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婚的三千禁卫军到达奥山村附近的小县城的同时,随军同来的尚有一封密信。
悠,黄白流失,父急,命见信速归。
皇甫悠看完藏于蜡丸中的纸条,合掌一搓柔成粉末。
“告知你主子,本王将在十日内归京。”
“是。”送信人单膝着地,略一点首,迅速退出,传口信回京。
“来人!命迎婚军伍立刻启程!”
“哥,你说那女子半月后来接你入京,如今家里都已经拾摞乾净,行李也都整出来了,房子也答应借给李伯住了,怎么到今个儿也不见媒人上门?”你不会给人骗了吧?染花眉眼间尽是怀疑。
铁牛把每天要用的斧头也装进简单的藤箱中,合上箱盖,模模箱子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哥!我在跟你说话呢!”染花小蛮腰一插,对着大哥的耳朵就吼了起来。
“啊!哇啊!说,说,你说!”
“……,我说你把斧头收起来干啥?!带到京城给嫂子家砍材哪!还有被子,被子你收它干啥?难不成嫂子家连棉被也没有给你盖的?还有这捆绳子,你带着干啥用!还有……,哥!我在跟你说话──!”染花给他那由傻变呆的哥哥气的!
这大半个月来,铁牛一直都这个样子,整个人好像飘在半空中。做事时经常要么做着做着就傻笑起来,望着地面“嘿嘿嘿”的笑个不停,也不知在想些啥。要么就像现在一样走神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哥,你确定那个女人不是狐狸精?”染花伸出手来在铁牛面前晃了晃,不敢确定自己的哥哥到底还剩下几魂几魄。
铁牛眼睛望着妹妹,魂却早已飘向自己的媳妇处。自从那日救了她互相许下终身,距今已有十九日半,那人说她在附近县城友人的家住下,也不许他去县城里见她,只说让他等半个月,等他父亲派迎亲的队伍来接他,可快二十天了还没见着美人的影子,成日成日的想,越想心里就越乐。
快了,俺就快见着她了。等嫁给她以后,俺一定好好待她,决不让她再去做轻生的傻事!俺铁牛给爹娘发誓,绝对不会嫌弃她!就算她生不出娃儿。
染花叹口气,决定放弃和大哥说话,看看天色,准备进屋里做中饭。
就在她刚迈脚的时候,“哥!姐!不得了了!哥──!姐──!”凄厉中带着兴奋的喊叫由远及近,听声音像是小榆头。
“砰!”一声,小榆头用撞的把笆门给撞开,一下子冲进一脸不明所以刚刚站起的大哥怀里,兴奋地喊叫道:“哥,大哥,我跟你说!村里来了好多官兵!好多!村长里长王老头张大爷刘瘸子…,凡是村里管事的全都迎了出去!听说来的还有县城里的大官,村里村外站满了人!哥,你说官兵是不是来抓强盗的?我看村东头的二大爷就很像!还有那个水牛腰的刘大娘看上去就像拐小孩子卖的!哥,那群官兵举着大旗骑着大马要有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小榆头劈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还想继续往下说,听得稀里糊涂的铁牛只逮到官兵抓强盗这几个字眼,反应慢一拍的他还在想村子里哪个人看起来比较像强盗,兴奋莫名的小榆头已经被他姐用抹布塞上了嘴。
“呃……!姐,你好心……”小榆掏出抹布趴在他哥肩头上干呕起来。
给她弟翻个白眼,“大哥,村子里难得出这么个大事,走,我们出去看看!”染花也是小孩子心性,听到有热闹可看,立刻抱住她哥的膀子拖着就向门外走。
刚到笆门外,就见一大群人来势汹汹的往她家的方向迎来。
“铁牛啊──!”刚听到有个熟悉的大嗓门叫了一声,就被一特殊的尖细嗓门掩盖打断。
“舟山乡奥山村人铁氏听旨──!”
“唰!”尖细嗓门的身后跪下了大片。
铁家三兄妹全张大了眼睛,瞪着前方大队人马。敢情强盗抓到咱家来了!
数不清的官兵骑着高头大马列着整齐的队伍,把村里狭窄的道路堵的严严实实。只见旗帜飘扬,除了代表皇家的五爪金龙旗外,尚有绣着带翼黑豹的金边旗也飘扬在半空,识货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旗帜代表了什么意义,它是当今皇上与皇后的亲子、跺跺脚能让天下震三震的雳王皇甫悠的王徽!
