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两个字,怎够解释?造成他们分别多年的,其实是一连串的错过。
路克当年不明白,为何当他回到费城时,已不见妻子的人影,留下两人满怀期待出生的孩子。
母亲说,她的目的只有钱,所以她拿了一千万美金走了。喜孜孜的,要他给席妮一个名份。
他无法理解,明明前一天还在电话中诉说着思念的妻子,在下一秒消失无踪,看着母亲那一脸的愉快,他不懂,为何劭妏走了她竟一点也不伤心?
她们不是情同母女?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连个答案都没有,他就这么被判了死刑。
身处在曼哈顿的办公室,但心思却不在眼前的工作上,他的心飘向了费城,想着那对母子现在在做什么?
“路克、路克?!”凯瑟琳喊了半天,不见他回神,她横眉竖眼的把资料夹往他办公桌上一丢。
路克思绪拉回,面向她,一脸疑惑地问:“有事?”
凯瑟琳闻言差点吐血。她在他面前站了多久?他没听见?!她不悦的双手环胸,瞪着心不在焉的合伙人。
“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去就是了,你在想什么?一点也不像你。”把公司当成家的路克,竟然没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没什么。”他一脸的不愿多谈。“抱歉,请你再说一次。”
凯瑟琳打量路克,想看出他平静表相下的真实情绪。
他难得在费城停留超过三天——这是六年来不曾有过的事,他怎么了?难道跟几天前的报导有关?在报纸上,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精明的目光紧盯着路克,她微笑道:“你心不在焉。是为了劭妏?”
他全身一颤,下颚紧绷,不发一语。
凯瑟琳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回来了,是吗?”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她变得不多,还是一样美丽,帮我转告她,我很想念她……路克,”她越说,路克的神情越是不自在。“你回去吧。”她叹息。
一个心不在焉的总裁,留在集团内部有什么用处呢?他根本无法专心工作,心有旁骛。
“什么?”
“你大可把工作交给我,好歹我也是一名副总裁。”她没好气的翻白眼。
她耶鲁毕业后,被延揽到路克麾下工作,身为他的左右手,凯瑟琳十分感激路克给她这个机会,不计较五年前席妮对班德森家造成的伤害,沃克家族一下子被席妮的报复行为给拖下水,身败名裂。
五年前的平安夜,正是韦劭妏离开班德森家满一年的日子,同时也是欧文满一岁的生日,当着众多媒体公开班德森家的小小少爷,席妮也在化妆舞会向媒体宣布喜讯,路克不留情面的否认,喝斥她胡说八道后拂袖离去。
席妮成了笑柄,心高气傲的她转对萝兰报复,怨恨的指控她说话不算话,强迫她吞下大量的混合药物,紧急送医洗胃才保住一条命,但已造成身体极大的负担,年迈的她到了后来并发了急性肾衰竭,如今靠着洗肾维持生命。
“这些年来,你母亲变了很多。”她是路克的好友,明白他为何少回费城,是因为不想看见儿子,每当看见那张越来越像劭妏的清秀小脸,他就越不能谅解她的离去。
凯瑟琳不时前往费城,探望养病的萝兰和安静不多话的欧文,那本该是在爱的环境下成长的小孩,寡言,与人不亲。
萝兰倔傲依旧但不再有锐利,也许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回,才让她改变的吧。
“欧文还小,还来得及,路克,”凯瑟琳不懂为何聪明的人遇上了爱情,就会变笨呢?“你还要让他们母子等多久?”
一句话,让路克的思绪顿时清明,他想通了,也想起了她亲口告诉他,她之所以回来,是为了孩子。
当年她无法拥有,现在呢?
老天,她不会带着欧文离开他吧?路克立刻起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凯瑟琳,公司交给你了。”他扬声道,将工作抛在身后。
他在工作上冲刺,是为了给妻儿优渥的环境,他要给他们最好的。但在妻子离去之后,他伤痛得不敢面对想爱却不敢爱的儿子,用工作麻痹自己,想忘了一切。
但如果他们都不在身边了,那他空有这些财富有什么用?
他怎么能再错过一次?!
