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域,宛如银色的水泉潺潺流过星河,惊蛰过后的春草中,夜半传来虫声唧唧。
如此静谧的夜色里,有个深夜被微声扰醒的野焰,静立在暂时栖住的小屋屋外远处,面色不善地瞪着什么时候不来,偏偏在他日子过得正优闲的这个时候来打扰他的老友。
「你那是什么表情?」冷天色不满地指着他那看来一脸嫌弃、又不甚欢迎的臭脸。
野焰没好气地抚着额,「拜托你们这些姓冷的兄弟,说话不要全都是同一副德行好吗?」为什么每个姓冷的,说话的口气和内容都是那么像?
「喔。」冷天色马上从善如流地换了副模样,笑咪咪地抚着颊问他:〔这么多年没见面,看到我有没有很感动?」
「铁勒派你来的?」野焰并不想搭理他的笑脸,只想知道这个老跟在铁勒身边的头号大将,怎会在三更半夜跑来这种地方。
冷天色含笑地挥着手,「不,我只是来探亲。」
他压根就不相信冷天色的谎言,「我不是你的亲戚,而且沧浪不也在这里。」
「我知道。」冷天色走近他,就着满月的月光仔细打量他的面容,「但我听说我家小弟既要代你掌管雄狮大军,又到处派人在找你,我想他定是分身乏术没空见我,所以我就先来帮他找找失踪已久的主子。」看他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饱受苦难的失踪人口嘛,而且气色还比上次看他的时候好多了。
「我还想再失踪一阵子。」在这里闲适快乐的日子过久了,一想到要回去军营里再过那种军旅生涯,他的心就有些疲倦。
他冷冷地绕高冷眉,「你想累死我小弟吗?」他快活,沧浪可就悲惨了,而整支雄狮大军,恐怕也会被急疯的沧浪给弄得鸡飞狗跳。
「好吧。」野焰不情愿地朝他伸出手,「把出去的路径给我。」他能下来找到这里,那他一定有出去的方法。
「我家小弟这些年过得还好吧?」冷天色边问边把袖中以羊皮包裹住的东西交给他。自从各为其主后,好些早没看见那个弟弟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野焰耸耸肩,「老样子,嘴巴还是利得很,现在应该正为了我的久不归营而见一个吼一个。」
「那就好。」得到答案、也见野焰收下东西后,他马上转身欲走。
「慢着。」打开羊皮卷的野焰,在他脚步迈开之前叫住他。
走得不够快的冷天色翻翻白眼,万分不愿意地回过头来迎上他飒冷的眼眸。
〔这是什么意思?」野焰扬着那张藏在羊皮卷里,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军粮清单。
冷天色撇撇嘴角,「给你的礼物。」
「探个亲需要带这么多礼来吗?」只是来见他一面,就带了足够一整支大军吃上两三年的军粮清单?他和冷天色的交情又没有那么好。
对于他的敏感,瞒不下去的冷天色也只能幽幽轻叹。
「那份礼不是我赠的,是另外一个没法来探亲的人托我带的。」完蛋,被知道了,回去他一定会被某人刮。
「我不需要他的礼物。」野焰想也不想就把东西塞还给他,一点也不想接受铁勒的好意,更不想和铁勒沾上关系。
冷天色徐徐摇首,拉着他的手把东西放回他的掌心里,「你很需要的。」
「为什么?」野焰极力想甩开那双擒拿着他不放,硬要他收下的大掌。
「或许你不知道,舒河已经在暗地里断了东内的生计。」也是该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丝毫不以为意,「从我打算一统西戎起,我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精明狡滑如狐的舒河,当然会在暗地里扯他的后腿,这种事还需要有人来对他说呜?
冷天色不以为然地睨他一眼,「那你知道怀炽也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来打压东内吗?」
野焰整个人怔在他的话里,他的眼眸停伫在冷天色在月光下显得阴森的脸庞上。
「什……么?!」老九已经开始动起来了?他,真的要为舒河只手遮日吗?
