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一晚,矜矜晚归了。
当她蹑手蹑脚的踏入房内时,原本阒黑的客厅顿时灯火大亮。她一惊,连忙转身看向客厅,果然在沙发上看到自己的母亲,小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慌。
“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她低下头,慢吞吞的月兑起鞋子,打算拖延时间。
“你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米太天平静的回答,脸上的表情有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不用等我啦,我、我只是和同事去吃饭。”
“问题是你的手机关机,我怎么知道你和同事去吃饭?”
“喔……”矜矜更心虚了。
月兑完了鞋子,她继续月兑起丝袜装忙,动作去却慢得像只垂死的老乌龟,存心避免和正面交锋。不过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只见米太太一个起身,直接堵到门口去。
“为什么关机?”她开门见山的质问。
咬着下唇,矜矜犹豫了几秒,决定撒谎。
“因为手机没电了。”
“没电不会打电话回来报个平安吗?”
“我、我忘了。”她哪敢说自己是故意的啊。
眯起双眸,米太太气坏了,觉得自己的女儿实在是蠢到了极点。
“你知不知道小让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晚上?”
一听湛让曾经来过,矜矜立刻停下月兑袜的动作,抬头环视屋内一周,小嘴忙问:“他人呢?”
“去医院值班了!”米太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走了?
充满胸口的某种情绪顿时哗啦哗啦的溃散消失,捂着空荡荡的胸口,矜矜难过极了。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思念湛让;不过短短三天,她却觉得好像有三年这么长。明明逃避的人是她,但是最思念的人却也是她,她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我真是搞不懂你,明明就喜欢人家,干么还要躲着人家?”米太太可不打算给女儿时间悲秋伤春,天生性急的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干了什么好事,就忍不住想叨念。
“我、我才没有喜欢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将自己的心情看得如此分明,矜矜立刻脸红驳斥。
“睁眼说瞎话!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干么脸红得像是猴子?”
“我才、才没有脸红,我们只是朋友。”矜矜反驳得更大声了。“而、而且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乱讲!”她不想造成湛让的困扰。
“他喜欢谁了?”米太太拔尖了声音,觉得自己就算在此刻看到飞碟,她也不会更惊讶了。
“就是相亲本中的那位小姐,那个在国小当老师,长得很漂亮、个性单纯有趣又有爱心的那一个。”矜矜把石枝花说过的话巨细靡遗的重复了一遍,对当时的状况记得清清楚楚。
米太太差点没晕倒。
那么简单的骗局,她竟然还信以为真?火气一来,米太太也管不了现在已经是晚上快十点,大气一吸,当下就吼了起来——
“他才不喜欢那位小姐,他喜欢的是你!”
“他喜欢我?”矜矜愣住了。
“对,他当然喜欢你,否则他干么——”
“不!”矜矜紧急的打断母亲的话。“他才不喜欢我,他只当我是朋友!”
没错没错,就是因为他当她是朋友,所以他才对她那么好,所以当夏杰的妈妈纠缠他的时候,他才会请她帮忙。
就因为只当她是朋友,所以他才会请她“假装”成他的女朋友。
就因为只当她是朋友,所以他才会温柔的凝望另一个女人的相片。
就因为只当她是朋友,所以关于第一个吻,直到现在他都不曾解释过。
所以他才不喜欢她,他才不喜欢她!
“你这个笨蛋!”米太太气坏了,恨不得手中立刻有根棒子,让她好好把这个自己亲生的女儿狠狠敲醒。
这种愚蠢的人类真的是她生的吗?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妈,我不想谈,我要回房了。”矜矜小脚一跨,就想往房里冲,打算继续当她的鸵鸟。
“你回来!”米太太可不打算放人,连忙拉住女儿的手。
“妈,湛让不喜欢我是事实,事情根本就没什么好谈的,而且……而且……”
“而且怎样?”
“而且……”看着母亲那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表情,她牙一咬,硬着头皮硬是将今晚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而且就在刚刚不久之前,我同事请我和他交往。”
“什么?”
