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婚的三千禁衛軍到達奧山村附近的小縣城的同時,隨軍同來的尚有一封密信。
悠,黃白流失,父急,命見信速歸。
皇甫悠看完藏于蠟丸中的紙條,合掌一搓柔成粉末。
「告知你主子,本王將在十日內歸京。」
「是。」送信人單膝著地,略一點首,迅速退出,傳口信回京。
「來人!命迎婚軍伍立刻啟程!」
「哥,你說那女子半月後來接你入京,如今家里都已經拾摞乾淨,行李也都整出來了,房子也答應借給李伯住了,怎麼到今個兒也不見媒人上門?」你不會給人騙了吧?染花眉眼間盡是懷疑。
鐵牛把每天要用的斧頭也裝進簡單的藤箱中,合上箱蓋,模模箱子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哥!我在跟你說話呢!」染花小蠻腰一插,對著大哥的耳朵就吼了起來。
「啊!哇啊!說,說,你說!」
「……,我說你把斧頭收起來干啥?!帶到京城給嫂子家砍材哪!還有被子,被子你收它干啥?難不成嫂子家連棉被也沒有給你蓋的?還有這捆繩子,你帶著干啥用!還有……,哥!我在跟你說話──!」染花給他那由傻變呆的哥哥氣的!
這大半個月來,鐵牛一直都這個樣子,整個人好像飄在半空中。做事時經常要麼做著做著就傻笑起來,望著地面「嘿嘿嘿」的笑個不停,也不知在想些啥。要麼就像現在一樣走神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哥,你確定那個女人不是狐狸精?」染花伸出手來在鐵牛面前晃了晃,不敢確定自己的哥哥到底還剩下幾魂幾魄。
鐵牛眼楮望著妹妹,魂卻早已飄向自己的媳婦處。自從那日救了她互相許下終身,距今已有十九日半,那人說她在附近縣城友人的家住下,也不許他去縣城里見她,只說讓他等半個月,等他父親派迎親的隊伍來接他,可快二十天了還沒見著美人的影子,成日成日的想,越想心里就越樂。
快了,俺就快見著她了。等嫁給她以後,俺一定好好待她,決不讓她再去做輕生的傻事!俺鐵牛給爹娘發誓,絕對不會嫌棄她!就算她生不出娃兒。
染花嘆口氣,決定放棄和大哥說話,看看天色,準備進屋里做中飯。
就在她剛邁腳的時候,「哥!姐!不得了了!哥──!姐──!」淒厲中帶著興奮的喊叫由遠及近,听聲音像是小榆頭。
「砰!」一聲,小榆頭用撞的把笆門給撞開,一下子沖進一臉不明所以剛剛站起的大哥懷里,興奮地喊叫道︰「哥,大哥,我跟你說!村里來了好多官兵!好多!村長里長王老頭張大爺劉瘸子…,凡是村里管事的全都迎了出去!听說來的還有縣城里的大官,村里村外站滿了人!哥,你說官兵是不是來抓強盜的?我看村東頭的二大爺就很像!還有那個水牛腰的劉大娘看上去就像拐小孩子賣的!哥,那群官兵舉著大旗騎著大馬要有多威風就有多威風……」
小榆頭劈里啪啦說了一大通還想繼續往下說,听得稀里糊涂的鐵牛只逮到官兵抓強盜這幾個字眼,反應慢一拍的他還在想村子里哪個人看起來比較像強盜,興奮莫名的小榆頭已經被他姐用抹布塞上了嘴。
「呃……!姐,你好心……」小榆掏出抹布趴在他哥肩頭上干嘔起來。
給她弟翻個白眼,「大哥,村子里難得出這麼個大事,走,我們出去看看!」染花也是小孩子心性,听到有熱鬧可看,立刻抱住她哥的膀子拖著就向門外走。
剛到笆門外,就見一大群人來勢洶洶的往她家的方向迎來。
「鐵牛啊──!」剛听到有個熟悉的大嗓門叫了一聲,就被一特殊的尖細嗓門掩蓋打斷。
「舟山鄉奧山村人鐵氏听旨──!」
「唰!」尖細嗓門的身後跪下了大片。
鐵家三兄妹全張大了眼楮,瞪著前方大隊人馬。敢情強盜抓到咱家來了!