可惜这里是山野小乡村,能认识代表皇家的金龙旗已算见识不错,没见过世面的铁家人自然不清楚那生翼黑豹的旗帜代表了什么,只是被这浩荡严肃的阵仗惊得合不拢嘴。
不光是铁家人,整个奥山村的村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全部挤在官兵外围,伸长了脖子准备瞧热闹,见县城里跟来的官老爷包括见识广的外山村村长等跪了满地,连想都没想,扑通扑通全部跪了下来。其中有那担心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怕祸事上身。
阳高照,秋高气爽,大旗飘飘,风劲人静。
铁家三兄妹傻愣愣的站着,瞪着地上跪了大片的人群,一脸茫然。
“咳咳!铁氏听旨──!”尖细的嗓门见此情形只好下马走上前几步,好心提醒道。
没人理他。铁氏三兄妹只是在瞪他的同时把嘴巴闭上了而已。
“嘘嘘,铁牛!跪下!快跪下!唔……”吴大婶急得在人群中小声嘘个不停,想引起三兄妹的注意。她男人瞅见村长瞪她,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
“咳咳!铁氏还不跪下接旨!”尖细的嗓门再次大发慈悲,没办法,眼前的人虽说是从不放在他眼中的小老百姓,但今天之后就不同了,瞧那小女孩也无多少姿色,怎么就被天大地大唯有那人最大的雳王给看上了呢?要知道雳王可是连皇上也要让上三分的主儿哎!这主儿的第一王妃谁敢得罪?!
“你是谁?来干什么的?”铁牛总算想起自己一家之主的责任,愣愣的开口问道。
尖细嗓门──宫内大总管刘公公二十年来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问他捧着圣旨是来干什么的,忍下怒气,暗骂了一声土包子,赔上笑脸。
“咱家是来宣旨的。铁氏还不跪下领旨!”想想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这见旨不跪藐视圣旨可是杀头的死罪!”
“死罪?俺没有犯法啊。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铁牛抱着小弟,还没反应过来。
小榆头观察半天,偏过小脑袋,贴着他哥咬耳朵,“哥,那人是不是就是太监?他没有小鸡鸡的对不对?”
“啥?”铁牛觉得小榆头懂得要比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要多。
刘公公脸色一冷。做宦官的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出这事,虽说小家夥不懂事,但是当着他的面咬耳朵还被他听见,这份尴尬就别提有多难受了。多年压抑扭曲的心灵从此埋下了对铁家人的怨恨。
精明的染花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眼见这阵势,再看那白脸公公难看的脸色,不敢多说,死命拉着他哥跪了下来。
“请公公大人不记小人过,草民铁氏三人跪接圣旨。”
“哼!”刘公公见心目中未来的王妃开口,缓下脸色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舟山乡奥山村铁氏,家学渊源心忧天下,更援手皇子悠于危难之中,心地仁厚不求回报丹心青照,又赞其才貌双绝闻名天下,与皇子悠在危难中生出真情,其情可悲其情可鉴,朕心感之,特赐铁氏三品之位,十月吉日,赐与雳王大婚,铁氏升正一品王妃,辅佐雳王固我皇朝。接旨之日速速启程,赴京完礼。钦此──!”
“……”
铁氏三兄妹此时,染花听完圣旨,首先想的是对方是不是弄错人了,然后她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向对方说明这个错误。
小榆头跪在地上,不时偷偷抬头瞄看刘大公公,尤其注目他的裤裆之处。圣旨说了些什么,他一句没入耳。
铁牛只听到“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这八个字,后面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懂。所以刘公公说完老半天了,他还跪在地上苦思冥想。
刘公公再次上前一步,犹豫要不要把未来的雳王妃搀扶起来。
“铁牛,领旨谢恩,回去收拾行李立刻启程。吴郑天,你去帮他。”一片沈寂中,响起略显清凉慵懒的男声。
缺乏人情味的不大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铁牛的耳中。
“阿悠!是你!你……你,你总算来了!”铁牛开心的跳了起来。
“行李俺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来了!快,快进来坐!”铁牛冲过刘公公,往他媳妇那儿奔了过去。
阿悠?大哥的媳妇儿?染花抬起头来,往军伍中望去。……哪有女人的影子?
