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恋人的那一夜,把教科书、笔记本和钱包塞进挎包里就飞也似地逃出了公寓。很害怕一个人呆着,于是去了朋友家。自那晚开始,圭太就被恶梦困扰着,每夜都梦见脸色惨白的恋人在追赶自己。自己无论逃到哪里,那充满憎恨与恶意的眼都会追上来,然后杀了自己,砍短手脚,吃掉内脏,侵犯已经成为一堆肉块的自己。
那是个有着恋人外貌的怪物。
从恶梦中醒来,环视着四周,想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参照,就算不是心灵相通的人也好,自己不是一个人就足以从心底感到安心了。这是现实的是,刚才只是恶梦而已,自己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
如果不离开那房间的话,一个人每晚都做着这样的梦,一定会发疯的。
朋友,一开始还高高兴兴招待自己的朋友,时间一长就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了。只能在为数不多的朋友家里换来换去,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了。
没有住处,只能一个人不停地走着,想着谁都可以的刹那间,也许只是希望无论是谁多好,只要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恐惧、寂寞、恐惧、寂寞,形容得像小孩子一样幼稚,但这是罪恶感吧,这些都是罪恶感。这种感觉很不普通,可是杀了人这种事毕竟不能归纳在普通范围里吧。
洗好身体关掉了热水,圭太一时迷惑要不要穿衣服。觉得什么都不穿就出去未免太露骨,最后还是穿上了。
走出浴室的时候,男人好像交换似的进了浴室,圭太以冷冷的眼光目送着那急切的背影,不想一个人睡才找了他来上床,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一个人最安心。
坐在床上,一下陷了下去,床垫十分柔软,床单触感也很舒服,闭上眼睛,闻到陌生人的气味。
一直不曾好好地睡过,无论是杀死恋人之前还是之后,夜里不停地醒来,而后又是浅浅的睡眠和周而复始的恶梦。
虽然是活着的那一方,但杀人给自己造成了深重的影响,从头到脚,以及心底。圭太微微地,空虚地笑了。
困倦席卷上来,圭太眨了几下眼睛,没有做保持清醒的努力,就这样服从了本能。
睡了也没关系,反正那男人出浴室之后会叫自己起来的,圭太这样想。
……恶梦没有重来。
从床上支起上半身,圭太在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的秋天的晨光中抱膝而坐,脑细胞还没有清醒,作出判断花了很长的时间。
有尿意,从床上站起来,想要向卫生间走去,踏出的右脚踩到了什么硬东西。
“疼……”
吃了一惊,圭太向后退去。脚边的毛巾被悉悉索索地动了动,边上露出一只人脚,看到这个揉着小腿的男人的脸圭太才想起来,店里的搭话,上床的约定,可是自己从倒在床上以后就没有记忆了。
“对不起……”
仍然皱着眉的男人说了声“没关系……”然后不动了,又重复了一句“真的没关系……”
凝视着自己的视线,只是看着,却什么也不说。
“昨天很对不起,我、我好像睡着了……”
圭太无意识地搔动后脑勺。
“那个,你可以把我叫起来的。”
“我叫你你也没醒,看你好像睡得很香的样子……”
房间里虽然很暗,但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的阳光很明亮,薄薄的墙壁穿来旁边房间早间新闻节目的声音,自己已经没有半点想做的心情了,可是还是要负起约了别人的责任。
“现在开始,做吗?”
大大的电视上放着的时钟指着上午七点三十分。
“我不去上班不行。”
男人慢慢地站起来。
“啊,是哦。”
“你也要去大学吧,一起走好吗?”
“嗯。”
男人在圭太面前换上件牛仔裤和黑T恤,最初见面是觉得他很瘦,但是这样看来他并不太瘦,背上的肌肉很结实,形状也很好。
两个人胡乱洗了把脸,走出公寓,通往车站的路上很多上班族和学生在走着,圭太紧跟在男人身后,昨天曾想与他的,不应该说虽然不想与他,但自己最后睡着了。
那个挺得直直的黑色背影分开人群快步走着,他虽是个笨手笨脚不擅与人相处的男人,但他没有把睡着了的自己叫醒硬要与自己。
男人站住脚转过头来。
“吃点什么吗?”
