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想活!这个认知,硬生生地敲进她的脑海里,霎时,她慌了。如果他不怕死,她究竟要拿什么去救出她娘,还有令狐大哥呢?但她更气他那种对自己的生命毫不在乎的模样。明明就不关她的事说,她究竟在气啥啊?「你到底是谁?」望着她脸上变化精采的神情,令狐魄出其不意地问。
「你为什么不想活?」她同时开口问他。他不但有着俊美无涛的外表,还有着天下人人艳羡的财富,更有着足以和皇上媲美的权势,他拥有了世间人向往的全部,却不想要活下去!
「活着很好吗?」邪魅的脸上染着一抹讥消的浅笑反问。
活着并不好,他得承受毒发时的蚀心钻骨之疼、血缘至亲们的无情背叛,所以活在这世间究竟有什么好?
若不是打心底视他为亲兄弟的轩辕他们,他绝对不会费力地活着。
「人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多么虚无缥缈的两个字,他令狐魄不屑被这两个字给愚弄。「说吧,你究竟是谁?冒充我小师妹的身份有什么意图?」身上的疼痛让他烦躁,也让他再没有耐性跟她慢慢磨,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问道。
「我……我是你的小师妹啊。」柳雪钵强撑着最后一丝的笑容。
「骗鬼去吧!那个死老头的个性我还不清楚吗?当年要不是我坚持与他毫无关系,不肯进他的一粒米、一滴水,他才强逼着我拜师,否则他不是一个喜欢有负担的人。」
「可是,我真的是——」她仍试着说服他,却被令狐魄扬手打断,所有的不耐全写在脸上。
「好,就算你是,你也必定别有目的,不如你就说说你的目的吧!」看来,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好,她也豁出去了。
「我接近你的确是有目的的。」
「嗯!」终于愿意说实话了吗?原本炯炯的双目疲累地闭下。
柳雪钵傻眼。难不成,他当真以为自己是在听故事吗?不怕她对他下毒手吗?
还是说……其实他希望她这么做?
望着他那几无血色的脸庞,她蓦地伸手拂去他额际冒出的冷汗。
「拿开!」那双紧闭的眸子倏地睁开,脸上的杀气尽现。
「一个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人,又怎会在乎别人碰你呢?你真是个矛盾的人。」那望着他的清亮眼神彷佛有着一股穿透力,让令狐魄更加愤怒。
「你懂什么?你再不快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就……」
「如果你愿意随我回令狐家一趟,换取我娘和令狐大哥的自由,那我就替你解了毒。」呵呵,原来她竟是那老头子派来的说客。令狐大哥?依莫东倾回报的消息,这人指的是令狐孤吧。
「令狐孤孤你有什么关系?」她拚上一命想要救她娘他可以理解,但为啥还扯上令狐孤呢?想到这里,令狐魄不悦地撇了撇唇。
瞧她脸上那种豁出去的神情,显然她是非常在乎那个男人。
如果只是一个阿猫阿狗,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偏偏那个人姓令狐……
突然,心中一股恶念冒出头,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抹诡魅的浅笑。
「他是……他……」柳雪钵他了好半天,却说不出一个答案,只见女敕白两颊已泛起可疑的潮红。
那抹红让令狐魄更肯定心中的臆测,那绝对是女人在念及心爱男人时的羞红。
主意一定,他开口道:「我可以随你回令狐家救人,但我有一个条件。」原以为她已没有筹码让他同她回令狐家,如今他竟干脆答应,让她完全愣住。
「不问问我的条件是什么吗?」他好意提醒着。
瞧她睁着又大又圆的眼儿,还有那僵成了一个圆的女敕唇儿,那蠢样真是令人开怀啊!就不知道等她听到自己的条件后,会不会欲哭无泪?真是令人期待啊!
「什么条件?」就算要她拿任何东西去换得他的承诺,她都愿意,即使他要的是她的生命,她都义无反顾。
为了救她娘和令狐大哥,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我要你。」望着她,令狐魄笑着说出自己的条件。
「什么?」他说的话好简单,只有三个字,可是她却完全不懂。他要她?!要她的什么?
