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地坐在坚硬的绣墩上,直到晌午,前院隐隐传来丝竹班在练习《万春香》的乐声,秦若希僵硬的身体才动弹了一下,站了起来,转头望着窗外。
花曲楼的一日可以说是从中午开始的,有预约的优伶,一起床就忙着穿衣打扮,按照和客人的亲疏程度安排见面时间。酒店或客人派来的高级房车来接人后,优伶便在跟局和侍童的护送(监视)下前去赴宴。
从一个客人到另一个客人叫「转局」,优伶不会在同一个筵席上待很长时间,按照行规他也不能喝酒,他只是宴会上酬酢宾客,活跃气氛的人物。
这样的饭局虽然不会有性接触,可是会比还累,十几局转下来,不仅笑到腮帮子都僵硬了,手臂也酸得直发抖,连酒杯都举不起来了。
傍晚回到花曲楼后,优伶要重新沐浴更衣,神清气爽、花团锦簇地来到大堂等待客人,通常,指名他的人就是前一天写条子,邀他出局的男人。
楼绮筵是花街里排名第一的优伶,所以他要应酬的客人也更多,经常上午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听楼绮筵的侍童吹嘘说,他一天要赴三十几个筵席。
不论真假,没有一定体力是办不到的,而现在这个时候,楼绮筵一定已经出去陪客了,不知道为什么,秦若希感到失望和惆怅。
「气节,不是放在嘴巴上说说而已的,用你的行动证明给别人看!」
楼绮筵伶牙俐齿,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堆,结果就是鸨儿的花言巧语,专门骗人卖身的。他头脑一热就上当了,傻傻地向老板认错,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改变。
他仍然是坐以待毙的男妓,仍然逃不掉被人强搂强抱的命运,但是,轻叹一口气,秦若希走到床榻边坐下——他没有别的办法。
既不想努力接客成为红妓,也没有能力为自己赎身,他只能待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很没志气地漫长等待,到二十八岁的最长年限后,才能离开花曲楼么……?
日出日落,秦若希的活动范围都只在自己的房间,一日两餐由侍童送来,但没有早餐和热水,只能用一枚「春钱」(花街特有的代价券)和烧水房购买。周五傍晚,掌班突然传话,让他到大堂去作小侍。
晚上十一点是花曲楼最热闹的时候,秦若希坐在大堂一角,虽然他的身分是侍童,不能接受客人指名,可作为优伶的陪衬,他必须坐在那里斟茶,被客人们品头论足,或者为他们递毛巾,剥葵花籽、花生米的壳。
忽然,楼梯附近嘈杂了起来,好几个客人涌向那里,把走廊都堵住了,掌班立刻走过去解围,秦若希这桌的狎客,也忘了喝茶,高仰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里。
「是楼绮筵!」
「真是漂亮啊,才出道一年就成了花魁!」
「我要是能模模他,让我倾家荡产也愿意!」
「哈,就你那点钱,连他的鞋底都模不到吧?!」
狎客们兴奋地交头接耳,每个人都现出垂涎三尺的神色,冷落了旁边的优伶。
秦若希放下紫砂茶壶,抬起头的时候,楼绮筵正好和他的熟客一起走出拥挤的人群。只能说,就娼妓而言,楼绮筵的美貌和气质是无人可比的。
明亮的眼,雪白的牙,光泽柔润的头发。从少年时期就刻意雕琢的白皙肌肤使人惊异。加上最高傲的浅笑与最冷隽的言语——让他从头至脚都显示出超群出众的神气。
那一瞬间,秦若希也看得走神了。人声鼎沸,也许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楼绮筵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了过来——很优雅的男人,三十岁上下,但是浓眉下,深黑的眼眸毫无笑意,锋利的目光只有一种近乎峻厉的可怕感觉。秦若希吓了一大跳,赶紧低下头,差点碰翻了茶具。
「喂,你看什么,沏茶呀。」一个自称是车行经理的嫖客突兀地抓住他的手腕,使唤道。
「哦,是。」从那过分用力的粗糙手掌中挣月兑出来,秦若希提起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低头斟水。
「仔细看,你也是个美人啊,想作花魁吧?」男人色迷迷地盯着他看。
在花曲楼,这样的眼神是再寻常不过了,秦若希还是不适应,微微皱了下眉。
「但是,那男人可是你攀不上的,林氏财团的董事哦。」男人突然压低声溜溜地说,「真正的大老板呢。」
