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车站周围似乎没有类似的建筑。
男人两手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稍过了一阵子,他缓缓地睁开眼:“回不去那就先住下来吧,可是不要和我说话,我今天不舒服……”
虽然明显的是回去比较好,但住旅馆的钱出不起,一直没有回过家,在外面吃饭也花了很多钱,工资下周才发,身上的钱能不能撑到那时候还是个问题。
“进来吧……”
迷茫了一下,还是跟着男人一起进了房间。
“你睡床吧。”
别人本来要自己回去的,自己却住了下来。这样还要占领人家的床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我睡这里,你不是又要睡地板了?不用了,今天我睡地上就好。”
答了一声“我不睡觉”,男人径直走过去打开窗子,而后慢慢地回头。
“我在外面,一个人就好。”
男人走到阳台上,在及胸的栅栏前抱着膝坐下来,垂着头,就像被学校老师骂了的小学生一样。
想要一个人独处,这已经不只是不想说话的问题,而是连别人的关心都要隔断的地步,结果自己把这房间的主人赶到了外面,圭太极度不安地*近窗边,说:“真是很对不起。”
话出口之后才想起他说过“别和我说话”的,圭太从上面看了看包袱一样缩成一团的男人,又回到了屋里。
坐在床上,风从没有关上的窗子吹进来摇动着白色的窗帘,圭太后悔起硬是闯进这间房间里来的事了,没有想到自己会让男人的心情变得这么低落。
虽然睡不着,但还是躺在了地板上。
他说可以用床,但实在不好意思钻进毛巾被里去,房间里的灯也还亮着,不知该不该去关掉,迷惑了一阵,最后还是由房间的主人去了。
呆呆地打量着眼前的巨大书架和上面那些排得整整齐齐的录像带和DVD,隔着一段距离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标签上的字。
《绿卡》《法田之吻》《肮脏之舞》《小小的罗曼史》……自己电影看得不多,但从认识的片子看全是爱情电影,录像带的标签全部都用片假名来印刷,仅从这一点来看,男人意外地有很细致的一面。
三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觉得男人从阳台走回屋里来了,圭太慌忙闭起眼睛装睡,不想让男人因为自己醒着而有他人存在的意识。
地板咯咯地响着,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了头的旁边,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圭太的身体不由得僵硬了起来,对方是不是想就这样和自己做呢。最初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并不觉得讨厌,但在别人睡着时进行袭击毕竟是令人不痛快的事。
男人的手指碰触到眼角,取下了圭太的眼镜。圭太感到蜷曲的身体覆盖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是布料温柔的感触,睁开眼睛的同时,四周暗了下来,房间的灯头掉了。视力原本就不好,加上眼镜又被拿掉了,屋子里一下变的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眼睛习惯了黑暗,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圭太知道那强了又弱,弱了又强的光是电视发出的。
他是不是戴着耳机呢,没有任何声音,圭太呆呆地看着那闪动的光,男人一动也不动的,很入神的样子,真的那么有意思吗,想看看他看的是什么了。
圭太撑起上半身,迷茫地打量四周,两手在地板上模索,找不到那习惯的感触。
“对不起……”
声音虽不大,但男人哆嗦了一下,似乎被吓了一跳。
“我的眼镜在哪儿?”
男人笨拙地站起来,把眼镜递给圭太,戴上眼镜看清了电视画面,原以为他在看电视节目,其实是外国电影,想起他架子上那为数众多的录像带和DVD觉得很理所当然。
“……你醒了,”
“嗯,啊……”
“抱歉吵到你了。”
他很内疚似的道歉。
“是我自己睡不着,别在意。”
他并没有用耳机,因为在意着自己,他消音来看电影,就算有字幕,没有声音的电影一定很无趣吧。圭太很过意不去。
“把声音放出来吧,有点响动我才睡得着。”
男人摇了摇头。
“没关系……”
仔细看看,屏幕上并没有字幕,是配音版,那不是更没意思了吗?
