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洗澡的日子。入浴的时间长短按照时段而有所不同。午后如果晚了去,水面还会浮起一层污垢。因为今天来的比较早,水还是很清的。洗浴时间总共十五分钟,所以快快的洗了一遍身体和头发之后,堂野就泡起澡来。实际泡澡的时间也只有五分钟左右。接着便在刑务官的监视下从洗澡房到更衣室更衣了。
“他在说谎。”
擦头发的时候,听到了这么一把声音。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喜多川站在身旁。没有表情的目光,从高处看向堂野。
“三桥。”
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就一下转过身去了。本来就没有说过什么话的男人,突然留下谜一般的话语,让堂野不得其解。
他的意思是说三桥在说谎吗?但是他是给人感觉很好的男人,并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啊。
三桥因为感冒所以今天被禁止洗浴。他不在的时候被人这么说,有一点点在意。但是这也是回到牢房之后就很快忘记了的小事。
再来的第二天是运动日。堂野像往常一样,和三桥两人呆呆的坐在围墙下,看着打网球的犯人们。
“喜多川他……”
“什么?”三桥问了回来。
“喜多川他,是怎么进来的?”
“什么?你是指他犯了什么事吗?”
微微的点了点头。
三桥一副他知道,但又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的样子。
“我知是知道一点。”
“虽然不是从他本人口里听到的,但是大家都那么说……怎么,你很在意那家伙的事情吗?”
“啊?这个……”
堂野说出了他一直恨恨的事。
“昨天,他突然对我说“他在说谎。”然后又突然说出了你的名字……我一直在想……”
“他是说,我在说谎?”
微妙的对话。想着自己可能让三桥心情不好起来,有些着急。
“不是的,也不是这样……就是……因为之前都没有和喜多川说过话,但是他突然那么说,所以有些在意……”
三桥突然用很神秘的表情说了一句:“堂野……你还是小心一点喜多川的比较好。”
“小心?……”
“虽然那家伙平时沉默寡言没什么杀伤力的样子,但却是超级麻烦制造者。好象突然的就会大暴走,也不知道被关进惩戒房多少次了,传说连假释都不被允许呢。”
喜多川给人的印象是冷淡且万事不关心,但是还真想象不到是那样。
“虽然是同室……但最好还是不要和他扯上关系。那家伙可阴险着呢,自己不喜欢的人,就会去刑务官那里打小报告。因为那家伙的关系而受惩罚的人我也认识好几个。因为自己得不到假释,所以也做出让人家也不能假释的计划,让别人跟着一起受苦他心理才会平衡吧。”
什么让别人也不能假释的计划,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正在惊讶的时候,
突然,“咣”的一大声——网球呈放射线向四周散去。打散它们的正是喜多川。还很强势的跑来跑去。最后轻松的跑到场边的喜多川,拍了拍芝和公文的肩膀,一副清爽的样子。
“好象这样一下——大力打出去的话,会不会有“我们真是牢犯吗?”这种疑问?”
三桥呆了两秒。
“杀了人,能吃能睡的,还那么高兴的玩球,还真是活的很乐啊。”
杀人……这个词汇突然出现在脑海里。顺着三桥手指指向的方位,看到的仍旧是那大个子的无表情男。
“这里本来是收容长期徒刑犯的。但是因为短期徒刑的家伙增多了,所以也会被安排在这里,这边就变成长期徒刑和短期徒刑犯人都有的监狱了。有一些就是像喜多川那样的长期徒刑的家伙。”
因为是监狱,所以也会有关押杀人犯的可能吧。但是“就是同一牢房,并睡在自己旁边的那位”——这一点倒是完全没有想过。
“虽然没有听他本人说过,但是好象是用匕首一下把对方给刺死的咧。”
在暖暖的阳光下,却好象突然掉进了冰窟,堂野的背部一阵发寒。
十一月中旬一过,早晚的气温相差就大起来。虽然牢房内有暖气措施,但是三桥说他从到这里来开始还一次都没看它使用过。想着以后如果更冷了的话那该怎么办啊?怕冷虫的堂野不由得担忧起来。
从早上就一直下雨非常冷的一天。午休时间,堂野被三桥叫到了食堂书架的一角。
“我,好象后天就要从这里出去了。统计工场的家伙告诉我的。”
三桥小声说道。
“明天将禁止出房,我想可能要被调去独居房。所以今天是最后一次和堂野一起工作了吧。”
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的男人要走了。一想到这个,就有点伤心。不安的心情也直接表现在了脸上,三桥苦笑了一下。
“堂野争取假释的话那三、四个月之后也就可以实现了,加油!”
痛恨着自己不能对朋友的假释感到高兴但还是说出了:“出去之后要保重啊!”
