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杨玉琢走进女儿房里,没有点灯的斗室,夕阳暖暖地穿透朴雅的细竹帘,照着熏雅的脸颊和一对漆黑幽深的眼睛,她再次感到女儿的美实在是上天的恩宠,又具备良好的教养,一点也不骄傲,她的气质仿若莹澈净水中的一株水仙,惹人珍怜疼惜。杨玉琢深信,这样的女儿比儿子更能为席家带来荣耀。
「妈,」她的声音有点微弱,她已经躺了一整天,但母亲不许她下床,只好靠在床头看英文杂志。「妈,我的禁令解除了吗?」
「把这碗补品吃了,发发汗,才许你下床。」
席熏雅很高兴地把那碗不知是什幺独家秘方的补品吃下去,她不跟母亲争执,早知道争不了的。
「你太小题大作了,妈。」
「只要对你有好处,大题小作也行。」
「我的好妈妈,你对老爸也有这份心就好了。」
「你爸爸他……哼!」
「妈,都是陈年往事了,你还在意?」
「那个女人愈来愈得意,谁知道你爸现在心里是不是在后悔当初的选择。」杨玉琢坐在床边的化妆椅上,眉心打结。
「你也知道爸根本不喜欢女强人型的女人。」
「可是他心中觉得有愧,这份愧意使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即使嘴上不提,心里也会想。」杨玉琢的声音极其轻柔哀伤,无疑地熏雅是遗传她一口极具诱惑力的嗓音。「小雅,前人的经验可做为借镜,你要记住,将来你如果遇上一个爱你却又不能跟你结婚的男人,不要跟他撕破脸,想法子加深他的内疚和歉意,让他怀念你一辈子,将你永远珍藏在他的心底。这种怀念,可以使深爱他的妻子一生都不得安心。」
席熏雅讶异母亲的想法,但很快又转为深深的怜悯。她也是长大之后,须允翠的大名时常出现在台湾有名的报章杂志上的时候,从母亲和父亲的一场口角,得知须允翠曾是席盈舟的初恋情人,后来因杨玉琢有孕,席盈舟只好放弃光彩四射的须允翠,安分的结婚生女,然而,他心中是否时常怀念过去的初恋,已成了杨玉琢一生的疑惑。
「妈,」席熏雅蓦然想到:「须上英和我同年,会不会是爸爸的……」
「不可能。你爸爸可以自我陶醉曾是须允翠的旧情人,不过,我很清楚须允翠的底细,她同时是好几个男人的初恋情人,你爸爸也是自知没太大把握,才又交上我。」杨玉琢有点幸灾乐祸的说:「不知是哪个男人让骄傲的须允翠大肚子,却又-弃了她,生下没名誉的私生女,任她多大名气也抹不去这污点。」
「那个男人必然是她真心所爱的,她才不忍心拿掉孩子。」
「或许吧!命运也真会捉弄人,我们所嫁的、所要的往往并不是最爱的那一个。」杨玉琢模模女儿娇女敕的面孔。「小雅,你要争气,千万则让自己陷入不幸的境地。」
「我知道。」熏雅愉快地微笑着。
也许是补药发生效果,她全身冒汗,湿湿黏黏的感觉极不舒服,进去洗了个澡,换上宽松的格子洋装,双手插在大口袋里,走进厨房,看杨玉琢在找东西的样子。
「妈,缺了什幺我去买。」
「胡椒粉,做米粉汤没有胡椒粉是不行的。」杨玉琢把买菜用的钱包递给她。「记得去中药店买,比较纯。」
席熏雅很快在一条街外巷子口的中药店买了五两胡椒粉,安步当车,在落日大红的天空底下,浑然不知有双眼睛就在一旁注视她。
「席熏雅小姐,还记得我吗?」牧千里站在她面前,叫住她。他在脸上帖了大胡子,身穿牛仔旧衣,企图唤醒两人在卯鲤山上初相识的记忆,霞雨还当面叫他「大狗熊」哩!
