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香烟味,水珠不断从头发上淌下来,滴在地上。被强光折磨了几个小时,刺痛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喉咙则干渴得似要裂开,让他舌忝地板上的脏水都愿意。
但是他无法动弹,双手被绳索紧紧反绑,肩膀被男人的大手牢固按住,雪白色衣摆大大敞开着,月复部以下,膝盖上方伤痕累累,是用四指宽的竹篾条打出来的。
这样的伤痕不会伤及优伶的皮肤,但也是火辣辣的、钻心的疼痛,秦若希的双腿在轻颤,破裂的嘴唇也在哆嗦。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身材健硕、穿著高级手工制西服的男人,走到秦若希面前蹲下,粗暴地抓起他的脸孔,「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漆黑的眼睛闪烁着让人战栗的寒意,言语举止就像在对待一个毫无生命的物体,他整洁而俊挺的容貌让人印象深刻,但是秦若希想,这个人一定没有灵魂,会开男娼馆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让、让我走。」凝结着血污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刺痛,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辛苦,秦若希眉头紧锁,虚弱地喘着气,「钱会还给你的,我会……」
周围响起一阵窃笑声,庄麟佑更是野蛮地捏住他苍白清秀的脸,冷笑道,「怎么还?刷盘子么?你妈妈从我这里拿走了三千万,你是我用钱买下来的东西,值多少钱,就该做多少事!我花了这么多钱买你,不是让你来撒野的!」
男人说着残忍的话,猛地松开秦若希的脸,冷淡地命令,「跪下来。」
「啊?!」
额头被打手粗鲁地按向水泥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冲去,只靠丝绸衣带系住的衣服完全散了开来,在那高亮度的自炽灯光下,略显瘦弱的身体剧烈震颤着,最隐私的地方也一览无馀。
「放、放开我!」怎么反抗都没用,在旁看守的男人用双手按住了他的脚。
「听掌班说,你对没有反应,是这里有问题么?」
洁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自晰的臀部缓缓滑动着。秦若希咬紧牙关,微红的眼角滚下泪水。庄麟佑的拇指,毫不在乎那绷紧僵硬的肌肉,一口气挤进狭窄的后庭。
痛苦地哀鸣,秦若希的头后仰了起来,膝盖瑟瑟发抖。
坚实的手指不带任何感情地翻弄着内襞,庄麟佑的声音也像机械般冰冷。
「很紧,颜色也很美,这样的身体会让男人堕落到地狱里去吧?」
手指又增加了一根,眼泪汹涌而出,急促喘息的嘴唇染着桃花股的颜色,细腻的皮肤因为羞耻和愤怒而泛红,漆黑的发丝凌乱地散在光滑的脊背上,一种楚楚可怜的,清丽绝尘的美,男人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变化。
咚咚咚!突然,从地牢外传来一阵穿著屐鞋奔跑的巨大响声,优伶和侍童下楼时穿着精致的木屐,是为了防止庭院里的泥土弄脏软绸白袜和衣服。
「怎么回事?」庄麟佑放开秦若希,双眉紧蹙。
话音才落,就看见一个穿莲红色漂亮汉服的侍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见老板,大大地鞠了一躬!
「跑什么?」庄麟佑淡淡地问。在花曲楼,虽然这些孩子将来都是男妓,但只要他们未到十七岁,就是受保护的对象,庄麟佑对待他们,和对待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侍童走到庄麟佑身边,把脚尖踮得高高的,小声说了什么话。
庄麟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把拉开侍童,对打手说:「把他关在这里,一天送一顿饭,只能是米饭和水,他需要重新教,叫掌班安排一下。」
「是,老板。」打手们努力地记下。
交代完后,庄麟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侍童赶紧跟上他,一路小跑。
衣衫不整地躺在潮湿的水泥地板上,双手仍然被反绑,秦若希想爬起来,但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气嘣吁吁地贴着墙根。
忽然「叮匡」一声噪响,门锁被打开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带着侍童走了进来,他明明穿着木屐,但脚步声还是那样轻盈。秦若希看到他,脸色白了一下,而后又紧紧咬住嘴唇。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被谁出卖的!
