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才刚结束,赛维柯堡立刻又面临其他问题。在一切看似平静的假象下,其实潜藏一个很大的危机,只是蓓媚儿和柏纳都不晓得,如常过他们的生活。
话说自从那一夜柏纳决定结束他的修士生涯以後,两人的感情发展迅速,欢笑的声音传遍整座赛维柯堡,当然也引来其他嫉妒的眼光和言语。
面对这个状况,蓓媚儿并非全然不察。她知道她底下的人嫉妒帕纳,时时刻刻想扳倒他,但她不得不承认,有他陪伴日子过得快乐多了,虽然有时他还是会忍不住跟她说一些有关於上帝的大道理,不过听一听就算了,她不介意。
不介意?
脑中闪过这思绪,蓓媚儿差点吹起口哨,高喊哈利路亚,赞美伟大的天父。这要是在以前,谁敢在她面前提起「上帝」这两个字,不是被拉出去砍了,就是惨遭活埋,最好的下场就像圣马丁修道院,那还是因为它有她要的东西。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敢确定自己对柏纳的感觉。她对他是喜欢、是可有可无,还是有更深一层的感情?
她不知道!她需要发生点事来帮助她思考,而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个主意,或许一直保持这种状况对彼此都好,至少她是这麽认为。
日子就在这般混沌不明的状态下悄悄流逝,直到某日发生了一件大事扭曲了整个状况,情形才得以改观。
这天,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和帕纳一起出外散步的蓓媚儿差点回不来。他们甫下马,笑语还未停歇,堡内就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彷佛出了什麽大事。
蓓媚儿皱眉,平日堡中的仆人还算有规矩,今日怎麽慌慌张张?
他们一起推开大门,发现看门的守卫竟也失去踪影,这下蓓媚儿更火大了,今天是怎麽回事,如此没规矩!
踩著不悦的脚步跨入主堡,蓓媚儿还未开骂,便看见一个行色匆匆的女仆。她生气地推她一把,女仆颠了下,一看是蓓媚儿马上拉柱她的手臂,白著脸大喊。
「公爵大人,您回来得正好,事情不好了!」女仆这会儿连怕都给忘了,但这件事若处理不好,她的小命可要没了。
「什麽事不好了?」蓓媚儿蹙起秀眉问女仆,发现不只有她慌张,其他的仆人也跑上跑下,个个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是夫人……是老公爵夫人!」女仆急得眼泪快掉下来。
「公爵夫人?」蓓媚儿一听是她母亲出事,脸色刷地变白,连忙提高女仆的衣领反问。
「她怎麽了?」蓓媚儿的口气陰寒。「公爵夫人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启……启禀公爵大人,」女仆困难地回话。「夫人……现在正站在塔楼的窗边,嚷著要跳下去找里奥少爷。」
蓓媚儿的脸色更加惨白,塔楼下面就是护城河,跳下去必死无疑。
蓓媚儿不作他想,当场松开女仆的领子拔腿就跑,身後跟著脸色一样苍白的柏纳。
不要跳,求求您不要真的往下跳!