他指着快餐店,圭太早上从不吃东西所以并不饿,可是也许男人想吃些什么,所以答应了。
店里没有太多东西,对方问三明治套餐怎么样,圭太说好,就要了一份,男人一语不发。圭太想他可能是因为没跟他上床所以在生气,可是如果做了,空气会更紧张吧。
三明治的渣子掉在腿上,圭太轻轻把它掸掉,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投。
“很抱歉。”
道歉的话自然而然地月兑口而出,对方弄不明白似的侧过了头。
“你为什么道歉啊?”
“昨天我睡着了。”
男人的表情柔和了起来,笑了。
“不用在意的。”
“可是……”
“真的没什么。”
对方的这种态度让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沉默下来,周围的喧嚣忽然变得很刺耳。
“大学有意思吗?”
唐突的问题,好像是多年不见了连长相也不记得的亲戚的客套话。
“……还行。”
对方既然问起自己,就形式化地回答。
“做什么工作?”
“我?”
男人指着自己。
“我是打工仔。”
还以为他有固定工作,可是仔细想想看,上班族怎么会穿T恤牛仔裤去工作呢。
“我还以为你是公务员。”
“我看起来那么聪明吗?”
男人很高兴的样子,所以圭太没法否定。其实并不是聪明,而是那种认真的感觉,看来像是那些顽固得像石头一样的公务人员。
男人看看手表,而后瞄瞄圭太的餐盘,问他“可以动身了吗?”也许是上班的时候快到了,圭太“我吃饱了”,然后站起身来。
走出店,上了人流混杂的大道。圭太在车站售票机前买了票,但男人只是看着,并不买票。
“你不坐电车?”
对方答“到工作的地方还是公共汽车方便一点”,看来他是专程把自己送到这里,他一直看着自己,不忍心就这么进站去,而圭太心中又浮出一个问题。
今夜怎么办,要去谁的家住呢?
抬眼看着男人,虽然他很笨,但又认真又诚实,自己在他那舒适的唱上没有再做恶梦,得到了无梦的深眠,如果这些都是附属物的话,那他做为性方面的伴侣也是毫无问题的。
“今晚有空吗?”
男人歪过头。
“做昨天该做的事,好吗?”
“昨天该做的事?”
对方重复着,既然没什么理解能力,那就换个说法好了。
“昨天没有结果吧,所以作为代替,今晚怎么样?”
话终于进他的脑子,男人表情变得很惊讶,右手遮住脸,……似乎连耳朵都红了。
“可以吗?”
“……可以。”
“真的?”
“嗯。”
确认之后,男人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所以我非常,非常地开心。”
男人打工结束是过了夜里十点的事,于是圭太与他约好十一点在他的公寓见。
进了检票口,男人还在那边看着自己,最后一次回头时他仍在看,就像忠实的狗一样。
迈向通往站台的台阶,圭太想到那男人到底有多大。他思考和说话的方式都显得很幼稚,虽然他看上去老些,说不定其实和自己差不多。
想着男人的事情,忽然察觉到一个问题,记得店员说过一次他的名字,但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推开挂着文艺部牌子的门时,一股沉郁的空气扑面而来,开着门,圭太向对侧的窗子走去。
拉开褪色的窗帘,打开窗,蝉声不绝于耳地传进来,前发摇晃着,通过的风找到了入口,径直向那门扑过去。
这是一个周围放满书架的六叠大房间,圭太在中间的沙发上坐下来,把不知是谁的书移到桌子上,然后躺倒在露出了海绵的椅垫上,第三节课不去上了。说到凉快的地方,还有图书馆、咖喱厅等许多去处,而自己选择连冷气也没有的这里,是因为没有别人会来。
从儿时起就喜欢看书,长大些后,不只是看,更想写了,成为作家这个念头很自然地流了出来。
高中的时候认真地计划着十几岁就在文坛扬名立万,可是总是写到一半就停笔了,不能写出如自己想象一般的东西令他觉得很讨厌,未完成的原稿塞满了桌子的抽屉。
这样下去不行,怎么会这样呢,想着想着就已经高中毕业升进大学了。进了文艺部,和有志一同的朋友们一起,但为什么就是连一部作品都写不出来呢。
上上周时满了二十岁,十几岁文坛出道的梦想最终没有实现,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到,但时间仍然无情地流逝了。
额头浮起汗珠,天气太闷热了。圭太用手指拭去汗水,再把那只手高高地伸向天花板。不一般的手,杀人犯,犯下重罪的罪犯。
被杀的男人柳泽利久是剧团的演员。文艺部的前辈池田和朋友剧团的脚本作家合作戏剧的时候,圭太来帮前辈的忙,于是和他认识了。
第一印像是“开朗的男人”,他爱说话,也很爱笑,在这个年轻的剧团里,二十六岁的柳泽从年龄上来说在十五位团员中排行第三,总是担任气氛制造者的角色,他的一句话就能让戏的氛围发生改变,即使在戏剧门外汉的圭太看来也觉得非常有意思。