數不清的官兵騎著高頭大馬列著整齊的隊伍,把村里狹窄的道路堵的嚴嚴實實。只見旗幟飄揚,除了代表皇家的五爪金龍旗外,尚有繡著帶翼黑豹的金邊旗也飄揚在半空,識貨的人一眼就能認出這旗幟代表了什麼意義,它是當今皇上與皇後的親子、跺跺腳能讓天下震三震的靂王皇甫悠的王徽!
可惜這里是山野小鄉村,能認識代表皇家的金龍旗已算見識不錯,沒見過世面的鐵家人自然不清楚那生翼黑豹的旗幟代表了什麼,只是被這浩蕩嚴肅的陣仗驚得合不攏嘴。
不光是鐵家人,整個奧山村的村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全部擠在官兵外圍,伸長了脖子準備瞧熱鬧,見縣城里跟來的官老爺包括見識廣的外山村村長等跪了滿地,連想都沒想,撲通撲通全部跪了下來。其中有那擔心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就怕禍事上身。
陽高照,秋高氣爽,大旗飄飄,風勁人靜。
鐵家三兄妹傻愣愣的站著,瞪著地上跪了大片的人群,一臉茫然。
「咳咳!鐵氏听旨──!」尖細的嗓門見此情形只好下馬走上前幾步,好心提醒道。
沒人理他。鐵氏三兄妹只是在瞪他的同時把嘴巴閉上了而已。
「噓噓,鐵牛!跪下!快跪下!唔……」吳大嬸急得在人群中小聲噓個不停,想引起三兄妹的注意。她男人瞅見村長瞪她,嚇得連忙捂住她的嘴。
「咳咳!鐵氏還不跪下接旨!」尖細的嗓門再次大發慈悲,沒辦法,眼前的人雖說是從不放在他眼中的小老百姓,但今天之後就不同了,瞧那小女孩也無多少姿色,怎麼就被天大地大唯有那人最大的靂王給看上了呢?要知道靂王可是連皇上也要讓上三分的主兒哎!這主兒的第一王妃誰敢得罪?!
「你是誰?來干什麼的?」鐵牛總算想起自己一家之主的責任,愣愣的開口問道。
尖細嗓門──宮內大總管劉公公二十年來還是頭一次听見有人問他捧著聖旨是來干什麼的,忍下怒氣,暗罵了一聲土包子,賠上笑臉。
「咱家是來宣旨的。鐵氏還不跪下領旨!」想想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這見旨不跪藐視聖旨可是殺頭的死罪!」
「死罪?俺沒有犯法啊。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鐵牛抱著小弟,還沒反應過來。
小榆頭觀察半天,偏過小腦袋,貼著他哥咬耳朵,「哥,那人是不是就是太監?他沒有小雞雞的對不對?」
「啥?」鐵牛覺得小榆頭懂得要比他這個做哥哥的還要多。
劉公公臉色一冷。做宦官的最忌諱的就是被人說出這事,雖說小家夥不懂事,但是當著他的面咬耳朵還被他听見,這份尷尬就別提有多難受了。多年壓抑扭曲的心靈從此埋下了對鐵家人的怨恨。
精明的染花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眼見這陣勢,再看那白臉公公難看的臉色,不敢多說,死命拉著他哥跪了下來。
「請公公大人不記小人過,草民鐵氏三人跪接聖旨。」
「哼!」劉公公見心目中未來的王妃開口,緩下臉色展開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舟山鄉奧山村鐵氏,家學淵源心憂天下,更援手皇子悠于危難之中,心地仁厚不求回報丹心青照,又贊其才貌雙絕聞名天下,與皇子悠在危難中生出真情,其情可悲其情可鑒,朕心感之,特賜鐵氏三品之位,十月吉日,賜與靂王大婚,鐵氏升正一品王妃,輔佐靂王固我皇朝。接旨之日速速啟程,赴京完禮。欽此──!」
「……」