「林氏……?」秦若希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在念书的时候,就有同学说过,林氏是拥有两万多名员工的大企业。
「是啊,发展了三代的家族企业,那男人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落地就十几亿家产,再去国外留学学金融管理,怎么都能飞黄腾达吧?和我们的起点完全不同哎。」
另一个客人怏然叹息,小口啜着秦若希沏的功夫茶,「没想到,他也是楼绮筵的客人啊……」
「嗤,他可是花了一千万,买下楼绮筵初夜的人呀,整条花街都知道!」男人挑起粗杂的眉毛,不客气地嘲笑同伴的无知。
……买下楼绮筵初夜的男人,秦若希对这句话很介意,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楼绮筵和他身边的男人。
出了大堂,往外走几步便是花曲楼贴着金箔,嵌着黑钉,别具风格的红漆大门。
从大堂内就可以望见门口的动静,跟局点头哈腰,小跑着出去取车,高大魁伟的男人就站在有夜风卷过来的一侧,体贴地为楼绮筵挡去寒气。
楼绮筵伸手抚住稍稍被风吹起来的长发,低垂下头似乎在笑。身段优美的两人美得像画一样,仿佛依依惜别的恋人,没有一点违和感。
可看在秦若希眼里,却有种极讨厌的感觉,不就是男妓和嫖客而已,却做出「陶醉其中」、「你侬我侬」的样子,恶心极了!
但是花曲楼的格调就是如此,为了向客人要钱,每个优伶都有出色的演技,有时撒娇任性,对嫖客又拧又打;有时又哭又闹,以死要胁;有时又佯装从良,约嫖客同走天涯,其实都是假的。
花曲楼从不待见没钱的客人。
一辆引人注目的捷豹XJ8在花曲楼大门口停下,傲视群雄的全黑色跑车标榜着主人的个性。侍童拘谨地拉开车门,跟局则很快地下车,退到一边。
「欢迎您下次光临。」一行人如恭送帝王一般,齐刷刷地鞠躬。
男人付了一笔可观的小费后,从容不迫地搭住楼绮筵的腰,拉近,便是一个令人脸红心悸的吻。秦若希像被吓到一样,猛地收回视线,没多久,便听到跑车驶离的声音。
「……我说,该加炭了,你没听到么?」
狎客的催促,让秦若希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端下紫砂茶壶,用钢筷夹起一块绞积炭,放进炉胆里。
以茶待客是花曲楼的特色之一,男人们附庸风雅,而侍童煮水、斟茶的样子,正好代替了过去青楼里的琴棋书画,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可成不了头牌啊。」
秦若希定了定神,准备清洗茶杯的时候,身旁的狎客又一把捉住他的手,毫无顾忌地摩挲。秦若希吃惊得睁大眼睛,想抽回手但被男人死死攥住,更过分的是,男人甚至拉起衣袖,当众揉捏起他的手臂来!
同席的优伶反感地蹙眉,但没有制止,今天晚上没有熟客上门,已经够他烦心了,身边的侍童又出落得楚楚可人,真不知道谁才是陪衬,出于竞争意识,优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迳自喝茶。
「斗雪,帮帮我。」秦若希小声地唤着优伶的名字,难堪地求救。他的手被狎客抓得很痛,而且由于男人的蛮力,他几乎被拖拽过去了,其他客人则在哈哈大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喂,我听说侍童是不穿内裤的,是不是真的啊?」一个嘻皮笑脸的男人,突然站起来拦腰抱住秦若希,不顾他的挣扎,以装傻的语气掀起莲红色的衣摆,「让我们看一下嘛。」
「就是,我们也是付了钱的,月兑呀。」
「好痛!请不要这样!放开我。」
粗鄙的手掌七手八脚地抚摩着他的大腿,被竹篾条抽打的地方还留着显眼的青色印子。婬猥的男人唾沫横飞地讥笑:「青一块、紫一块的,是谁留下的咬痕呀?真看不出来,你不是处子么?我来检查一下吧……」
在那下流的手指,试图探进秦若希股间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猝然响起,「放开他!」
「什么?」三个狎客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想要发作。
楼绮筵紧绷着脸,竖起的月眉下,两眼射出利刃似的光,死死盯着面前几个丢人现眼的男人。
「是楼绮筵哎……」
那一瞬间,男人们竟有一种恍若做梦的感觉,近看更端正的脸孔,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但是,那是一张和妩媚无缘的,愠怒的脸孔。
啪——!