强烈的个性,不会改变的自我,柳泽的人格深深地吸引了圭太,但是这并没有超过憧憬的范畴。
公演的最终日,杀青的夜里,没有去喝第二家的圭太与柳泽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在没有人影的路上,柳泽有点醉了,激动地说着自己对演戏的看法。
现在想起来,那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的理想论而已,但在那时,自己却为直接真挚的思想而深受感动。
说出喜欢是在分别的时候,这是不是有恋爱感情的意味在,看他认真的眼神就知道了。在对男同性恋产生厌恶感之前,被同性告白的兴奋感就先沸腾起来,对未知世界少数派的憧憬感,随之而来的说不清的奇妙的优越感。比起喜欢这种感情是否存在来,他那压倒性的存在感已经将自己吞食了。
在尚未知道女人的情况下,那男人教了自己所有的事,与人肌肤相触的感觉的强烈刺激令圭太无比热衷,即使是疼痛多于快感的性也在爱情的意念下忍耐住,不断重复中身体习惯了接受男人,连以口腔性器,骑乘位中摆动腰等等都记了下来。
柳泽越来越常泡在圭太的公寓里了,同居般的生活持续了半年,自己才发现这件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事。
柳泽总是不断重复着:“总有一天要去美国,成为一个世界性的演员”的梦想,但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而去学英语,收集海外的资料什么的,这些具体的行动从来没见他做过。他想扬名世界不是谎言,但他一点也没有想让它成为现实。
对人开始亲切,很快就厌烦,打工也没有做得长的,总是缺钱花,他对圭太也说“借我点钱”,从没说过不愿意就借个一两千给他,但他亦从来没有把钱还给自己。
剧团团员要负责卖一定量的公演门票,圭太把柳泽负责的那些卖给大学里的朋友和熟人,卖不掉的就自己买下来,反复地去看同一出公演。当热恋的时期一过去,想要成为世界级演员的恋人在舞台上看起来就显得很小。
发现自己只是沉醉在同**这个禁忌当中时,圭太仍没有放弃那个只会在口头上谈梦的男人。了解他的长处和短处,理解他的一切的自己一定能改变他的,圭太这样认为。
讨厌他人干涉的年长男人完全无视圭太的想法,虽然不喜欢这样做,但为了他也只有一再重复,招来了恋人的愤怒。从此,两人间出现了裂隙。
二月快结束了。那一天,圭太起床时就觉得头重脚轻,白天去大学的时候还好,晚上开始打工时觉得很冷,身体都哆嗦起来,咳个不停,看得不忍的店长说“你可以回去了”的时候,是晚上八点稍过。
想坐出租车回家,可车钱太贵,于是还是坐了电车。总算回到公寓前时脚都站不稳了,抬头看到自己的房间亮着灯,是柳泽来了。他说要集中精神做公演练习,一别十天没见到他,虽然圭太说过想见他的话,但今晚没有这个意思,只想先躺下。
门没有锁,柳泽常常不锁门,所以圭太没在意,但在玄关处看到了一双没见过的鞋,比柳泽的号要小。
自己不在的时候把熟人带进屋了吗?圭太为有别人在而厌烦着,走过厨房,进卧室时就哑然了。对面的电视里发出笑声来,为眼前的光影添上一朵朵白花……恋人正在圭太的床上,另一个男人趴跪成他最喜欢的姿势,他拼命地动着腰。
声音都发不出来。恋人根本没有发现圭太的存在,直到另外那个男人看到圭太“哇”地大叫一声才明白过来。
柳泽慌慌张张地抓起毛巾被遮住仍然的部分,叫道“你、你不是去打工了吗?”醒悟到他是确认了这一点后而肆无忌惮时,圭太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无言地把那个男人从床上拖下来,赶出门去。
然后在与柳泽对视的同时怒吼:“你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做什么,我……”恋人脸色黑黑地低下头。
“我问你,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对叫着的圭太,柳泽皱着眉耸耸肩。
“抱歉,我该去旅馆的。”
不是这个问题,为什么有了自己还要和其他男人上床,这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懂?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柳泽没有回答,视线在空中飘着,焦急的圭太怒吼“说啊”之后,终于开了口。
“我们两个已经完了吧?”