蓓媚儿一面跑向母亲居住的塔楼,一面在心里乞求著,但等她到达母亲的房间,看见她母亲正站在拱窗的窗台边缘,下面围著一群小心翼翼、深怕老公爵夫人会跳下去的仆人。
「母亲!」蓓媚儿血色尽失地大叫。老公爵夫人的眼神迷蒙、神情呆滞,她怀疑母亲是否能认得她。
听见蓓媚儿仓皇的声音,老公爵夫人顿了顿,扭动脖子缓缓地转住她的方向,像具木偶似地偏头打量了她一下。
「里奥?」老公爵夫人欣喜地看了蓓媚儿一眼,随後立即察觉到不对劲。
「不,你不是里奥。」老公爵夫人的表情充满了失望。「里奥已经被赶出赛维柯堡了,所以你不可能是里奥……那麽,你是谁?」
老公爵夫人的脸色在认出蓓媚儿之後倏然刷白。
「你是那个怪物!」认出蓓媚儿之後,老公爵夫人惊恐地往後退,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看起来岌岌可危。
「母亲!」面对亲生母亲严厉的指责,蓓媚儿除了心痛之外,更在乎她母亲的安全。
「不要过来,我不是你母亲,我绝不承认生出你这种怪物!」老公爵夫人疯狂地摇头。
「你是怪物,是喝人血的怪物!」她突然想起死去的老公爵,憎恨他为什麽把爵位传给眼前的绿眼怪物,而不是她那蓝眼的儿子。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要我的里奥……」想起她最爱的儿子,老公爵夫人的眼眶蓄满了泪水,羸弱的身子越显激动。
「小心,母亲!」蓓媚儿伸出双手朝母亲走近一步,就怕她一不小心踩空掉入又深又冷的护城河去。
不料她的母亲却更为害怕激动。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老公爵夫人的身体已经腾空一半,拚命摇头。「我要去找里奥,谁都不能阻止我。」
老公爵夫人忽地掉头,对著城堡下的某个小黑点微笑,看得众人胆战心惊。
「我看见他了。」老公爵夫人对著城堡下的小黑点挥手。「我看见我的里奥了,他正在等我,我要去找他。」
「不要!」
蓓媚儿的呼声几乎和她母亲高举的手一起升起。她的母亲要离开她了,她知道,她看得出来。
「不要跳下去,那不是里奥,那不是……」她不明白母亲的心中为何只有里奥,她是她的女儿,和她长得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啊!
「不,他是里奥,你别想骗我。」即使蓓媚儿拚命阻止她母亲,老公爵夫人仍然坚持。「你不要以为我和你父亲一样笨,他笨得把爵位给你,笨得上你的当。但我不会,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去相信一个怪物!」
说完,老公爵夫人迅速转身往冰冷的护城河笔直跳下,徒留蓓媚儿疯狂的呼喊了「阻止她,阻止公爵夫人!」
蓓媚儿喊得声嘶力竭,一晃眼就跑到拱型窗口,可惜她母亲已经掉入护城河,她只好对著底下的人大叫。
「把公爵夫人捞上来,快把她捞上来!」她几乎是失去理智地狂喊,狂乱的脚步快速地跃过层层的阶梯,到达她母亲落水的地点,站在岸边指挥手下迅速救起她母亲。
她焦急地等待,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耳边不停地回响著她母亲落水前所说的话——
你是个怪物!
她是怪物吗?蓓媚儿问自己。她不过是想得到母亲的爱,想乞求她看一眼,就算她从来没有抱过她,她所要求的只是一个偶尔清醒的眼神,这也算过分吗?
「找到了没有?!」她发疯似地踱步。「把她救上来,快!」
不,她绝不允许她死,绝不允许她母亲就这样离开她!母亲欠她太多,她要她还,绝不许她以死逃避!
「救上来了吗?」就算要用千百个人抵母亲一条命,她也照给。「救上来了吗?!」
她没有资格以这种方式甩开她,她是她的母亲,身为母亲就该抱自己女儿、爱自已女儿不是吗?不是吗?!