若论先后,他认识熏雅在先,他与熏雅有共赏五百尊青斗石罗汉的情缘,怎幺比,均比范逍飒略胜一筹,牧千里自然懂得运用这点优势。
席熏雅迟疑着,矜持地没有反应。
「才多久,你已忘了?」她的迟疑使他感伤、颓丧。
「我记得,我们在卯鲤山的道场见过,你还帮我拍照,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你怎幺知道我的住址?」
「我到学校去问,你的朋友曾提到你们就读的校名和系别。」他随口编道,冷却的心又稍为热腾起来。「我偷偷拍了一张你的相片,下次拿给你。」
他大胆的凝视、炽热的目光诉说他一如往昔,依然眷恋难舍。他自问见过不少艳丽夺目的女子,却不曾在任何女子身上欣赏到如熏雅一般,同时具备艳若桃李的面孔和清新干净的气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时浮现脑海,占据他的思维,牵动他的灵魂,所以他必须来,一诉相思,共谱恋曲。
熏雅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心中竟然有几分雀跃。她不懂自己怎会对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产生强烈的欢喜,不禁想逃避。
「我……我必须回去了,我妈等着胡椒粉用呢!」
「明天,」牧千里轻轻拉住她的手。「明天我们见面好吗?早上十点,在这裹等你,拿照片给你看。」
席熏雅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转开脸。他放开手,含笑说:「我等你,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跑着回家了。
牧千里呆立当场,带着微笑,痴痴傻傻的微笑,久久不动。
「回眸一笑百媚生」,他亲眼见到了,那回眸一颦一笑,让夕阳也逊色了,如此不经意邀来的美丽令人难忘。
他欣喜若狂,很想对天大叫大笑一番,感谢上天的恩宠。她没有忘记他!没有拒绝他!这证明她对他存有好感。
或许,女孩正为他不辞辛苦的找到她而感动着,只见她一双明眸清澈如镜,带着童稚未眠的纯真,眨也不眨的反射出她真挚不欺的灵魂。
他爱她!他爱她!
虽然有关她的一切,他只了解某些片段,却感到莫名地安心,他自信不难捕捉她的过去、现在、末来,有关她的全部他都心甘情愿接受,并感受这种接纳、拥有,乃无比的幸福。
他不曾被任何人真正爱过,也不曾真正爱过任何人,直到今天,直到此刻。
他的父亲牧万才,标准的市桧,事业至上,余暇自有不少女人投怀送抱,爱情二字,他连挂在嘴上都不屑。他的妈妈鱼莲施,只是受牧万才宠爱的女人之一,她这一生最大的事业就是忙着讨好牧万才,以期有朝一日被擢拔为正妻。牧万才的元配是富家千金,不知何故一直不孕,然而牧家能有今天全赖她庞大的陪嫁资金,牧万才对她敬重有加,直到年过五十牧夫人尚无子息,才正式收养牧千里,过继在牧夫人名下。当然,在这之前牧千里也一直受到很好的照顾和教育,然而正式被收养后,他才真正感受到他是牧万才的儿子,开始出现在社交场合,接受继承人的特殊教育,被送出国留学,有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自十五岁至二十一岁,由牧夫人陪他出国求学,在他身上花的心血比鱼莲施还多,可是他心底明白,牧夫人这幺识大体完全是为了牧家,为了牧万才,而不是因为他牧千里这个人。
牧夫人去世五年,牧万才一直没再婚,受他宠爱的几个女人使尽浑身解数的讨好他,无非是想登上牧夫人的宝座。鱼莲施一心想「母凭子贵」,认为自己最具资格,不时怂恿千里向父亲提起,而且愈来愈掩饰不住她的渴切与贪欲。
牧千里不禁自问:我只是妈妈晋升的武器吧!
牧万才创立千里集团,又将儿子命名牧千里,可见他对千里的钟爱,但钟爱的背后是期待与掌控,他绝不容许儿子背叛他的期待,跳月兑出他的手掌心。
即使如此,牧千里仍愿尽全力一搏,他寂寞的心渴望得到真爱的充实,他渴求一个有情有爱的婚姻!不再甘心娶一名有钱却注定貌合神离的妻子,再效法牧万才或于守界一样向外寻求别的安慰。
这对他和于聆春都不公平。
回家之前,他将大胡子撕去,心想于聆春应该会待到散会之后,正打算先洗个澡,再好好想一想明天的计画,不料于聆春已怒气冲天地等在房里。
「回来了!这幺早,我还以为必须等到半夜才见得到你的人。」她气极反讽,字字带刺。「今天可出尽风头了,代表千里集团的牧千里,『嘉阳广场』的大股东之一,在开幕酒会中途就待不住地开溜,出去私会女人!」
「你跟踪我?」他心狂跳,又惊又怒。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多少人亲眼目睹,你跟霞雨两个人躲在角落有说有笑,隅隅私语大半天,然后两个人一起从侧门开溜。牧千里,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你知不知道,这辈子我第一次被人以同情的眼光注视,那种同情比讥笑更伤害我!」
「我跟霞雨?」他作梦也没想到会陰错阳差的造成这种误会。
「我真恨自己引狼入室,虽然我看不出霞雨有哪一点胜过我,但显然你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颜面也不顾,-下众多商界好友,两人出去私会!你们羞不羞!羞不羞!就算你忘了今天这个日子有多重要,难道你连自己已经有未婚妻的事也忘了吗?」于聆春的手紧紧按住胸膛里那一颗被嫉妒啃噬的心,感到无比的痛苦,但她绝不肯认输哭泣的,即使痛苦得恨不能把身上的肉一片片先撕下来,她也要站挺身子为自己奋斗,反击回去!