马不停蹄的回到费城,是四个小时后的事,时间正好是欧文的放学时间,他在欧文的书房看见趴在桌上努力写作业的儿子,和一旁温柔陪伴他做功课的韦劭妏。
在欧文不懂的时候,她仔细讲解,生动活泼的说法吸引小朋友的注意,欧文仔细聆听,不意瞥见站在书房门口的父亲。
“爸爸,你回来了?!”小脸浮上惊喜,很想跳下来奔向父亲怀抱,可他正在写作业。
韦劭妏朝他一笑,点点头。
他立刻跳下椅子,奔向父亲敞开的怀抱。
将儿子纳入怀中,路克一颗高挂的心才终于放下。欧文在这里,所以她也在这里。
从儿子身上传来的体温、气息,令路克眼眶湿润。
他不是个好父亲,但他现在想补偿,他能不能?还来不来得及?
“爸爸不用工作吗?”欧文童言童语地问。
“爸爸累了,想休假,你陪陪我好不好?”
“好哇!妈咪在跟我说我的生日,爸爸,我可以请朋友来家里玩吗?”期待的询问父亲。
生日……欧文在平安夜出生,那一天,班德森家族必须举办传统的化妆舞会,但今年,他不想出席那场无意义的Party,六岁生日,一生只有一次。
“当然可以。”
欧文小脸一亮,正兴奋的要说找来谁玩,但世界名曲突然响了起来——舒伯特的魔王。
“抱歉。”韦劭妏拿起手机。“我接个电话。”走向窗边。
欧文皱了皱眉,在父亲耳边说悄悄话,“是Zepar外公。”
Zepar?雷蒙盖顿的恶魔,劭妏的养父——她回到养父身边了?
“Zepar外公不喜欢我。”欧文小脸失望的垮下。“我怕外公不准跟我妈咪一起回去。”
回去?!回去哪?
“欧文,妈咪说要带你去什么地方?”路克心惊胆跳地问。
“有啊。”小家伙快乐的说:“妈咪说这是秘密。”
老天,他现在才明白,她的目的只有欧文,这才是她愿意来费城的原因,她不只是要看看他、陪陪他而已,而是要带走欧文!
她不要他!
“欧文,要不要跟外公说话?”韦劭妏拿着未挂的手机走来。“跟外公打声招呼。”Zepar未到四十岁,却已经当上了外公。
欧文用力摇头。“外公不喜欢我!说我是臭男生!”生气咧。
韦劭妏很想笑——笑小爸的小心眼,但儿子的自尊心受创是事实,她转而对Zepar抱怨。
“小爸,你不喜欢我的孩子……”她轻叹。“那也没办法了……嗯?我想什么?重要吗?是啊,你说对了,咦?我不行吗?”对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男人,她谈笑风生。
眼角瞥见抱着儿子的路克注视着她,像是想从她的电话中听出个所以然来,她眼一敛。
“小爸,再见。”她迅速挂上电话。
“妈咪,爸爸答应我生日可以请朋友来玩!”欧文跟母亲报告好消息。
“嗯,真是太好了呢。”她笑着模模儿子的头。
“我要跟西恩说!”孩子心性的欧文,天真的跑去打电话,跟朋友说这个好消息。
儿子走后,韦劭妏脸上又回复那冷冷淡淡的笑容,拘谨的朝路克点点头。越过他走出书房。
路克握住她的手腕,扯进怀里。
“班德森先生?”她仍是这么疏远的语气,云淡风轻的,不将他放在眼底,着实让路克恼了、急了。
反手将门关上,落锁将她压在门板上,强势的一面出头,他的脸近在她脸旁,吸进肺腔里的全是她发上的淡淡玫瑰花香。
“你要走?”他全身肌肉绷得死紧。“我不在你的计划之中,是吗?”
因为她不在意了,所以能用这么冷淡的态度对他!将他们曾经有过的快乐抛在脑后。
连同对他的爱。
她不爱他了吗?他不信!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会为她心痛,她就这么轻易的忘了?
因为快乐过,所以失去时特别的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班德森先生。”韦劭妏眼中闪过一抹讶异,脸上从容的神情未变。
“你哪里都不准去!”他沉声咆哮。“不许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捧着她的脸,愤恨的注视那张小脸,低头吻住她。
像是要在她身上烙下印记般,厮磨缠绻。
她的表情不再从容,一脸被吓到的模样,杏眼圆睁,不敢相信他竟然吻她!
