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子的疯病又发作了,直到今天她还是以为她的主子会把她放在心上,哪怕是俩人的身份悬殊:哪怕是根本出于她的幻想,她还是梦想着她喜欢的人儿会给她一个名份。
她疯疯癫癫的唱着歌,把自己打扮的像个新娘子,一身的火焰红,全身上下的行头都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嫁衣,她哀怨的唱着,歌声惊动了正在洗衣的厉雨荞。
“是小果子,她的疯病大概又发作了。”程苹叹了一口大气。
“我去看看。”
“别去了,没用的,她就是这样,一直幻想着爷会对她好,可这根本是痴人说梦。”
程苹摇摇头,厉雨荞和李子祺的关系程苹隐约知道一些。
当事人并没说过什么,但是从俩人的互动里,她猜出来一些,想也知道,主子曾当着程苹的面不避讳拿起雨荞喝过的茶杯,很自然的倒水喝下,如果不是极亲密的人,不会共享一只茶杯,尤其是主子与丫鬟。
小果子自从齐大婶过世后,不再有亲人顾前顾后的看着,小果子的病情不只没有好转反而更形严重,已到了不是一两个人说几句好话即可劝慰的田地。
歌声越来越近,厉雨荞停下洗衣的动作正欲转身,说时迟那时快,小果子不由分说的朝她蹲坐的方向冲来,伸出双手一把将她往河里推去。
水花四溅,站在岸边的小果子立时鼓掌叫好,开心的笑得像个娃儿。
待一旁的程苹反应过来大叫救命时,厉雨荞已不知吞了多少口河水,所在的位置水深及膝,雨荞试图站起身,因不谙水性,载浮载沉,眼看就要往顺水更深处卷去。
“救人啊,快来救人啊,雨荞掉进水里了……谁来救人啊……”
李子祺不在府里,皇城的主人召见,管家王企上街采买,会泅水的赵宁馨外出找柯枫理论去了,一切皆发生的那么不凑巧,没有一个人在第一时间闻声前来,因为溺水的不过是一个陪主子睡的丫鬟,能有多大的影响力?
显然将来在这个府第之中,很快就会被遗忘的小丫头,是生是死并不重要,如果死了更好,反而帮了小果子一个忙,大伙看小果子都觉得这妮子真是可怜得紧,不如帮她的忙,让她有机会重得主子的宠爱。
这是听闻程苹嚷着救命却置若罔闻、见死不救的人们心里所思所想,指是他们万万没想道自己置身事外的态度,足以让他们丢饭碗,而且这一生都很难在这个大城里谋生。
因为他们把这件事看得太小也太无足轻重了,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一个陪睡丫鬟有多大的魅力?大人物们那一个不是喜新厌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等到王企回来,将厉雨荞救起时,已无生命迹象,正确的说法是生命迹象薄弱。
厉雨荞并没有醒过来,也没有死去,处于半生半死之间。
李子祺坐在床沿俯下脸,爱怜的吻了下她无血色苍白的唇瓣,仿佛过了几百年的岁月他才发现,原来他是这么的爱她,他捧起她的小脸,心疼愈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待他?
这是不公平的,他在心里吶喊着,他不过离开她一下子,她就变成冰凉的驱体等着他,这是什么天意?
当他弄清楚一切时,他用最严厉的方法惩处了见死不救的人,不能杀了他们,就剥夺他们一辈子谋生的机会,除非离开京城,否则不再有任何人肯雇用他们。
“子祺,你不要这样,已经三天了,你不吃不喝的会死人的。”孟梓轩受李父所托来劝人,他最不会的就是劝人。
“她为什么不醒来?她明明还有气息的,为什么不醒来?是不是要惩罚我的自私?”
抚琴格格跟着孟梓轩前来劝人:“我想她只是要好好的睡个觉,等她睡够了就会醒来,你自己的身体要先顾好啊,不然她醒过来时反而是你垮了,这不是更加造化弄人嘛?”
抚琴的身份最是尴尬,自己的皇姐已经确定被晾在一边凉快了,她却对李子祺一点怨言也无,反而对他很是同情,忙着赶来好言相劝。
这样也好,不然她实在不敢想象李子祺真娶了皇格格,但是心里却别有所爱,会是一件多么凄凉的事,对两个女人都不公平。
虽然事情是以这种方式了结,也未必不是福气,抚琴一路上一直如此想着。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在这个家里没名没份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冷血,见死不救,我真是该死。”他近乎害怕的怒吼着,他是不是将会失去她了?