楼绮筵一言不发地,抬手就狠掴一个耳光!
男人被打得大幅歪过身子,鼻血滴滴答答地淋了下来。所有人都楞住了,连孙奕都愕然,怔在原地没动。
「滚出去。」冰冷的言语,即使听说过楼绮筵是一个相当高傲的男妓,可此刻的举止和气势,已经完全超出了男人的预料,那森冷目光中的露骨杀气,令男人们的脊背阵阵寒颤。
「咳。」孙奕首先回过神,干咳一声,走向那三个吓傻的男人。
「你们不知道花曲楼的规矩么?请立刻离开这里。」
骚扰未挂牌的侍童,是花曲楼的大忌。如果嫖客对侍童出手,就要付一大笔赔偿金,差不多是初夜价格的一倍,另外,这个嫖客也会声名狼藉,被各大青楼唾弃。
「……我们只是开开玩笑嘛。」才不想赔钱的狎客,强笑地应付着,推开秦若希,抓起桌上的钱包,灰溜溜地走掉了。
几乎和楼绮筵同一时间出道的斗雪,轻蔑地翻着白眼,孙奕苛责地瞪了他眼,「你是怎么照顾后辈的?」
斗雪支起白皙的手肘,坐在绣墩上不吭气。
「本来就长得不好看了,心肠再扭曲的话,就像鬼一样可怕了吧。」楼绮筵不屑地插话,「看到你的脸,客人还能睡得着么?」
「楼绮筵!你什么意思?!」斗雪气得咬牙切齿,好象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其实斗雪的外貌不算难看,圆润的脸庞像牡丹,细眉秀目像带露雏菊。淡红的双颊上还浮着两个甜蜜的浅浅的酒窝,鼻子小巧。他的头发比较细,因为曾经染色而不那么柔软,但是,也绝对是一个可爱的优伶,只是在花曲楼,这样的男妓太多了。
「不要吵了,你们两个!」孙奕大感头痛,楼绮筵和斗雪,从侍童时候起关系就很差,经常吵得不可开交。
「斗雪,到门口去站着。」孙奕下令。
「是他打了客人,为什么罚我!」斗雪气呼呼的,不服气。
「因为错的是你,快点出去!」孙奕沉下脸来,「要我通知老板么?」
斗雪的脸色由白转青,腾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哼,花魁有什么了不起,我早晚比他更有名气!」说完,便一拉浅青色的外衣,愤慨地迈出了大堂。
「你也是,快点把衣服穿好,太难看了。」孙奕的眉头皱成一团,厌烦地看着秦若希,「虽然是斗雪的错,但你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么?又不是第一天——」
「掌班,让他跟着我吧。」楼绮筵倾过身子,一手轻轻撑住八仙桌的边缘。
「跟你?」
「对这种不开窍的木疙瘩,你有更好的人选么?」楼绮筵微笑着反问。
有头牌潜力的侍童,当然应该跟着现任的花魁,学习他左右逢源的本领,秦若希一直是个麻烦,如果没人带着,还不知道会怎样。
「好吧,你带着他。」孙奕点点头,「金社长已经来了,我让月桂先招待着他,你转几个台,就到楼上去吧。」
「是。」楼绮筵轻颔首。
秦若希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楼绮筵的侍童。
「我不会感谢你的。」
在楼绮筵应酬完大堂的客人,带着侍童和跟局,华艳的、浩浩荡荡地走向东面厢房的时候,秦若希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
「你也不用感谢我。」楼绮筵头也不回,朦胧昏黄的灯光下,乌黑光亮的头发扣着茶花形金簪,一身复古的绛紫色衣裳,衣摆上绣着逼真的梅花。
「我可不是出于好心救你的,你最好机灵一点,自求多福吧。」
楼绮筵脾气很坏,一不顺心就拿下人出气,几个年纪小的侍童,被欺负得号啕大哭。
秦若希都忘了,他原来是很怕楼绮筵的。
「不就是值夜么?我不怕!」秦若希小声强嘴。
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挑,楼绮筵突然觉得秦若希的性格很有趣,加快步伐穿过了庭院。
「哦,来了啊。」挑起珠帘一走进茶室,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立即站了起来。
男人穿着灰色条纹的西装。和楼绮筵差不多高,花白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眉阔额广,眼中露出和气的微笑。
「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楼绮筵笑着迎上去,请男人坐下。
