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郦影重重。阿暖于半梦半醒之间,听得一声冰冷语音,带着阴寒直往他逼来:“你给朕醒来,你若是不醒来,朕要你不得好死!”
朕……
自称了朕的人,只有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君王罢,迷迷糊糊间,阿暖又见得了那张透着贵气的俊美面容,因着那身贵气,那脸就更加的明艳逼人了……
不解,自家打小便是安安生生地,与人无甚纠缠,却为何总是见得那双艳丽凤眸中一闪而过的诸般痛恨呢?心下犹自迷糊,更是坠入了云雾里,醒不得。
却听得一阵阵冷厉的声音,在耳边,催着他醒来,不想醒来,怕见得那双眸子间的冷厉,怕见得那一身威严,他本是一介平凡百姓,却因了一身的天姿丽颜,误入了贵胄一族,不应,不应呵,他原应是在楚哥哥与姐姐成了亲后,渐因心碎而离开这令他无奈之尘世,今生不得与那冤家白首,但求得在阴司里,托了那十方阎王,与那来生,分他一个女儿身,不得今生,只求来世。却为何,却为何会落入了这世间最为权贵之人的手中?
想不明,便不想明,不想明,便不想醒。
却被那人,生生地,逼着醒……
“来人,给朕灌药!”耳边,迷糊得听得,那冷厉的语音,迫着他那迷糊的魂魄。
思量音,下颔处被一阵强力捏得剧痛,一股冰凉和着一丝些微的苦涩,自那喉头滑落了月复间,原是冰凉的,却在入了月复后化作阵阵热烫,烧得他魂魄俱散。苦呵,一心求死,却为何不得死?
含着泪,颤颤得睁了眼,眼前,只见得一双冷艳的眸,生生地,带着冰,将他刺了个体无完肤。
烈皇见了那一直紧闭着的眸子颤颤地开了,方缓了心。落了坐,却惊觉背上已是一阵寒意,忙碌间不觉得,却原来,已是在那惊急之间出了一身冷汗。
将那靖阳支开了京都,趁这空隙,便使了禁宫侍卫,悄无声息地入了靖阳王府,把那个犹如利刺般地压在心间的丽人儿掳进了宫。却怎料得,那丽人儿离得那王府之时尚是好好的,一入了宫便昏昏沉沉,那容颜,只见得消瘦,竟渐不成人形。
原本掳这人儿进宫,虽是想要折磨,这一病,却病得他一身冷汗。本就是趁着靖阳离府的当儿掳了人,倘是这人就这般病得没了魂,若是靖阳回府,怕不恨死了他?打小宠着靖阳,虽是因了靖阳是他同母而生,而另一层,却是万般也说不出的理由。
支着颔,想起了少年时候,那一夜,父皇急病归天,没留了遗言。后宫中,为了帝王之位,争个你死我活,本是同根而长的兄弟,本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却在一场帝位之争中,化作了灰尽。前一夜,还是疼你惜你的母妃,虽非亲母,也是万般怜宠于他,那一夜,却将慈爱面容生生地化作了夜叉夺魂。一碗毒茶,竟欲置他于死地。
若不是靖阳误打翻了那慈爱笑颜间端过的一碗茶,他如今早已是又在阳间投了一次胎了。
更有那本是一同习文练武的兄长们,合着谋,要将他这个皇后嫡子生生谋害,一支利箭,呼啸而至,却是靖阳推开了他,替他生受了那一劫。那一刹,只看得他胆欲裂,魂欲飞,甚么皇位,甚么权势,不要也罢,只求得靖阳莫要离了他。
那甚么一怒为红颜,他却是一怒为了靖阳,那一刻,杀红了眼,血染了禁宫,将那父皇的十几位皇子生生只杀得剩了他与靖阳。在一片红海中登了基,成了皇。
靖阳活了,心便也活了。那时方是年少,还不得知为何靖阳在他心中是那般的重要。初时,与那靖阳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只是因了靖阳救他一命,年岁渐长,靖阳渐渐显得挺拨,英气勃发,不知何时,竟眼中只有了靖阳,后宫三千佳丽,夜夜欢愉间,魂牵梦萦的,却是那阳刚面容。
那时方知,心不知何时,已是给了那原本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小人儿,靖阳。
此后,便是一味宠着靖阳,只因,那份心,是怎地也说不出口,见了那张阳刚面容,只是羞腩,更是忧心那靖阳若是知了这份心,便因此疏了他,鄙夷了他。只得,将心藏了,心下小小地盼望着,靖阳能终有一日察觉了他的心思,偌是到了那时,便是要了他抛却帝王身份,也是甘之若饴,却怎料,平地里忽得一声惊雷,竟有了那一个小小的丽人儿,一张绝世丽颜,夺了靖阳的心。
满满地不甘,恨上了这人儿。一心地想要得了这人儿,巴不得这人儿归了魂,死了靖阳之心。真病了,却见得那容颜消瘦,真有那欲离世而去之貌,心下却是有些害怕起来。
那丽人儿若真是在他手上离了世,这靖阳怕是要恨上他一世了吧,此念一起,便急使了御医,救得了那气若游丝之人。
心方才落下。
怔仲坐着,一双凤眸与那双如水美目对个正着。
为何救阿暖?