圭太因为发热而混乱不已的头仿佛遭到了一记重击。
“为……为什么……”
一瞬间立场逆转了,冷冷看着双腿无力坐在地上的圭太,柳泽满不在乎地在床上坐下来。
“我和圭太在一起根本没有好处,演戏都得不到灵感……”
在一起是可以计算得失的事吗?好处这个词刺痛了圭太的心。
“……不要。”
咬住嘴唇,圭太低声说,
“我、我不要分手。”
视线相交的瞬间,胸口一震,柳泽慢慢地*过来,缓缓地吻了圭太,接着抚模身体,月兑掉衣服……想起,刚才他和陌生男人的光景圭太想要拒绝,但被他强行箍住。
“别那么小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自语的同时,股间被紧紧握住。
“我、我发烧了……”
颤抖着后退,柳泽却只是哼了一声,脸上显出反正运动一下烧就退了的不屑。
男人的东西连套子也没戴就要进入,圭太厌恶地反抗,被一巴掌打在脸上,自从记事以来,还从没有被人打过的。在因被人殴打而过度震惊时,那东西强硬地顶进来,开始前后抽动。
在最后一班电车的时间,柳泽回去了,而圭太则整整两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到第四天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的柳泽突然又找上门来,仍然是二话不说地月兑圭太的衣服,露出反抗的神色就拔拳打过来,把圭太剥光后就刺进来,还是连套子也不戴,俯子的圭太哭泣着,恋人只丢过来一句:“既然我喜欢你就该让我为所欲为。”这与喜欢完全相反,是彻底的欺凌,圭太明知这关系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却不能反抗,继续着在身体和金钱上任他予求。
柳泽真的喜欢自己吗?这个疑问时常浮现胸中,但最初的温柔,和强硬接触时的温暖令人忍耐着,如果……他不像上次那样出手打自己的话……
殴打的行为伴生出的是服从与憎恶,身体顺从了,心却在反叛。在完事后总是早早回去的那男人有一夜累了睡在自己身边,看着他的睡脸,杀意顿时涌了上来。
如果杀了他,他就不会再睁开眼了,那双手不会再殴打自己,嘴也不会再辱骂自己,只有留下来了,成为自己一个人的。
在头脑中无数次地杀掉了柳泽,推下悬崖,用厨房的菜刀刺,沉浸在断断续续喘着气,哭着求饶的男人求他开恩的优越感中,但现实不像想像一般轻松,只有痛苦在心中越积越重。
圭太买了冰柜,妄想的现实,眼前的冰柜和安眠药……有了这些东西就可以简单地实现计划,凝视着这粗暴男人的背影,想着你的命就捏在我手心里,至少心情会快乐一点。
那一天的性没有一丝快乐之处,只有加倍的粗暴,圭太射了一次,但这之后再不见任何快感,只有被冲刺着摇晃着到结束。
前一天太闷热了,根本没好好睡过,圭太在完事后感到极强烈的睡意,一小时后他醒来,看到柳泽赤身果休地躺在床上读着什么东西,以为是舞台的剧本,仔细看发现是自己的小说。
用原稿纸写了十张就不写了,想着如果是短篇的话应该不会中途厌倦吧,结果还是老样子。
“你看什么?”
出声之后,柳泽把原稿纸啪地甩掉,白色的纸散落一地。
“一点意思也没有。”
丢下一句话后,他抽起烟来,圭太用力咬住下唇,把原稿纸收到一起。
“我也不认为你会理解。”
这句话惹恼了他,圭太背后遭了一脚,向前扑倒下去,脸磕在地板上。
“像你这样只能写乏味无聊文章的人也敢说什么把成为小说家当成目标,真是这样就先让自己变得有意思一点。说到底,你不过也是个一般人罢了。”
圭太站起身来,紧握着原稿的手在颤抖。
“你说我这说我那的,可你自己又怎么样?说要写小说,一次也没投过稿,从头到尾只是沉醉在“我要做小说家”这种状况里,既然有那个闲工夫写那些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认真去找个工作?”
牙齿发出喀喀的声音来。柳泽看着自己的眼睛充满了嘲笑。
“我就说你不行的,人该懂得死心,我看你做个上班族说不定会意外地合适?”
