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情我想向你求证。”
自从圣诞夜地匆匆逃离化妆舞会后,今天是两人首次碰上面。昱棠在圣诞节隔天便搭机前往东南亚视察辜氏财团在那一带的投资,之后又转往欧洲拜访德、法境内的数家大型药厂商议合作计划,直到一月中旬才返回台北。
这段期间利環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饱受折磨。在经历了那样火热的亲密之后,她以为昱棠是爱她的,可是从同事那里听到的传言,却让她信心丧失,好几次想在与他通电话时询问,但每次都开不了口。
“你想问什么?”他的语气淡漠得像不曾与她热烈缠绵过,冰丝般的寒意突袭向她,只觉得全身血液迅速降向脚部,向来的沉稳温柔都离她远去。
“有人告诉我,你和陶小姐即将订婚。”她脸色白的从紧咬的齿缝间掷出自己的质疑,眼里的火焰几乎要夺眶而出。
“那件事啊。”昱棠干涩的笑了笑,避开她锐利的注视,低头在公事箱里不知寻找什么。“喏,找到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再抬起的眼眸冰冷得教人感受不到温度。他拿出一张设计精美的请帖。“这是陶琴要给你的。我们下星期订婚,她希望你来。”
利環僵在原处,瞪大的眼眸空洞得吓人,她机械化的接过,感觉体内的温暖一点一滴的消失。
“是真的……”她破碎的低语,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内心攀升的愤慨与歇斯底里,试看得回控制力。
心好痛,好痛。
“还有什么事吗?”昱棠试着忽略同样被搅碎的心,以公事化的语气道。
这辈子也不晓得伤过多少女人了,却独独对利環的伤心无法释怀,只能任一种惊心动魄的痛苦无情地攻击向他,无助地望着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闷闷的应了声“没事”,两只眼睛瞪视着他,却像根本没在看他。突然,她一手掩住嘴,另一手护着胄,浑身颤抖的朝外奔去。
昱棠傻在当场,他知道于情于理他都该追出去,而他也照做了。
并不在她的座位,娇弱的背影消失在往洗手间的方向。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考虑了一下才打电话给陈姨,希望她到洗手间看一下利環发生什么事。
二十分钟之后,陈姨将面无血色的利環带回来见他。
利環有气无力的解释忽然觉得胃部难受得痉挛,不管如何忍耐,一股反胃欲呕的冲动还是让她忍不住跑到洗手间呕吐,一直到现在疼痛仍持续着。
“一定是吃坏肚子了,我要她去看医生,她说什么都不肯。”陈姨心疼道。
“我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她低着头,无力的靠在沙发上。
“你都吐得快把胃翻出来了,还说没事!”陈姨对她的逞强不以为然。“依我看,你至少得请假回去休息。”
“这可能没办法。总经理刚回国,有好多公事得处理。”
“让他去处理呀!这两星期来,你可是尽忠职守的做完自己分内的事,剩下的让他来好了。”陈姨专断的道,目光悻悻然的睨向昱棠。“你应该没问题吧?”
他哪敢有问题,只能道:“利環,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行了。要是忙不过来,我会请陈姨帮忙,反正董事长要过两天才回来。”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肯让我这把老骨头清闲几天!”
陈姨埋怨道,接着拉起利環,“陈姨送你去坐计程车。你要是再固执,我就索性叫救护车把你载过医院,让医生狠狠给你打上一针!”
利環苦笑,她都这么大的人,陈姨还用叫医生给她打针这招威胁她。
她沉默的咬唇走回座位拿手提包,从头至尾眼光不曾向昱棠的方向瞄上一眼,在陈姨的扶持下搭电梯离开。
天气陰沉得伯人,正如她的心境。她向车窗外的陈姨挥别没多久。雨便落了下来,为不住倒退的窗外风景带来一阵氤氲的水气。
那雨是为她而落的吗?昏惑涌上心头,同时间强自压抑在心底的悲场,决堤似的奔泻而出,她无法分清模糊的究竟是她的眼睛,还是窗外的雨景了。
泪水湿热的淌满两颊,有好几次她差点喊出那个名字,只得及时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唤出声。还要忍耐多久,还能忍耐多久?如果圣诞夜的两情缱绻只是他恶意的玩笑,他未免太残忍了!难道他不知道她会当真吗?还是以为她可以像他一样将这种事视为一种游戏?
被打翻的悲痛再难收拾,只能任着眼泪流个不停。她不是绛珠草呀,为什么要为他这块烂玉掉这么多泪?
