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歌扬高肩,倚在镖局门口看着一群不速之客。
凤非坐在里头,喝茶嗑瓜子,一脸闲适悠哉的模样,丝毫不为门口景况有所动摇,看来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才会有此稳如泰山的心胸。
段松波走了三日,在第四日的今天,镖局门口来了一群生面孔,不是登门来委案,而是来这里要起人来。
真是好笑,他们风云镖局何时做起卖人卖肉的生意了?
“就说没有你要的人。”虞歌打个呵欠,很想回去补个眠。
方才二牙子紧张兮兮地冲上来,把镖局内的人全给拖下楼,―看原来是几个凶神恶煞上门找碴。
这样一闹,倒是让同行的人有好戏可看,百武大街今日热闹的不得了。
朝毅在后边翻着黄历,上头写道:忌口舌,日逢月破日大凶大耗。
合上黄历,他赶紧收进袖口里。“真是个乱七八糟的日子啊!”难怪有人登门来惹事。
石破磊挡在众人身前,手持斩马刀,模样相当威武,如是一座大山,让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若真要一脚踩进镖局里,除非是踏过他的尸身。
“有人见到古家人到风云镖局委案,还敢说没有!”为首男子喊道,完全不信。
“喔,何人见到啊?没凭没据的,别血口喷人呀!”虞歌睐他们一眼,口气相当轻视,“不过若要寻人,咱们镖局也是有,大爷要不要考虑考虑啊?”
“哼,少在那边耍嘴皮子,赶紧把古家人交出来。”
石破磊眉头一皱,模样更加慑人,让人不由得纷纷倒退好几步远。
此情此景让虞歌简直快要笑出来,石破磊这尊门神还真是称职,根本是风云镖局的活招牌嘛!
“他们说的,该不是那个姑娘?”朝毅略有耳闻,可以让段松波尝到败仗,实在难得。
据说青霜剑遇到从前的故友,雪天剑十年前消失在武林之后,就再也无人见过它的踪影。
他们曾经揣想雪天剑已流落在江湖之中,不过一直无它的音息,而今古辰芳出现,并且手持雪天剑,加上她入镖局欲夺下盟主宝座,不难想见她想重振古家门决心。
如今,有人收到这样的消息,恐怕是要阻止她的想望。
这点让朝毅心生疑惑,古家绝剑并非天下第一剑术,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而今却有人找上门,其中定有古怪。
“应该是吧,最近也只有她来委案。”虞歌啧了一声,最近镖局真是不平静。
先是祁鸯被逮进宫中,花了一点工夫才把人带回来,使得石破磊紧张兮兮了好些时日。
风云镖局专做黑心生意,若真要严格说起来,仇家自然是结得不少,可与皇室结下恶缘,是稍微让虞歌有些意外。
毕竟,他们已经不再与庙堂有任何的关联了。
“各位爷,千万不要把人给放进来啊!”二牙子躲在门后边,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
他仅是个寻常人家,担个掌柜一职,美其名是大掌柜,却连个新来的大庖都比不上,只有茅房的地盘归他所管,实在凄凉至极。
而今遇上凶神恶煞,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可千万不能让自己有一点点损伤,要不家人就没个依靠啦!
“怕吗?”虞歌呵呵地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二牙子迭不忙地点头,“请虞爷自个儿小心些。”客套话说起来,自己是不输人的,若见矛头不対,他打算第一个跑先。
为此,先灌爷儿几句好话迷汤,事后他没义气逃离,再回来场面也不会太过难堪。
“二牙子,茶凉了,再替我冲一壶新的。”凤非在里头喊道,这等场面他不必应付,应当躲远些。
现在人手不好找,尤其是找个没脾性,被骗来还能甘愿扫茅房的掌柜更是难上加难。
待人一走,虞歌站直身子说道:“看样子,非战不可了?”地狱无门,这群人倒是硬闯进来啊!