眼见那头大笨牛一阵风似的冲到他面前,皇甫悠──雳王皱起眉头,提起马缰向后退了一大步。同时厉声喝道:“铁牛!还不过去接旨!”
“吴郑天!带人去接王妃的家人和行李!一盏茶后启程!”该死的皇甫智!我让你讨赐婚的圣旨,你竟敢给我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等我回京看我怎么收拾你!
“噢,圣旨!俺这就去拿!你等等。”铁牛刹住脚步,听从媳妇儿的嘱咐返头去拿圣旨。
“大伯,谢谢您老。这圣旨给俺就成了。”不想让媳妇儿多等,铁牛冲到刘公公面前,傻傻一笑,伸手就把圣旨“拿”了过来,随手揣进怀中,当即又往屋内奔去。回去收拾行李了!
刘公公双手空空悬在半空,仔细看可以看到那双手正在发抖。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气的。
雳王瞟了一眼这样的刘公公,勾出一抹冷笑,没吱一声。
其他大小官员,见雳王没有对大为不敬的铁牛开口责难,又听铁牛竟唤雳王为“阿悠”,不知二人什么关系,哪敢上前责难,更有甚者已经在心中想着要怎么巴结这新权贵了。
奥山村的山民们一惊一乍,听那有学识的人解释他们的山村竟然生出个王妃来时,顿时,东叫一下西喊一声,又是惊喜又是不信的杂闹声瞬间如波浪般在村间传开。
“铁家生了个王妃!铁家不得了了!”
“他爹!了不得呀!铁牛那小子发了!”
“呜呜,不要啊!娘,俺中意染花啊!俺还准备明年找人说媒的……,呜呜……”
“你看!那是皇上的儿子!真正的天龙!快多看几眼,明年田里麦子肯定长得好!”
“哪个?哪个?哪个是皇上的儿子?”
大小官员正想着上铁家道喜,就见铁家人已经大箱小箱随着宫中侍卫从屋里走出,很快就上了轿子。三千禁卫军前呼后拥,列成长队,把雳王和未来的王妃一家保护在中,迅速撤离了奥山村。
留下纯朴的山民望着大队人马的背影,即为铁家的人祈福,也在暗自叹息自家为什么就没有这个好运。
借住铁家的李老伯,站在山头带着奇怪的神色眺望远离而去的人马,嘴中说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除了欢欣傻笑的铁牛,小榆头尚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和染花二人稀里糊涂的被人恭恭敬敬的迎进轿中。等染花想找大哥问个清楚的时候,这才发现他们怎么找都找不着他们的大哥了。这一分就是整整一个月。后只是偶尔见上几次,以后再次相聚一堂已是多年之后。
半月后,迎亲大队终于浩浩荡荡的回到京中。
在七日前就已归京的皇甫悠从皇宫回到王府,准备今夜由皇上亲自主持皇后贵妃同时观礼的大婚。
满朝文武轰动,不知道一向眼高于顶的雳王这次外出游玩看中的是怎样倾城倾国的美人。尤其是那些芳心暗许的公主千金大家闺秀,更是满心怨怼,全都在猜想这突然冒出的铁氏是如何的秀外慧中,又是怎样的琴棋书画无所不绝!竟把那天人似的雳王迷得晕头转向心甘情愿把她迎作皇朝第一王妃。
铁牛什么都不知道。他被人关在车厢中,吃喝拉撒都被专人看管,弟妹也找不到,阿悠也不见人影,急得想揍人。要不是临走前,阿悠让他放心,弟妹到京中自然能够见到,并告诫他乖乖的不准到处乱跑,他早就掀翻车篷寻找弟妹去了。
好不容易听看管他的吴兄弟说京城到了,自从两天前就不让吃饭饿得头昏眼花的铁牛刚下车,还没来得及透气打量四周环境,就被两个老妈子两个小公公拉进了一间大房子里,说是要洗澡换衣。等人要扒他衣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把四个人全部撵出去,自己抓起毛巾从头洗到脚,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得快要昏过去,老妈子才说可以换衣服了。
换上大红的霞披锦裳,穿上特地定做的大号绣鞋──铁牛刚开始不愿意穿,可老妈子告诉他不穿就没得穿并不让他吃饭,无奈下只好穿起这些让他别扭万分的衣裤裙袜鞋。
省去了上妆梳头的麻烦──这是雳王爷亲自吩咐的,王妃天生丽质不用妆扮,换上嫁衣披上盖头即可。
被派来侍候的老妈子和小公公是雳王的心月复,自是明白人,看见什么也都当没看见一样。
当夜,吉日吉时,益婚嫁,雳王娶妃。
披上盖头饿得弱不禁风的铁牛被人扶进了王府大厅。
凤冠霞披的王妃一入厅堂,前来贺喜的将相王侯文武百官一齐行上注目礼。
这人就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帝王、朝中最具权势的雳王之王妃!她既不是丞相之女,也不是护国大将军之女,更与其他王族毫无关系,她是谁?她是谁家的女儿!