鐵氏三兄妹此時,染花听完聖旨,首先想的是對方是不是弄錯人了,然後她開始認真考慮如何向對方說明這個錯誤。
小榆頭跪在地上,不時偷偷抬頭瞄看劉大公公,尤其注目他的褲襠之處。聖旨說了些什麼,他一句沒入耳。
鐵牛只听到「奉天承運,皇帝昭曰」這八個字,後面說了些什麼,他听不懂。所以劉公公說完老半天了,他還跪在地上苦思冥想。
劉公公再次上前一步,猶豫要不要把未來的靂王妃攙扶起來。
「鐵牛,領旨謝恩,回去收拾行李立刻啟程。吳鄭天,你去幫他。」一片沈寂中,響起略顯清涼慵懶的男聲。
缺乏人情味的不大的聲音清清楚楚傳進鐵牛的耳中。
「阿悠!是你!你……你,你總算來了!」鐵牛開心的跳了起來。
「行李俺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來了!快,快進來坐!」鐵牛沖過劉公公,往他媳婦那兒奔了過去。
阿悠?大哥的媳婦兒?染花抬起頭來,往軍伍中望去。……哪有女人的影子?
眼見那頭大笨牛一陣風似的沖到他面前,皇甫悠──靂王皺起眉頭,提起馬韁向後退了一大步。同時厲聲喝道︰「鐵牛!還不過去接旨!」
「吳鄭天!帶人去接王妃的家人和行李!一盞茶後啟程!」該死的皇甫智!我讓你討賜婚的聖旨,你竟敢給我弄出這麼大的陣仗!等我回京看我怎麼收拾你!
「噢,聖旨!俺這就去拿!你等等。」鐵牛剎住腳步,听從媳婦兒的囑咐返頭去拿聖旨。
「大伯,謝謝您老。這聖旨給俺就成了。」不想讓媳婦兒多等,鐵牛沖到劉公公面前,傻傻一笑,伸手就把聖旨「拿」了過來,隨手揣進懷中,當即又往屋內奔去。回去收拾行李了!
劉公公雙手空空懸在半空,仔細看可以看到那雙手正在發抖。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氣的。
靂王瞟了一眼這樣的劉公公,勾出一抹冷笑,沒吱一聲。
其他大小官員,見靂王沒有對大為不敬的鐵牛開口責難,又听鐵牛竟喚靂王為「阿悠」,不知二人什麼關系,哪敢上前責難,更有甚者已經在心中想著要怎麼巴結這新權貴了。
奧山村的山民們一驚一乍,听那有學識的人解釋他們的山村竟然生出個王妃來時,頓時,東叫一下西喊一聲,又是驚喜又是不信的雜鬧聲瞬間如波浪般在村間傳開。
「鐵家生了個王妃!鐵家不得了了!」
「他爹!了不得呀!鐵牛那小子發了!」
「嗚嗚,不要啊!娘,俺中意染花啊!俺還準備明年找人說媒的……,嗚嗚……」
「你看!那是皇上的兒子!真正的天龍!快多看幾眼,明年田里麥子肯定長得好!」
「哪個?哪個?哪個是皇上的兒子?」
大小官員正想著上鐵家道喜,就見鐵家人已經大箱小箱隨著宮中侍衛從屋里走出,很快就上了轎子。三千禁衛軍前呼後擁,列成長隊,把靂王和未來的王妃一家保護在中,迅速撤離了奧山村。
留下純樸的山民望著大隊人馬的背影,即為鐵家的人祈福,也在暗自嘆息自家為什麼就沒有這個好運。
借住鐵家的李老伯,站在山頭帶著奇怪的神色眺望遠離而去的人馬,嘴中說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除了歡欣傻笑的鐵牛,小榆頭尚小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和染花二人稀里糊涂的被人恭恭敬敬的迎進轎中。等染花想找大哥問個清楚的時候,這才發現他們怎麼找都找不著他們的大哥了。這一分就是整整一個月。後只是偶爾見上幾次,以後再次相聚一堂已是多年之後。
半月後,迎親大隊終于浩浩蕩蕩的回到京中。
在七日前就已歸京的皇甫悠從皇宮回到王府,準備今夜由皇上親自主持皇後貴妃同時觀禮的大婚。