「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果不其然,柳雪钵被他的条件给吓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是认真的。」不可讳言,这丫头挺有趣的,只怕她是他长到这么大,唯一还能勾勒起他兴趣的女人了。
瞧他那几个兄弟一个个成了家、立了业,娶妻有何不可?而且他很想知道她究竟能为令狐孤牺牲到什么程度。
「你要娶我?」要不是他的眼神太认真,她会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大问题。他疯了吗?
「对,我要娶你,只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我就替你去令狐家救人;若是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我不会追究你佯称我师妹之罪。」
「为什么?」这是什么该死的、见鬼的条件!柳雪钵在心中将他祖上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因为,我刚刚好没娶妻,而我想娶一个看看。」什么烂理由!柳雪钵听得咬牙切齿,气愤难当。
「只要解了毒,你以后多得是机会。」要娶八个、十个绝对没问题。
「可是我现在就想要一个妻子,而你可以不答应。」他很大方地给了她选择。她分明就从他的脸上和眼底看到了他的恶意,却拿他莫可奈何。
「你的意思是,要是我不答应成为你的妻,你宁可日日夜夜承受着绝神丹蚀心之苦,也不要帮我救人?」
「对!」
「你……」气呵!柳雪钵气得说不出话。她的怒气愈张扬,他便笑得愈恣意。
「你大可以趁着我现在没有能力反击,杀了我,我不介意。」他甚至还给她良心的建议。
「我……」杀了他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气归气,但她的理智犹存。她耳边仍回荡着令狐孤的交代,若是不带他回去,不但令狐孤的命保不住,就连她娘也会死在他爷爷的手中。
「咱们……可不可以换个条件?」抑下满腔的怒气,她试着和令狐魄商量。
「不行!」他断然拒绝。他不但是玩真的,而且很认真。
柳雪钵的心蓦地沉到谷底。她若是不答应,那么娘和令狐大哥只怕断无生机;可若是答应了,那她心中的爱慕又该何去何从?
心中百般的纠缠与犹豫,迟迟无法做出决定,直到最后一丝月芒落下,五彩的晨曦在天际浮现,她终于忍痛屈服了。
「我答应。」心是疼的!
她真的要为了一个任性男人的一个任性的决定,赔了自己的一生吗?
嫁给他,换到娘和令狐大哥的自由,可是她未来的幸福呢?
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蓦地抬眼,就见令狐魄带着一抹诡谲的笑容倚在门框瞧着她。他似乎真的挺欣赏她的挣扎。
这该死又可恶的男人,如果她能够……她真的很想要一把抓花他的俊脸,毁去此刻他脸上的笑容。
「你认命了?」令狐魄的声音飘忽,含笑朝着柳雪钵问道。
「我不懂你为何硬是要娶我?你真的认为娶了我以后,你的日子会好过吗?」想到为了他的高兴,她得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她的心冷不防泛起一阵想要杀人的。
也许有一天,她会失手杀了他。
迎视她的怒瞪,令狐魄昂然步上前,伸手勾起她那尖细的下颔,凝视着她的眸子说:「记得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招惹的。」
「那你何时随我回令狐家?」不想再与他争辩,她此时唯一挂心的就是自己的娘和令狐孤的状况。
「一旦咱们成了亲,我就陪你回去。」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的眸中竟然闪耀着点点精光,显然他也很期待那一刻。她被耍了!「你其实很期待回到令狐家吧!」她的出现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理由回去,又能顺便玩弄她,这个该死、可恶的男人!
又或许,他压根只是在耍她?说要娶她只是在骗她?嗯,一定是这样。
愤怒和愁绪一扫而空,她巧笑嫣然的望着令狐魄说:「那咱们马上成亲,成亲之后,立刻出发。」
「嗄?」前一刻,他还逗弄她逗弄得很愉快,可是怎么才眨眼的工夫,乐趣不但消失,他甚至有种自作孽的感觉。「你,不是不想嫁给我?」她的心思全在令狐孤身上,她不是应该左右为难,甚至为了被迫嫁给他而伤心欲绝吗?