“可是,没有声音不是很无聊吗。”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这片子我看过很多次了,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两个人经历了痛若和艰难,最后还是得到了幸福。”
说完这句话,男人俯下头去。
“发生了……发生过不痛快的事时我就会看,因为两个人绝对会幸福的……”
抱着膝盖,像孩子一样团成一团,来这里的时候男人的心情就不好。
不,与其说心情不好,不如说是消沉更贴切。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虽然想知道,毕竟他们没有熟到那种程度。
抬起头,男人看着圭太,与那双悲伤的,眩然欲泣的眼睛相对后圭太便无法将视线移开,如果移开了,一定会伤害到对方。
长得给人以压迫感的沉默过后,男人倾诉般地开了口。
“以你看来,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样的……”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又没用又笨对吧?”
的确是如此认为,但也不能照实直说,圭太只能用“没有啊……”含糊其词地想混过去。男人低下头去,当圭太后悔自己没有干脆地否定时,又抬头起来,笨拙地笑笑。
“我关电视了,晚安,你再忍一忍就天亮了。啊,早上我要去工作,用新的心情工作。”
冲动是没有理由的,如果有理由,那也许是自己在一瞬间觉得这男人比自己还可怜吧。
“我想听你说。”自己主动地对男人这样说。
“把不开心的事向别人说说,也许就会痛快一点了。”
男人摇了摇头。
“都是我不好……”
男人的眼因为溢出的眼泪而湿润了,自己第一次看到了大男人表露感情突然哭泣。
圭太走近男人,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单纯地只是想安慰他而已,但男人却像被火烙了一样身体猛地一抖,向后退开。
反射性地道了声对不起,内心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怕自己。
算了,因为我不过是个陌生人,圭太对自己这样说着,转过身去背对着男人。昨天才和他见过面,根本没有深谈过,被一个不知怎么认识的男人安慰,心情也不会好的吧。
借着电视暗淡的光线,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六点一到就要离开这里,到车站的时候应该能赶上首班车。
明天是第几堂开始有课的呢,想确认一下,于是圭太把脚边的挎包拉过来想看看课程表,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圭太吃惊地望过去,在忽明忽暗的光中浮现出男人慌张的脸。
“你、你要回去吧?”
“……我不回去。”
没有电车啊。男人松了口气,但是视线仍然紧紧地盯在圭太的挎包上。
被抓住的手渐渐被导向男人的方向,男人抱住了自己。这个拥抱没有半点诱惑气氛,就像在抱幼小的孩子一样,但既然对方想要,圭太也放松了身体任他抱着,压抑住感情。
“可、可以吻你吗?”
并不觉得事情会像男人说的,一个吻就会结束,最终一定会导向性的方向吧。
“可以。”
圭太没有这个意思,却答应了下来。微低的下颚被抬起来,嘴唇重叠在一起,又薄又冷的嘴唇离开了,而后又落下来,包住上唇,吮着下唇,是和预想完全不同的,习惯了接吻的嘴唇。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后,男人将圭太拉到自己的膝上,圭太在男人的大腿上跨坐下来。
男人抱住圭太,亲吻了他,之后就再没有其他行动了,由于太过紧张,圭太无力地瘫软下来,将脸颊贴在男人的肩膀上,呆呆地眺望着闪动的电视屏幕。
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外表不起眼,头脑似乎也不好……但这些都没什么,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又有些想睡了,抱着自己的男人和电视都是那么单调,圭太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闭上了眼睛。
在摇动中醒了过来,仍然十分想睡,举起手揉了揉眼睛,朝阳的光芒从开着的窗帘里射进来,晃得眼前发花。
“还想睡吗?”
男人在另一侧低声问,圭太浅浅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不去工作不行,所以没法再让你睡了。”
“没什么……我起来。”
站起身,圭太晃晃悠悠地向卫生间走去。爱情电影、吻、拥抱,之后自己又怎么样了呢?似乎是就这样睡着了,居然在别人的腿上睡过去,从不知道自己的神经这么粗的啊。
洗了脸后圭太忽然想到,今天也没有做梦,没有做那个恶梦。
湿着脸转过头去,看到男人站在身后。
“忘了给你这个。”
接过递到眼前的毛巾,擦干脸后马上戴上了眼镜。
男人的眼睛很红,睡眠不足的样子,但是表情比昨天舒畅了许多,一点阴郁的感觉也没有了。
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男人眨了眨眼,轻轻地“唉?”了一声,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凝视着别人。
“没有,没什么。”
想从男人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手腕被抓住了,自己又被拥入怀中,胸膛的感触令人又回忆起昨夜里的事。
“今晚也来我家吧,求你了……”
恳求的声音,圭太想着今晚是该了吧。抬眼看着男人。
“还是这个时间可以吗?”