滿朝文武轟動,不知道一向眼高于頂的靂王這次外出游玩看中的是怎樣傾城傾國的美人。尤其是那些芳心暗許的公主千金大家閨秀,更是滿心怨懟,全都在猜想這突然冒出的鐵氏是如何的秀外慧中,又是怎樣的琴棋書畫無所不絕!竟把那天人似的靂王迷得暈頭轉向心甘情願把她迎作皇朝第一王妃。
鐵牛什麼都不知道。他被人關在車廂中,吃喝拉撒都被專人看管,弟妹也找不到,阿悠也不見人影,急得想揍人。要不是臨走前,阿悠讓他放心,弟妹到京中自然能夠見到,並告誡他乖乖的不準到處亂跑,他早就掀翻車篷尋找弟妹去了。
好不容易听看管他的吳兄弟說京城到了,自從兩天前就不讓吃飯餓得頭昏眼花的鐵牛剛下車,還沒來得及透氣打量四周環境,就被兩個老媽子兩個小公公拉進了一間大房子里,說是要洗澡換衣。等人要扒他衣服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把四個人全部攆出去,自己抓起毛巾從頭洗到腳,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得快要昏過去,老媽子才說可以換衣服了。
換上大紅的霞披錦裳,穿上特地定做的大號繡鞋──鐵牛剛開始不願意穿,可老媽子告訴他不穿就沒得穿並不讓他吃飯,無奈下只好穿起這些讓他別扭萬分的衣褲裙襪鞋。
省去了上妝梳頭的麻煩──這是靂王爺親自吩咐的,王妃天生麗質不用妝扮,換上嫁衣披上蓋頭即可。
被派來侍候的老媽子和小公公是靂王的心月復,自是明白人,看見什麼也都當沒看見一樣。
當夜,吉日吉時,益婚嫁,靂王娶妃。
披上蓋頭餓得弱不禁風的鐵牛被人扶進了王府大廳。
鳳冠霞披的王妃一入廳堂,前來賀喜的將相王侯文武百官一齊行上注目禮。
這人就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代帝王、朝中最具權勢的靂王之王妃!她既不是丞相之女,也不是護國大將軍之女,更與其他王族毫無關系,她是誰?她是誰家的女兒!
那麼高大的身材,只與身近九尺的靂王矮上半個頭,何地的女子竟身高八尺?
看她虛浮的腳步,文弱的姿態,想必是從小在家嬌生慣養精米細食養大的緣故?以至于走路無人攙扶恐寸步難行。
鐵氏,天底下最有名的鐵姓人家源于兩百年前的鐵家牧場,以善養精良名駒、專出戰場英雄兒男而聞名天下。但這樣的鐵家早在百年前被卷進皇子爭位的洶瀾下淹沒。這高大女子可是那鐵家的後代?
在場所有的人都在默默打量這即將成為靂王妃的女子,包括高高坐在上位的當今天子及皇後與貴妃娘娘。
劉公公一見新娘那高大的身材,眼珠都快瞪出來了!這牛高馬大的女人是誰?!
誠王──皇甫智,是唯二知情人之一。他帶著笑顏注視事情的發展,他絕對不會破壞這場婚事,更不會去揭穿鐵牛的真實面貌。原因無它,因為如果他這樣做了,犯上欺君之罪的悠更不可能坐上皇位,而且很有可能惱羞成怒把他報復的很慘。何況那人如果真想成為皇帝,這天底下大概也沒人能扳倒他。智是聰明人,他知道什麼人是真正得罪不起的。
悠看著自己的新娘向自己一步步走來。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出是喜還是悲。那麼平靜,就好像成親的人不是他一樣。
鐵牛並不想讓人家扶他,餓上兩天還不至于讓他連路都走不動,但他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好心,尤其對方還是比他長輩的大娘。而且到現在他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拼命想為什麼入贅的自己要穿嫁衣。
難道……,這是京城的習俗?入贅的男子必須要蓋紅蓋頭?