那么高大的身材,只与身近九尺的雳王矮上半个头,何地的女子竟身高八尺?
看她虚浮的脚步,文弱的姿态,想必是从小在家娇生惯养精米细食养大的缘故?以至于走路无人搀扶恐寸步难行。
铁氏,天底下最有名的铁姓人家源于两百年前的铁家牧场,以善养精良名驹、专出战场英雄儿男而闻名天下。但这样的铁家早在百年前被卷进皇子争位的汹澜下淹没。这高大女子可是那铁家的后代?
在场所有的人都在默默打量这即将成为雳王妃的女子,包括高高坐在上位的当今天子及皇后与贵妃娘娘。
刘公公一见新娘那高大的身材,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这牛高马大的女人是谁?!
诚王──皇甫智,是唯二知情人之一。他带着笑颜注视事情的发展,他绝对不会破坏这场婚事,更不会去揭穿铁牛的真实面貌。原因无它,因为如果他这样做了,犯上欺君之罪的悠更不可能坐上皇位,而且很有可能恼羞成怒把他报复的很惨。何况那人如果真想成为皇帝,这天底下大概也没人能扳倒他。智是聪明人,他知道什么人是真正得罪不起的。
悠看着自己的新娘向自己一步步走来。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是喜还是悲。那么平静,就好像成亲的人不是他一样。
铁牛并不想让人家扶他,饿上两天还不至于让他连路都走不动,但他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好心,尤其对方还是比他长辈的大娘。而且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拼命想为什么入赘的自己要穿嫁衣。
难道……,这是京城的习俗?入赘的男子必须要盖红盖头?
可怜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次婚庆喜事的铁牛根本就弄不清楚婚嫁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嫁人的媳妇儿是要盖红盖头的,然后和新郎官牵上红锦,在父母面前拜天地,拜完了送进洞房了事。过两年,娃儿就能生出来了。
忽然,代表喜庆的丝竹声响起。铁牛抬起头,想找他媳妇在哪里,可惜盖头遮住了他的双眼,除了地面那一小块,他什么也看不见。
崇德帝与皇后、贵妃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门亲事。
在一边侍候的刘公公见皇帝一抬手,顾不得继续惊讶,立刻会意的长声唱道:“行──礼──”
皇甫悠与铁牛并排站好,面对上位的父皇母后。
“一拜天地──”
铁牛感到扶住他的老妈子手劲加大,竟是硬逼着他弯腰。
干嘛用这么大劲啊?俺又不是不会拜!在心中嘀咕的铁牛也不反抗,任由人押着礼拜。
“二拜高堂──”
这次不用老妈子用手押他,在对方使劲之前,铁牛就赶紧弯下了身子。
“夫妻对拜──”
被转了个半圈,铁牛弯腰时还在偷偷观察阿悠的鞋子,就听见“礼成──”的声音。
“好好好!”当今圣上连说三个好字,抚掌大笑。
皇后、贵妃首先贺喜,其次就听见此起彼伏的道贺声响遍整个大厅。
什么“郎才女貌”,什么“天作之合”,什么“佳人配英雄”等等等,大堆大堆的赞词吉语在铁牛的身后泛滥。
崇德帝龙颜大悦,把爱子和皇子妃叫到面前,暗藏深意用心良苦斟字琢句对这个既没有权势背景也没有权贵撑腰的皇子妃教导了一番。同时也相当于告诉在场的所有臣子,他这个天子对他这个亲自赐婚的皇子妃很是放在眼中。
皇甫悠把这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对不远处的智微一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铁牛猜想跟他说话的人八成是他的岳父,虽然明白应该讨好此人,但岳父不愧是岳父,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等对方声落,也不知怎样回答,只好随便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崇德帝见皇子妃大家风范举止得宜,轻轻点首语不言口,懂得韬光养晦不屑做那哗众取宠之事,也不借机向他邀宠巩固自身的地位更显出其高风亮节。本来还有点嫌弃这儿媳妇过于高大,这下心中最后那一点意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深觉爱儿果然眼光独到。
按照皇家的礼仪,宫中的习俗,经过一番小小折腾后,铁牛终于被人送进新房。
喜娘悄悄带上门,退出新房。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铁牛一人。
铁牛也不敢随便把盖头揭下,怕犯了他不知道的忌讳。枯枯坐了半晌,不见有人进来,周围静悄悄的,耳中能听到的只有烛泪偶尔滴落烛台的微声。深吸一口气,他闻到了糕点酒菜的香味。
“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硬忍了一会儿,再也坐不住,两手把盖头微微掀开一点,找到目标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摆放精致酒菜糕点的桌前。
考虑了一刻锺,告诉自己只吃一小块就好。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偷吃……,要下拔舌地狱的吧?