三桥点点头,然后仔细的看了看周围,靠近堂野的耳边说到。
“不要那么大声……我有一件一直在思考的事。好象我们这样被冤罪的人可是有很多哦。把这样的被害人集合起来,一起向国家提起诉讼。堂野出来之后,也和我一起为此奋斗吧。”
为了表明自己无罪的战斗……自己的胸口,好象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大力跳动了一下。已经沉寂下来的某种心情,又被唤醒了。
“想、想战斗。”
三桥微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样的苦楚,也只有我们当事人才知道……围墙的外面,我等着你。”
堂野告诉了三桥家里的地址。本来也想问三桥的住处的,但是三桥说他出去之后的住处还没有决定。
“三月的时候我就会和你家里联络,到时候我们就准备诉讼的程序吧。”
这是最后能拜托的朋友了。
第二天,三桥就到独居房去了。再来的第二天果然就出狱了。
虽然有被留下一人的感觉非常寂寞,三桥却也给了堂野活下去的信心。就算出了监狱,也没有所谓的正直。但是能和让自己深陷痛苦之泽的“罪恶”作战,怎么样苦难的状况都好,堂野认为他都能坚持走下去的。
三桥出狱之后,就来了一为叫做柿崎的新人。二十七岁非常年轻。罪状是因为非法携带违禁药品。刑期为两年。因为年龄比较接近吧,所以很粘喜多川。自作主张的管他叫“哥哥”,好象金鱼的粪便一样紧紧地跟随在喜多川身后。当然喜多川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完全不理会对方的心情。
柿崎很喜欢讨论下半身。只说关于的形状之类的话题。用了兴奋剂,一连五天都可以持续奋亢地什么之类,还一脸骄傲的样子,只给人欠缺知性的感觉。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了他是同性恋。同房的人甚至直接的说“你给我走开一点啊!”的非常讨厌他。
堂野也被柿崎逼问过“积压很久了吧?我怎么样?”堂野也只有学大家的样子无视他,没有给予任何回答。
在入浴等场合,看到柿崎在旁边露骨的,堂野也只有在惊讶的同时叹气。
堂野为了能假释尽量的小心翼翼。非常注意的过着每一天。如果这个时候受了惩罚的话,就只有到明年的三月份才能申请假释了。
堂野从公文那听来他自己的刑期是“SYONBEN刑”,是短期徒刑。等级也不过四级。惩役来说有一到四,四个等级。级数越高,每月的会面日和寄信日就越多。四级的堂野会面日和寄信日为月一回。
十二月初,堂野踏着工场机器的时候,被担当叫到了名字。就算知道了这是让他和家人见面的意思,也没有单纯的光顾高兴。虽然想见面,但是因为自己家人的生活都改变了,一见面就会感到内疚。但是也不能这么拒绝从大老远跑来的家人,去了会面室。
来的只有母亲一人。在拘留所见面时是穿便服,但是在这里就只能穿老鼠颜色的囚服。堂野怎么也不愿意自己这标明是“受刑者”的模样出现在母亲面前,低下了头。
母亲比起自己进监狱之前,明显的消瘦了。
“会辛苦吗?”
牢房非常的冷。和做了坏事的人一起,连自己也好象要放弃了一般的心情让人非常害怕。时光就只能等着被慢慢腐坏,要思考的问题太多,想着,想着,心里异常苦闷。……真的那么说出来只会让母亲担心,堂野摇了摇头。
“我不要紧。倒是妈你,身体怎么样?我听妹妹说你病倒了。”
母亲的眼睛湿润了,用手绢压了压眼角。
“真可怜……真可怜。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但是,很快就不要紧了。很快……”
堂野对母亲说的“不要紧”有一点疑问。
“因为我们已经有好好拜托高村先生了。一定不要紧的。”
“妈妈,高村是谁?”
“不是你大学时代的朋友吗?”
堂野一个劲的翻找记忆,但却不记得自己有认识的人叫做高村。
“就是在警视厅工作的高村先生啊。听说了你的事,非常担心而来了家里。说要是他早点知道这件事就好了。还对没帮上什么忙感到很抱歉呢。”
无论再怎么想,堂野也还是不知道高村这个人是谁。堂野在大学的专业是理学部。以警视厅为目标的家伙,一个也没有啊。
“高村因为认识警察局的高官,说一定会为你的事情好好奔走计划的。我们也做好准备了,已经不要紧了。”
“妈,你给了他钱吗?”
母亲点了点头。
“为了你……因为是高级的官员所以……。要拜托人家做事的话我们这边的心意……”
“我并没有认识的人叫做高村。那是谁?!妈妈,你到底把钱给了谁?!”
削瘦的母亲的脸,迅速地发青了。
“但是……但是……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是怎么样的人?!”
高村是戴着眼镜个头很小,有一点点微胖,虽然不能说是美男子,但是穿着西装还是一副好容貌,母亲这么说。
“高村他知道你在哪里的监狱啊。虽然大家都知道你进监狱的事,但是你是进了哪里的监狱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啊,所以……”
“妈妈,我被判了刑。这在案底上是确立了的。并不能推翻。就算是冤罪也是这样。就算对高官做出拜托,现在也无法挽回什么了的呀!”
“这个……妈妈……不知道……”
看到母亲放在双膝上的手,好象要捏得变颜色一般紧紧地握着。
“那给了多少钱?现在也好,要快点检举他啊。你们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我们,都……都是为了你啊……”
“给了多少!”
母亲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三百万。”
“有和你爸爸好好商量的,都是为了你……”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远。堂野觉得有一阵阵晕眩,按着额头……不能做任何回答。
双亲到底是给了谁三百万,虽然一直耿耿于怀却没有办法。只是对不争气的自己让父母操那么多心,还有对那说慌的男人气得很。但是怎么也猜不出,知道自己是进了哪里的监狱的只有父母和妹妹。如果他们三人都没说的话,那是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的。
在考虑过很多可能性的期间,不经意的也有想到那会不会是三桥。但是他并不矮,也不胖啊。这样的身体特征,再怎么变也变不了的吧,所以一定不会是三桥。
那么会是谁呢?……堂野从早到晚都在想着那夺去他们三百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