尽管理智上再清楚不过自己的痴心是作茧自缚,脑中却不断回忆着那夜的激情。而与她此刻的凄凉相较,利環不禁痛得再度全身痉挛,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吗?惩罚她对嘉元的三心二意?
她苦涩的牵起嘴角,承认了自己的罪有应得。
既然答应和嘉元交往,就该把昱棠忘掉,她却纵容自己让他那样对她,怪不得他会因此轻视她、作践她,不当她是一回事,这是她自找的!
她悲痛得宁可死了算,但自杀向来为她所鄙视,同时也觉得对不起父母。该怎么办?继续苟活下去吗?在痛彻心肺的同时,她厘清了她想走的路。她不会苟活,反而要让自己活得比现在更好、更快乐,让辜昱棠明白她不是非他不可!
就这样吧,至少还能保留一丝丝的自尊。她不会再傻得把自己的心用银盘盛到他面前,任他糟蹋、侮辱。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辜、陶两家的订婚宴会以西式自助餐方式举行,挑了件米色印花布料裁制的高领洋装赴宴,墨绿色的花叶刺绣从右胸口迤逦向腰下,给人清淡雅致的感觉。
她无意抢夺任何人的风采,然而柔亮的秀发所留住的消瘦脸容,别有一香忧郁凄愁的媚态,连有几个月没跟她碰面的玫丽都惊为天人。
玫丽在婚后有些发福,丰满的体态不让她显得臃肿,反而增添一抹妩媚。她圈佳表妹,对她白皙近似透明的脸颊上两团酡红纳闷着。
“利環,你是不是涂太多腮红了?”她好像没搞清楚今晚谁是女主角,把双颊涂得比她出嫁当天还要红,真是有点不太恰当。
“我没涂腮红。”
“可是你的脸……”
她下意识的好自己的脸颊,“可能是发烧了。”她声音沙哑的回答,“这几天气候忽晴忽雨,气温忽高忽低,就这么感冒了。”
“我看看。”玫丽立刻关心的模她的脸,被上头的热度吓了一跳。“烫成这样你还来?有没有看医生?”
“陶小姐的邀请我不好不来。再说出门时,也没这么严重。玫丽,不用担心我,要是真的不舒服,我会先回去。好了,仪式快要开始,我们不能再聊了。”说完,利環便将目光投向大厅中央,订婚仪式在司仪的口令下正式展开。
利環的脑子昏昏沉沉,觉得订婚仪式不中不西。在国外好位没有订婚宴这回事,辜、陶两家也没有依照传统的礼俗进行,在主人致词欢迎客人到场观礼后,一身燕尾服的昱棠和穿红色晚礼服的陶琴交换戒指。
她强忍住心头的刺痛,尽管下定决心要放下对昱棠的感情,但多年的痴恋终究很难在短时间一笔勾消,心情难免起伏不定。她不晓得是不是她的想像力作祟,当昱棠为陶琴戴戒指时。在她的心情疼到几近昏间的一瞬间,她看到陶琴忧悒的目光朝她投来,不,不是投向她,而是越过她投向她身后的高大男子。
她没机会确认对方的身分,因为在她侧转过头时,一阵晕沉猛烈攻击向她,虚乏的无力感让她失去知觉的倒下。
随着她身旁的玫丽一阵惊呼,仪式被打断了一下下,但没受影响的很快继续进行。利環被身后的男子沉默的抱住,在玫丽的催促下抱她离开洋溢着喜气的热闹大厅,送往医院急救。
利環断断续续的的醒醒睡睡,在晕沉的这段期间,她依稀知道自己被送到医院,浓烈的药水味呛进她鼻内,急诊室以的嘈杂声音在耳边来来去去,医护人员为她做各种必要的急救措施。不知过了多久。她远离了这一切的吵闹,被送进安静独立的空间,也让她终能不受人打扰的真正昏睡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是天亮后的事。她张开眼睛,看到母亲正一脸焦虑的注视她。
“醒了,醒了!”谢母欣慰的道,将一群人唤到病床旁,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如释重负。“利環,你吓死妈了。玫丽打电话给我时,我真是不敢相信,幸好你没事。”
“妈,我怎么回事……”利環挣扎着想坐起,却因体力不支而跌回床面,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还在注射点滴。
“别逞强了。利環,医生要你好好休息。”谢父慈和的道。
“爸……”看到父母和家人为她这么担心,她着实过意不去。
“你看,连你李大哥都来了。我跟你爸本来要连夜北上,可是嘉元打电话回来说你暂时没危险,一大早你李伯伯、李妈妈便要嘉文开车送我们上台北。”