代班的月桂站起来,一鞠躬离开了。
「哪里,你是很忙的吧?今天在饭店看到你的车子,就突然很想喝你泡的茶了。」金展泰笑呵呵地说,「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呀,遇到什么好事了?」
「好事呀,嗯……因为金社长您来了吧。」楼绮筵灿然一笑。
「哈哈,说得好,我就是喜欢你啊。」男人精神焕发,方脸膛上,皱纹都似乎少了许多。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挽着长袖子,扎着短短的马尾辫,和另外一个孩子……好象是叫斗雪吧?在泥地里打成一团。」
「金社长,这种丢脸的事情就不要说啦。」楼绮筵笑吟吟地拿起雕花茶叶罐,打开,给客人嗅闻茶叶的香气。
「好茶!是安溪铁观音吧?」
「是。」楼绮筵又是一笑,拿小镊子夹出色泽砂绿的茶叶,放进梅花形的骨瓷茶壶中。
「我还记得,几个下人都拉不开你,掌班气得脸部青了,老板出来了,另一个孩子吓得立刻就趴下了,你呢?天不怕地不怕,老板一把拎你起来,你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呵呵,好象小狗一样。」
「我哪有这么粗鲁……」楼绮筵冲开茶,用壶盖轻轻刮去表面的茶沫。
「我那时候想——我就要这个孩子!可惜你初夜的价格被炒得那么高,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和年轻人掺和罗。」双手接过楼绮筵递上来的茶杯,悠然地品茗「唔……醇厚甘鲜,满口生香,不错。」
在楼绮筵沏茶应酬的时候,秦若希就站在桌子旁边,他进花曲楼才两年,其实对楼绮筵了解得很少。
只知道他人气极高,初夜竞价时,整个风化区都轰动了,他的照片一天就卖出了一千多张,为了看他盛装挂牌的样子,万人空巷。
那一晚,花曲楼大堂都挤不下人了,营业额突破了二十多年来的纪录。
原来以前的楼绮筵,也是很顽劣的啊。
忍不住想笑,秦若希悄悄低下头去。
「若希!」
「啊?」
「洗干净。」楼绮筵的目光,斜刺里射过来。
「是。」急忙走前一步,秦若希接过茶壶,在大碗形状的「茶洗」里,用热水烫洗。
「喝了热茶,就更想念你笑起来的模样了,到卧室去吧?」金社长站起来,眼神依然是和蔼的,从他的动作上,看不出一点迟钝和衰老的迹象,腰杆挺直,硬朗得像一棵树。
「你可不要使坏心眼哦。」楼绮筵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哈哈,把我的钱都赢光的,是你吧。」金展泰拉着楼绮筵,两人一同走进卧室。
清洗茶壶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秦若希看着卧室雕着山水画的隔扇门,被侍童石榴轻轻拉上了。
说不出的反感,只要一想到楼绮筵在做什么,他的胸口就像窒息一般,呼吸困难。
「明白了么?」石榴轻拽秦若希的衣袖。
「什、什么?」秦若希猛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少爷说,今天让你值夜,你别睡着哦。」石榴高仰着头,眼睛里忽闪着可爱的光芒。
「站在门口,用耳朵听房里的动静,客人睡得好不?要不要宵夜?早晨几点醒?反正你的动作一定要快哦,我先回去了。」年纪小的侍童都统一睡在下房里,由专人照顾(宿管)。
「好……」
头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所以一直有侍童负责值夜,有时是两个人,有时是一个人,全凭楼绮筵的一句话,决定谁留下。
秦若希洗干净茶具,就到卧室门口笔直地站着。
凌晨三点,跟局也离开了,通常这个时候,侍童会偷懒,蹑手蹑脚地给自己泡杯热茶,来块糖饼,或者坐在地上,靠着门打盹。
可秦若希觉得,要是他偷懒就输了。尽管腰酸得发抖,双脚发麻,好象有针在脚底扎着,一阵阵地疼,他还是维持着笔直的站姿,一动不动。
叮,卧室里突然传出一点小动静,像是有人起床喝水,咚,茶杯放下了,然后,一切又趋于平静,秦若希松了一口气。
吱嘎——
隔扇门忽地拉开了,秦若希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他完全没听见脚步声!