可憐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幾次婚慶喜事的鐵牛根本就弄不清楚婚嫁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知道嫁人的媳婦兒是要蓋紅蓋頭的,然後和新郎官牽上紅錦,在父母面前拜天地,拜完了送進洞房了事。過兩年,娃兒就能生出來了。
忽然,代表喜慶的絲竹聲響起。鐵牛抬起頭,想找他媳婦在哪里,可惜蓋頭遮住了他的雙眼,除了地面那一小塊,他什麼也看不見。
崇德帝與皇後、貴妃對視一眼,微微一笑,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這門親事。
在一邊侍候的劉公公見皇帝一抬手,顧不得繼續驚訝,立刻會意的長聲唱道︰「行──禮──」
皇甫悠與鐵牛並排站好,面對上位的父皇母後。
「一拜天地──」
鐵牛感到扶住他的老媽子手勁加大,竟是硬逼著他彎腰。
干嘛用這麼大勁啊?俺又不是不會拜!在心中嘀咕的鐵牛也不反抗,任由人押著禮拜。
「二拜高堂──」
這次不用老媽子用手押他,在對方使勁之前,鐵牛就趕緊彎下了身子。
「夫妻對拜──」
被轉了個半圈,鐵牛彎腰時還在偷偷觀察阿悠的鞋子,就听見「禮成──」的聲音。
「好好好!」當今聖上連說三個好字,撫掌大笑。
皇後、貴妃首先賀喜,其次就听見此起彼伏的道賀聲響遍整個大廳。
什麼「郎才女貌」,什麼「天作之合」,什麼「佳人配英雄」等等等,大堆大堆的贊詞吉語在鐵牛的身後泛濫。
崇德帝龍顏大悅,把愛子和皇子妃叫到面前,暗藏深意用心良苦斟字琢句對這個既沒有權勢背景也沒有權貴撐腰的皇子妃教導了一番。同時也相當于告訴在場的所有臣子,他這個天子對他這個親自賜婚的皇子妃很是放在眼中。
皇甫悠把這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對不遠處的智微一眨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鐵牛猜想跟他說話的人八成是他的岳父,雖然明白應該討好此人,但岳父不愧是岳父,說的話他一句都听不懂!
等對方聲落,也不知怎樣回答,只好隨便點點頭,表示听到了。
崇德帝見皇子妃大家風範舉止得宜,輕輕點首語不言口,懂得韜光養晦不屑做那嘩眾取寵之事,也不借機向他邀寵鞏固自身的地位更顯出其高風亮節。本來還有點嫌棄這兒媳婦過于高大,這下心中最後那一點意見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深覺愛兒果然眼光獨到。
按照皇家的禮儀,宮中的習俗,經過一番小小折騰後,鐵牛終于被人送進新房。
喜娘悄悄帶上門,退出新房。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餓得前胸貼後背的鐵牛一人。
鐵牛也不敢隨便把蓋頭揭下,怕犯了他不知道的忌諱。枯枯坐了半晌,不見有人進來,周圍靜悄悄的,耳中能听到的只有燭淚偶爾滴落燭台的微聲。深吸一口氣,他聞到了糕點酒菜的香味。
「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
硬忍了一會兒,再也坐不住,兩手把蓋頭微微掀開一點,找到目標後,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擺放精致酒菜糕點的桌前。
考慮了一刻鍾,告訴自己只吃一小塊就好。手剛伸出去,又縮了回來。
偷吃……,要下拔舌地獄的吧?
俺不要被拔掉舌頭,可俺也好餓。唔……,怎麼辦?