那一双盈盈水眸间,万般悲苦,千般求死,似在责备于他。
心头苦恼,说不得因你是靖阳之心上人。万般烦闷,便化了森森恨意。
又见那浓烈恨火,阿暖便觉得浑身布了寒意,如入了冰窟。为何恨他,这高高在上的权贵之人,为何恨他?他这一世,至今只有短短十四载,自幼失了父母,童年失了唯一亲人,而今更是失却了心头之唯一牵挂,生也无趣,便只想着求死,却耐何,一个强权的靖阳王爷,发了狠便他活着。说是救命之恩,却原本也是一个贪了他美色的之徒。
该是个薄命人,男生女相,原本便是不祥。更不该,得了一颗女心,恋了不该恋之人……
一腔悲苦,便幽幽地化了一声叹息。
“你为何叹息。”那一声幽叹之中,无限悲凉,引得烈皇不由地出声询问。
乏力地坐起了身,神思却是四方无绪,启了唇,却不知该开口说些甚么,幽幽地便低声道:“小民不知道何处令皇上恼恨,心下忧心罢了。”
低了头,离了那双美目,烈皇的心思也有些苦,不知为何,却是冲口说了那不该言的情思:“只因是靖阳喜了你……”
猛地一个激凌,阿暖抬了眼,望了那张明丽动人的脸,只道是高高在上,不该有这般情思,却难料,情之一物本是世间难料之事。泪,盈了眼眶,不为己悲,为得是那权贵之人而落泪。原来,那人也为了情字苦恼,只可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是同他一般,是个单思。
“皇上,你大可不必恼,阿暖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人儿。那人许是不比王爷权贵,有些儿呆,却是温柔之人,阿暖这一世,只容得了这一人,王爷,阿暖高攀不起……”低低柔柔的,言语之间,泪眼朦胧,这泪,却是为了自个而流,那俊雅儒生,而今何在?
心下大大一跳,烈皇却是不悦,这丽人儿竟然说是不喜靖阳。合该是好事,却为何恁般不甘,靖阳恁般好,这人应是喜靖阳才是!
阿暖怔怔地望着那艳丽的明黄带着重重怒意拂袖而去,不解,为何在道出了自家心意之际,那人的万丈怒意缘何而来……
如玉的指,轻轻地扣着那上好檀木雕成的书案,烈皇不解心头那阵烦闷。为何不乐,为何不乐,缘该是喜不自禁才是,却为何在听得那人说起不喜靖阳之际,一心的不悦?
不懂,不懂。真是不懂么,应是懂得罢。自个千求万求,都求不得的一份心,那人轻易得却,却不怜惜,艳艳檀口道出的却是一个不喜,这叫他情何以堪。
正自郁闷,却听得书房外一阵喧哗。
“您不能进去,陛下正在休憩。”犹如稚儿般尖锐的嗓音,是他贴身的侍从,喜官。
“放肆!”低沉的喝音,恁般熟悉,听在烈皇耳中,却猛地一惊,靖阳回京了?算算时日,靖阳还应再过几日才得回京,怎地这般迅猛?秀眉,渐渐地蹙了起来,想来是那些陪同而去的官员已是江郎才尽,被靖阳识破了他的拖延之计。
罢了,虽未想出如何解决那个清丽的人儿,却也由那人儿的口中知晓了靖阳非那人所爱,只是心下却是酸楚的。靖阳啊靖阳,即便是那人心中无你,我也仍是执着那人么?你那份心,若是分了朕一丝一毫,也会让朕好受些罢!