“那就动手吧!”石破磊手臂一震,斩马刀挥向来人,数把剑立刻按在上头,欲合力压制住他。
乱仗一起,虞歌和朝毅也加入,没让人踏进镖局一步。敢在太岁爷上动除了死路,别无选择。
外头打得凶狠,兵器相击声极为刺耳,二牙子边泡茶边发抖,撒了一桌子茶水。
“别紧张。”凤非笑道,几上被他抖出泰半的茶水,可惜了那壸茶。
“让风爷看笑话了。”二牙子尽管想要镇定些,仍旧没有办法。
说来惭愧,他还比不上这些爷儿们的胆识,瞧他们个个年纪没一个比他大,却是见过大风大浪那般,凡事气定神闲的,这也是二牙子钦佩的地方。
对于他们的来历,自己总有多方揣测。囟为太过于年轻,而且见识太过不凡,所以理所当然地起了好奇心。
尽管镖局接的生意,在别人眼里看来无法理解,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凤爷是何来的自信,认为定能水到渠成,但事实胜于雄辩,每件委案不仅妥善完成,生意也蒸蒸日上。
直到如今,二牙于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政有错,尽管这个大掌柜相当的没有实在感。
“以后,这样的场面会变多,多瞧几次也就见怪不怪了。”凤非端起茶碗,朝二牙子淡淡地笑。
那笑容,清雅如春风,可二牙子却有不寒而栗的惊恐之感。
“凤爷,您这话……”他话尚未说完,一把断剑飞来,嵌在两人脚边,吓得他险些屁滚尿流。
“别怕,没有钉在脚上呢!”
二牙子吓白脸,握着茶壶的手不断地颤抖……为什么凤爷可以说出如此教人惊恐的话,却仍旧面有喜色,笑容未减呢?
“嗯,茅房有些脏了,你赶紧去后头扫一扫。”见他呆若木鸡,一脸色白苍的,凤非实在于心不忍。
“好……”二牙子颤抖抖地应了一声,二话不说立刻闪身躲进后边,脚底抹油的速度犹如电驰。
风幸看着他消失无踪的身影,忍不住想要叹一口气。
这年头,人才难找,万其是吃苦耐劳,茅房又扫得好的掌柜,委实也不多了。
真希望今日过后,二牙子不要对他提起要离开镖局,又或者是借故要辞去掌柜一职的话语。
“哎,可能又要加薪饷了。”究竟到何时,才能将二牙子柔弱的心,焠链成如钢铁般的意志呢?
“真是托古姑娘的福啊!”段松波笑迷迷地一臂搭在古辰芳肩上。
古辰芳瞪他一眼,不愿意示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怕?”她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被人瞧扁了。
“嗯,做人有自信是好事,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就是骄兵必败啊!”段松波眯起眼,看着前方十步之远的对手。
官道上,两人遭人团团包围,数十匹骏马环绕在身侧,若真要逃走,寡不敌众,势必没有那么容易。
“古家比我想象中的惹人厌。”
瞧这几日的阵仗,古家大概在当年把江湖中各大门派都得罪光了地?要不,怎么会堵他们堵得如此之勤快?
报名日期在即,段松波本以为他们能早早完成,怎奈被人一拖再拖,摆明就是不愿让古家参与盟主一位的争夺。
哎,古前辈大概是踩到江湖中谁人的尾巴,才会在多年之后,烂尾巴还让人觉得痛,迟迟不愿放过人。
“我们古家做事一向先明磊落,何来惹人厌之说?”古辰芳根本不信。
哎,她一双磊眼睛嵌在脸上根本是摆好看的,段松波真是快要受不了。
“古辰芳,难道没有人教你做人要知好歹吗?”最起码也要识时务吧!“从前晚开始到现在,我们到底被几派人马给堵上了?”