「你,不是很想娶我吗?」柳雪钵昂首反击。
逃避他,不如迎向他。像他这样不羁的男人,应该很怕束缚吧!
一丝得意的笑不经意窜出她的唇办,看在令狐魄的眼中碍眼至极。
堂堂一个大男人,哪能吞得下这口气,要玩大的,他奉陪。
当下旋身,他气急败坏地朝着外头大吼,「东倾!」话声未落,一条人影已经急窜而至。「主子有何吩咐?」
「立即替我筹办婚事,入夜之前我要成亲。」
「啊?!」两声惊呼同时窜出。
莫东倾一脸不明所以的瞧着主子脸上的愤怒,再瞧瞧柳雪钵眸底的愕然。他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有疑问?」冷眼一扫,登时莫东倾连发问都不敢地衔命离去。
望着那匆匆而去的身影,柳雪钵心中暗叫一声糟。
该死的,她弄巧成拙了,心蓦地凉了一半。
突然像山一般的身影飘到她的身边,俯身在她的耳际说:「今夜,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我很期待。」哼,她敌对他下战帖,他哪有不接的道理。这妮子当真以为他瞧不出她的小把戏吗?
情势急转直下,柳雪钵的一颗心咚地坠人无底深渊,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洞房花烛夜是吗?我也同样期待。」仰首,美艳而细致的脸上漾出一抹动人的娇媚,纤柔的双手大胆地勾上了他的颈项。她接下战帖,今夜……心冷不防地轻颤了一下。
「你疯了吗?」轩辕极天忍不住扬高音量。
「你对于这个无端冒出来的小师妹到底了解多少?」闻人翻云如此问。
「你在儿戏!」勾魂这样断言。
面对那不断抛来的质疑,令狐魄只是扬唇轻笑,一如以往,不在意地把玩着手中的虹链。
「你们不赞成吗?」对他来说,这整件事只是为了一个「好玩」。
看着柳雪钵挣扎,看着她佯装坚强,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有趣的事,她就像是他的猎物般,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倒也不是反对,只是想问你,你真的确定吗?」只要是兄弟想要的,他们没有不同意的,甚至还会出钱出力地替他完成。
但他们得先确定那真的是他想要的。
「确定啊!」令狐魄很肯定的回答。
反正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回令狐家去瞧瞧,现在路上多了个可以逗弄的玩伴有啥不好?
只消一想起她脸上写着倔强不肯服输的表情,他就觉得好笑。
「你又何必去膛那浑水呢?」如今复国已完成,他可以安安
稳稳地养身子,谁知他却要没事往那浑水里钻。
何必呢?
「我心中有恨。」头一次,他对着他的兄弟们承认自己的心情。「我知道若是下回去面对,这恨会跟着我永生永世。」生与死,他早已不计较。
要不是运气好,在墓袕中过着了他那脾气怪异的师父,他早该在黄泉路上伴着令狐家的列祖列宗了。
这几年来,他虽然活着,也陪着好兄弟们出生人死,可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心里住着一群鬼魅。
「既然心中有恨,让我派兵去将令狐家踏平不就得了。」轩辕极天豪气干云地建议。
明明就有简单的方式可以解决,为什么好友要这般的拐弯抹角?
「如果我真要这样的话,令狐家的下场不会只是今日的落败而已。」嘴角噙着一记森冷的笑容。
从来他要的就不是要他们血债血还,他要的是令狐宣的悔恨!
若不是令狐宣偏执的相信一个术士之人的话,和一本不知打哪来的古书记载,他何必打小就过着飘零孤苦的日子。他要让令狐宣亲眼瞧瞧,当年被他活葬的令狐家子孙不但没死,甚至还官拜一品,为官为侯。
「就算如此,也不用莽莽撞撞地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为妻吧?」既然方纔那个点劝不通,他们还有另一个问题要解决。为了报仇,把一生的幸福都赔进去,这算盘闻人翻云怎么拨都不划算。
「呵呵,我会娶她,不是因为她跟令狐家的人有关。」
「那你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和报仇有关,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对成家嗤之以鼻的魄心甘情愿地娶个老婆回家供着?