「在东内想办法在生计上头另起炉灶前,你们是等不到东内运粮来此的。」冷天色缓缓将朝中最新的讯息告诉他,并且奉上谏言,「我是你的话,我不会指望律滔来救你,因为若要论手段,律滔不见得能斗得过怀炽,因此在短期内,东内将无法提供任何粮草给你,而西内或是南内,当然也不会对你施援手,他们全都在等着看你的败北。」
野焰设法按捺下内心的激动,「怀炽他……是认真的?」那个每个人都最疼爱的皇弟,那个一直都是兄弟里最聪颖、最有野心的皇弟,他不会忘记他们还是兄弟吧?他不会为了大利,而忘了手足之情来个手足相残吧?
看箸野焰充满期望的眼眸,冷天色不禁觉得自己很残忍,很不忍心打破他的天伦之梦。
他吸口气,「怀炽在投奔舒河的那一日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野焰紧屏着呼吸,并将双拳握得死紧,像要准备抵抗着什么般,又像是想要让由自己坚强一点。
「他要当一人之下的天下第一臣。」
「天下第一臣……」野焰神情落寞地松开掌心,悠远的自答声,在春夜里听来格外心伤,「他是认真的……」
他知道,怀炽一旦下定了决心,那代表怀炽定会全力以赴,在大功未竟之前,怀炽绝对不会放弃或是松手,因此,任谁也不想与怀炽为敌,更不想见识到怀炽在文弱的外表下,那颗其实蕴涵了无限的野心。
冷天色再度把东西交给他,「倘若你不收下刺王的这份心意,只怕就无人会对你伸出援手了,而雄狮大军,也都将要因你而饿死在西戎。」
他淡淡地问:「伏罗的粮草,是铁勒命人烧的?」从伏罗被烧粮的那一日起,他就一直在怀疑了,只是,在冷天色特意送粮来此前,他都不愿去相信铁勒会为了他而派人这么做。
冷天色搔着发,干脆把他所不知道的细节部分全盘托出。
「在接到你的粮草被人烧了的消息后,刺王就叫我派人去伏罗晓粮为你断去敌军来袭的后顾之忧,好让你全心全意的处理粮草的事宜。而在烧完伏罗的粮草后,我又随即奉命回到京兆为你纳粮,拖了半个月,这才把刺王交代的事办成。」
野焰紧缩的心,在胸腔里跌跌撞撞地,被他的话语打散得七零八落,迟来的救赎,反而让他泥足深陷。
曾经,那道影子是他的心中之痛,是他驱不散的阴影-但在粉黛介入他的生命后,他开始悄悄对那道影子改观,但他还是有点犹疑,可就在他仍犹疑不信时,为什么又要让他知道这些,为什么要让他分不清、心中的爱恨呢?为什么要让他像具泥人,任那道影子的主人揉捏他的心情?
「告诉我……」他的眸光四处飘移着,无法找到一个定根之处。「为什么他要晚了十年才来展现他的手足之情?」
「他一直都很照顾你,虽然方式不是很正确。」不是他要循私为铁勒说话,但他所看到的事实就是如此,那个对情感很笨拙又冷漠的铁勒,的确是很挂心这个八弟。
夜风轻轻吹拂,沁凉地掠过心扉,有春日的温柔,也有冬日的寒意。
在今夜之前,他的回忆是没有生命的,他总认为一个人活得很孤单,就必须活得比任何人都来得坚强,可在今夜之后,他的回忆有了生命,让他不得不回过头去看那些他一直不愿想起的过往前尘。
自丧母,被父皇送至北狄之后,他的人生旅途中,便多了一个与他靠得最近也离得最远的皇兄,用冰冷的眼神扶养他长大成人,用冷血训练他一身的本领,用残忍来锻炼他的意志、激他不断去追逐……而现在,却多了一份掩盖在冷意下的温柔?