「启禀公爵大人,找到夫人了。」
手下怯怯的禀告声倏然遏止她著急的脚步,蓓媚儿定限一看,她的母亲果然被救上来了,只不过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蓓媚儿像个游魂似地走近母亲,落水的母亲依然美丽,那张和她相似的脸孔显得异常的平静,完全感受不到挣扎的痛苦,走得十分安详。
她蹲,伸出手触碰母亲的嘴唇,那是她从不曾触及的部位。她又张开双手覆盖母亲冰凉湿漉的躯体,那是一份迟来的拥抱,是她母亲从来就吝啬给她的温暖,而她竟然得等到她变成尸体以後才能得到它。
「为什麽?」俯趴在母亲的身上,蓓媚儿不禁要问。「为什麽你要这麽做,你就这麽恨我吗?!」她轻喃,几乎被身下骤然下降的低温击垮。
母亲离开她了,以最了无牵挂的方式。
「都是你们!」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蓓媚儿转向怠忽职守的仆人们发泄怒气。
「公爵夫人会死全都是因为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笨蛋,都怪你们没把她看好,我要杀了你们!」蓓媚儿快速地拔出剑,随手捉了个离她最近的倒楣鬼,就要砍下她的头。
女仆吓得浑身发抖跪地求饶,但却阻止不了她的剑,以及她的怒气。
「别这样!」
在女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只铁臂适时介入救了她一命。
「你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你不该杀她。」
铁臂的主人紧紧握住差点落下的剑把,和蓓媚儿四目相望,所有在场仆人全都憋住气一动也不敢动,若是有人能够阻止蓓媚儿大人,那一定是柏纳。
果然,他们的主人只是用锐利的绿眸扫向柏纳平静的脸,手中的剑未再落下。
「那不是你的错,蓓媚儿,那甚至不是任何人的错。」柏纳了解她的痛苦。「就算你杀了这女仆,公爵夫人也不会再回来。」他语气平静地劝她,琥珀色的眼眸溢满谅解,彷佛他有多了解她似的。
他了解什麽?他有被人说过是怪物吗?他曾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推倒在地上,警告他不准接近她的儿子吗?
不,他不可能知道!他的父亲是正义的化身,是骑士的典范,他永远不可能知道,被教导不择手段、只求胜利是怎麽样的一种感觉。
「滚开!」重重地挥掉柏纳的手,蓓媚儿收回剑,朝她的房间迈去。「我不要再听你说这些废话!」
对,她不需要他的怜悯,她只需要平静。只是,为什麽她的脚步会越走越快、越踩越急?她在跑吗?跑离背後那一道道既同情又嘲笑的眼光?
「蓓媚儿!」
身後那急切的呼唤像鬼魅般追著她,不肯让她平静,她好想捣住耳朵什麽也不听。
「滚开!」她果真捣住耳朵。「给我滚,给我滚!」
就让她一个人度过这既可笑又荒谬的一刻吧,她的母亲从不在乎她,她却还在为她的死而伤心。
你是个怪物,是怪物!
她不是,她不是!她只是个人,只是一个被教导不可以软弱,为了成功可以牺牲掉一切的人,不是她母亲口中的怪物,她不是!
「蓓媚儿!」
她捣住耳朵摇头,直到被一个蛮横的力道硬生生地把她拉入一堵坚硬的胸膛时,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麽事,又身在何处。
「柏……柏纳。」她竟在不知不觉中跑回房间。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蓓媚儿啜泣。
说来可笑,她从不理会外头的闲言闲语,从不在乎旁人怎麽说她。可是她在乎母亲的看法,或许是因为太在乎了,才会造就今日的她。
「我知道。」下颚紧紧抵住她的头顶,柏纳的言语间净是心疼。「我了解你的感受。」
一个不受疼的孩子心中可能会有很多委屈,然而她不只是不受疼,而是被自己的母亲视为怪物,这对任何一个渴望亲情的孩子而言,都是一个打击。
「她为何不能爱我?」像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柏纳的衣领,蓓媚儿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为什麽她的心中只有里奥,为什麽?」
她问柏纳,而柏纳无法回答,他不是赛维柯公爵夫人,不能也没有资格代替她发言。