男人侧着头问。
“晚上十一点来,行不行?”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快乐,像小孩子一样大大地点了点头。
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仪表,走出屋门,男人紧紧地贴在圭太身边走着。这么近是不是太不自然了?正想着的时候他握住了圭太的右手,圭太吓了一跳,两个男人手拉着手一起走未免太奇怪了,就像在公开宣布我们是同性恋一样,圭太对这个毫无顾虑的男人报复一样甩开了他的手,男人难过地低下头去,很沮丧的样子。
“在外面我不喜欢这样。”
最后,圭太没有说出任何道歉的话来,男人嗯了一声,没有抬起头来就这样一直走到了车站。
“再见……”
向售票机走去的圭大被那寻求援助一般的视线拉住了。
转身要走的那一瞬间,感到对方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又转身回来。
“今天一定会来吧?”男人又一次问道。
“你不会说谎吧?”
你是小孩子啊?心中这样念道,但圭太还是要让他安心一样点了点头,然后像要甩开后面买票的人一样,拔腿向售票机跑去。
圭太在车站前的超市里买了,用这个来表示自己的决心。晚上十一点,按男人说的准时到了他的公寓,却发现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的,异常地喧闹。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呢,一边想一边走上四楼,看到男人的房间和旁边的房间屋门大开,过道上摆满被水泡湿的家具,向男人的房间里看去,好像大洪水一样,整个房间都是水。
男人从屋里出来,牛仔裤的裤管卷到膝盖上,手里抱着个塑料箱子。
“怎么了?”
他吓到似的抖了一下,箱子掉在地上,里面放的一大堆DVD掉出来乱作一片,他弯去拾,箱子里流出水来。
“工作回来家里就一片水,房东说赶快把东西都移出来……”
和圭太一样不知所措的男人似乎哭了。
“好像是水管坏了,所以得等修好……”
进去一看,屋里没有一处干的地方。叹了一口气,圭太把挎包放在玄关的家具上,卷起裤腿,月兑了袜子。
“我来帮你。”
“不、不用。”
“你一个人把东西搬出去太花时间了,还是我来帮你的好。”
制止住男人的阻拦,圭太开始收拾起东西来。男人的东西大部分是录像带和DVD,衣服和杂物很少,尽管如此,把东西全部搬到公寓下面的草地上时,东方已经泛白了。扛着被水泡湿而变得更重的东西不断地爬上爬下,两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在房间修好之前,东西先放在一楼的空房间里,湿了的不能就这样放进去,先要擦干才行。
家具、餐具架、瓦斯炉这些东西都还好,湿掉的床垫和录像带只能扔掉,问题是那些DVD,圭太在草地上擦着DVD的盒子,旁边是一座DVD和软件的小山。
男人也在忙碌地走动着,用房东的洗衣机把衣服洗干净,扔掉已经成了垃圾的床垫和录像带。把剩下的东西运进空房间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圭太累得半死地坐在阴凉处的台阶上休息,听到房东和男人的对话。
“十天……”
男人低声重复着,年纪不小的房东很抱歉地鞠躬下去。
“怎么快也得十天才能复原,水管要换,壁纸也要重新贴过,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做,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请您先住朋友家可以吗?”
“我不能住在放家具的那个房间里吗?”
房东叹了口气。
“那里不止放了杉浦先生您的东西,还有隔壁早川先生的,一定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那里也没有通电,还是拜托您先找别处住吧。”
男人答了一声“我知道了”,就不见了踪影,是怎么样了呢……不想管别人事情的圭太渐渐打起盹来,被摇醒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了。
“吃吧。”
一个便当递过来,闻到食物的味道圭太才想起从早上起就什么也没吃过。在外面找了个树荫坐下来,吃着便当,额头上挂着汗水,就好像两个体力劳动者一样。
“住处的事要怎么办?”