是粉黛说对了吗?是不是就是因为粉黛太靠近他的心,所以,她就能看出他所需要的是什么,所在盼望着的是什么?粉黛她……他的眼瞳四下游转,她人呢?像这种时候,他才发现他极度需要粉黛的存在,需要有她来平抚他激越的、心绪,唯有她的水眸,才能让他觉得安定。
〔这次铁勒会出手帮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斗不过宫争。」冷天色又再说出铁勒会插手的原由。「假若你是败在沙场上的话,那么,他连管都不会管。但若你是因为宫争而遭人设计导致失败,那他说什么都会帮你一把,即使这样会得罪他的亲舅舅独孤冉,他也会为你与西内全力卯上,毕竟你才是他最亲近的亲人。」
「天色。」野焰的声音很不安定,像是就要被吹散在夜风里。「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你懂他的心吗?」
「不懂。」冷天色比他还要沮丧,「我想,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懂。」这世上能懂铁勒的人,恐怕唯有那名能进入铁勒眼中的女子吧。
野焰的嘴角微扬起一抹笑,释然地,将堆积在他心头十来年的心事全都放下。
他不想再知道了,他不想再去知道他在铁勒的心中究竟是处于什么地位,或是去证明他的存在。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比铁勒更重要的人,他找到了可以陪伴他一辈子,却不会轻易离开或是松手的粉黛,他终于找到了他该去追逐去守护的人儿,而那些过往云烟,则不再重要。
「对了。」传完话,准备返回北狄复命的冷天色,在临走前不忘再代人传达另一事。「刺王说伏罗是西戎一带最富庶的国家,只要能攻下伏罗,那么住后你就不必担心再有缺粮的问题,伏罗可提供雄狮大军粮草数年不虞匮乏。」
「我知道。」他当然明白,这也是他会对伏罗宣战的主因之一。
「那你攻是不攻?」听人家说,他似乎为了伏罗国的主帅是个女人而下不了手。
野焰自信十足地颔首,「我会拿下伏罗。」
「要温柔的拿下伏罗喔。」冷天色朝他眨眨眼,话中有话地说着,「除了伏罗是个重要的粮仓,在拿下它的过程不能让它太过损伤外,你可别伤了某个人的心〕如果这件事让屋内那个睡得正香的女人知道了,恐怕他们两人免不了要吵上一顿吧。
「我不会的。」
「那就好。」他放、心地扬手,「我先走了。」
在冷天色的身影消失在河岸边的桃花杯里时,野焰旋过身来,静望着在冷天色一走就步出屋外,定立在他身后的粉黛。
「你听到了?」
「嗯。」粉黛闷闷地应着。
「你会……怪我吗?」他们在商讨该如何攻打伏罗,这对她来说,定是很不舒服的吧?
「我不想去思考该不该怪你这个问题。」她睡眼惺忪的揉揉眼,慎重地对他摇首,小脸上似乎带着一份解也解不开的迷思。
他看不出她的思绪,「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微蹙着黛眉,烦恼地将洁白的指尖送至唇边轻咬,「我可不可以吻你这类的事。」
突如其来的沉默,-那间将他们兜拢住,而在不远处,也隐隐约约传来某个还没走远的人,不小心跌倒的闷纯声。
「喔……这样啊……」野焰讷然地应了应,心中所有被冷天色揪起的千回百转,瞬间因她而消失无踪,在这幽静的片刻间,他的脑海里因她而装不下任何束西,就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粉黛自言自语般地叙说着:「因为过了明日之后,我就不能像这样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很想再好好的吻你一回。」
怎么办?她真的很担心又很烦闷!到底她该不该把握机会,趁他还没回到那个四处都是情敌的地方,先好好地把他给吻得够本,最好是能在他身下留下几个属于她的标记,好让那些野男人不许来跟她抢?
望着她小脸上盛满烦恼的神情,野焰这才发现她是认真的。
只是,这朵可爱的小野花,怎么可以这么不知忧愁,永远都是这般地快乐?她怎可以这么与众不同,轻易地就夺走了他的心?