段松波真不想算,但估计来说,撇开那些听过、主动报上名来的门派,随手一抓至少有五、六批,更别提那些在江湖里默默无名,地位不过就是芝麻太小的门派,齐齐绑在一起串起来,大概可绑好几串粽子。
―开始他觉得还可以练练拳脚,活络一下筋骨,而今是有完没完?大爷他嫌腻了,却开始有人紧抓不放。
“他们存心不让古家上擂台。”先是耗尽他们的气力不说,早就打定要拖延他们的脚程。
“你也这样觉得?”古辰芳以为是自己多心。
“废话!有谁会以为他们是来交朋友的?”段松波站直身子,手里按着剑柄,浑身绷紧戒备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态。
“你以为古家在多年之后,还能重新回到武林中。”马上其一男子说道,一眼认出她身上背的雪天剑。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说了算?”古辰芳瞪眼,口气冲得很。“半途拦截,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来打压人,我们古家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段松波颔首,这女人脾气很坏,又固执得要死,并且对于重振门派有莫名其妙的决心与毅力,相当让人敬佩。
不过有时“卢”起来,段松波真的很想要一走了之,把人甩得远远的。
她高兴时笑,不高兴就臭脸,火气一来就会把人打到趴。
昨晚,她姑娘心情不知道怎么着,突然火起来打残了对手,让段松波以为她总算听进自己的话,结果今早遇到同样的事,竟然白白放走对方。
这等喜怒无常的性子,她还比较可怕呢!
“你要打吗?”看来,他可以在旁边纳凉了。
她算有良心,在站上擂台之前,那些两猫阿狗都交给她打理,他可以不必出手,段松波自然是乐得有凉差可捡。
“当然。”总是得让远道而来的人见识古家的剑法。“你总共看了几回了?”
“不下数十来次。”看到他都腻了。
“背下来了?”依他的武底应当是足够,若真有些不足,再多练练便行。
“你这女人!”原来她打的是这主意,段松波还真以为她很有良心,结果也是被狗给啃了。
“不然要你晾在旁边做什么?”用眼观,拿心练,古家剑术不算容易,可他资质不低,当初两人过招比划过。古辰芳非常清楚。
恐怕,段松波的能力,甚至比大师兄还要好是很多倍。就是因为她身在其中,所以看得比谁都还要透彻。
古辰芳其实很妒忌段松波,他拥有她想要有,却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得到的东西;无论是天赋抑或体能,甚至是融会贯通的顿悟力,在在显露出他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除了他无关紧要,一脸不放在心上的该死态度让她感到刺眼,除此之外,她非常非常想要他一切的本领。
在段松波身上,古辰芳更加领悟到老天待人真是不公平。
“至少交手过后,我还能辨别得出谁是人才。”他微微一哂,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嘴巴里说出称赞的话。段松波以为她是如此的不可一世。
“要不要趁机会亲验一回?”他倒是跃跃欲试,反正晾着总是晾着,既然她大方地让他习古家绝剑,那么他也不必再以目练心剑。
“不准敷衍了事,你必要招招做到确实。”她严肃地道,不让他把古家绝剑弄得面目全非。
“你好啰唆。”
“我说过不准你敷衍了事!”暴躁的吼声,响彻谷地。
段松波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外,还不忘挠挠耳朵。
河东师吼就是在形容这样的女人。啧!还真的让他有幸遇到咧。
“是是是,你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她像只麻雀一样唧唧喳噎,闹得他耳朵都觉得疼,
休息?这时候她哪里有心情休息?没有一拳打飞他就应该万幸。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
段松波抬眼冷冷地瞪她一眼,“还要怎样?”
古辰芳把到嘴边的狠话吞下,稍稍修饰。“性格……”有缺陷!这三个字她没有说出口,憋得很用力。
她千错万错,错在不该忘记他天生的缺陷。一开始她没有放在心上,就等同于她忽略他古怪的脾气般的同样不可取。
他居然在与对方打到一半的当口,肚子饿到连剑都提不起来,反倒被人围着打,差点没有吓死她。
她没有选择,马上抓着他,两人只管先逃,可天不从人愿,狭路相逢到让古辰芳很想含泪,他俩运气好到根本是被老天爷做记号,又遇到另一派人马,使用暗器不说,手段还相当狠毒,直把他们逼往崖边,段松波竟带着她一块往下跳。
古辰芳在下坠的同时,差点以为自己的心魂会从嘴巴飞掉,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活到这里就走到尽头。
然而,他们命不该绝,很狗屎运地活了下来。
不过现在受困在谷地,要回到上头不易,势必要拖累脚程了,古辰芳满肚子火,一坐在他身边,咬着牙根,往石地上捶一拳。
“我们没有摔死,你不觉得老天爷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古辰芳差点被他的话给活活笑死,“你的老天爷跟我的老天爷是同一个吗?”若真是如此,老天爷就不该让她遇到这般鸟到极点的蠢事。
“还是要摔得头颈分家才是应该?”段松波按着月复部,一脸苍白。
“你为什么满头大汗?”这十月天,早就凉爽得有时让人觉得冷呢。“终于对于我俩身处的险境,有所紧张吗?”