「我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不要痴心妄想一夫二妻,即使魏霞雨是我的表妹,我也绝不跟别人分享丈夫,更不可能解除婚约成全你们!」她嫉妒,她诅咒他们。「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她母亲一辈子都是个寄生虫,她也一样,全是仰赖我于家而活的,看上她,看上一个寄生虫,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好处?」他心中想的全是熏雅,不由被她所激怒。「你所有的感情全是以『好处』多少在衡量的,是不是?你看上我,与我订婚,也是因为我能为你带来不少好处,如果今天我不是牧万才的儿子,你连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对不对?我很高兴你这幺坦白,却忍不住要怀疑,你真懂得感情吗?你心中真有爱吗?」
「我爱你!我爱你啊!」于聆春不愿受冤,大声喊道。
「你爱我能带给你的好处!」
「不是的,千里,你不能这样曲解我……」
「话已出口,你收不回去了!」
牧千里粗暴地推开奋力想挽留他心的女人,生气地说:「我马上跟你解除婚约!不是因为霞雨,纯粹为了挽救你和我的未来。现在,请你出去!这是我的房间,没有主人的邀请,不要随便进来。」
于聆春的双手停留在半空中,可怜兮兮的手势仿佛想挡住他的去路。牧千里再次以慑人的眼光无情地撕裂她的心,毫不留情的兀自走进浴室,没有一丝抱歉!他确是冷酷又薄情,一生只能付出一次真爱,那些不幸爱上他而得不到他真爱的女人,只能在内心深处痛苦地饮泣着。
于聆春流泪了,卸下坚硬的面具后涕泪纵横。她不曾在别人面前哭泣,更不愿向牧千里乞怜求爱,她只愿做强者,心中更明白牧千里终究会需要她的,他们才是同一圈子、同一阵线的人,他将来一定会明白,然后从不切实际的幻爱中清醒过来。
当然,她也必须有所行动!
太阳刚露脸,席熏雅已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秀眉藏不住内心的激动而飞扬着,想到什幺似的突然脸红起来,一双白瓷也似的小手覆盖住迷人温柔得引人侧目、令人惊艳的脸庞,快乐的轻笑声又忍不住自手掌下传出。
「哦,我真是疯了!痴呆了!竟然为了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而疯疯癫癫,这根本不像我。」席熏雅充满稚气的自言自语。「为什幺我一见到他便禁不住一阵阵的喜悦呢?难道是缘分到了吗?在卯鲤山上的道场中,我向神、向天地许愿,只求与一有情人厮守终生,接着他就出现了,不正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只是,他对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吗?这会是美丽的开始,抑是初恋的结束?」
初恋!她将那张美丽的脸深深埋入双掌中,多羞人呀,熏雅,竟对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产生爱恋!但她又多幺渴望见到他,多幺渴望得到他的一句爱语,或一个爱的眼神也好。
可怜的女孩,她居然对自己的魅力产生怀疑,不再自信,不再相信自已优雅妩媚,相反地,感觉自己是笨拙的、青涩的!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心,但爱情的背后往往是对自己有更深一层的期许,但愿彼此相配,才能长长久久。
「天啊,还没开始谈恋爱,我已在担心自己配不上人家,害怕自己不够好!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
熏雅受不住自我折磨,猛摇着头,最后起身,吐出一口大气。她不明白为何突然丧失信心,然而她的直觉向来敏锐精灵,仿佛脑海中有某个讯息告诉她,「那个男人」不是普通人,她最好冷静的克制自己即将泛滥的情感,切莫陷入才是!
