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d sleep 7 作者 : 木原音濑

"怎么不进来等,外面很冷吧."

"我没有等很久."

拿着公文包的手指冻得发红,嘴唇也呈现不自然的苍白.这个就算等了一两个小时的男人也会为了顾虑自己而说'我才刚来'.透月兑下手套递给他.

"戴上吧."

男人摇摇头.

"我不用了,你戴就好."

"你戴上手套帮我拿着蛋糕盒,我可以单手插口袋."

藤岛虽然拒绝.但在透几番坚持下还是认输地接过手套跟盒子.

"今天的盒子有点重吧."

"是啊."

"因为下雨的关系剩了不少蛋糕,你可以吃个过瘾了."

"哦"

藤岛抽动着唇角,大概是想笑也冷到笑不出来吧.配合着他的脚步,透缓缓推着自行车.放慢脚步走回去的时间会加倍,不过透一点也不在乎.有人来等自己一起回家就已经够让他高兴了.

"楠田那家伙好象暗恋一个同系的女同学"

边走边说话的透发现藤岛好象有点心不在焉,尽管两人说话的模式经常是一个说一个应,但今天应声的藤岛连话都没有听进去.他不安定地东张西望.

"藤岛."

被透这么一叫,他反射性地抖了一下.

"你怎么有点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藤岛摇摇头,但透看得出来他跟平常不太一样.知道问也问不出结果的透只好闭嘴,两人沉默地走在漫长的归途上.

"你"

走到热闹的车站前时,藤岛忽然开口.

"你有把家里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之前的同事吗?"

"嗯.是啊."

"为什么要告诉他."

听出藤岛责备的语气,透有点慌了手脚.

"我只告诉他一个人啦!是他说我离职之后,有个女人经常打到公司找我,可能是我认识的人.万一那个女人又打电话来联络不上我,才把家里的电话地址留给他.难道石井先生打电话来了吗?"

藤岛肃然地点点头.

"他有没有说什么?"

"只问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就这样?"

"是啊."

距离他上次的寻根之旅已经快三个月了.这段期间都没有来过电话的石井会只打来问自己的近况吗?他应该有说些什么吧.比如说那个女人的事

如果石井是打电话来说那个女人的事,为什么藤岛不肯告诉自己?是刻意要隐瞒吗?透明明没有他说谎的证据,却忍不住猜测起来.他当然会想要隐瞒,因为他喜欢透啊.

或许打电话的女人是自己失忆前的女朋友,藤岛当然不愿意自己借着这次联络的机会,跟对方旧情复燃.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任性的男人的同时,透又感觉到一股甜蜜的酸楚.真是这样就好了,比起面无表情,他宁愿藤岛因忌妒而说谎.

刚开始生活的时候,他觉得跟藤岛十分处不来.但同居了一段时日后,他似乎能了解为什么失忆前的自己会跟他做朋友.他既不能言善道又常面无表情,脸上极少出现笑容却又喜欢吃蛋糕

他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他对这个男人的认识仅止于这几月的相处,但男人却知道自己许多事情.说不定连过去的恋爱史都一清二楚.透忽然觉得极度不公平起来,他也想多知道一点藤岛的事啊.

"藤岛."

身旁的男人抬起头.

"你有没有女朋友?"

藤岛的脸上虽然写着疑问,却很干脆地说'没有',透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你有喜欢的人吧?"

他迟疑了一下.

"是啊."

"是个什么样的人?"

藤岛停下脚步,半张着嘴唇凝视着透.半晌后,又望向上方.透跟着他的视线望去,是天空开始下雪了.含着雨水的飘雪湿的有点重量.忘了回答透的问题而凝视着天空的藤岛,忽然回过神来再度缓缓往前走去.

透赶紧追上去.天上飘下的雪落在藤岛在沉默的后颈上.不禁打了个寒颤的透从提袋里拿出围巾.原想不经意地帮他围上,却没想到才一碰到颈子藤岛就哇的一声缩起肩膀,手上的蛋糕盒也掉在地上.

"对,对不起.看你的脖子好象很冷,我只是想帮你围围巾而已不是想作弄你啦!真的很对不起."

藤岛压着后颈低下头.

"你不用道歉.我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真的对不起."

"别说了."

透不是故意的.藤岛那僵硬的态度让他担心起来,忍不住靠近凝视他的脸.发现透视线的藤岛畏怯似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到他欲泣的眼睛,透觉得自己好象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脖子"

他低声说.透想问他'真的只有这样吗?',却没问出口,

"是哦.不知道蛋糕有没有摔坏."

被透一说,藤岛才想起蛋糕的存在.他捡起盒子打开来看,马上皱起眉头.

"就算变形味道也没差吧?"

一看就知道蛋糕状况不太妙.透走过去想要看看盒里,藤岛却又惊跳了一下,僵硬地咬住下唇,连拿着盒子的手都在发抖.

"你干嘛这么紧张啊?"