段松波冷笑,口气一如往常。“哼,这叫做险境?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再可怕的人间炼狱他都待过,这个小小谷地能拿他如何?
“段松波,你是不是傻子啊?方才我们从上头摔下来呢!”若不是一路抓着蔓藤,他们大概真的葬身在谷地里。
虽说有他把自己护在心口里,但是她身上不免有许多擦伤,就连脸上都有一点伤痕……
“总之,今天是爬不上去了,贸然行动反而会成为兽类裹月复的粮食!”
古辰芳刚才那一摔,也感到头晕目眩,浑身疼痛到无法痛快的伸展。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她抱怨。
“我已经警告过你,在我站上擂台前,不准泄漏一点风声,是谁按捺不住性子,急吼吼地昭告天下?”只差没有敲锣打鼓,说他们古家要重出江湖了,“树大招风,这些事儿都是你自个儿招来的!”段松波吼道,气息极为紊乱,让古辰芳感到古怪。她低头一瞧,终于看到他身上渗出的血。
“唔……嘿!”她捂着嘴,居然看到血就趴倒在旁边干呕起来。
不绝于耳的呕吐声传来,段松波不禁闭上眼睛,怨叹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抽到这张字牌。
他虽然受伤,可是他倒觉得她的呕吐声更加恐怖,“要吐离我远一些,大爷我眼下是寸步不能移了。”
“你……你……嗯……”
段松波忍住想把她踹到一旁的冲动,告诉自己大人有大量,别跟个弱女子斤斤计较。
不过,他确实也没有力气再跟她纠缠了。
古辰芳按着心口,直觉得恶心,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段松波看着她诡异的举动,不断喘气的背影,很明显是逼迫自己冷静。
“你什么时候受伤的?”背着他,古雇芳不敢转过身来。
“在我抱着你,一路往下跌的时候。”很好,她似乎恢复过来,没有维续发出那可怕的呕吐声。
“所以是崖石割伤的?”血流成那般,她以为是被剑给伤的。
“嗯。”割得不深,但是伤口很深,因此血流得多。“没多久就要傍晚了,暂时在这里待一晚。”
段松波撕开衣袖,把衣布缠在自己的腰上,将伤口紧紧地按住,企图止住血势。
古辰芳忍不住转过头去,见到他一脸惨白地处理伤势,表情丝毫没有任何的改变,仅有面色苍白些。
“你不痛?”
“很痛。”他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痛?
“可是你的表情……”
“皮肉的痛,不算太痛。”这次出远门,他随身带着金创药粉,撒了一些在伤口上,伤口有如火在烧,他随即缠紧布条,免不了脸面微微一抽,拉扯到伤口。
待绑好布条,段松波靠着岩壁休息。“让我休息一晚,明天就能离开。”
古辰芳很勉强地把目光移到他的伤口,湿濡的血色份量不算少,甚至让她又有想要呕吐的冲动。
“你确定?”
“不要老是质疑我的话。”她这个人,总是有很欠揍的时候。
把身子往旁边挪远一些,无非是害柏不小心再看到他身上的血,可惜天不从人愿,古辰芳居然看到手边的石地上出现一圈一圈的水渍。
“下雨了。”不会吧?
段松波冷冷地笑,“好个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今天老天爷实在是太有义气了,居然这样玩弄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