正想着,门在一声闷响之间,被人踹了开来。烈皇冷冷地望着那满脸怒色的阳刚容颜,再望了望一脸惶恐神色挡在那伟岸身影前的侍从,艳丽的嘴角,轻轻地抽动着,似笑,也非笑,似恼,也非恼,只是让人难以捉模。
“你下去吧。”摆了手,烈皇望着那奴才松了气,缓缓退却,“靖阳,朕要的东西何在?”
靖阳王,怒冲冲地自怀中取了一片玉璧狠狠地和着掌势,在那檀木上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嘴角的笑意,缓缓地敛去,烈皇的眸间,染起了一抹杀机:“靖阳,莫以为朕平日里宠着你,你便可以在朕面前为所欲为。”
纵是心头至爱,也不应逆了天威。更因是至爱,才见不得为了那人儿,对他怒吼。那一份心,苦若黄莲,却不得不暗自吞下。
靖阳的嘴角微微抽搐,他不敢忘,不敢忘这眼前人,是天下之主,只是,心头难泄恼恨,天下之主,便可使了坏,支了他离京,说甚么稀世难求之宝,却原来只是一块小小玉璧,宫庭之中,多的是比这玉璧好上千万倍的美玉。将那玉璧捏在手上,才叫了糟,他早应知晓,烈城府之深,却未曾料到烈竟用调虎离山之策,当下便策了千里良驹急着返京,只求那娇弱的丽人儿,未遭了烈的毒害。
急冲冲地回了府,果不出他所料,那厢房里,已是人去楼空,窗前,那绣架上,只余了一幅尚未绣好的素帕儿,帕上,点点红梅,恰似点点猩红,血般颜色瞧得他胆战心惊……
歇也未曾歇,便转了马头,冲入了禁宫。那禁宫里鬼影重重,总觉似那丽人儿一双幽幽美目,带着悲含着愁,望得他胆也寒了,心也碎了。
入了御书房,却见了那高高在上的人儿,气定神闲地独自坐着,一双玉般的手,向他讨着那甚么稀世珍宝,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玉璧,本便是支了他离京的厌物,宫中,要多少便有多少,又何必如此珍视?
暗自里叹了气,烈皇玉般的指,轻轻地捻起了那片玉璧,上好的檀木收案上,已被靖阳的猛力击出了一道裂印,那玉璧自也难逃靖阳那冲天的怒焰,低低地道:“你怎地这般可恶,朕难得有个心爱之物,也被你弄得不成了样。”
鄙夷地抽了抽嘴角:“宫中这等厌物,堆积成山,又怎会是你心爱之物?”
一双凤眸,含了怨,望着那怒中的靖阳,他又怎知,这玉璧虽是平常,却是他千里迢迢自远处带来的,那璧上,尚有着他身上的温势,虽非甘愿,是他送的,便是他心头之肉,只是,靖阳怎会明了呢?
不明也罢。烈皇珍爱地将那碎成两半的玉璧,小心地在书案上摆好,方抬起头,冷言对着靖阳:“你今儿个冲进宫来,所为何事?你应知晓,朕平日里虽宠爱于你,你也不能失了礼数,说罢,闯进宫为了何事?”
靖阳这一刻,真是怒火攻心了呢!烈竟然装作甚么事也不知道的模样,他怒道:“你把阿暖怎么样了?”
阿暖……名若暖阳,人似清月,皎皎洁白,惹人怜爱。连名儿,也是那般地惹人怜爱。好一个得了天地灵气的人儿。
原也合该是让人怜的,却不该在他的面前,得了靖阳那份心,又不珍爱,心下也恨上了。更恨了这粗心眼的靖阳,竟在他的眼前,为了那人那般急怒:“他死了!”
“你杀了他!”急怒冲了心,猛地一把扯了那人的衣襟,顾不得甚么尊贵,顾不得甚么身份,生也罢,死也罢,那俏生生的阿暖,竟已是没了?
变了颜色,靖阳竟为了那个阿暖,如此喝他,烈的眸,呆了,心火涌上了:“你敢对朕呼喝,来人!将靖阳王拿下!”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了,明晃晃的盔甲,和着刀枪,刺入了烈皇的心。生生地,落了血红。无声无息,却已是伤得烈苦不能言。
白玉般的手,紧紧地捏了那书案上的两片玉,冷冷地,烈出了声:“来人!”