“我听柯枫说了,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丫鬟,她为什么不说实话,她为什么不说自己就是厉家小姐?至少在这里可以受到比较好的待遇。”孟梓轩疑惑的说道。
会吗?
李子祺反思着,如果她一来就表明了真实的身份,真的就会受到比较好的待遇吗?
不会的,他还是那个自私的李子祺,还是那个一心想要什么都得到的李子祺,他所能给她的还是侧夫人这个身份,不管她是厉家小姐也好,小姐丫鬟也罢。
“我做错事了,她要用这种方式让我清醒,现在我后悔了,好后悔,她为什么不醒过来?我要告诉她,不会再有其它人了,我这一生只娶她一个妻子。”
“子祺哥,我去请御医来瞧瞧,也许会有办法。”抚琴热心的说。
孟梓轩对于这个提议却有不同的顾虑,“等一等,你去请御医会不会惊动到皇上,万一皇上他老人家护女心切,反而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不会的,皇阿玛是一的是非分明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降罪的。”
“十格格呢,她会这么就算了吗?”
孟梓轩不以为然说道。
抚琴认真的看着孟梓轩,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怎么!你好像跟我皇姐有仇似的,好几次我都想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梓轩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没啊,我怎么会跟皇格格有仇呢?我讨好你们都来不及,你不要乱说一气,会杀头的。”
“不会杀头,只是我禁不住好奇罢了,下次我要好好拷问你一番。”说完话转身离去,麻烦御医出紫禁城给个平民看病,不是什么大事,可也不是什么小事,可不去铺陈一下也没那么简单。
“怎么没死啊,我以为人在水里一会儿就会死的。”丁初夏直来直往的说道。
柯枫闻言啧啧称奇道:“从妒妇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不会太好听。”
坐在铜镜面前的她转身道:“我说的是实话,那个小果子也真是的,明明李大爷同她是清清白白的,她怎会发这个痴心疯?”
“少女情怀总是诗嘛,暗暗的喜欢上某一个人,痴痴恋恋的发了疯也不是没有的,好在这回因为这事实在闹得沸沸扬扬,李老爷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稳婆来验身,证明小果子确实还是处子之身,还了李子祺一个清白。”
“还真是好玩,那个被请来的稳婆一定觉得很有意思,堂堂大将军必需靠这个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好一个疯丫头。”
他先是迂回的问道:“你是不是还放不下李子祺?”
“问这做啥?”
“没什么,怎么?不能说吗?我以为经过这件事你会死心的。”他看着她,有一种还是普通女子好的感叹,什么大人物的女儿?他实在伺候不起。
“李子祺现在一定连我一起恨进去了,我说谎骗了他,害他和厉家小姐弄不愉快。”
“你指的可是拜妲己庙的事?也许人家早不记得了,李将军也不是迷信之人,你就是这样,爱使小性子,如果当时能够大方放手现在也不必担这个心了,我看啊……不如找一天我陪你去赔不是,顺便把我俩的关系公开。”他殷勤的说道。
她瞪他一眼,然后故作娇媚的说道:“公开什么?”
“我们在一起的事啊,你不是一直恨我不想负责任吗?如今我想负责任了反而是你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他大男人的说道。
她反驳说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婆妈一下也是应该的不是吗?你如果看不顺眼可以不要来找我嘛,我一个人过清静些。”
“你怎么又来了,爱使性子的毛病还是不改,我又没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真心话,如果不是了解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会因为你的态度转身就走。”他也不示弱。
她放软调子道:“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我做得还不够多吗?这些日子你心情不好,我不是天天来报到陪着你散心?”
他不说他自己心情也不好,俩人之所以勾搭上也是缘份。
“那是因为你没别的地方可去,在京城只我一个够风情的女人肯理你,我不领情都不行。”
她说的有一半是事实,他们不过是俩个各取所需的灵魂,因为寒冷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也许有一天不需要对方的温度时,就是该分开的时候了。
“说得好像我很现实似的,那好吧,你要我怎么做才满意,才相信我的心意,随便你说吧,我悉听尊便。”
她没好气的说道:“还用我说吗?我不想一个人过生活,你快点派人来把我的东西搬到你家去,这屋于下雨会漏水,我受够了。”
他喜气洋洋的朗笑,“真的吗?”