這菜擺在這里,是不是就是給俺吃的呢?
可這些菜肴看起來這麼…好看,做一頓要花不少銅錢吧。真的是做給俺吃的麼?
頭疼……!
「閻王老爺,俺可不可以用上次蓋的房子來換俺的舌頭?俺真的好餓!俺也不知道阿悠家會這麼窮,連飯都不夠俺吃的。俺想她家為了這婚事肯定耗費了不少,說不定這碗碟筷都是借來的也說不定。唉,是不是城里人都愛面子,連肚子都吃不飽了,還請那麼多人來迎親、觀禮、幫忙。這下也不知欠了多少銀兩!……啊,不過,俺絕對不會嫌棄她的,俺會吃苦,俺會努力賺錢養家的!閻王老爺你可千萬別誤會!」生怕掌管生死的閻王老爺錯怪不知節儉鋪張浪費的阿悠,鐵牛連忙解釋。
閻王老爺很忙,沒空理他。
嘆口氣,鐵牛眼巴巴的望著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口水一口一口的吞咽,腦中天人交戰。雖然很餓很餓,可偷吃這樣難堪的罪名他也不想背,愁啊!為什麼阿悠還不來。她來了,也可以問她這飯菜能不能吃了。
想了又想,實在忍不住了!
「阿悠──!你快來啊!俺快餓死了──!」鐵牛頂著紅蓋頭拉開嗓門就吼。
那天,據說留在靂王府的人們都听到了這底氣十足的吼叫聲。經誠王解釋,那叫肚子餓的人乃是靂王在江湖結交的摯友,一向以不拘小節而聞名。眾人釋然。皇上听畢立即收住話頭命人擺宴待客。
靂王站在自己的臥室門口打了個趔趄。
他正站在門口听屋里他新出籠的王妃和閻王爺談心,正好奇他們談出了什麼結果來,就听到這聲可以讓他丟臉丟到天邊去的餓吼!
這下好了,大概從明個兒起,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堂堂靂王府竟把「客人」給餓著了!而且還是在有皇帝皇後貴妃,外帶朝中九成九以上的將相王侯全部出席的他的婚宴上!
鐵牛……!!!
「砰!」一聲,皇甫悠一腳把門踹開,怒沖沖的闖進新房。
「阿悠?」鐵牛從半掀的蓋頭里看清來人,開心至極的立即咚咚咚的迎上前去。
「阿悠,你肚子餓不餓?那些飯菜能不能吃?如果不能吃,你告訴俺廚房在哪兒,俺去做飯給你吃!」
悠好看的眉毛抖動了一下,忍了又忍,終于……「噗哧!」一聲狂笑出口。
「哈哈哈……!哇哈哈哈!」
「阿悠?」餓傻了?
「你……,你能不能不要…雙手抓著蓋頭,…從下面……歪著臉和我說話……,你也不看看你那德行……,哎喲,笑死本王了!」
「那……你幫俺掀掉啊。…俺也不想打扮成這樣啊,可是那大娘說如果俺不穿,就沒得穿還不讓俺吃飯,俺都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好,好,你別說了,站著別動……,我幫你掀!算我怕你了。」
悠搖搖頭,抱著肚子好不容易直起腰,哭笑不得的一把揪住鐵牛的嫁衣領,把人拉到面前,左手一翻,揭開了那張蓋住鐵牛廬山真面目的錦織繡披。
上看看下看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乾脆雙手一分,把人的嫁衣外袍全部扒了下來。
「阿悠,你慢點月兌,別扯壞了,以後改改,能給你做件襖子的。」
「閉嘴!」
拆下鳳冠,扔掉霞披,又逼人把繡花鞋也月兌掉,忙活了半天,總算讓鐵牛恢復原形。
「還好本王有先見之明,沒讓人給你妝扮,還好……還好……」皇甫悠為自己的英明決策欣慰異常。
「阿悠,俺好餓。」
「嗯?說啥呢?」
「俺說俺好餓。」
「你知不知道新婚之夜,新婦不能吃東西?」
「你吃好了,俺不會跟人說的!俺陪你一起吃!」
「……,鐵牛。」悠把鐵牛推開一步,重新整理下臉色。