「因为她够笨,也够有趣……」话未说完,他沉吟着,再也没有说出口。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笨女人真的很与众不同,不同到从来不让女人上心头的他,竟轻易记挂着她,还让他一时冲动提出了连他自己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条件。他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明明是个精明聪慧的女人,却为了一个男人变笨了,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可以拿来交易。她究竟可以笨到什么地步?想着想着,令狐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浅浅的,却是打从心底漾出的微笑。
魄笑了!这样的发现让在场的三人全都面面相觑。
与他做这么多年的兄弟,看见他这般真心笑容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就冲着这一点,他们原已经到口的劝言全吞回肚里。只要能让他快乐,哪怕是一丁点儿也好。「好吧,就成亲!」
红,一片耀眼的红!
看在柳雪钵的心里,却没有半丝喜气。
真的要成亲吗?
虽然嘴里说得豪气干云,可事到临头,她却犹豫了。
「都是那个该死的、可恶的、王八的……」无数咒骂自她口中逸出。
突然眼前银光一闪,一支飞镖已经牢牢地嵌在梁柱上。她带着疑惑的心情走向前,用力拔下飞镖,急急忙忙地摊开镖上的纸条。
这是什么意思?
小脸倏地白了,就连被刻意抹上的脂粉也不能掩去那抹白。
令狐大哥这是什么意思?竟要她安心嫁给他大堂哥为妻!
难道他忘了他们曾经互许的诺言?他是病胡涂了吗?还是他误会了?
对,一定是他误会了!不行,她得赶紧去找他解释清楚。
颗颗透亮的珠泪不听使唤地落下,她想也没想地便冲到门边,一拉开门——
「你……」瞧见她的泪容,令狐魄原本漫着笑意的面容一整,伸手扯住陷入慌乱之中的她。「你怎么了?」
「我不要嫁给你了!」甩开他的手,柳雪钵没头没脑地朝着他吼道。
都是他!
要不是他故意开出那样的条件,令狐大哥怎么可能会误会她!
令狐大哥甚至还体贴的要她安心嫁给他,好好照顾他,还说只要令狐魄能认祖归宗,他可以让出一切,包括她……
「你想反悔?」决手擒住她纤腕,向来慵懒的他,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凌厉。
「反悔就反悔,不行吗?」心已乱,柳雪钵就这么和他杠上了。
「给我一个理由。」明明下午还斗志高昂,没有道理才不过几个时辰,她就变卦。
还有,她脸上那碍眼的泪痕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以往,对于她的认输,他应该会很开心;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胸臆问彷佛压上了重重的烦闷。
「理由就是我不要嫁给你了,嫁给你,令狐大哥会伤心。」
「那你娘和他的命呢?」
「这……」好简单的一个问题,她却回答不出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不要令狐大哥误会她,只要一想到他误会她,她便心如刀割。为了令狐孤,她竟打算不顾亲娘的性命而毁约,难道令狐孤对她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那他算什么,只是被她要着玩的路人甲吗?
「就算你不管他们,你真的以为我令狐魄是可以让你耍着玩的,任你说成亲便成亲,说走便走的吗?」陰沉的嗓音、陰沉的神色,此时的令狐魄少了平时的轻浮举止,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陰沉模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跟他交易了不行吗?
「我的意思是……」瞇起眼,薄抿的唇儿才开口,突然一支利刃竟无声无息地破窗而来,硬生生插入令狐魄的胸口,他吃痛的闷哼一声,「呃!」剧痛在他的身躯完全地爆发,快速地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但他整个人却直挺挺地挡在柳雪钵的身前,即使鲜血浸濡了他的衣裳,他仍固执的不肯移动半步。
深邃的眸底有着浓浓的坚持和愤怒。
「你……」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
望着他,柳雪钵很想不顾一切的走人,可是就在与他错身之际,她发现自己的步履却沉重得迈不开来。
挂心于令狐大哥的心情,想急着去向他解释,可是心中的那丝恻隐却让她陷入了犹豫之中,因为……
他不能死!因为她还需要他跟她回令狐家,好换回娘和令狐大哥的自由。
罢了!回身,她伸手扶住令狐魄那几乎已没气力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