“奴才在!”喜官是个好奴才。
“宣朕旨意,将朕昨日带来的美人,封为月妃。”名如暖阳,人如皎月,月妃,很适合那人!
阿暖,自这一刻,便真是死了。有的,只是那美丽的月妃!
阿暖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觉入了冰窟,为何,为何,竟封了他作妃!那人不是恨他么?却为何封人作了妃?
月妃……
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是怔了。
本便得了一幅女相,却如今,真的把他作了女儿。
可笑!
可笑!
那人不是恨他么?
却为何给了这般的尊贵?
“你就是月妃么?”清柔的语音,有着江南女儿的温暖。
阿暖轻轻地抬了眼,只见得一人修身玉立的俏女儿,站在了他的身前,一袭白衣,素净至极,看着,美丽的很的女子。
月妃……
“你就是皇上新封的妃子么?果真是如月般皎洁可爱!”柔润的嗓音,是那女子所发。
阿暖低低地垂了眼,月,何时,自个竟似了那月,月,是何等的洁白。他一个小小男儿,何时竟与月沾了边,他是何等污秽,那心里的情,是如何地不能出口……
迟迟不见阿暖回音,那美貌女子的清丽容颜带了些许的困惑,一低首,与那双低垂眼眸对个正着,却吃了一吓,那双低敛丽眸中,竟是涩涩的悲苦与绝决。心,不由地大大地一跳,那双眼,竟让她一瞬间,说不得话。
听闻,烈皇得了一个绝世的美人儿,还急急地封了一个妃。是何等的美人儿,竟使得向来不喜的烈,如此急切?她得了空,便入了这浮华宫,寻那新封的妃子,要仔细地看看这妃子究竟美在何处。
远远得见了,便是一个织弱的身子,僵僵地跪在了那中殿上,那身前,是一纸明黄。
那是内臣宣召的圣意,掐指算来,已是两个时辰前的事了,难不成,这织弱的人儿,竟一直跪了两个时辰?这是何故?是不愿入宫为妃么?
也难怪了这一个俏生生的人儿,这般貌美年华,便入了宫作了妃,正是青春年少时,得了宠也就罢了,若是红颜不再,那份凄楚便是生生世世也不愿受得罢?
哀哀地叹着,她已是看清了那跪着的人儿,所有的心思,便化作了一阵飞烟,黛眉,丽眸,瑶鼻,樱唇,配上了羊脂般的柔润,那般颜色,实不应是人间所有。
那丽眉秀目间的郁郁寡欢,莫不使得见者心头怜惜,看那模样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人儿,却为何眉目间,难掩沧桑苦涩?
所有的疑惑,出了唇,便作了一声:“月妃……”
那人儿,听了声音,僵僵地抬了头,一眼之间,魂儿也飞了天,何谓媚眼流波,她在这一瞬间便生生地明了,幽幽地叹了息,这般颜色,在这后宫中,不知是福是祸……
“你莫怕,我……我也是皇上的妃子,只是过来瞧瞧你的,你可以唤我作玲姐姐……”自打这一日,她与这眼前的绝色人儿便同是侍奉皇上的妃子了……
皇上的妃子……阿暖闻言,一双丽眸不由地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俏丽女子,眼前的女子,长得甚是美丽,一身素衣,薄施脂粉,衣着虽是朴素,却掩不住那一身的贵气,许真是个妃子……
再望了那双盈盈水瞳,望见的是一片关怀,暖暖的,掩不住的关怀。直觉,眼前的女子是个可以信赖之人,可以信赖之人……
吕玲怔愕地望着那抹织弱的身子,向着自个磕着响头,“怦”“怦”……一声又一声,直听得她心头发慌,眨眼之间,又望得那光亮的地面上,已印上了一道暗红血痕:“快停住,妹妹,你这是作甚么?”