「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個什麼處境?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具有什麼樣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嫁給了誰?你知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點點頭,「俺知道啊。俺現在嫁給了你,是你入贅的丈夫,你是俺媳婦,俺們現在在你京城的家中。」
悠為控制好情緒再往後退了一步,慎重的正經的再次問道︰「鐵牛,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知道今天主持婚禮的是什麼人麼?不要回答是我的父母之類的答案。」
抓抓頭,鐵牛幾乎是不忍心的,斟酌再三,才開口說道︰「你……不用介意的。俺不在乎你窮,俺曉得你爹娘好面子,家里沒什麼錢還躁辦那麼大的排場,你放心,俺將來會把這筆賬還清的。但俺沒有想到那拜的人不是你的父母,他們是誰?你親戚的長輩麼?你是孤兒?他們待你不好?」
……,沈默還是沈默。靂王認真地想,他是不是踫到了有生以來最厲害的對手。
「唉……,可憐的孩子……,」見阿悠默認了,鐵牛的心一下子揪痛起來。俺可憐的小媳婦兒喲,也不知受了多少罪!疼惜之下,粗臂一攬把那陷入沈默高挑的美人兒摟進懷中。
模模他的頭,像對待小弟小榆頭一樣,疼疼她的面頰,輕拍她的背部,柔聲喃道︰「乖,他們不疼你,俺疼你。不怕,俺以後會對你好的,乖,俺的阿悠……」
……
皇甫悠一動不動,任由鐵牛摟抱著他,漸漸的,把頭緩緩擱在他厚實的肩頭上,貼著他的頸項放松全身的肌肉默然不語一聲。
半晌,才突然開口道︰「你不是餓了麼,坐下來吃飯吧。」
顧不上自己肚子餓得咕咕叫,先給他可憐的媳婦兒揀了滿滿一盤子菜,看她開始吃了,這才動筷喂飽自己。
吃完飯,他媳婦又親手給他倒了兩杯酒,一人一杯。
鐵牛雖不善飲酒也很少喝,但媳婦倒的酒不能不喝,樂呵呵的舉起杯子剛想送到嘴邊,又被他媳婦拉住。
鐵牛不解的看看她。
只見他媳婦也拿起一杯酒,穿過他的胳膊,用一種很別扭的姿勢,把酒送入口中。
「喝啊。要喝光!」
「噢噢。」心想這大概也是京城的風俗,鐵牛忙學習媳婦的姿勢,也同樣別扭著把酒送入口中。
二人交杯,一干而盡。
從來不知道新人送進洞房會干些啥的鐵牛自然不明白他剛才喝的是夫妻間的交杯酒,就算明白了,他也不會懂得皇甫悠這樣做的意義。
夜深人不靜,王府的大廳仍舊熱鬧異常,主持款待的除了靂王府的管家,還有靂王的兄弟誠王。皇帝與愛妃們起駕回宮了,客人們更是盡歡,借此機會攀交權貴,打听消息,一場婚宴交織了百般景色。
靂王的臥房內。
「阿悠……,你有…有…有雞雞……!?」
「很奇怪麼,你有的我都有。天色不早了,睡吧。」
「噢,……阿悠,」
「嗯?」
「是不是這樣,你才嫁不出去?」
我怒!「是啊,你後悔了麼!」
「沒,俺沒後悔。阿悠,你放心,俺不會嫌棄你的,俺……中意你……」有點扭捏有點害羞的聲音。
「嗯,這還差不多……」略顯得意的呢喃。
一炷香後,臥房內響起一聲懶洋洋的嘲笑︰「……傻牛」
同樣的時刻,誠王抬頭觀望天色,心中萬分期待明日清晨的來臨。
那二人是如何房事的呢……,嘿嘿嘿!悠啊悠,如果你敢作假,你就等著登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