楼绮筵告诉他,他可以躲在更衣室里,等到凌晨再离开,可是天还没亮,他就从更衣室里强拖了出来。极度惊骇中,他看见楼绮筵站在一边,冰冷地睨视着他。
会相信一个男妓说的话,本来就很傻,可是在庭院里,被楼绮筵抱起来的那一瞬间,他体会到的是——几乎已经遗忘的温暖和安心。
在十二岁以前,母亲是温柔而和蔼的,高大威猛的父亲,常把他扛在肩膀上,在可以俯瞰香港夜景的半山豪宅里,嘻嘻哈哈地玩闹。
他就读享誉国际的私立贵族学校,是建校六十年来,唯一个连体育成绩都是A+的学生。父母的宠爱,优裕的生活,明朗的前景,让时间、幸福,好象沿着一道光亮的白线,永无止境地延伸下去……
然后——一切突然碎了。
父亲有了外遇,更糟糕的是,同一时间内母亲也背叛了父亲,有了情夫。
离婚手续只用一个月就完成了,父亲卸下「亲人」的面具,移民去了国外。
现实和梦境的不同,就在于现实无法逃避,不能用哭闹和尖叫挽留,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目睹着……幸福的消散。
之后的生活就像是溺水,被母亲拉着不断沉下去,品尝着孤独和被憎恨的滋味,曾经相爱的人一旦反目成仇,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爱过。
心剧烈地颤抖,崩溃似的悲哀,直到被卖进花街,心口的创伤仍然紧紧地羁梏着他,才得到一点点温暖,他就失去了戒备。
楼绮筵端正的容貌,在面无表情的时候,更显示出一种冰冷的、无法接近的感觉,即使他穿着华艳复古的衣服,用碧玺蝶簪束起头发,也不会让人想到任何阴柔的字眼,花曲楼的优伶,是用「男色」吸引客人。
「有在好好反省么?」楼绮筵弯下腰,嘲笑着秦若希。其实他并不想这么苛刻,可是,看到那流浪动物一样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就让他想到黑暗的过去,非常烦躁。
「卑鄙,无耻!」秦若希大声骂道,太过愤怒令全身都在颤动,「你根本就没有自尊!」
「自尊?」楼绮筵冷笑,「你以为只要有自尊,人就能活下去么?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自尊是通过钱来实现的,像你这种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有资格谈自尊么?」
「你只是在狡辩!我和你不一样,」秦若希不服地瞪着他,「我会用别的办法还债的。」
「别的办法?」楼绮筵缓慢地蹲下来,轻轻扣住秦若希的下巴,说道,「庄麟佑没把你卖掉,是因为你长得可爱,有花魁的资质,他花了三倍的价钱——四百五十万,才安抚了那个买你初夜的男人,把事情压了下去。」
「但是,你要是继续任性下去,他会把你卖掉的,不管是卖给低等的妓院,还是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你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明白了么?」
一瞬间,秦若希发现,楼绮筵的眼神是十分认真的,不是恐吓也不是讥讽,他说的是事实。
庄麟佑的惩罚不只是拿竹篾条恫吓和鞭打而已,他会把他卖给十分可怕的人。先不说精神和上的虐待,对于那些有怪异收藏癖的人,他会被肢解了也不一定。
一想到那些毛骨悚然的画面,秦若希的脸色就刷地变成惨白,身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如果你明白的话,就请你配合我一下。」无奈的、很不情愿的语气,楼绮筵白净的手指,碰触了一下秦若希乌青的嘴角,忽然往下滑去。
「你做什么?!」秦若希吓了一跳!像被电到一样弹了起来,但是他的双手被反绑着,所以他能做的抵抗,也只能是紧紧贴着墙壁,蜷缩起膝盖而已。
「教你怎么取悦客人。」
「我不想取悦客人!」秦若希猛烈地摇头。
「那么换种想法,怎么取悦你自己?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个男人吧?连都不行的话……」
「住口!」秦若希的脸孔蓦地烧红了,怎么会有人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龌龊的话,他扭开头,「我不想听!」
「哼,还是不行吧?」楼绮筵蹙眉睨视着他,「你的问题,就在于阳萎吧?」
「你在胡说什么?!」秦若希气得浑身发抖!「我才没有阳、阳……」
「阳萎?」楼绮筵忽然笑了,目光里尽是无情的戏弄,「那就证明给我看吧?把脚打开。」
「……」秦若希低着头,用力地咬着唇瓣。
漂亮精致的侧脸,让人联想起可以与花媲美的凤蝶,虽然,这是一只伤痕累累的「凤蝶」,但也让楼绮筵改变了想法,想要更接近他。
手指攀上那形状美好的膝盖,轻轻拉开,秦若希的呼吸更急促了,全身僵直到像绷紧的弦,下一秒就会跳起来逃开!