她这可爱的神情,令路克想到了当年,她的娇媚,她的银铃笑声。
他勾起嘴角,食指抬高她下巴,霸气的姿态,是她从没见过。
“你的眼中,只有欧文吗?”她不笑了,但他却笑得恣意。“错过一次,我花了六年时间来赎罪,你以为这回,我会让你再从我身边离去?劭妏,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
韦劭妏微眯起眼,危险的睨着他,她不语,就只是看着。
“别轻忽男人的决心。”他垂首,像是吻上瘾了似的,啄吻她的唇——完全不理会她的冷脸和杀人眼神。“你只能是我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永远是我要的女人。”
霸气的宣告完这番话,他转身离开。
他走后,韦劭妏在儿子的书桌前暗暗思索着。
“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她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嗯……哪里都不能去吗?我倒想试试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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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这一天,路克没有前往纽约,照例出席班德森家族的化妆舞会,他留在费城班德森老宅,为儿子的生日会做准备。
他开始放假,一方面与儿子培养感情,欲从他口中套话,另一方面则是暗暗给韦劭妏压力,逼迫她、暗示她、求她——要她留在他身边,他们复合,让他爱她、补偿她。
可她脸上总是挂着那该死的淡笑,几次气不过,抓进怀里就是狠狠的吻。
“爸爸,妈咪,你们要再婚了吗?”被欧文抓到时,露出疑惑的神情。“跟高尔的爸妈一样离了婚又结婚吗?”然后再离婚、结婚,反复的做同样的事情。
两人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平安夜这一天,班德森家十分热闹,充斥着小孩的笑声,韦劭妏亲自为欧文烤了一个大蛋糕,收了朋友们送的礼物,让他笑得阖不拢嘴。
但是其中三份礼物,分别来自于她远嫁南星联合国的孪生妹妹、纽约的小妹,以及雷蒙盖顿的小爸。
“哇!是遥控车,我一直想要这个耶!小阿姨为什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我好想要哦……”欧文兴奋的抱着遥控汽车大叫大跳。“二阿姨送我小狗狗,好可爱。”那是一只可爱的拉不拉多幼犬。“妈咪,我们一起帮它想名字!”
是韦劭虹的爱犬——阿布,在南星联合国找到了相爱的另一半,生下的爱的结晶,这只好命狗,是搭专机来到新主人面前的。
这只幼犬活泼好动,追着来参加生日会的小朋友,让他们发出欢乐的尖叫声。
“但是为什么Zepar外公要送给我一支钥匙?”欧文不解的问母亲,拿着手上那把金钥匙,一脸的疑惑。“这个要做什么?”
韦劭妏闻言一愣,从儿子手上接过钥匙,叹道:“小爸……”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路克询问。
那把打造精美的金色钥匙,早就吸引一同前来参加生日会家长们的注意。看来是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
“雷蒙盖顿的钥匙。”韦劭妏没好气地笑道:“我的养父,送给外孙一份见面礼。”
“雷蒙盖顿?!”那大名鼎鼎的品牌,令在场的人莫不一阵哗然。
“欧文。”她对儿子嘱咐。“好好保管,这是外公送你的礼物。”她把钥匙挂在他脖子上。
心想着儿子可能是世界上最年轻的豪宅拥有者,小爸送给他的礼物,是一栋位于雷蒙盖顿的别墅,让他往后能够自由进出小镇,她们姊妹还没有这种特殊待遇,是想对她表现他对外孙的爱屋及乌吗?小爸真是……
“好。”欧文不懂那钥匙代表的意义,不知那些大人为何对他露出如此钦羡的眼神,懵懵懂懂的收下这份大礼。
韦劭妏帮儿子理好衣物,环顾四周,觉得少了个人——为何萝兰没有出来参与孙子的生日会呢?