彷佛心有灵犀般,总是在他纠结着眉心的时刻,她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像看出了他不想在此时独自一人的心情般,来到他的身边仰首凝望着他,但她不会去追问些什么,也不会说些花巧的话语大费周章地去安慰他,相反的,她只是安静待在他的身边,在银灿的月光下,为他带来借手不及的欢乐和微笑。
「可不可以?」粉黛微偏着臻首凝睇他,还在等待他的答案。
野焰不作声,轻轻地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拉近,在明媚的月光下将她的容颜深烙在脑海里,带有暖意的吻,徐徐地印在她的芳唇上,而后他的胸膛成了一座任她栖住和飞翔的天际,只为她而开放、只让她拥有。
粉黛扬手拉下他,将她的浓情蜜意全都倾注给他,感觉他正用相同的热情来响应,像在无言地说着,那些藏在月下的誓言,和那些……只有在春天才会倾心而出的情事。
双眼布满恐怖血丝的冷沧浪,两手按着腰,直瞪着眼前这个为了他而天翻地覆、众人紧紧悬心,却在此时大摇大摆晃进军帐里的男人。
〔你到底是上哪去了?〕为了这个主子,他找人找得几乎用掉半条命,就在他想要派人下河渠展开全面大搜索时,要找的这个人却主动回营了。
野焰不满地赏他一记白眼,〔你没有更好的欢迎词吗?〕
〔好吧。〕神色疲惫的冷沧浪深吸了一口气,担心地瞅着他瞧,〔这阵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这才象话。〕他开怀地张嘴咧笑,舒适地坐在椅子上拍去身上的沙尘。
〔半于外面的那些粮草……〕冷沧浪一手指向帐外,〔你要解释一下吗?〕他是怎么回来的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能带回那么多他们急需的粮草?
〔那是礼物。〕从拿到冷天色给他的粮单后,他在回来前,就先到地图上指定地点叫冷天色准备好的人手把那些粮草全都搬了回来。
他一脸的疑心,〔谁送的?〕有人会对他们雄狮大军抻手援手?太可疑了,是谁有心想要帮助野焰?
野焰的声调有些不自然,〔某人……叫冷天色转交给我的。〕
〔铁勒?〕光看他的脸色便一猜即中的冷沧浪,诧愕地张大嘴,完全没料想到铁勒会做这种事。
〔嗯。〕虽然他的心中还是有些疙瘩,但不收白不收,他个人事小,全军的生计事大,为了大军,他必须收下来。
〔照这么说,是我二哥把你弄回来的?〕冷沧浪马上推演出事情的经过。
〔对,冷天色还叫我跟你问声好。〕野焰揉揉有些发涩的两肩,自花间佐的手中接过一套干净的衣裳换上。?
眼尖的冷沧浪,在他更衣时,两眼不断打量着地颈间红红紫紫的吻痕。
「那个东西呢?」这是那个女人给他的下马威,还是她主权所有的标记?而野焰居然也任由她留下这种东西,他们两人是在外头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事了吗?
他回过眼,「哪个东西?」
「伏罗国的粉黛公主。」冷沧浪不疾不徐地报上眼中钉的大名。
「我送她回国去了。」他需要回来整顿雄狮大军,粉黛也得回去伏罗报平安和整肃等待着她的大军。
「你放她走?」他气急败坏地揪着野焰的衣领,「为什么你不顺便掳了她好要胁伏罗国弃战投降?」放走敌军?他怎么还是那么仁慈,为什么他就是不会小人一点,先捉了她再说?
「我要赢得正大光明。」野焰不屑地拉开他的手,「你是个小人,不代表我也得跟你一样是个小人。」
「伟大的正人君子。」冷沧浪没好气地盯着他的眼,「你的心也跟着她走了是不是?」提到粉黛后他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想必那女人定是用了什么手法,把他这个男人、心给攻陷了。
野焰笑得很开心,「对。」
「收得回来吗?」希望事情还不会那么惨。
「收不回来。」他固执地摇首,眼底净是不容动摇的决心。
「你……」冷沧泄气岔地按箸胸坎急急换息,未了,又无能为力地摇首长叹,「受不了你……」
野焰不以为意地耸着肩,「要念就随你去念,不过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会改变心意的。」