背肌痉挛着,穿着西装,每天在同一个时间去公司上班,就像齿轮一样的生活,坟墓一般的生活,绝对不要,比起这个来写文章要好得多,写小说……
身体俯着,不经意间衬衫下摆处的被握住,被用力地牵拉着。圭太的腰不由弓起来,整个人向前蜷缩着,形成一个奇怪的姿势。
“没有任何长处,至少该强一点吧?你那早泄到底有完没完,弄得连我都没意思了。”
“放开手。”
“你喜欢的吧,我要含进去,过来。”
腰被硬拉过去,东西被含进口腔里,俯视着鼻孔张得老大的蠢脸含着自己,把手指伸进自己后门的男人,圭太心里想着,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男人放开自己之前,头脑中只有重复着这句话,冲动的浪尖袭来,妄想将成为现实,圭大用衬衫下摆擦了擦被唾液沾湿的,为了做出掺了安眠药的咖啡向厨房走去。
在咔哒咔哒的声音中醒来,圭太坐起身,书架前的男人道歉说:“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是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又矮又瘦,大家都带点冷淡地叫他“初中小鬼”的池田前辈。
“你怎么在这么热的地方睡觉啊。”
圭太耸耸肩苦笑一下。
“这里好安静……对了,最近都没怎么见到前辈呢。”
是吗?池田歪歪头。
“为找工作在忙啊,不过总算获得商社内定了。”
你明年也这个样子哟,池田威吓似的眯起一只眼,虽说这样,但圭太一点也没有自觉,不过找工作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大学毕业的时候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小说……小说要怎么办?”
池田向出版社投过许多次稿,结果一篇也没被选上,圭太读过他的投稿作品,老实说来一点意思也没有,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边工作一边写呗,现实里光*梦想可是活不下去的,什么时候能当上职业作家就好了……”
他会这么施施然也真是不可思议,对自己来说,大学时写小说就已经迟了……
“说不定机会就在明年呢,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写剧本,就是以前合作过的那个剧团,你也参加了吧?”
剧团……这个词让心脏抽搐了一下。
“上一次可真有意思,我原本想脚本这东西写一回就够了,可是听了他们的话又想干了,这回似乎是个轻喜剧呢。”
杀掉他是多少天前的事了……剧团团员们也该对柳泽的缺席感到奇怪了吧。
“要不要考虑考虑一起来啊?”
圭太摇摇头。
“我对要剧本根本不熟悉,而且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是太喜欢剧团的人,真的……”
池田说了一声“是吗,”便不再强劝他。看着前辈找到要找的书走出部室之后,圭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回沙发上。
第四节课结束之后,去太在附近的书店里闲晃了一个小时,买了一本很厚的文库版小说,在洗衣机洗衣服时读了起来,衣服洗完已经是晚上过八点了。肚子饿了,进咖啡店里要盘通心粉。趁着客人不多,又要了杯咖啡慢慢地喝。
过了晚上十点后,圭太开始越来越不踏实了。明白今天的是必然的,但离约好的时间越近反而越犹豫起来。和不认识的男人,和不喜欢的男人的抵触感。现在才跑出来。早上明明还没什么问题的……
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手机号码也没告诉他,只有去他的公寓找他。他住的地方很远,社会人和学生也没什么接点,偶然碰到的机率更是小得可怜。
不去的话虽然好,但今天该住在哪里就成了问题,朋友的家都住遍了,又不想一个人住酒店,结果还是要去找个不认识的人家来住。
比起再从头找人来,还是昨天那个诚实的男人来得更好些,和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下定决心的圭太终于沉重地站起来时,已经到了约好的十一点了。赶上末班电车,坐了三十分钟,出站时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这里到男人公寓的路很简单,所以圭太还记得,眼前出现那栋五层楼的建筑,嗯了一声后爬楼梯上去,站在男人的房间前。
顾虑到两边邻居,圭太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门那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来了……”
“对不起迟到了,是我……”
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报了名他也不会知道的,所以圭太只说是我。门慢慢地打开,男人直直地盯着圭太的脸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还是喜,这一定是因为自己迟到的缘故。
“抱歉这会儿才来。”
高个子的男人俯着身,垂着眼。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其实本来不想来的,但这话不能说出口。
“我看书看得太入神,忘记时间了,很对不起。”
男人的左手一直搭在门把手上,脸低得都看不见了。
“……回去吧。”
声音很小,但却听得很清楚。
“我现在不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和任何人一起。”
男人抬起头,表情看来很疲惫,圭太吃了一惊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啊,可是没有车了……”
男人眯着眼,眉间起了皱纹。
“你不回去?”
不能回到自己的公寓去,如果不能住在这里的话,那只能去找旅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