“你刚才不是说要公开我们的开系?”
“我以为你反对。”他白担心了。
她又是一瞪,“还说了解我,我看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他走近她牵起她的手诚恳的说道:“你这个时候是最美的,我喜欢你偶尔的调皮,我会陪你去将军府,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她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啊。
“今天御医要给厉家小姐看病,不管结果如何你去总是不方便。
“真是弄不明白,明明是小姐的命为什么要假扮成奴才?事情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来的安排,倒是你把那样如花似玉的美人送人不心疼啊?”
他一叹,“心疼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是不是有病,现在反而后悔了。”
她白他一眼,也不吃醋。
“我去看过雨荞,说起来也可悲,都怪我啊……不该答应她的。”
他大刺剌的躺在丁初夏的闺床上,舒服的闭上眼。
“你这个旧情人跑去看人家,李子祺不可能不知道。”
“本来不想惊动李子祺的,不过最后李子祺还是知道了,大概是到府里作客的十六格格说出去的,皇室的人都是这样,一点事也要唯恐天下不乱。”
“可怜啊,比起来平凡些也不错。”她有感而发。
他抚着她的发,心情很好的说道:“终于知道知足惜福了,现在不会觉得遗憾了吧?”
窗外风声呼啸而过,她躺在暖炕上,病情并未因御医的来访而有起色,苍白的小脸教人看着分外惊心,已经不知请过多少大夫来瞧过病症,多半得到的都是长吁一叹。
“张御医,没有药方子吗?”抚琴见御医张久收着药箱就要离去,赶紧问道。
张久摇头说道:“不需再试别的药方了,现在用的这一帖就是最好的药方了,老匹夫也想不出更好的药方来医治姑娘的病了。”
“怎么一点进展也无?我看一定是你们没有对症下药。”抚琴忍不住怀疑道。
“格格误会了,这姑娘的病确实是药石罔效了,怎么看都不是有药可医的病,老匹夫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请格格体谅。”
李子祺语气平稳的下令道:“王企,送张御医。”
张久随王企离去,抚琴接着说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如果厉家小姐的病治不好,子祺哥就会被我阿玛逼着娶皇姐。”
“为什么?厉姑娘的病和李子祺娶妻有什么关系?”孟梓轩不以为然道。
“我阿玛绝不可能允许大清的大将军为了一个半死人终身不娶,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所以子祺哥还是得娶皇姐姐为妻。”
“我谁都不娶,我要等雨荞醒来做我的妻子。”李子祺心若刀割的说道。
上天对他的折磨不知要到几时,就算现在皇上要赐给他繁花似锦的仕途,他都没了兴趣,他只要雨荞醒来,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在意一个人,可以为她担心痛苦到这般地步,看来他已完全被她所收服了,想嘴硬不承认都不行。
抚琴格格和孟梓轩见李子祺如此心碎,深受感动,想帮忙却不知从何帮起。
“要不要请厉家老爷来一趟京城,也许可以唤醒她,毕竟父女情深,很可能会是厉小姐的救命药,我现在就去找柯枫来,问他怎么找到厉老爷。”
抚琴其实希望厉雨荞能醒过来,免得阿玛叉要把十格格窅娘嫁给李子祺,故事的开始就是悲剧的开始,她不想亲姐姐日日对着不爱她的丈夫落泪。
“我想一个人和雨荞说说体己话,你们可以出去吗?”
孟梓轩朝抚琴使了个眼色,俩人识趣的离去,站在房门外说了一会儿话。
“说真的,你看厉姑娘这一关能不能过啊?”
“我看……凶多吉少,这话是我们俩闲聊,你千万别在子祺面前说。”
抚琴闷闷不乐的说道:“我不希望她死。”
“因为你不希望窅娘嫁给子祺。”
她默不作声。
心里热切盼着身边的人都能有幸福将来抚琴,心里想着如果子祺哥对厉家小姐比较动心,自家姐姐就不必去瞎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