虽然明知会是徒劳无功,但冷沧浪还是很想把一些理智灌进他的脑海里。
「为什么你不考虑一下对像-.捅出这种楼子,你要我怎么帮你收?」什么人不挑,偏偏看上敌军的主帅。而且他的婚姻大事哪是他能自己作主的,他们这些个皇子,每个人的婚事都是一笔买卖或是政治联姻,没有皇帝的圣谕,他谁也不能要。
他挑高两眉,「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他也知道选了粉黛绝对会引来一番风雨,但他这名无所不能的军师是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用来解决这类的问题。
莫可奈何下,冷沧浪也只有动脑为他想法子解决这棘手的大事。他一手摔箸眉心,不断转想着该怎么做,才能做得两全其美,又可坐收渔翁之利。
脑中灵光一闪,冷沧浪的眼瞳中,忽然漾出一抹光彩。
他不甘地微撇着嘴角,「虽然我很不愿意便宜了她,不过,为了大局、为了你一统西戎的目标,我也只好忍一忍。」
「什么?」野焰兴致勃勃地凑近他的身边。
「来。」冷沧浪朝他勾勾食指要他附耳过来。
「你……」听了他叽叽咕咕一大串的野焰,难以置信地退开两步,张大了眼看向笑得一脸贼意的他,「你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冷沧浪得意洋洋地扬高下巴,「没听过天纵英才吗?」
「是是是,你是英才。」野焰忙奉上赞美,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他讨价还价地先声明,若没有好处,他才不要做这件事。
「会记得的。」野焰乐得什么都答应,两手直推着他向帐外走去,「英才,你就帮帮忙快去办吧。」
「王爷。」花间佐一头雾水地站在帐边,与野焰一同看着冷沧浪走得又快又急的步伐,「军师到底是跟你说了什么?」
「先别问。」野焰的脸上泛满笑意,伸手也把他给推出去,「快些去准备点兵吧,我们就要开战了。」
「哈、哈、哈。」冷沧浪平板又僵硬地对被绑坐在地上的人干笑几声。
粉黛愤瞪他一眼,「要笑就笑得痛快点。」
「哇哈哈哈——」冷沧浪马上不给面子地尽情放声大笑。
在天朝与伏罗的战事开打后,粉黛忽然很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多读点书,好参照一下古人的失败以记取教训,而她,现在也不至于会输得如此难看。
七擒七纵,这不是历史上才有的故事,这是发生在她身上活生生血淋淋的悲惨现实情况,被人捉了七次放了七次后,粉黛已经很想哭了。
如同息兰先前搜集的资料,粉黛终于发现野焰真是个用军的天才,而他采取的战术也……很天才。
对伏罗之战,他采取打、带、跑……不,不对,应该是打了就跑的战略!
在不造成伏罗国损失的前提下,野焰对攻打伏罗并未采取激烈的手段,每次他都不浩浩荡荡地带着大军前来叫陈,或是痛快地一决生死,他总是把整支大军中的每一支行军分成数小队,然后无论白天黑夜,分梯分次地轮番前来进攻,而且还打了就跑,根本就不与他们正面交锋,让他们伏罗国整装待发的大军不是忙着跑去城东救援,就是城西还没打完又赶快赶至城南去对阵,一连给他这样跑跑打打了十来天,他不累,他们伏罗可累惨了。
而更可恶的是,每次在把他们累得半死之余,野焰还有闲情逸致亲自出马来打击她的自尊心。
像今日,他就和前六回合一样,单枪匹马把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后,大大方方地拿条绳子将她捆了,然后扔上马背带回他的大营里来,完全不理会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对她窃笑,更不阻止最爱兴风作浪的冷沧浪来嘲笑她。
「啧啧,你还真是不简单。」冷沧浪在笑完一回合后,边揉着笑僵的两颊边讽刺她,「连连七次都输在同一人手上,你这也算是西戎的女枭雄?喂,你们西戎还真是没人才耶。」
已经很想杀人的粉黛紧咬箸牙,恨不能把这个已经连笑她七次的男人给剁成肉酱泄。
「你若比我还行的话,那换你去跟他打打看呀!」他又不是敌方,他哪知道那个该死的野焰有多难摆平和搞定?想打嬴野焰,这简直就是难如登天的事!