吕玲不解,这织弱的人儿为何向她磕头,她急急地弓,一双皓腕便急急地扯住了那依旧在磕着头的人儿:“快些停住,再磕下去,便是要出人命了……”
阿暖听得此言,一双星眸便哀哀地望了那双水瞳,他便是真的是一心想要求死,怎奈得,这薄命却已不是他所能掌控,一切,便自离了楚哥哥那一瞬间,乱了……
粉白的手,急急地拭着那莹润额间不住往下流的一道血痕,那艳红的颜色,瞧得她心里直打鼓,这般绝色容颜,若是留了印子,破了相貌,想要在这宫闱里得宠,便是难上加难了,这人儿,怎得就不明了呢?千般不愿,万般无奈,一入了这深宫,便由不得自个儿……
任那血模糊了眼,阿暖只是直望着那清丽容颜,心下也是惶惑不安,对么?求这个初次碰面的人儿,对么?能帮得了他么?帮得了么?他的命薄如纸,不求甚么荣华富贵,不求甚么皇恩荣宠,只求这一世,能陪在心头的那人儿身边,若是不成,这薄命,不要也罢!
“求娘娘放了草民吧……”哀哀的语音,道出了心底的凄楚,放了他罢,他本是一粒微尘,又何苦在这浮华世间取那本不属他的荣华?
“妹妹为何如此不愿入宫?”那般的哀伤,那般的无奈,那被血润红的丽眸,是那般的决绝。
妹妹?
听得这称呼,阿暖便缓缓露了苦涩的笑颜,妹妹?他若真是女儿家,只怕已是作了楚哥哥的妻了……奈何,他虽有国色,却不能如了自个心愿,便是吐露自个的一顶点心思也是一种奢望,那份恋,怎能为世人所容?
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人儿,也是不敢吐露那心中的一点心思,只是拿了他来出气。甚么月妃,只是为了寻那靖阳的麻烦罢了……
决绝的起了身,轻轻地,扯开了衣袍,任那滑润的衣物自身上跌落,眼,缓缓地敛起,男生女相,是何等命苦……
未曾听到如期的尖叫,阿暖方缓缓张了眼,一双玲珑的眼眸默视着自个,久久地,方出了一声叹息,一双纤细的手儿,便轻轻地拢了那衣裳,小心地为阿暖披上:“莫在他人面前作此行径了,宫中不比他处,小心些才好。早知道烈不喜,想不到竟出了个男妃……”
细碎的声音,令阿暖有些迷惑,为何,这眼前的玲妃,镇定若此?她不是那人的妃子么?
“我是皇上的表姐,当年,先皇曾赐封为玲珑公主,我打小就与烈一同长大,烈那人,性子里的古怪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只是,当年先皇忽然驾崩,宫中……”悠悠地叹了一声,“先皇将我许了他,本便是护着他,只是,我也不是个称职的人罢,烈从不与我交心……”
那清丽容颜上的哀愁,是一种无奈,却有一种洒月兑:“幸而,我与烈,并无男女私情,烈心里也早有了人,我只想做他身边的保护者罢了。”
“那……”可以放了他么?若是要保护那高高在上的人儿,放了他,不是正好么?他若是呆在帝皇身边,只会刺激了那同为天之骄子的靖阳王,难保靖阳不会做出甚么令帝皇伤怀之事来……
一双丽眸冷了冷,缓缓地摇首:“我无法放你出宫,这宫里,我做不了主……”
心,沉入谷底,终究是宫中人,求不得罢……
“不过,若是保你不受侵害,我还能做到……”低低的,坚定语音,令阿暖湿了眸。
保他不受侵害,那人也在这之内么?那高高在上的人……
“快些把这些俗物统统抛出浮华宫!”清脆的语音,呼喝着一群宫女内侍,而那些个宫女内侍也忙不迭地随着那语音主人的一根纤纤玉指,跑东跑西,将那浮华宫中镶金裹银的器具搬了出去。
阿暖静望着渐成空壳的宫殿,一脸漠然,甚么金碧辉煌,茂么尊贵显赫,与他何干,再耀眼的宫殿,他所能得的也只是一寸栖身之所,薄被裹身而已。
猛地脸颊一阵刺痛,回过神,近在咫尺的一张俏丽容颜,使得阿暖稍稍有些惊:“玲妃娘娘--”
“玲姐姐!”柔润的语音里闪着不乐,生生地截了妓俏人儿的话音。
茫然不知措地闭了唇,阿暖好生惶然,他与这宫中的妃子,是结了甚么缘呢?他一介平民,误入了这绝世荣华中,本已是折了福的,赁什么再与这妃子作了姐弟呢?