藤岛的红脸更加深了赤色.透忽然强烈觉得他是喜欢自己的.藤岛低声说'我们回去吧',就率先往前走去.透也推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在失忆之前他就喜欢自己了吗?他跟藤岛究竟是什么关系?真是只是单纯的朋友吗?就算证明他们曾是恋人,以现在的感觉来看透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开始焦躁起来.好想对藤岛表白,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喜欢他.想亲吻他绯红的脸颊想拥抱他颤抖的身体等回到家就说出来吧!然后用力地吻他,将不是妄想中的藤岛紧紧拥在怀中

藤岛忽然站住,透也跟着停下来.原来是路口的红灯亮了.现在的透眼里,除了藤岛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在灰色的街道上,只有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显的特别鲜艳.

"高久透!"

才刚变了绿灯,透就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个女人,大概比他大个两三岁吧.她穿著黑外套和黑长靴,整个人都是黑色的.透不记得她的脸,但女人却死盯着他看表情异常恐怖.

忽然一个人影遮了过来,是藤岛挡在自己和女人之间.透还来不及质疑藤岛的动作之前,女人已经扑向藤岛,冲击之大连身后的透都受到波及.撞到藤岛之后,女人摇晃地退了两步,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那个人"

当透疑问那女人怎会知道自己名字时,藤岛忽然颓然跪倒在地.

"藤岛你怎么了?"

问他也得不到回答,其它路人冷眼看着跪地蜷缩着身体的男人.透把自行车推到一边,走到藤岛面前蹲下.

"你哪里不舒服吗"

这时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藤岛的脚边,慢慢漾成一片黑色.

"这是什么?"

黑色渐渐扩大,这时透才发现大量的红黑色液体从藤岛压着月复部的指尖中满溢出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藤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呀啊!!!!!"

一个女人的尖叫从背后传来.

"救护车救护车"

叫救护车的也不是他.透呆然俯视眼前满身是血的男人,丝毫无法动弹.染血的手指抓住了透的手腕,痛苦地眯起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别跟警察说我是被杀的.绝对不能说.这是意外!"

经藤岛这么一说,透才发现他是被女人杀伤的.

"但是那,那个女人"

极度动摇的透连声音都不稳起来.

"求求你,答应我别说."

藤岛激烈地咳嗽起来.透怎么会不答应从那颤抖嘴唇中说出来的要求.

"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我一定不会说."

听到透的承诺,脸上毫无血色的藤岛才虚弱地笑了.

"我要是死了,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好象在交代遗言的藤岛让透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胡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会死."

从藤岛身上流出来的血浸湿了透的牛仔裤.血的腥味几乎让他晕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透正茫然无措之际,藤岛撒娇似地靠在他的胸口.

"公寓和钱都是你的.你就拿去好好生活吧.过你想要的自由"

原本紧握到让他发疼的右手忽然月兑力.

"藤岛,藤岛."

藤岛顺着透的腿边滑落倒地.透紧咬着颤抖的牙关,把藤岛抱起来,月兑掉上衣压住他的伤口.但是血还是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不要我不要这样.你睁开眼睛啊!我叫你睁开眼睛,你听到了没有.可恶!"

透的喊叫声跟从远处驶近的救护车声重叠在一起

落在藤岛苍白脸上的雪,溶解之后就像眼泪般从脸颊滑落.

透在藤岛被送进的医院急诊室里,跟中年的主治医生面对面.医生沉重地对他说'伤者的出血很严重,还伤及内脏.目前的状况非常不乐观,请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是他的朋友吗?能不能请你联络他的家人?"

医生的要求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透拉回了现实面.藤岛的家人,他从来没去多想过,因为那跟他没有关系.他应该有家人才对,但透不知道.他连藤岛在哪里出生,从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知道.

透在等候处打开藤岛的公文包,想要找找有没有写着家人电话或地址的东西.但他手册中的地址栏全是空白一个字也没写.他跟之前的透一样,没有私人手机,只有公司给的公事用手机.透打开手机想找线索,里面的电话簿却只有十家左右的公司名,还有住过那家医院的电话号码而已.里面连个类似他亲戚或朋友的电话也没有.

透又把公文包翻了一下,找出一本名片册.其中一张上面写着'玉迫造纸公司',还有地址电话.透照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一个中年男人接起电话.知道藤岛发生事故性命垂危时非常吃惊.透问他知不知道藤岛的老家,男人却低声说不知道.

"他是半年前进我们公司的,是个认真沉默的男人,从来不提工作以外的事."

半年前那不就是自己发生车祸的时候吗?藤岛也跟着换了公司?

"只要跟他家人有关的事都行,他从来没有提过吗?我得赶快跟他家人取得联络才行."

男人在电话另一端沉默半晌.

"我只知道他跟家人好象处的不好"

他的同事就只知道这么多了.透拼命压抑想留在医院陪藤岛的冲动,艰难地回到家后到藤岛房间找寻跟他家人相关的资料.但房里连一张明信片或照片都没有.倘若藤岛真的跟家人断绝往来,是有可能故意把相关的东西全部清除掉的.

结果什么都找不到的透,只拿了藤岛的健保卡回到医院.他努力思索着要怎么连络上藤岛的家人,但愈想就愈觉得藤岛真的希望见到家人吗?都已经跟藤岛断绝关系的兄弟们会想见到他吗?