「就连铁勒也说过了,野焰若真心要打的话,就没人打得过他,我哪会像你一样笨得去与他为敌?」他挑笑地睨她一眼,〔况且,我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凉凉地等着看他把你收拾掉就好,我干啥要错过这么享受的事呢?」他才不会受激将法的引诱,他只要待在这里享受她的失败,这样他就很快乐了。
「你……」气得牙痒痒的粉黛,很想上前狠咬他一口。
「够了。」野焰一拳敲在冷沧浪的头顶上,「别再激她了。」才一晃眼的工夫不见,这两个对头冤家就又开始吵了,古人说得对,小人跟女子实在是很难养,尤以这两尊为甚。
冷沧浪甚是惋惜,「笑一下落水狗也不行?」
「不行。」女人脸皮的薄厚程度是很微妙的,再让他笑下去,只怕小东西会翻脸。
「好吧。」他模模鼻尖,识相地离开营帐。
粉黛气鼓鼓地板着小睑,硬是不肯看这名害她颜面尽失的祸首,直在心底拚命想着,下次她该怎么做才不会再重蹈覆辙,和该如何做才不会又输得那么难看。
说来说去,都怪她实在是太过轻敌了,而她,也被私人因素弄得失去了往常的冷静与自制,心头总是会飘绕着野照,无法集中精神在战事上,可是她心中有惦箸野焰,但他却没念着她,还真如当初所说的不手下留情,存心要把她打得落花流水。
可恶的男人……一点也没有护花的精神,翻脸就不认人。
野焰蹲在她身旁,、心疼地为她解开缚身的绳索,「被绑得疼不疼?」
她负气地撇过脸蛋,「痛死了。」
「我揉揉。」他柔情蜜意地执起她的柔莠,细心地为她推拿着掌腕。
「小人,你小人啦!」她气不过地扬起粉拳,叮叮咚咚地打在他的胸坎上,「你怎么可以打得那么奸诈?哪有人在战事上这样耍花枪的?」不照规矩来打就算了,他怎么可以像在玩乐一样地在打这场仗?这让她输得好不服。
野陷不痛不痒地住她揍,「没办法,谁教我想把你带回家..」为达目的,他投机取巧的方法多得是,而她,也只好认命一点了。
粉黛拉着身边的绳子问:〔这一次为什么又要把我绑来这里?」他以为他是在度假吗?放着两支大军不管,打一打还可以把她捉来这里休息。
「老规矩,擒贼先擒王嘛,捉了你之后,就可以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奸诈地挑挑眉,小声地在她耳畔提醒,「对了,你的副将还在两军疆界那里等着把你赎回去呢,你要让他继续等吗..」
老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羞愧的热浪袭上粉黛的面颊,她两手紧捂着睑,真想挖个地洞让自己钻进去,省得她等会还要去看副将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脸,和那群已经不再对她具有信心的兵士。
「服不服输?」野焰心情很好地以指轻划着她脸上粉艳的霞色。
「不服。」她抬起蛲首,眼中绽箸闪亮亮不认输的星芒。
「你的脸皮……」他沉吟了许久,忍不住钦佩地以指戳戳她的粉颊,「还真厚耶。」输了那么多次还是不认输,她还具有赖皮的本钱。
拉不下脸,她干脆紧咬着芳唇,「用不着你管。」不服不服,她说什么都不承认她会输给一个男人。
「好好好……」野焰只好在又再度踩伤她的自尊心之前,任她继续要赖使娇蛮,并将她楼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
「王爷,伏罗的副将来赎他们的主帅了。」花间佐拉开帐幕,探头进来在他们的身后小声地报告。
一想到伏罗副将每次来他们这里时的苦瓜脸,野焰就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打心底同情那名又要领人回家,又要忍受众人指指点点的副将。
粉黛一拳揍在他的肚皮上,「不准笑出来。」
全面压下笑意,野焰清了清嗓子,扶她站起身,「先回去吧,养足了精神,明日再来一次。」
「你真的又要放我回去?」她实在是想不通,他干嘛不直接拿她去向她父王威胁伏罗投降算了,何必每捉她一次就又放她一次?这样下去,他不就要打得没完没了吗?还是他很希望她能胜他一次,好让她把他给带回家?