“快些唤姐姐!”不依不饶的紧逼着那有些惶然的人儿,吕玲显得有些刁钻,“唤了姐姐,姐姐便有好东西送予你!”
“是甚么?”虽然素时阿暖看去甚是老成,毕竟也不过是一个十四的娃儿,听到有好东西,便起了童心,一双丽眸便急急地盯了那一脸莫测的俏丽女子。
“嗯——”似是故意捉弄阿暖一般,玲妃便是转动着一双水瞳,大摇臻首。
“姐姐——”如了玲妃所愿,小孩子心性的阿暖软软地叫了一声姐姐,甜润的语音里,带着此许撒娇,些许怨怼,些许妩媚,听在吕玲耳中,竟是那般勾魂。
怔了怔,吕玲望着眼前那张俏丽容颜,一时之间,竟被那银玲般的语音勾了魂去。
“姐姐?”阿暖有些怔忡,眼前这俏丽女子是怎地了?
“呃!”吕玲回过神,笑道,“无甚,来来,你看,这些个是姐姐送你的礼物!”
说着,玲妃拍了拍掌,一干人等,便立时涌了进来,每个人的动作俱是识训练有素,只是飞快地动作着。阿暖看得糊涂,不知道吕玲送与他的是甚么礼物。
却见那些人等忽上忽下,一会儿,阿暖便瞧出了个端倪来,却见那原本是金碧辉煌的浮华宫,此时,竟变得飘渺似仙地了。素白的纱幔,遮了宫里朱红的廊柱,少了那份刺目,只见得一种柔润的若隐若现,几盏薄纱宫灯,闪着微弱的烛火,使得整个浮华宫透了一份幽幽的冷魅,烛火下,无数的白色小花围在阿暖的身边,幽幽的暗香溢满了整个鼻翼。
“这些是——”阿暖有些吃惊地望着满眼的柔弱白花,不解地望着那俏丽女子。
“这些花儿是西域进贡的香花儿,叫甚么雪绒,听着甚是好听,长得模样虽然不比牡丹那般出众,却是叫人怜爱,故而我十分喜欢,觉得阿暖你也会喜欢这花儿,便叫人送了过来。你喜欢么?”玲妃的笑颜,是出自真心的关切,看在阿暖眼中,竟惹得他有些心酸。
他向来便少人关切,纵是心里念念不忘的楚家哥哥,对他也不若这初识的玲姐姐对他这般关切,这玲妃,送他的不是甚么金银珠饰,绫罗绸缎,送的只是满眼的素净花儿,满鼻的幽幽暗香,却比世间任何事物都让他来得感动。
“这雪绒长在幽暗之地,虽是不甚起眼,却是有着十分傲骨,不轻易绽蕾,我也希望阿暖能如这雪绒一般禁得住幽暗,在这宫中保住自个---”那语音里,竟带了一份浓浓的惆怅。
“谢谢姐姐。”阿暖柔柔地笑了,见了那玲妃摘了一朵雪绒,戴在了鬓边,素净的容颜,也显出一份娇怯之美来,不由地痴道,“姐姐真是美丽。”
愣了愣,玲妃笑道:“阿暖说笑了,姐姐哪里有阿暖长得好看!”
“阿暖真心说姐姐美,哪里说笑了呢?”执拗的眼,望着眼前女子,阿暖的语音,是再也认真不过。
那认真丽颜,落了玲妃眼中,竟使得玲妃有些不安,入宫多年,早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早已不记得认真是甚么样子了。而今,竟自那小小人儿身上,见了再真不过的神情,心下竟闪过一抹极端的不安,在这俱是妆了假面过活的宫中,这般美丽的容颜,这般较真的性子,怎能过活?
“姐姐?”阿暖见了那张不安的丽颜,疑惑地出声问询。
“啊,姐姐好些年没有听到这般动听的夸赞了,姐姐真是开心呢!”执起了阿暖那柔若无骨的玉手,“来,快些与姐姐一道来品尝御厨的好手艺,瞧你这般瘦弱,一瞧眼就似要被风吹了一般,来来--”
阿暖被扯得有些疼,笑望着那有些淤了的手腕儿,再望着那牵着自个儿的一双素手,心又飞得远了。
仆入深宫,便遇了这人,究竟是福?抑惑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