“李大哥,麻烦你了。”她虚弱的向嘉元的兄长致谢。
“也没什么麻烦的。”李嘉文笑着摇头,转向两位长辈道:“谢伯伯、谢妈妈,利環既然醒了,你们两老也可以放心了。我陪你们去用早餐吧,这里有嘉元照料就好。”
“那怎么行?嘉元陪着在这里照料利環一夜了,我看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我跟你谢伯伯随便吃个面包,你也到嘉元那里补补眠,不是等会儿还要赶回去吗?”谢母道。
“谢妈妈,我不累。那些西点您用不惯。这附近有家小吃店卖的稀饭很不错,我让利文带你们过去。”
“嘉元,你这孩子……”谢母听了感动不已,边吸鼻子,边对利環道:“像嘉元这种男人你到哪找呀!照顾了你一整晚都不嫌累,你可要好好把握。”
利環不是不感动,只是……
“表姨、表姨丈,你们来了呀!”这时候玫丽推门进来,朝在场的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分别点头致意,将手中的提盒放到桌子上。“我帮做了些稀饭过来。”
“玫丽,昨晚真是谢谢你。”
“表姨,您别跟我客气,其实我没做什么,只是打电话通知您和表姨丈。该谢谢的是永安集团的周总。是他送我们到医院,那时候根本没病房好安置利環,还是他动用关系才要到这间头等病房呢。”
“那我们真应该亲自向人家道谢。”
“不用了,周总很忙的,昨晚他匆匆安排好一切就走了。对了,利環,辜总早上打电话给我问你情形,他要你好好休息,公司里的事他会找人处理,他晚一点再来看你。”
听说他要来,利環心里又悲又喜,但他的到来有什么意义?她苦涩的张唇说:“玫丽,请你跟他说……我没事,公司里事情多,我生病请假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敢再劳烦他过来。”
“呃,好吧。我还要赶回公司,先走了。”
“我送你出去。”嘉元有礼的道。
看着他温文的俊脸,玫丽忍不住转回头对利環说:“嘉元昨晚一接到我打过去的电话,立刻接了过来,他担心了你一整晚都没睡,脸上还有两个黑眼圈呢。”
“是呀。”谢母紧接着附和。“我才跟利環说,像嘉元这样的好男人不可多得,要她好好把握。”
“他们不是交往好一阵子了吗?不如让他们订婚呀。”
玫丽的话正中谢母下怀,她眉开眼笑的转向丈夫。“你看怎样?”
谢父好笑的说:“怎么问我?该问嘉元和利環的意思。”
谢母立刻喜孜孜的将目光投向脸上浮现淡淡红晕的理想女婿。“嘉元,你怎么说?之前你母亲就跟我商量过这件事了。只是我们一直没找到适当的时机问你们年轻人。嘉元,你喜欢我们利環家吗?如果喜欢,就先订个婚吧。”
“谢妈妈……只要利環愿意,我这边没问题。”
“你们听听,他答应了。”谢母笑得合不拢嘴。“至于利環更不说了,一定同意的。”
霎时,恭贺声不断,即使利環想要闭上眼睛不理会都不行,等到众人再安静下来,她听见母亲说:“决定这事后,我突然有了胃口。我们就照嘉元的意思出去用早餐,把这里留给他们小两口。嘉元,就请你照顾了。”
“我会的,谢妈妈。”
等到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彼此的呼吸声也变得非常清晰。利環不晓得该说什么,索性合起眼不语,就在她以为嘉元不会开口,却听他道:“利環,我知道你没睡着。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依然是这样亲切温柔、善体人意。利環眼眶湿润了起来,她睁开眼,嘉元深情的目光照得她全身暖和。
“嘉元……”她像个急需人安慰的小孩般朝他撒娇的伸出一只手,他小心翼翼的接过,仿佛她是某种易碎的宝贝,更让她生出一种备受人珍视的感觉。
“我不是不愿意……”她悲伤的望着他。“是你太好了,我怕配不上你。”
“傻瓜!”他心疼的轻斥,修长的手指拂过她脸上的湿润。“你不会配不上我,利環.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了。”
好感动喔。尽管认为自己不配接受他的温柔,可是……
被爱情冻伤的心灵急切的渴望着温暖,如果她接受嘉元,是不是所有的疼痛都可以远离,是不是再也不会伤心了?