「我说过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神色,野焰伸指轻弹她的俏鼻,「所以,在你主动认输之前,我有的是耐心。」
野焰是很有耐心,但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殿……殿下?」
看着粉黛又踩着忿忿的步伐回到伏罗中军的宫院,收到十万火急传来的消息的息兰,跟在她的身后试着想把她的脚步叫停,好让她先听一听这个突发事牛。
「什么都不要说。」粉黛愠恼地抬起一掌,脚下的步子依旧没停。
「呃……」息兰很为难地皱着眉,「我觉得你还是听一下比较好。」要是再不听,那么,她就要眼睁睁的看粉黛被嫁掉还不知道了。
「我说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想不出该如何对付野焰,这已使得粉黛心烦意乱了,烦不胜烦之际,她索性停下脚步来到息兰的面前与她大眼瞪小眼。
息兰畏畏缩缩地低吐,「可是……你就要嫁人了。」
「你说什么?」所有的怒焰全都止息在她的这一句话中,她愣张箸水亮的杏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息兰的小嘴。
息兰慢条斯理地说完全文,「王上打算派你去和亲。」这应该算是外交手段中的一项吧。
「和亲?跟谁和亲?」粉黛一手抚着额,觉得脑袋晕胀胀的,有些不能消化这项青天霹雳的意外。
「野焰。」她忙奉上大名。
「啊?」粉黛听了,又是一阵呆怔。
〔这是王上和天朝的皇帝决定的。」息兰边帮她把下巴合珑,边拉她至一旁坐下,「与其再这么争战下去,王上决定采纳天朝皇帝的意见,还不如与他们结为亲家,永结同心共享太平。」
好不容易才悄悄平息下心中激动的粉黛,清了清神智,试着把一切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是谁提出这个主意的?」在两军对垒之际,突然冒出个临阵招亲,是谁那么不想让他们互攻的?
「听说……」息兰迟疑地把所知的一切道出口,「是冷沧浪写信叫翼王律滔去说成这件亲事的。」
她直皱着柳眉,「那小人?」那家伙不是把她当成背上芒刺吗?他为何要帮助他的情敌?该不会他是想在暗地里设计她什么吧?
「殿下,你就不要再打了。」息兰满心赞成和亲联姻的这个主意,巴不得她快些点头同意。「只要能与天朝联姻,这样一来伏罗国也能纳入天朝的保护羽翼之下,日后就不会再有争战连连的情事发生,也不需要担心会有他国再来攻打咱们。」
她冷静地问:「我父王答应了吗?」不行,在她把事情弄清楚前,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弃打败野焰。
「都已经派使者去回复了。」王上在接见天朝派来的使者时,当场就应允了这桩婚事。
她气结地站起身,「什么?」事情都已经成定局了才来告诉她,他们怎么都不来问问她的意见?居然私下地给她订了终身?
身后的窗扇在此时摇摆了两下,微微制造出了一些杂音,让怒火滔天的粉黛忿忿地转过身来,看是谁敢这么不识相地在她动怒的时分,偷偷潜入她的宫院。
〔小东西。」野焰的脸庞浮现在窗台边,「大半夜的,你怎么又蹦又跳的?是谁招惹了你呀?」
「你来做什么?」她走近窗边想把他这个罪魁祸首给推出去。
「今天我忘了做一件事,所以我特地来补办。」野焰不但不肯走,反而还翻身跃进窗内,也不管她是不是火气正当头,就捉来她的柔奏将她给拥揽着。
她不解地盯着他闪亮的眼瞳,「什么事?」
「吻你。」
「啊?」息兰发出的错愕声比粉黛还要大。
「我是来吻你的。」每次会刻意把她给掳来大营里,就是为了一解他的相思之情,但今日遭冷沧浪一搅和,他就忘了做这件可以舒解他身心的大事。
他的嘴巴……为什么还是那么直?她不是已经叫他记得偶尔要转弯一下吗?竟还当着别人的面毫不避嫌地说出来。
粉黛无地自容地埋首进他的胸膛,不愿去猜想这件事在经过息兰那个大嘴巴的渲染后,将会被传成什么样,而她先前因他而起的心火,早就被满心满月复的喜悦和羞恼给挤出她的脑海外了。
「那个……」息兰识趣地为自己找着借口,脚步一步步地往门外退,「我先出去好了。」