「啊,长得不错嘛。」
戏谑的笑声,指尖滑过大腿根部,将衣襦掀高。让秦若希「哇」地惊叫的是,楼绮筵把他的衣襟也往下一拉……
面对那凄惨的,不断掉下眼泪的脸孔,楼绮筵突然觉得脑袋里什么东西「喀」地绷断了,宛若掠食的猛兽一般,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秦若希的嘴唇……
幽暗偏僻的地牢,随着浓暮的降临,慢慢散出一种微湿的墙灰气味,潮气让只穿一件单衣的身体更冷了,秦若希紧紧地蜷起身体。双腿之间干涸的,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液体,让他难受地皱起眉头。
虽然看守解开了他手臂上的绳索,但是被关禁闭的期间,他都不可以洗澡,当然也不会有床、棉被和干净的衣物了。拘禁时肮脏邋遢的模样,是为了激起优伶的羞耻心,如果他不愿意听话,那就只能过又脏又臭,乞丐的日子了。
不过对秦若希来说,他宁可过一种一无所有的生活,也不要被当成一件商品出售,在奢靡、堕落、纸醉金迷的花街,他想保有自己的气节和尊严,至少不是为了钱,而是为自己而活着。
但是,楼绮筵残酷无情地撕开了他坚守的信念,让他的信仰和花曲楼里花里胡哨的灯笼一样不堪一击!
「喂,你是真的讨厌呢?还只是在逃避呢?」
「你说什么?!」
「你也该面对现实了吧?别指望一味逃到气节里去,就会有大人物出手救你。你要是真有尊严的话,就靠自己的力量成为花魁,让老板都另眼相看,然后,才会有人为你赎身。不过……像你这样的花瓶是不可能的吧?」
「什么意思?」
「只有脸蛋漂亮的意思,能包下红牌的男人,可不只是为了上床,他们想要的是理想中的恋人,就算是用钱买来的感情,但是放在你身上,你只会觉得恶心吧?」
「当然……」
「你真是死心眼,气节,不是放在嘴巴上说说而已的,」楼绮筵从容地站起身,拉好青绿色的衣襟,「用你的行动证明给别人看,不过,有我在花曲楼的一天,你是不可能成为花魁的!」
冰一般清冽的眸子傲视着秦若希,楼绮筵优雅地转过身体,带着脸孔红彤彤的侍童。大步走出了地牢。
在地牢里待了整整七天七夜,第八天的凌晨,秦若希被放出来了。
首先,掌班孙奕和两名打手押着他去澡堂洗澡,一桶桶冒着白气的热水从头顶汹涌浇下,肩部的皮肤很快就红了起来。不顾秦若希的反抗,他又被强行摁进用来熏香和泡澡的木浴桶里,双脚被分开,从里到外洗刷得干干净净。
忍受屈辱的沐浴之后,他被跟局、侍童围成一团,七手八脚地重新打扮,然后,被簇拥着押回位于花曲楼西面的厢房内。
在花曲楼,生意好的优伶可以选择舒适华奢的房间居住,而掉价的优伶则被领到位置偏僻,格局布置也不怎么好的房间。
秦若希住的地方就属于后者,不仅空间狭小,只有十几坪的样子,阳光也透不进来,厢房的西面是一扇红色的扇形花窗,窗户正对着一排枝叶稀疏的竹林,竹林外就是一条极窄的泥土小路,和一堵高高耸立的水泥墙。
什么雅致的风景都看不到,离大堂、厨房和澡堂都有段不小的距离,可以说是花曲楼里最糟糕的房子了。
秦若希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像打扮得极精致的女圭女圭一般,坐在绣墩上,他的面前是一张小小的圆桌,一套八件的紫砂茶具。
「已经把你即将挂牌的消息登出去了。」
西装笔挺,文质彬彬的孙奕,毫不掩饰厌恶的语气,「初夜要卖两次,简直可笑!就算价格降到了五十万,也不知道客人肯不肯买你。老板交代了,让你在这里好好反省,下个礼拜,要是还没有人竞标,你就直接开始接客吧!」
「直接接客……?」秦若希蓦地抬头,不明白什么意思。
「会帮你安排几个花曲楼的熟客。」孙奕面无表情地说,脊背笔直地站在那里。
也就是说,将跳过「娼门中人」视为婚期的合卺典礼,直接挂牌成为优伶。
纵然他侥幸逃过了变态商人的蹂躏,但是会一晚上接待三个客人——在还是处子的情况下。
「我知道了。」秦若希淡淡地说道,衣袖下的手指握成了拳头。
「一开始就听话不就好了。」阴沉的脸色有些放缓,孙奕上上下下地扫了秦若希几眼,转身离开了。
只有红牌才有跟局和侍童服侍,势利眼的跟局根本不想在秦若希身上浪费时间,掌班一走,他们立刻也掉头走了。十一、二岁的侍童都有别的工作,整齐划一地鞠躬后,一溜烟地跑掉了。
没人留下看守秦若希的原因是,这里每条走廊、每扇门上都有电子监视器,他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