俺不要被拔掉舌头,可俺也好饿。唔……,怎么办?
这菜摆在这里,是不是就是给俺吃的呢?
可这些菜肴看起来这么…好看,做一顿要花不少铜钱吧。真的是做给俺吃的么?
头疼……!
“阎王老爷,俺可不可以用上次盖的房子来换俺的舌头?俺真的好饿!俺也不知道阿悠家会这么穷,连饭都不够俺吃的。俺想她家为了这婚事肯定耗费了不少,说不定这碗碟筷都是借来的也说不定。唉,是不是城里人都爱面子,连肚子都吃不饱了,还请那么多人来迎亲、观礼、帮忙。这下也不知欠了多少银两!……啊,不过,俺绝对不会嫌弃她的,俺会吃苦,俺会努力赚钱养家的!阎王老爷你可千万别误会!”生怕掌管生死的阎王老爷错怪不知节俭铺张浪费的阿悠,铁牛连忙解释。
阎王老爷很忙,没空理他。
叹口气,铁牛眼巴巴的望着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口水一口一口的吞咽,脑中天人交战。虽然很饿很饿,可偷吃这样难堪的罪名他也不想背,愁啊!为什么阿悠还不来。她来了,也可以问她这饭菜能不能吃了。
想了又想,实在忍不住了!
“阿悠──!你快来啊!俺快饿死了──!”铁牛顶着红盖头拉开嗓门就吼。
那天,据说留在雳王府的人们都听到了这底气十足的吼叫声。经诚王解释,那叫肚子饿的人乃是雳王在江湖结交的挚友,一向以不拘小节而闻名。众人释然。皇上听毕立即收住话头命人摆宴待客。
雳王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打了个趔趄。
他正站在门口听屋里他新出笼的王妃和阎王爷谈心,正好奇他们谈出了什么结果来,就听到这声可以让他丢脸丢到天边去的饿吼!
这下好了,大概从明个儿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堂堂雳王府竟把“客人”给饿着了!而且还是在有皇帝皇后贵妃,外带朝中九成九以上的将相王侯全部出席的他的婚宴上!
铁牛……!!!
“砰!”一声,皇甫悠一脚把门踹开,怒冲冲的闯进新房。
“阿悠?”铁牛从半掀的盖头里看清来人,开心至极的立即咚咚咚的迎上前去。
“阿悠,你肚子饿不饿?那些饭菜能不能吃?如果不能吃,你告诉俺厨房在哪儿,俺去做饭给你吃!”
悠好看的眉毛抖动了一下,忍了又忍,终于……“噗哧!”一声狂笑出口。
“哈哈哈……!哇哈哈哈!”
“阿悠?”饿傻了?
“你……,你能不能不要…双手抓着盖头,…从下面……歪着脸和我说话……,你也不看看你那德行……,哎哟,笑死本王了!”
“那……你帮俺掀掉啊。…俺也不想打扮成这样啊,可是那大娘说如果俺不穿,就没得穿还不让俺吃饭,俺都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好,好,你别说了,站着别动……,我帮你掀!算我怕你了。”
悠摇摇头,抱着肚子好不容易直起腰,哭笑不得的一把揪住铁牛的嫁衣领,把人拉到面前,左手一翻,揭开了那张盖住铁牛庐山真面目的锦织绣披。
上看看下看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乾脆双手一分,把人的嫁衣外袍全部扒了下来。
“阿悠,你慢点月兑,别扯坏了,以后改改,能给你做件袄子的。”
“闭嘴!”