“而且……我也答应了。”这句话说得超级小声。
“你答应什么了?”米太太再度吼了出来。
“我、我答应和别人交往了……”她重复,然后心虚的绞起裙摆。“那个人是我们学校的训导主任,对我一直很好,我想跟他交往应该……会很不错。”至少她就不会一直想着湛让。
“老公!”米太太忽然尖叫,下一秒,米先生立刻从房里冲了出来。
这一次,他那副老土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头上,不知是匆忙之间没戴好,还是被吓得歪了一边。
“我们的女儿疯了,她居然答应和别的男人交往!”米太太指着自己的亲女儿,一脸绝望。
“我才没疯!”矜矜立刻反驳,却在下一秒对上父亲错愕的眼神。
她从来没有看过自己的父亲这么仓皇失措过,他的表情,就好像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快打电话给小让,把他叫过来,我们的女儿需要急救!”米太太推着自己的老公,在客厅急得团团转。
“妈,你别闹了!”一听到母亲要打电话给湛让,矜矜立刻紧张了起来,但是念头一转,她却笑自己是穷紧张。“他现在在值班,不可能过来的啦。”
米太太才不理她。
嫌老公动作太慢,她干脆直接抄起电话和湛让先前留下的名片,滴滴滴的开始拨号,而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喂?小让,你快过来,矜矜她答应和别人交往了!”米太太立刻把状况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
“妈,人家要工作,你不——”
“好好,你快过来,我帮你看住她。”
他要过来?!
矜矜吓到了,整个人像根木头似的愣在房间门口。
他不会过来的!
他要值班,他要照顾病人,他有太多事情要忙。
而且他们只是朋友,他怎么可能因为母亲的一句话就赶来?
重点是,她要和谁交往是她的私事,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个荒唐的理由,就放下手边一切的工作来到这里?
他不会过来的,他不会过来的,他绝对不会过——
“她在哪里?”
门外,隐约传来熟悉的声音。
抓紧手中的抱枕,矜矜就像是被针刺到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在她房里,我带你去!”客厅里,米太太一看到救星,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没有多谈,她迅速领着湛让来到矜矜的房门前。
叩!叩!
湛让利落的敲着门板,浓眉微微蹙起,此刻,他的头发紊乱、衬衫微绉,神色间透露出一股浓浓的不悦,温和的气息早已消失殆尽。
“是我。”敲完门,他立刻表明身分,希望房里头的小女人可以自动一点。
真的是他?
他真的来了!
房里,矜矜吓得丢开手中的抱枕,第一个反应就是推开窗户,但一想到自己家住七楼,又连忙弹回床上。
揪着裙摆,她急得在原地打转,不明白他怎么真的来了。
“开门。”看着毫不动静的门板,浓眉蹙得更紧,湛让逐渐失去耐性。
不要!
她才不要开门,她现在还不想看到他!
看着一旁的衣橱,她二话不说,立刻将衣橱拉开并躲了进去,但是当她发现衣橱里头黑抹抹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她又从里头跳了出来。
“快开门,如果你再不开门,我就自己进去了。”瞪着还是毫无动静的门板,湛让开始发火大了。
在心里默数到三,他立刻转动门把,却发现房门被人死锁了。
“啊,这丫头竟然敢锁门,没关系,我有备用钥匙,我这就去拿。”米太太也火了,同仇敌忾的转身就拉着先生朝自己的房门踏去,可下一秒,某种奇怪的声音却让他们同时停下脚步。
叽——
声音再度传来,这一次,连带还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米太太和米先生困惑的回过头,却看见湛让脸色铁青的往后退了一步。
“很抱歉。”转够头,他朝两夫妻点了下头。
“呃,抱歉什么?”两夫妻本能地问,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只见湛让似乎是量准了距离,接着无预警的抬起右脚。
他的腿修长而柔软,而且充满了力劲,停在半空中的姿态就像是一把强而有力的大刀,像是可以摧毁所有的东西,实在是壮丽极——轰啦!
无预警的,一声巨响忽然在安静的客厅炸开。
这一次,夫妻俩谁也没瞧清湛让的动作,只知道,当他重新站稳脚步推开门板时,原本贯通门板的喇叭锁却忽然从门板上摔到了地板上。
看着那被斩头变形的喇叭锁,两夫妻眼都凸了,吓得抱在一起。
“为什么不开门?”踏入房里,湛让气宇轩昂的站在歪斜的书桌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心跳一乱,矜矜哪还记得自己要推书桌去堵门,累得气喘吁吁的她就像是被人怞光了所有力气,扑咚一声,竟脚软的跌坐在地上。
书桌上,剩下的几本书因为骨牌效应陆续啪啪啪的倒下,为眼前紧张的气氛增添唯一的声音。
“为什么要躲我?”随着语句,湛让往前又跨了一步,他的声音虽然一如往常的冷静,但过度紧绷的表情却还是透露出他隐忍的怒气。
咬紧下唇,向来迟钝的矜矜,第一次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惹毛了他。
不安的缩起身体,她开始手脚并用的往后退,俗辣的妄想月兑逃,谁知他的动作却更快,在她有动作之前就抓住了她。
害怕的缩起脖子,她以为他会骂她,但他却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忽然瞪着她颤抖的手臂。
紧绷的俊容先是闪过一抹怔愣,接着他竟然不吭声的将她从冰冷的地板抱了起来,并轻轻将她放到床上。
他蹲体,由下而上的看着她,眉头还是皱紧,嘴唇也抿得好紧,但是脸色比先前缓和了许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不再开口,就在她以为沉默就要这样继续延续时,他却说话了。
“听说,你答应和别的男人交往?”他的声音很轻,语调很缓,柔和得像是吟咏美丽的诗句,但深黑的眼底却忽然涌现出痛楚。
她从没看过他曾露出这样的眼神,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伤痛。
心头一疼,原先的恐惧不见了,她不舍的伸手想要抚平他皱折的眉宇,却被他的大掌握住。
“告诉我。”他一手握住她,一手抚上她薄女敕的脸颊,以往热烫的双掌竟是反常的冰冷。“那是不是真的?”