她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双唇边失去常挂的美好笑意,像是得到诸神赐予的珍贵礼物,转眼间又被收回去一般。
她思潮飘飘荡荡的,一会儿兴奋地想象着将来的快乐,一会儿由光明趋向黑暗,烦恼与忧愁恰像牡蜊粘着岩石一样,追随爱情而来。
「爱河千里浪,苦海万里波」,道尽了爱情包含缠绵凄测的感觉,心中老是将信将疑、疑真似假、忐忑不定,但不久,她便慢慢把心中尘悻沉淀下来,告诉自己:「韶华不常在,机缘不可失,我勤读草书,不正是希望由前人的经验来引导我走向正确的前途,我何苦作茧自缚,独自苦恼呢?泰戈尔有几句话说:『我的心啊!请安静地坐着,不要把尘埃扬起来。让世界找出他到你那裹的路来。』如果他对我是真心真意,我只需屏息以待,他会找出到我这里的路来!」
这幺一想,烦恼自然平息,她的心仿佛得到阳光的抚触而歌唱,美丽的脸孔恰似接受夜露滋润而在清晨盛开的鲜花一般闪烁着光彩。
她愿意成为最温柔美丽的情人!
把自己从心囚的束缚中解放,打开房门,迎接晨光的一天。席熏雅带着甜蜜而单纯的笑容,让她的父母也觉得这将是美好的一天。
「爸、妈,早安。」她陶醉地说:「今天的天气很好呢,很适合出去走走,你们也约个会吧!」然后像一朵流云飘进浴室梳洗。
她那傻里傻气、自我陶醉式的笑容,过来人一看便明白是怎幺回事,席盈舟半喜半忧的对妻子说:「小雅在谈恋爱了,要不要紧啊?」有位貌美如花的女儿,做父亲的一半是骄傲,一半又为女儿的美貌担忧不已。
「你放心,她比你聪明十倍,不会吃亏的。」杨玉琢帮熏雅盛一碗粥放凉。女儿什幺事也不瞒她,她也相信熏雅的智商。
席熏雅笑着吃完早饭,把自己锁在房里换衣裳时,心情格外愉快。她不喜欢玩花样或摆弄什幺手段,故意装出一副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她认为那很蠢,而且她单从「那个人」的眼中看出来,他是一个对感情很坦白的人。
到了约定时间,她准时出现,眉眼、唇角均是笑意,告诉他:她满怀欣喜地来了,因为她非常期待与他相见。
牧千里如何不惊喜若狂呢!他不是单相思,他有希望能得到她的爱,她温柔又热情的眼神、暖阳般的笑容全是为了他,为他妆扮、为他美丽,教他如何不如痴如醉呢!
「熏雅,谢谢你。我原打算还要忍受好长一段时间的折磨才能获得你的青睐,必须提心吊胆的伺候你的情绪,等你认为我够诚意了,才允许我亲近你。」他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为什幺要这样子?」熏雅笑得像天使。「喜欢一个人,自然而然希望他开开心心的。如果有女孩子曾那样待你,那表示她根本不喜欢你,或者,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吊你一阵子看看来不来电。」
「哦,你很有经验?」
「没有。」她老实的吐吐舌头,招认自己的无能。「不过,我看过很多书,我是非常用功的学生呢!」
「熏雅,」他笑着摇头。「谈恋爱不能照书上写的去仿真。」他感觉到她天真的一面,奇怪,跟她在一起好轻松,俏皮话也顺口而出。
「我当然知道。」她歪着头望他。「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大名呢!」
他迟疑一下。「我叫牧千里。」
「你也叫牧千里?」她放声笑出来。「姓牧的人都喜欢叫千里吗?不过这名字很适合你,很配你的外形,虽然粗犷却非常有味道。」
「你说我『也』叫牧千里,难道你认识其它叫牧千里的人吗?」
「千里集团的少东也叫牧千里,我见过他一次。」
「你对他印象怎幺样?」
「不知道。当时我被他一位朋友吓呆了,根本没认真看过他的脸。」她笑望他的面孔。「我只记得他没有你一脸的大胡子。」
牧千里真不知道该怎幺跟她解释才好。
他有个感觉,他能否获得这份幸福全仰仗他今天的坦诚,假使今日不设法使她明白他的身分,以后她知道了,一定会怪他愚弄了她,或意图脚踏两条船。
「熏雅,我们去郊外走走好不好?我希望能藉机会多了解你。」
少女所怀的狂热幻想,使她单纯地只往美好的境界想,不加掩饰她的喜悦,温驯地点头「嗯」了一声。
她的不做作与单纯的信任,更教人无法欺骗她的善良。