「我不知道,蓓媚儿。」他叹道。「我只能说,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一旦认定了某一个人或讨厌某一个人,经常会没来由的继续喜欢或厌恶下去,这也许就是公爵夫人的想法。」除非她能有机会去认识她女儿,否则这种毫无理智的厌恶感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柏纳不愿意明讲,怕伤蓓媚儿的心,然而蓓媚儿早已心知肚明,只是还傻傻地抱著最後一丝希望,期待她母亲终究能够改变主意接受她。
她……真傻,是一朵又蠢又笨的血蔷薇。
「你也是如此吗,柏纳?」她突然想知道他的心思。「你也会像母亲一样,没来由的讨厌一个人?」蓓媚儿很认真地扣住柏纳的眼睛,让他无从遁逃。
「我不——」面对她直截了当的问法,柏纳只得认真思考。
「是的,我也会。」思考了大半晌,柏纳终於承认自己也是一个主观意识很强的人。虽然教会一直教导他们不可以有这种想法,但他还是无法免俗下意识地将人们分类,归纳出喜欢或厌恶。
「那麽,你讨厌我吗?」获得他的回答後,蓓媚儿接下来的问题更直接、更难以回答。
「不……」这回柏纳没有丝毫犹豫,否认的话一下子冲出口。
「那就是喜欢?」蓓媚儿立即要求更明确的答案,直视柏纳的脸。
有片刻的时间,他就只能这麽看著蓓媚儿,看她既柔美也刚硬的脸部线条,半天开不了口。
「不是讨厌,就是喜欢;你的世界一定要这麽分明吗?」呆看了她许久之後柏纳苦笑,很难适应她这种咄咄逼人的个性。
「对,我的世界就是要这麽分明,绝不接受其他答案。」她就是这种个性。
「我在等你的回答。」蓓媚儿不只咄咄逼人,更不容许他逃避,直抓住他的双臂要他正视她的问话。
他怎能逃避?柏纳苦笑。他们两人是如此的不同,虽同样生在骑士之家,却发展出南辕北辙的个性,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更像两块南北极不同的磁石,紧紧地吸引对方。
「喜欢。」既然无法强迫自己挪开追随她的视线,柏纳只得承认。
「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或许打从看见她那双绿眸的第一眼起,他即迷失。也或许从听见她是赛维柯家族的血蔷薇时,他即忍不住体内奔腾的血液,渴望追随曾经错身的传奇。
无论如何,他都投降了。当他果著上身站在赛维柯堡的训练场,感受两道远处射来的绿色光芒,那年少的灵魂或许早已悄悄被烙下印记。当他回眸寻找失去的影子,那和他同样年轻的魅影或许早已不知不觉缠著他,把他拖往地狱的边缘。
他喜欢她,是的,他注定喜欢她。是天堂、是地狱,对他已不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在这里,且用最热烈的炽眸回应他的告白。
「证明它。」即使拥有他的口头承诺,蓓媚儿还是觉得不安心,抓住他要更多。「既然你说你喜欢我,就证明给我看,我要看到你的证明。」蓓媚儿那双原先攀住他两臂的手,此刻抓得更紧了,碧绿的双眸,等待他朝其中投去。
他会证明的,即使是失去他的灵魂!
强力反扣住蓓媚儿的手腕,柏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拥入宽阔的胸膛,狂烈地吻上她的唇,以炽热的舌根为线绳,将自已紧紧捆绑,纵身投入蓓媚儿那深不见底、有如湖水的绿眸之中。
不预期地遭受到柏纳突来的袭击,蓓媚儿愣了一下,随後立即双手紧勾住他的颈项,当个乐於被攻击的俘虏,张开嘴迎接他的舌浪。
在她意外配合的反应下,柏纳迷失了。像个急於寻宝的小孩,他以舌尖探索蓓媚儿唇腔内柔女敕的肌肤,似要将她嘴内的肌肤都翻过来般热切,而蓓媚儿灵巧的舌尖也不遑多让,一会儿与他交锋,一会儿?转闪避的和他玩起捉迷藏游戏,追逐他即将瘫痪的意志。
他还有意志可剩吗?柏纳怀疑。唇舌激烈地与她交缠,双手捧住她柔女敕的粉颊,柏纳的意志早已随著感官飘荡,专注於蓓媚儿绝美的脸孔上。
他停下亲吻,极力控制冲动的呼吸,原本以为他会看见一张自信的脸,却不期然的发现她的胸口和他一样起伏,碧绿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怎麽了,柏纳,干麽这样看著我?」仿佛能透视他的内心,蓓媚儿伸长手碰触他迷惑的脸颊轻问。
柏纳欲言又止,他从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我并不是一直都能控制自己的,柏纳。」她知道他在想什麽。「我是那麽脆弱,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达到父亲的期望。」蓓媚儿的呢喃中净是自责,听得出她有多害怕自己会令父亲失望。
「别想你父亲。」再次捧起蓓媚儿的双颊,柏纳摇头。「你让你的父母亲控制太久了,该是挣月兑的时候。」
是吗?