视线在瞬间化成一团模糊,不让自己有时间思考,飞扑进嘉元怀里寻求安慰。就让他清新、温暖的感觉包裹住她,带领她伤痕累累的心走向平静。
今天永续的气氛有些不同,比刚过完年时的喜气还要浓烈,昱棠下午进药厂时明显感觉到这点。
利環不在座位上,数个以大红为主色的提袋靠在她的办公大桌间,上面的标志好像是什么喜饼之类的,这让他不自觉的蹙起眉。他走进专属办公室,发现茶几上也放了一个,他以一根手指掀开外装袋,随即像被烫到似的怞回手,不还相信里头果真是订婚喜饼。
“总经理……”有些气喘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传进来。
他匆匆坐过自己的椅子,镇静了一下才道:“请进。”
“对不起,我去厂长室拿了份资料,不晓得你这么早就进来了。”利環推开门,瘦了一圈的脸颜上带着一抹歉意。昱棠早上和陶安为首的工商业大老有个球叙,她还以为他要三点以后才会进办公室。
“那种小事你让小妹去跑腿就行。虽然你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可是身体显然还没完全复原。”对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事必躬亲的作为,昱棠忍不住发起脾气。
利環无所谓的耸肩,嘴角微微扯高。“因为要顺便送喜饼过去给厂长和雅芳,便自己跑一趟了。我没什么事,总经理不用担心。”
“喜饼?”他无法控制的提高声音,眉头凝重的纠结起来。
“嗯。对了,你的喜饼我放在这里。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上回你和陶小姐订婚时也邀请了我。喏,这是订婚的请帖,还有当天必须请假的假单。”
红色的帖子毫无预警的递过来,带着惊人的能量炸开昱棠的冷静。他错愕的瞪视利環脸上的恬静。
“这是什么意思?”他拎着假单和请帖不敢置信。
“我要订婚了。因为挑的日子不是例假日,所以要请一天特休假。总经理签好后,我会送到人事处。”她的语调平谈得像是在解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而不是自己的订婚事宜。
昱棠注视着她,无法将她所讲的话消化。她说她要订婚,他很快扫了一眼帖子内的男方姓名,视线被一阵红霞笼罩,只觉得全身鲜血涌向脑部,胸腔里一阵既酸且呛的滋味冲上喉头,令他头晕目眩。身体失去平衡的摇晃了一下。
他试着维持冷静,额上勃动的青筋泄漏出心底澎湃涌动的怒气。
“你要订婚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近似凄厉的低吼从他紧抿的薄唇间掷向她。
利環将眉毛一耸,容忍似地睨视他,语调维持在不愠不火。“我知道一月份我请了太多天的病假,造成总经理许多困扰。二月份时,农历春节放了五天的假,堆积的公事到现在仍没办法完全处理完,在这时候请假是有些不是时候。可这是请专人算出的好日子,我没办法回绝,只好请总经理见谅了。”
“我不是为你请假的事生气。”昱棠对她故意避重就轻更加生气。
“原来总经理没有生气,那是我误会了。请你签好后,交给我,另外,我想向你请辞——”
“什么!”仿佛认为他今天受到的惊吓不够,利環又丢给他另一颗炸弹,炸得他理智全失,暴跳如雷。“你要辞职?”
好个利環,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愤怒,轻扬的唇角甚至连抖动一下都没有,声音越发的恳切轻柔。“是的。与嘉元订婚后,我想全心投入婚事的准备。这样就没办法像以往那般尽心于这份工作,为了不耽误公事,想向总经理请辞,好尽快物色适合的人选接任。”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昱棠瞪祝她,不管她的表情有多么诚恳,说的话有多动听,他的感觉只有“背叛”两个字可以形容!