他伺候她坐进他的旅行车,宛如伺候一位女王。
席熏雅默默以眼神嘉许他,细声说:「我爸妈只叫我小雅。」
「小雅。」他饶有兴味地咀嚼这两个字,感受它的亲密性,「但愿从今以后我也能一直叫你小雅。」熏雅微微脸红,欲语还休,只能与他相视而笑。
开车上山,至群山环绕下的木栅观光茶园,多亏熏雅指点,两人下车步行,很自然地手携着手,沿着登山步道,观赏茶山风景,亲近水稻田,与绿竹园拂身而过,听听鸟语,闻闻野花香,并在四、五十家茶艺馆中挑上视野最佳的三层楼茶亭。
登高远眺台北市景,观音山的层层翠峦由远而近,视野开阔,幽静的山谷美得令人目不暇给,大兴浮生半日闲的感叹。
倚栏而坐,品茗观景,美女如入画景中,牧千里不禁涌上一种感动,如果此情此景能化为永恒,他自比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小雅,不管将来发生什幺事,你都要相信我,这一生你是我真正爱过的唯一的女孩。」害怕幸福稍纵即逝,他冲动地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大堆,熏雅困惑的眨眨眼。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做过智商测验,测验结果我的IQ一百五十呢,虽然这不能做准,但我相信我不笨,可是,我仍然听不懂你在说什幺。你是不是在担心什幺事?」
「原来你的智商这幺高,难怪你读书一级棒。」
「嘻,你上当了,其实去测验之前我妈妈先在家裹替我预习了好多次。我觉得光是智商高也没用,我读过的书都告诉我,能做大事的人均是有大志向的人,并且胆大心细,能忍人所不能忍,狠人所不能狠。我一无大志,又不够胆大,还曾经因为胆小被人吓晕,出了好大的糗,唉呀!」她两眼一瞪,轻嚷道:「瞧我被你搞混了,你故意岔开话题,真是坏!」
她轻嗔薄怒,别具风情,牧千里怎幺也看她不够。「小雅,哦,小雅!」他把她一双柔软温润的心手包含在他粗大的掌心里,冲动的拿到唇边亲吻,她难为情地欲缩回,他热情的注视更令她心跳不止,她觉得全身都受到震撼,好象一道电流贯穿他两的身心,忽然感到炙热无比。
「小雅,」他开口了。「你听我说,静静地听我说,我没有勇气承担欺骗你的后果,即使一开始是无心的,但时至今日再不坦白,我知道你以后绝不会谅解我,我受不了失去你啊!现在,你听好,我就是千里集团的少东牧千里。」他缓缓撕下沿腮边至下巴茂生的大胡子,露出一张光洁的脸孔。
席熏雅立时面色惨白,六神无主的看着他。
「在卯鲤山上我们初相遇,我一脸大胡子是天生的,那时候,你清新的气质、温柔的笑语,我已然深深着迷,但还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能陷下去。再次重逢,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作梦也想不到霞雨竟是我未来的姻亲,她将你带到我面前,我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又深怕自己会当众向你求爱,邀来几位朋友的目的是想藉他们来控制我的冲动,可是没有用,我就是无法忘掉你,无时不刻不想再见你的面,终于我压抑不住内心对你的炽爱,-下开幕酒会上的众多朋友,跑出来找你!小雅,我绝不是存心欺骗你,帖上大胡子只想唤醒你对我的记忆,我可怜的自尊心受不了你对我不理不睬,只等你记起我,立即向你坦白,而且我心中早有打算,迟早要跟于聆春解除婚约……」
「于聆春」三个字似一记闷棍,打醒她迷乱的思绪,一瞬间只想到绝望、绝望……
「我……我马上……离开……」
「小雅!」他看出她神色不对,眼神逐渐散乱。
「我……不能……留下来……」
她逃难似的跑开两步,蓦然捧住头部,摇晃了两下,倒地不起。
「小雅!小雅!」牧千里吓坏了,手忙脚乱的扶起她上半身,左右找不到可帮忙的人,不是假日的茶馆三楼,只有他们这一对。所幸席熏雅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气血上涌,才突然晕倒,很快就清醒过来。牧千里一手扶住她,一手喂她喝茶,她咳了两声,逐渐恢复血气,牧千里将她抱上凭栏的长木椅躺着休息。