藤岛都快死了,透还现在自我中心里出不来.就算找不到家人又怎样?藤岛只要有自己陪,只是属于自己的藤岛就好了啊.

他按着眉心,在冰冷的等候处流下了止不住呜咽的眼泪.

说什么叫人要有心理准备.隔天医生的表情依然严肃,不过却淡淡地告诉透'伤者已经月兑离险境.'透全身的紧张感都在这句话中消失.

可以会面的藤岛戴着氧气罩,虚弱地躺在床上.那副模样让透心痛如绞,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要不是护士说'他已经醒了,你可以进去看他.'而一再催促,透还真没有勇气走到藤岛床前.他虽然醒了,眼睛却没有睁开.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橘色的点滴规律地落下.透不敢模,他却还是忍不住轻握住了他从棉被里伸出来的手.

透在旁边坐了近一个小时后藤岛才醒来.他听到护士过来量血压的声音而清醒.

"你认得我吧?"

藤岛转动着瞳孔跟透的视线对上后,低叫了声'透?'.声音虽小,但能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透就够高兴了.也顾不得护士就在一旁马上热泪盈眶了起来.

"别哭"

藤岛沙哑地说.

"你不需要哭."

然后又闭上眼睛睡着了.透等护士离开之后轻吻了,藤岛的指尖一下.虽然他是个平凡无奇的男人,但这个世界上却只有一个藤岛启志,对透来说是独一无二的藤岛启志.不管两人相识的过程如何都无所谓.

他在心中,不断地对着眼前沉睡的男人呼喊着'爱你'二字.

藤岛住院一个礼拜后,透回到住所去帮他拿换洗衣服.经过蛋糕店时顺便进去看了一下.里面只有老板娘独自忙碌着.看到透来,随即关心地问'你朋友怎么样了?'.听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她才放心地笑了.

藤岛被刺的隔天,透就告诉老板娘'朋友有受了重伤,必须陪在他身边照顾.'老板娘也很干脆地答应了.两人讲话的同时客人不断地进来,透看的出来老板娘脸上有浓浓的疲累.

藤岛的伤势已经稳定,明天就可以从单人房移到双人房去,现在也开始可以吃一些清粥.其实医院是完全看护,跟本不需要透每天去陪.但他一天不去陪在藤岛身边就觉得坐立不安.

藤岛移到双人房的隔天,透开始恢复打工.其实他巴不得能每天都陪在藤岛身边,但是想到万一让出院没多久的老板娘累坏身体,那就过一不去了.于是也就不好一直请假.

透一天的生活模式就是,早上先到医院探望一下藤岛,然后去打工.下班又到医院去陪藤岛,直到面会时间结束.他最讨厌晚上八点面会结束的时候,他不想回到只有一个人的住所.还故意忘了时间限制,直到护士来赶人了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忍不住会有想哭的冲动,因为这会让他想到之前还以为藤岛会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等候处的情景.要是真的无法独处,就到便利商店找楠田还是其它以前的同事聊聊天来转换心情.

想到自己为什么要过着这么寂寞的生活时,透才发现一切的元凶都是那个女人.藤岛对于自己明显被利刃所刺的伤口,一直坚持着'因为摔倒而被伞尖刺伤'的说法来维护女人.伤者本人都这么说了,原本可能酿成社会事件的意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

答应过藤岛的透虽然没跟任何人说出真相,心中对女人的愤怒却日益增强.而且他在意的还有一件事.女人一开始叫的是自己的名字,但被刺的却是藤岛.是挡在自己与女人之间的藤岛.或许那女人一开始想刺的目标就是自己也不一定.

如果女人的目标是自己,藤岛一定会寻求警方的协助.因为女人的真正目的还没得逞.但在女人或许还会来袭的前提下,藤岛却没有对她提出告诉.也就是说女人的目的还是藤岛吗?

归纳了这么多,透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藤岛大概认识那个女人

好久没带蛋糕的透今天带了一盒过来.藤岛从昨天起可以吃固体食物,既然能吃饭,那吃快蛋糕应该没有关系吧?果然藤岛一看到蛋糕,眼睛马上亮了起来.下了班的透先绕回家一趟,把泡好的咖啡灌进保温瓶里带来.他不是没住过院,当然知道医院自贩机的速成咖啡有多难喝.蛋糕和咖啡这两样东西,让狭窄的病房稍微有了点家的感觉.

藤岛一脸陶醉地吃着草莓蛋糕.透看着他,内心无比喜悦.

一旦自觉陷入情网,人就会开始变的愚蠢起来.光是见到对方就觉得高兴,尽一切能力讨对方欢心.只要一个微笑,自己就会高兴的飞上天.透也跟大多数的恋爱傻瓜一样,会想尽方法让藤岛高兴,好看到他的笑容.就像不想错过电影里任何一个画面一样,他紧紧地把对方的表情,动作和说的话烙印在脑海里,然后拼命寻找对方对自己示好的线索.或许是透的视线太露骨了,藤岛偶而会尴尬地低下头.

"这个蛋糕是我装饰的."

藤岛停下手,认真地凝视蛋糕起来.

"是吗?你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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