他的矜矜,单纯的矜矜、迟钝的矜矜,总是任人踩在头上的矜矜,从相识至今,他从来只想好好的呵护她、疼爱她。
她对爱情生涩,他珍惜诱导,她对爱情迟钝,他耐心等候,甚至,为了不吓到她,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利用温柔体贴慢慢的渗入她的心,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逃了。
而且不只逃月兑,她甚至丢了颗炸弹给他!
他真不敢相信,才短短三天,她竟然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她明明就喜欢他,她的眼神、语气、态度,甚至连她不自觉的小动作都透露出她的心情,这样的她,怎能成为别人的女朋友?
“我……”矜矜说不出话来,除了第一个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今晚宋傲人的确是跟她告白了,当时她也的确曾想过利用宋傲人来遗忘他,但是那样卑鄙的念头一闪即逝,因为她立刻想起他温柔的眼眸。
即使将来,他的温柔将属于别人,即使将来,他的眼底将不再有她,她还是无法不去爱他。
三天不见,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即使她不断欺骗自己,不断让自己忙碌,他的身影却还是缠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是如此的爱他,同时,她却也明白这份爱恋绝对不会有结果。
她想忘了他,他却偏来找她;他喜欢的并不是她,却偏偏对她这么温柔,这样,她要怎么做才能断了对他的爱恋……
滴答!
蓦地,一颗烫泪忽然滚出眼眶,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泪珠成串,瞬间沾湿了冰冷的指间掌心,伟岸的身躯瞬间一僵,他立刻抹去那纷落不停的泪水。
“别哭!”第一次,湛让感到如此心慌。他已经尽量收敛起怒气了,却还是吓坏她了吗?
在心中咒骂起自己,他连忙道歉,但是显然的,他的道歉一点小效果也没有,因为她依旧在哭,而且泪水落得更凶了。
她很伤心,却努力的压抑,紧咬着下唇,怎样都不肯泄露出更多的哭声,但是伤心的哽咽却还是透过喉咙,传进了他的耳里。
看着镜片底下那不断滚出泪水的水眸,他闭眼没辙了,只能将她搂进怀里。
“不要……”她立刻挣扎。
“要。”他轻而易举的就镇住了她的挣扎,接着像是抱着珍贵宝物似的横抱起她,而睁开眼,他已有了主意。
转身,他大步走出房门外,并在经过米氏夫妻前撂下一句——
“我们出去聊一下。”
“不行,想聊什么,在这里聊就好。”第一次,米太太反对湛让如此靠近自己的女儿。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看过男人可以单用一只脚就把门锁给踹断,他的力劲实在吓坏了她,如果待会儿他一不小心情绪失控,天晓得矜矜会不会受伤!
“我不会伤害她。”湛让一眼就看穿她的疑虑。
“我也“希望”你不会伤害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留在这里,这样我也比较——唔!”某只大掌忽然捂住了她的嘴,阻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顺着手臂看过去,米太太立刻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不会伤害矜矜的。”米先生生温笃地说。
“唔唔唔唔唔!”放你的狗屁!
米先生刻意不去意会自己的老婆大人说了什么,只是转头看向湛让。
“别让她哭太久。”
“我会的。”湛让点头保证,接着便抱着不断哭泣的矜矜走出大门。
湛让一走,米先生立刻松手,米太太自然跳起来开口大骂。
“你真的让他走了?难道你都不管女儿的死活了?”王八蛋!
“我当然会管,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让他把误会解释清楚不是很好吗?”
“可他要是一不小心伤了我们家矜矜,那怎么办?”米太太还是担心。
面对老婆大人的担心,米先生却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他都把心拿出来让我们家矜矜捅了,你想,他还会伤害矜矜吗?”
这一次,米太太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