男人的手停住了。
“房间修好前先住在表哥的公寓里吧。”
“哦……”
“很近,走五分钟就到了。”
男人盯着圭太看。
“你要去上学了吗?”
“不去了,反正到了学校课也上完了……”
右手被紧紧地抓住。
“一起来吗?”
“可是,那是你表哥的公寓,我去有点……”
“孝则哥不会在意的。流了那么多汗,先洗个澡,然后……”
男人的嗓音忽然变轻。
“洗个澡……然后……”
然后就上床对吧……就算是已经有了觉悟,这种状况下还能提出要求来真是够稀罕的。从夜里一直忙到现在,累都累坏了,于是真实的心情从口中漏了出来。
“我不要……”
男人没处可放的右手一开一合。就算他做出不甘心的样子,这边也不可能答应他,帮他忙可以算是自愿的,干了一天一夜的事也可以不用道谢,但得寸进尺地还要上床这就免谈。
“一起来吧。”
“我说不要了。”
男人焦急地摇着左手。
“留在我身边,一起来,有什么我做得到的,我都做。我想谢谢你,还有、还有你走了,我很寂寞,请留下来。”
由于激动的缘故,男人的话更语无伦次了。圭太说“你冷静点”,男人的肩膀还是在抖着,催促他“慢慢吸气”做深呼吸,他的颤抖好不容易才停住。
“我……我喜欢你,请和我一起。”
毫不修饰的直接告白,头上响起蝉的鸣叫声。
“……你对我一点也不了解。”
我了解的,男人回答。
“请……答应我,和我在一起,你那么仔细地擦我的电影,你真的很温柔。”
圭大不禁呆住了,温柔的人会杀人吗?这个人根本对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
固执的眼神看不到自己冰冷的心。如果知道了自己是杀过人的男人的话,这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还能说得出“我喜欢你”的话吗?
“我……喜欢你的话,你会困扰吗?”
乞怜般的视线,圭太微带侮蔑地冷笑了一声。
“不会……”
男人笑了。他单纯地在为没有被拒绝而高兴,圭太只是看着都会觉得郁闷,所以低了头。
斜阳晒在脖子上,头脑混乱……也许自己是真的很想睡了吧。
男人表哥住的公寓在路深处很安静的地方,外观现代的一座大建筑物,入口处有保安设备,住在公寓里的人带狗散步回来,上了专用电梯,金色的阿富汗猎犬在小小的箱子中温顺地坐着。
男人的表兄西村孝则和圭太见过面,他就是圭太和男人认识的咖啡店的店员。模样很端正,圭太还想过与他上床也不错的,所以记得。
“电话里听你说过了,也真是够不幸的,快上来吧。”
和店里那时一样亲切的笑脸,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极其简单朴素,却显得他更出众。
被接进屋子里面,房子是3DK,客厅中摆放着纯黑革制的沙发组,墙上等间距地装饰着静物照片,好像杂志上一样没有生活感的房子。
男人坐在沙发上,叫圭太坐到身边来,一直坐在土地上,弄湿的衣服也没有干,圭大犹豫着说自己太脏了,男人啊了一声,向厨房里的西村说:
“孝则哥,可以用一下沐浴吗?”
“啊,对哦,先洗个澡比较好。抱歉没招呼到啊。”
得到了主人许可的男人拉着圭太的手向屋子里面走去。
“浴室在这里。”
不用特地拉自己过去,告诉自己不就好了吗?圭太一句话也不说地进去月兑衣服。
只把全身好好地冲了一遍,从挎包里拿出一件新T恤换上,走出浴室时听到两个人在说话,感觉很亲密的样子,于是圭太在过客厅之前停下来听着。
“真没想到你和那孩子会交往。”
男人坐在沙发上,西村坐在扶手上,圭太能看见西村的侧脸和男人的后脑勺。
“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好喜欢他的。”
西村苦笑着。
“这我当然知道,你在店里盯着那孩子的眼神我看着都觉得露骨啊。”
“那是命运。”
命运……西村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