃柯里身边!
“我们可以……”他困难地说,平时百无禁忌的他,野兽一样杀人不眨眼的他,说出这句话来竟然如此吃力,要分好几次才有力气说下去,“谁也不会知道……如果……”
他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几乎把牙齿咬出了血,还是不能坦然地说出那个罪恶的想法。
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埃柯里温和可是坚定地说:“不行,托尼,不能这么做。”
托尼的肩头一颤,身体猛然僵直了,他松开握住雷奥娜脖子的手,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喘着气说:“她会说出去……”
“那不能成为我们杀她的理由。”埃柯里慢慢地摩娑着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下来,“而且,我不希望看到你做这样的事情,即便……即使是为了我……”
托尼回头来,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埃柯里迎着他的眼睛,仿佛是承诺一般的点了点头:“托尼,我不会让你手上沾这样的血。”
黑色的眼睛里在一瞬间闪过无数的情绪,快得让埃柯里根本无法辨认,然后,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托尼站起身,声音平淡:“一切听你的,教父。”
***
莫拉里纳家话的庄园彻夜亮着灯,所有的干部都为了教父遇刺而忙碌着布置行动,同样一夜无眠的是特里西奥家族,教父的小女儿也在这次谋杀的现场,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昏迷不醒。
埃柯里回到家之后,匆匆问候了一声母亲,然后就和一群人进了书房开会,不时有人神色匆忙地出去,又有人气喘吁吁地进去。托尼一开始还找个地方坐在那里看着书房的门,很快,他就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自已什么事情,还不如回去睡觉补充体力。
也许,天亮的时候,就是一场大战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