“我离开一下。”她想了想,便决定上楼,劝萝兰下来同乐。
雷蒙盖顿的钥匙……路克趁着韦劭妏不在,把儿子带到一旁。“欧文,那把钥匙太贵重了,爸爸帮你保管,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
“好。”欧文对这份礼物的喜爱度不高,更觉得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很累赘,况且妈咪没说不可以给别人,于是他很乖的把钥匙拿下来交给父亲。
“爸爸,我去跟狗狗玩。”小家伙的心思早被那只可爱的幼犬给吸引过去了。
“去吧。”将那把钥匙放进裤袋里,嘱咐麦特看着欧文,便默默的走向二楼,来到母亲房门前,他看见两个女人平静的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许久,他的母亲才开口——
“辛苦你了……”这一句辛苦,饱含了对韦劭妏的愧疚。
“您该下楼了,这是您孙子的生日会。”韦劭妏接下她的话,上前将她扶起,让她坐在轮椅上。
“那孩子跟我不亲。”萝兰眼眶泛泪。“从他懂事后,便不让我抱他了。”她指的是欧文,她疼爱的孙子。“他不快乐,他的快乐,是从你来了之后开始,孩子果然都是要妈妈的。”
韦劭妏叹了口气,“别说了。”推动轮椅。
萝兰制止轮椅的行进,伸出干皱的手,朝她招了招,韦劭妏立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听她说话。
“一脚踏进棺材里,才明白快乐的重要性……你的存在让这个家充满欢笑,谢谢你不恨我,谢谢你回来……谢谢你,成全我的自私。”萝兰的手力气薄弱,无法握紧的她手。
韦劭妏长长的叹了口气,让萝兰握着她的手,静静的听她说话。
“你让欧文像个六岁的孩子,之前,我多担心他太过早熟……当然,你让路克快乐,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虽然我不明白你的用意,但你,放手去做吧。”萝兰的眼神洞悉了一切。“更感谢你不计前嫌,延续我这条命……”
“好了,欧文在等你,别再说了。”韦劭妏不想听她说这种像是交代遗言的话。
“你啊。”萝兰咳了两声,笑了。“心底还是良善柔软。”
两年前得知韦劭妏在台湾的消息,央请律师到台湾请她来一趟——用园艺师的名义。
她拒绝,说工作忙碌不愿前来,甚至还说她没有立场再踏进班德森家大门,但仍透过关系,让肾衰竭权威医生为她主治,还是动用了雷蒙盖顿的力量。
自己才知道当年她嫁给路克,抛弃了那庞大的家族,她名义上是管家的养女,但事实上却是恶魔的宝贝女儿,而她却从来不说,被羞辱也不敢说她来自雷蒙盖顿,为了爱抛弃家庭。
传言中雷蒙盖顿的族长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她羞辱、欺凌恶魔的女儿,班德森家族应当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是你劝退了亟欲报复的恶魔吧?”萝兰笑问,一脸的了然于胸,她是班德森夫人,怎会不了解?
韦劭妏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肯说。
“尽管我如此对你,你还是对班德森家有情有义。是牵挂吧?否则你怎么会来呢?”萝兰满意的点了点头。
“您精神真好,欧文见你为他庆生一定会很开心。”她站起身来推动轮椅,粉饰太平的意味很明显。
“如果我早知道……”萝兰长长叹息。
如果她知道……不,她接受,她早就接受劭妏这样的媳妇,她们会情同母女,每当他和儿子争执时,劭妏一定会打圆场,解开母子两人的心结。
路克深爱当年那个娇媚的女孩,那个女孩让他快乐。她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之后,晚年凄凉独居,才明白这个道理。
“妈要下楼吗?”路克装作一副刚刚才经过的表情。“我帮你。”他走过去亲手为母亲推动轮椅。
萝兰看见儿子先是讶异,而当他为自己推动轮椅时,她落下泪来。
路克不怪她了,太好了……
当她泣不成声的向儿子坦白,她对他深爱的妻子做了什么,在他面前演一套,背地里做的又是另一套。路克望着她的神情惊惧、怨恨,紧接而来是抑制不住的痛苦咆哮,萝兰懊悔,她不想让儿子痛苦,却还是造成了伤害。
她以为路克会恨她……
“女乃女乃。”欧文看见久病卧床的女乃女乃,为了他的生日下楼,藏不住心事的小脸满是惊讶。
他跟女乃女乃不亲,甚至惧怕她的严肃难以亲近,但是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的家人都在身边,他的爸爸、妈妈,他最爱的妈咪用微笑鼓励他,不要害怕表现他对家人的爱。
“女乃女乃。”欧文鼓起勇气,对萝兰说:“你可以陪我切蛋糕吗?妈咪做的草莓蛋糕,很大哦!”
萝兰激动的朝他招手,他听话的上前,勇敢的直视女乃女乃的双眼。
“长得真好……欧文,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嗯?”萝兰抚着孙子的小脸,轻声说着。“生日快乐。”她的孙子啊,她的血脉传承……
“女乃女乃,谢谢你。”欧文大张双臂,给萝兰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满室的欢笑声下,无憾泪水滑下萝兰的眼眶。
笑声再度在这座宅子里回荡,萝兰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