拆下凤冠,扔掉霞披,又逼人把绣花鞋也月兑掉,忙活了半天,总算让铁牛恢复原形。
“还好本王有先见之明,没让人给你妆扮,还好……还好……”皇甫悠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欣慰异常。
“阿悠,俺好饿。”
“嗯?说啥呢?”
“俺说俺好饿。”
“你知不知道新婚之夜,新妇不能吃东西?”
“你吃好了,俺不会跟人说的!俺陪你一起吃!”
“……,铁牛。”悠把铁牛推开一步,重新整理下脸色。
“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具有什么样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嫁给了谁?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点点头,“俺知道啊。俺现在嫁给了你,是你入赘的丈夫,你是俺媳妇,俺们现在在你京城的家中。”
悠为控制好情绪再往后退了一步,慎重的正经的再次问道:“铁牛,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知道今天主持婚礼的是什么人么?不要回答是我的父母之类的答案。”
抓抓头,铁牛几乎是不忍心的,斟酌再三,才开口说道:“你……不用介意的。俺不在乎你穷,俺晓得你爹娘好面子,家里没什么钱还躁办那么大的排场,你放心,俺将来会把这笔账还清的。但俺没有想到那拜的人不是你的父母,他们是谁?你亲戚的长辈么?你是孤儿?他们待你不好?”
……,沈默还是沈默。雳王认真地想,他是不是碰到了有生以来最厉害的对手。
“唉……,可怜的孩子……,”见阿悠默认了,铁牛的心一下子揪痛起来。俺可怜的小媳妇儿哟,也不知受了多少罪!疼惜之下,粗臂一揽把那陷入沈默高挑的美人儿搂进怀中。
模模他的头,像对待小弟小榆头一样,疼疼她的面颊,轻拍她的背部,柔声喃道:“乖,他们不疼你,俺疼你。不怕,俺以后会对你好的,乖,俺的阿悠……”
……
皇甫悠一动不动,任由铁牛搂抱着他,渐渐的,把头缓缓搁在他厚实的肩头上,贴着他的颈项放松全身的肌肉默然不语一声。
半晌,才突然开口道:“你不是饿了么,坐下来吃饭吧。”
顾不上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先给他可怜的媳妇儿拣了满满一盘子菜,看她开始吃了,这才动筷喂饱自己。
吃完饭,他媳妇又亲手给他倒了两杯酒,一人一杯。
铁牛虽不善饮酒也很少喝,但媳妇倒的酒不能不喝,乐呵呵的举起杯子刚想送到嘴边,又被他媳妇拉住。
铁牛不解的看看她。
只见他媳妇也拿起一杯酒,穿过他的胳膊,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把酒送入口中。
“喝啊。要喝光!”
“噢噢。”心想这大概也是京城的风俗,铁牛忙学习媳妇的姿势,也同样别扭着把酒送入口中。
二人交杯,一干而尽。
从来不知道新人送进洞房会干些啥的铁牛自然不明白他刚才喝的是夫妻间的交杯酒,就算明白了,他也不会懂得皇甫悠这样做的意义。
夜深人不静,王府的大厅仍旧热闹异常,主持款待的除了雳王府的管家,还有雳王的兄弟诚王。皇帝与爱妃们起驾回宫了,客人们更是尽欢,借此机会攀交权贵,打听消息,一场婚宴交织了百般景色。
雳王的卧房内。
“阿悠……,你有…有…有鸡鸡……!?”
“很奇怪么,你有的我都有。天色不早了,睡吧。”
“噢,……阿悠,”
“嗯?”
“是不是这样,你才嫁不出去?”
我怒!“是啊,你后悔了么!”
“没,俺没后悔。阿悠,你放心,俺不会嫌弃你的,俺……中意你……”有点扭捏有点害羞的声音。
“嗯,这还差不多……”略显得意的呢喃。
一炷香后,卧房内响起一声懒洋洋的嘲笑:“……傻牛”
同样的时刻,诚王抬头观望天色,心中万分期待明日清晨的来临。
那二人是如何房事的呢……,嘿嘿嘿!悠啊悠,如果你敢作假,你就等着登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