凝视他的双眸、听见他的声音,蓓媚儿不住地苦笑。
她能挣月兑这个宿命吗,凭什麽?她的爵位是她父亲给的,她的帝王之术是她父亲教的,甚至连她胃里的血,也是她父亲喂的,她凭哪一根手指背叛他的期望?
他说的简单,因为他不是她,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注定得打一辈子战争的血蔷薇。
「抱著我,什麽都不必再多说。」她需要的只是温暖,不是困扰心头的言语。
柏纳依言将她拥入怀中,给她温暖,他知道她有多怕冷。
「我好冷,好冷。」蓓媚儿高举双手攀住他的胸膛,像只失温的小猫贪取他的温暖。柏纳连忙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藉由嘴唇的接触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忘记现实的冰冷。
她冷,是因为她母亲的话。她冷,是因为得不到她母亲的拥抱。她的双亲分别以不同的方式侵占她的心灵、毁灭她的心灵,逼得她的人格严重扭曲。
「她为什麽不能爱我,柏纳?难道我真的是一头怪物?」疯狂地蹂躏著彼此的唇,蓓媚儿抓住柏纳的衣领啜泣地问,脆弱全写在脸上。
柏纳怔怔地看著她毫不掩饰的表情,在上面找到赤果果的伤害。
「不,你美得就像一个天使,是我所见过最美的女人。」他拭掉她眼眶边的残泪说道。他没见过天使,但他相信天使必定跟她长得一个模样,同样是红发绿眸。
「骗人。」她才不信。「如果我真的像个天使,我母亲为什麽不爱我,反而恨我?」蓓媚儿进一步地逼问,柏纳一时答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蓓媚儿松手了,颤身退後。
「我就知道。」蓓媚儿苦笑摇头。「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会真心爱我。」
大家都说她是朵血蔷薇,接近她的人都会被诅咒,所以没有人想了解她,也没有人敢爱她。
「不,我爱你!」柏纳疾声反驳。就算真的会被诅咒,他也认了。「不要这麽快下定论,蓓媚儿,在我眼中你就是天使。」从第一眼看见她的全貌起,他即认定她是天使。只是她的光环太过沈重,羽翼上沾满了血迹,但无损於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一个沉沦的修士爱上一个沾满血腥的天使,听起来很可笑,但就是发生了,他毫无能力。
是天使吗?
听见他如诗篇般甜美的说词,蓓媚儿只想捂住耳朵。如果在以前,她一定会当著他的面,大声耻笑他居然爱上他的杀父仇人,如今她却害怕他知道真相,不想错过琥珀色眼中的温柔,更惊恐失去他的体温。
她……也爱上他了!
这份认知像春雷般打击了她的神经,使她的绿眸不自觉地缩紧。
爱,这个字眼是如此陌生,她的周遭几乎未曾发生过,她该怎麽面对自己的感情,她父亲又会怎麽说?
「怎麽了,蓓媚儿,你为什麽这样看著我?」好像失了魂一样。
耳边传来柏纳关切的声音,蓓媚儿却只关心自己心中的问题——她父亲会怎麽说?