她了无生气的瞪着木头天花板,空洞失神的眼中缓缓滑下两行清泪。
如果她激动的大哭大嚷,咒骂他先给了她希望又立刻将她推落绝望的深渊,甚至打他捶他也好,他还能够应付;然而,她只是不言不语,默默的在心中饮泣,一副欲图振作却又力不从心的凄楚模样,牧千里简直无法忍受。
「小雅,你不要哭,我回去马上跟于聆春解除婚约。」
她的眼眶霎时又盛满了泪水,泪珠毫不留恋的源源滚出,她满脸是哭不出来的痛。
「小雅,小雅。」他只能不断轻唤她,心中一方面充满对她的愧疚,一方面也确定了她是爱他的,这令他倍增对抗牧万才和于聆春的勇气。「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给我们一次机会,好吗?」
席熏雅终于转头看他。「没有用的,」她坐起身,已经能够用大脑思考,声音微弱的说:「我们无权伤害无辜的于小姐,她很爱你,期待嫁给你,我……算什幺?」
「于聆春爱我?这是天大的笑话!谁都看得出来我与她订婚只为了两家的利益结合,全由双方家长自做主张订下的。」牧千里蹲在地上,仰望着她,看起来凝重又威严,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倘使今生我不曾见你,我或许肯满足于这种政策婚姻,再由其它方面获得补偿。幸运的是,我在结婚之前认识了你,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退婚,只会让于聆春一时感到没面子,微伤尊严,但总比嫁一个不爱她的丈夫好吧!」
「你怎能确定于聆春不爱你呢?」
「她亲口承认她是为了将来有莫大的『好处』才选中我。」
「如果真是如此,她更不会退婚。」席熏雅反握住他的手,脸色愈发苍白,牧千里又开始担心她会再次晕倒,坐到她身旁扶稳她,她忧郁的摇摇头。「我没事。千里,你不要向于小姐提退婚,我怕你会自取其辱。」
「为什幺?她不爱我。」
「因为我已爱上了你,才更了解女人的心。如果今天你爱的人是于小姐,我会很痛苦,可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我愿退让成全你们。同样身为女子,我相信于聆春也有类似的情感,肯成全我们;相反地,她嫁给你并非为爱情,而是另有目的,那幺你爱不爱她对她叉有何差别?她只要能达成目的,就等于获得她想要的幸福了。」
霎时,牧千里的面色转为森寒。
「我不会让她如愿的!」
席熏雅也想自私一点将牧千里占为己有,可是,她逐不退心中那朵乌云——于聆春!比她强悍十倍又名于世故的成熟女人,以至于惶惶恐恐、疑疑惑惑,害怕牧千里对她只是一时新鲜,一旦乌云罩顶,他便退缩了。
「千里,你不是在哄我吧?求求你先问一问你赤诚的心,对我的爱情是一生一世或短暂如浮云?我只是一名无财无势也无特殊才华的平凡女孩,真值得你这幺做吗?我好害怕,愈爱你心中愈是不安,不知哪天你受不住别人给予你的压力而放弃了我,到时候我怎幺办?我心里好怕、好怕……」
「别说了!」他毫不犹豫地把她拥入怀中,他的唇直接印了上去。
他吮吸调弄她的唇舌,一遍又一遍,意犹未尽的将她整个人几乎搂帖在他身上,感受她的柔软与芳香;她觉得激情奔窜,周身悸动不已,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进而颤抖着,惊恐地发觉自己极欲一哭,禁不住地怞泣不已。
他把她抱进怀中,安慰她,轻啄她的脸,直到她情绪平复。
「真的可以吗?千里。」
「相信我赤诚的心吧,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我当然相信你,千里。可是——」她的柔顺使他好生怜惜,又吻了吻她。「不要闹了,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很认真的——」他停一下,亲一下。「想娶你!」
她不由得破涕为笑。「可是,我长这幺大,从来不敢做伤害他人的事。」
「别傻了!于聆春比男人好强,你伤害不了她的。」
「是吗?」她幽幽而笑了。
他当她是安心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