粉黛窝在他怀里闷闷地问:「是不是你叫冷沧浪帮你想出和亲这个办法的?」
「是啊。」满怀的软玉温香,这让野焰疲惫了一天的身心,在此时获得了舒解。
「你真的很可恶上害她现在高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更没办法承认这个主意的确是很好。
「我是因你才如此。」他的大掌勾揽着她的腰肢让她更贴近自己了手抬起她小巧的下颔,将温暖的唇印覆其上。
一小撮一小撮的火苗,在她的唇上燃烧着,而后热力逐渐转变成燎原的野焰,迅速在她的心头边烧,几乎要将她的气息和理智烧蚀殆尽,只想纵身在他给予的热焰中不再顾及各一他。
「认输吧,好不好?」他殷殷地在她唇上述说,用情深款款的柔情将她给包围,试图以这方式令她弃甲。
「不认。」她推开他。用力抹了抹小脸上挥散不去的红云。
野焰诚恳地向她建议,「别劳民伤财了。」就为了她的意气之争,伏罗得耗费多少粮草和人力?她不能再继续为了自己的而自私。
「明日,就明日!」她痛下决心,大声地向他明订最后决战的时刻〔明日我们一决高下,倘若我输了,我就死了这条心不再兴战!」她就不相信风水、水远都只倒向他的那」边。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他不同意地摇摇食指,并且轻点着她的眉心提醒,「伏罗国的粉黛公主,我们已经一决高下很多个明日了,还有,你已经输我输了七次了。」要是再多一次,她就要打破历史上那个孟获的纪录了。
「不要提醒我!」再一次地,粉黛又想将她残破的自尊心扔到地底去掩埋,好别来面对这个现实。
野焰莞尔地扬高剑眉,「还是这么输不起?」女儿家的心态还真是难以理解,不过只是承认一件事实而已,真有那么扯不下脸皮吗?
「我是女人嘛……」她可怜兮兮地统扭着素白的纤指,「而且你又那么不给我留点面子,我当然输不起。」人争一口气,可是他却连那一口气都要赢她,害她觉得山口己好窝囊不中用,也才」直无法大大方方地认输。
野焰搔搔发,「我又伤了你的自尊?」他有那么伤人吗?她的脸皮不是厚得刀枪不入吗?
她没好气地盯着他的老实样,「你到现在才发现吗?」讨厌啦,每次都摆出这么无辜的表情给她看,让她想气他都气不起来。
「你不是叫我不要放水?」他只是照着她的意思办呀,这样难道也有错吗?
「我反悔了。」早知道他不放水就是让她落花流水,那她宁可封上自己的嘴,当作从没说过那句话。
看着她输不起又很想扳回的模样,野焰的心怜之情又油然而生,忍不住想再疼宠、再纵容她一次。
「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轻拍箸她的脸庞,「倘若你明日又输了,那就得乖乖认输和亲不准再赖了,好吗?」
「就知道你最疼我。」她雀跃地搂着他的颈项,在他的脸上印下数记响吻。
「但在那之前……」他的眼眸停伫在近在咫尺的那张樱唇上,控制不住的想望,令他收拢了双臂。
粉黛不解地抬起蛲首,「嗯?」
「先给我一点甜头吧。」他俯子,让她盛住一个如野火的吻,静静地看她开始在他的怀里为他燃烧。
在屋内失去声响之后,跟着野焰一块来的冷沧浪,就只是蹲坐在外头花园里的草皮上一手拿着算盘不断拨算着。
「喂。」同在外头观察情况的息兰,忍不住要问一下这个行径古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你来干嘛?」
「关心敌情,顺便估计一下你们伏罗能提供多少嫁妆。一冷沧浪拨了拨手中的算子,然后瞥过头去瞪她一眼,〔喂,你又蹲在这里干嘛?」他偷偷模模是正常的,而她这个住在这里的人,干啥动作跟他一样?
息兰一手指向窗内,「我在关心里头的情况,然后考虑要不要去告诉王上,明日直接把殿下嫁去你们雄狮大营算了。」
冷沧浪高耸着两眉,「我们的目的都差不多嘛。」
「要不要……一块去喝一盅?」
息兰干脆邀请这个跟她一样闲闲没事做的人,一块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去找些事来做做。
「也好,反正……」他毫不犹豫的答应,抬首望着窗内两具紧紧交缠,一时之间还分不开的身影,「时间还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