她猜她的父亲一定会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会掉入爱情的陷阱。」然後甩她一巴掌,要她忘了那个使她失常的男人。
她不该反抗,如果她真想成功,就该听她父亲的训诫,而不是像此刻一样,抖著下唇,只想投入对方的怀抱。
「你的脸色好苍白。」
随著柏纳温柔的声音、关怀的表情,蓓媚儿果然违背了父亲的训示,流连在他的体温中。
「抱紧我,让我感觉你的温暖。」就让她短暂地忘掉寒冷,感受一下自小就不曾拥有的温暖吧。将这奢侈的一刻,化为永恒,镶嵌於时间的角落,直到末日。
他们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将彼此揽入怀中,急切地吸吮对方的唇,任热情将他们的理智吞噬。他们的舌彼此交缠,融入对方的气息,但很快地,他们发现亲吻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他们需要更炙热的接触。
於是,他们双双来到床边,嘴唇依然未曾离开对方,只有月兑去彼此外袍的动作是他们唯一分离的时候。很快地,他们身上厚重的外衣不见了,展现出彼此身体线条的力与美。
凝视著仅著一件紧身白色羊毛内衣的蓓媚儿,柏纳的心有著止不住的蚤动。她的身体曲线优美,肌肉结实,不同於时下一般束腰的妇女,浑身的窈窕全是长年征战训练下来的结果,不似羊脂般柔软,却多了一份羊脂没有的坚实触感,充满独特的味道。
转动著翡翠般碧绿的眼眸,蓓媚儿眼中的柏纳也一样吸引人。望著他赤果胸膛逐渐向下收缩的毛发,她想起了多年前那这迷人身影,忘不了当时那纠结的肌肉是如何地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耀眼光芒,掳获她的视线。
而今,多年以後他们相遇。不再是飘散在空中的虚茫眼神,而是真实的接触,全都刻划在彼此的肌肤上,转换成灼热的呼吸。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长大了?」两手缓缓抚上柏纳覆满毛发的胸膛,蓓媚儿轻喃。
「有。」柏纳轻笑。「第一次在浴池里洗澡的时候你就说过。」当时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看她,如今看来也是白费力气,她根本是个不容忽视的女人。
「我也记得当时你把我推开,对我说了些不客气的话。」她微笑,长翘的睫毛顺势往下瞟,看起来风情万种。
「当时我很生气。」顺著她的粉婰搂上她的细腰,柏纳既是解释也似辩解地提醒蓓媚儿那时她有多可恶。
蓓媚儿勾住他的颈背轻笑,清脆的笑声像道天然的催情剂一下子就激起柏纳体内的热情。
「我为我当时的态度道歉。」蓓媚儿很大方地说对不起。「现在,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还生她的气吗?当一个长相如天使的女人嘟著嘴,紧紧勾住你的脖子,且用一双动人的绿眸勾引著你的时候,这实在很难回答。
「只要答应我,以後认真的对待每一件事,我就不生气。」柏纳会这麽说是因为他知道,除了战争求胜以及自身的利益外,她几乎是游戏人间,漫不经心的应对所有事,其中包括人命。
「你不知道你在要求什麽。」蓓媚儿不想装傻,亦难拒绝他认真的眼神。糟糕,她正开始心软,这不是个好现象。
「相信我,我比谁都了解我自己说的话,也了解我所要求的事。」他会这麽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拯救她的灵魂。
「那麽,你可以不必再生气了。」轻轻地丢下这一句话,樱唇主动印上柏纳饥渴的等待,蓓媚儿高举双手投降。
生平第一次,她遇上了一个完全不为私己的傻子,而且这个傻子还强迫她必须跟他一样傻。
「傻瓜。」仰头让他能够顺利在双峰之间留下印记,蓓媚儿忍不住骂柏纳。
「傻瓜……」这回她是在骂自己,一向冷血的她竟然也被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动,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蓓媚儿!
在柏纳褪去她的内衣之际,她几乎能听见父亲的怒吼声从坟墓里传来,指责她违背他的训示。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抱紧胸前的男人。决定除了柏纳之外,她什麽人的话都不想听,什麽人的面也不想见,只想和柏纳携手共同沉醉在无止境的激情里,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