「哦,你还在啊。」耳语般的揶揄,楼绮筵慵懒地一手撑着门扇,靠近秦若希。
楼绮筵的身高是一米八,秦若希是一米七十二,六厘米的差距使楼绮筵看起来,在欺负着秦若希一般。
「不是你叫我值夜的么?」秦若希蹙眉看着脚下的磁砖地。楼绮筵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衣,腰带松松垮垮的一系,领口大方地敞开着,好象随时就要从肩膀上滑下来,连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有么?」楼绮筵轻轻束拢头发,光着脚走了出来,顺手关上门,「我还是喜欢让石榴服侍我。」
秦若希暗暗咬牙,站在原地未动。
楼绮筵径直走向朱漆雕花的窗户,推开,吹了一会儿夜风,然后打算回卧室。
秦若希盯着他看,厌恶的心情露骨地现在漂亮的脸孔上。
「你这是什么表情?」楼绮筵皱皱眉头,停了下来,「你要是不喜欢站在这里,我可以让你站到院子里去。」
「……」秦若希低下头不说话。
「头抬起来。」楼绮筵冷冰冰地下令。秦若希把心一横,高高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灯光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楼绮筵的脸孔像忽地放大了数倍,那低垂的、深而密的睫毛都异常清楚。
秦若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渐渐靠近的暖暖的体温,嘴唇被某种柔软的物体覆盖住,轻轻地吸着。秦若希茫然地站着,听见心脏急促地怦怦跳动着,吻……?
秦若希立刻想推开楼绮筵,蹒跚着后退了一步,脚跟「砰」地踢到了隔扇,差点摔进卧室里面去!秦若希吓得心跳都停顿了,楼绮筵却是满不在乎的,干脆直接抓住秦若希的手臂,一手抵着门扇,重新迭上嘴唇。
「你疯了么?」强硬地撬开牙关的舌头,一丝犹豫也没有地攻城掠地,秦若希的舌叶被缠住吮吸着,摩擦到隐隐疼痛,上颚的部分也被抚弄了,然后舌尖又被纠缠住,轻舌忝勾弄,转换角度忘我的吻。
膝盖发软,好象快要站不住了,秦若希不得不抓住楼绮筵的手臂,纤眉絮蹙。楼绮筵的气息匀调而略带急促,扣住肩膀的手,渐渐变成搂抱的姿势,用力托住了秦若希的脊背。
「咕!」一阵轻微的麻麻的感觉遍布全身,结束深长的吻后,秦若希被动地咽下两人的唾液。
「……老板说,一旦让你挂牌,你就能成为花魁。」楼绮筵若无其事地拉好滑下肩膀的衣服,「老板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你确实有名妓的潜质。」
刻意重读名妓两个字,吃人般鄙夷的目光,像匕首直刺进秦若希的心脏。
拉起衣袖拼命擦着嘴唇,眼角慢慢变红,秦若希愤怒地瞪着楼绮筵。
「你也不过是一个娼妓,记住了么?」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楼绮筵推开门扇,走进了卧室。
天气晴朗清新,太阳斜斜的射在街道上,砌着花纹的青石台阶聚着隔夜露珠,微风柔和清凉的轻拂着,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早上。
身着华服的楼绮筵,独自在大门口送客,金社长坐进劳斯莱斯房车的后座,硬实的手掌拄着一根贴金的乌木手杖。
「下个月就是正月,您有时间的话,请务必光临。」楼绮筵微笑着鞠躬,礼貌地关上车门。
「好。」金展泰大方的点头,又神秘兮兮地说,「我看到了哦。」
「什么?」楼绮筵一怔。「你吻了那个小侍吧?」
「这个……只是恶作剧而已。」楼绮筵的脸庞一阵发烫,略显局促地说。
「可是你从来不这么做吧?」男人温和地笑了,摩挲着手杖,「不用介意,恋爱又不是坏事。」但是发生在优伶之间的暧昧关系,搞不好会让那个优伶身败名裂,因此花曲楼是严令禁止的。
「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对我来说,你也是很重要的人哪。」功车窗缓缓地合上了,楼绮筵再次鞠躬,直到房车驶进清晨的车流之中,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