她要为另一个男人抛下他!望着她坚毅微扬的唇线,他的心空空落落,一阵痛苦的痉挛突袭他的胃,他忽然明白了那天从他口中确认了他与陶琴订婚的事时,那股反胃欲呕的冲动是什么缘由了,他现在就有同样的体会。
她脸上的平静与他当时的冷酷是多么相像呀。明明他们都对彼此有比好感还要深刻动人的情意,却选择用残忍来对待对方。不,昱棠苦笑。是他先残忍的,利環只是决定怞身而退,她并没有错。
“是他要你辞职的吗?”他仍希能留住她。
“不是。”她唇上的笑容好像更柔了点。“嘉元完全尊重我的意思。是我突然觉得好累,考虑到嘉元的薪水足够养活我们两个人,即使我不上班也没关系,所以想偷懒。”
“是吗?听你这么一讲,他倒是个顶理想的对象。”他酸涩的说。
“嘉元是最好的了。”利環声音里的骄傲和甜蜜,如流弹般射向他,炸得地皮开肉绽。昱棠得紧握住拳头,才能阻止体内硫酸一般的妒焰爆发。
“恭喜你了!”他从紧涩的喉头里逼出这句话。
“谢谢你。等一下我会将辞职书送过来。另外,也会等新人交接没问题才离开公司,请总经理放心。如果没别的事,我告退了。”
昱棠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自己朝她挥挥手。
利環离开后,他再也忍不住苦苦压抑的情绪,奔进办公室内附设的盥洗室对着马桶干呕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扶着马桶软倒在瓷砖上,一种不曾有过的痛苦锐利的凌迟他的心。
此时的他,好比寒冬时饱受霜雪创伤的大地。可大地至少还有一丝复原的希望,只要挨过寒冬,当温煦的春风拂来,伤痕就可以得到抚慰。而他的春风是永远不会来了,正如她将离他远去的事实一般残酷而真实。
这不是他自己选的路吗!当他决定不计一切的达到目标,拿婚姻和爱情当赌注,他就注定要尝这份苦了。可是,他并没料想到心会这样疼呀。当时把事情想的太简单,没料到他会对利環投进这么深的感情,以至于会对她将属于另一名男子的事措手不及,任嫉妒的情绪躁控了他,痛得肝肠寸断、不晓得该如何排遣。
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不断悸痛的太阳袕让昱棠紧抓住头发,恨不得拔光。这样的疼痛利環也经历过吧?她到底是怎么挨过的?
是了,他凄惨的逸出苦笑,她有李嘉元可以安慰她。当然很快就复原了。而他呢?未婚妻心里想的是别的男人,注定了自食恶果。
昱棠一点都不怀疑利環深深迷恋上他。在合里岛时,若不是林雪雯出现,他可能不顾一切的带她上床。圣诞夜的化妆舞会也是一样,她当时为他意乱情迷,重要关头陶琴却闯了来,不然她已是他的人了。
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数,连上苍都不许他染指她,他还有什么可以埋怨的?
但真能不怨不恨的看着利環嫁给别人?他做得到吗?
昱棠完全没把握,虽然接下来的日子他极力希望自己能维持风度,不让体内被嫉妒、愤怒、贪痴和喂养饱足的自私一面伤害利姆,可是随着她订婚的日子一天一天接近,他发现藏在内心最陰暗角落那险恶卑劣的自已越来越不受他理智的驾驭。
像是原本不打算去参加她的订婚宴,身体像有自己的主见似的开车到新竹。当她看见他到来时,眼中悲喜交错的复杂情绪取悦了他,让他忍不住扬起唇恶劣的想要嘲笑她。
她是爱他的。
他沾沾自喜着。就算她嫁给李嘉元,就算她认为那家伙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她还是爱他!
这又如何?
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
就算她此刻仍对他有情意,可是时日一久,难保完美先生的万种柔情不会动摇她爱恋他的心?
这个念头令他肠胃再次痉挛,使得他在接下来的喜筵中倒足胃口。
好不容易盼到宴会结束,准新郎依据礼俗与家人悄悄离去,昱棠找到机会上前恭贺利環.她沉默的与他对视,戚然的眼神仿佛是一种认命,让昱棠模不出头绪。他言不及义道贺过后,没说什么就走了,回途的路上不断回想着她当时的神情,千百种念头由心中转过,他神色陰晴不定的拿不定主意。
隔一天利環回来上班,昱棠知道自己想要她的心比任何时候更要强烈,但也明白如果顺着行事,结果将是他无能控制的未知数。
时间就在他反复考虑着想怎么做、该怎么做、能怎么做的疑虑间过去。
这天,他要利環陪他参加一个应酬,席间她被迫饮了一杯酒,看她两颊被酒意醺染成两团酡红,昱棠的欲火激动了起来。
尤其在两人独处的保时捷车厢内,利環半合着眼险的娇媚表情,如兰似流的女性香泽,都在考验着他的自制。
当远方的饭店招牌闯入他视线里,藏身在体内的邪恶灵魂终于逃月兑理智的层层禁制,主宰了他的心。
“我们去饭店好吗?”月兑口出这句话时,他其实没把握她会答应,甚至猜想她会不会当场给他一耳光。
但利環连一声都没吭,车厢内一时寂静如死城。他用眼角余光瞟她,正好对上那双深幽得让人窥不出情绪的明眸。
她不像吓坏了,眼里也没有一丝怒火,微垂的眼睑使得那张贞静的脸容如一尊沉思的观音。天呀,她该不是故意摆出这副圣洁样好让他打退堂鼓吧?
没必要,只要开口拒绝他就行,他可没有强迫女人的习惯。
再膘她一眼,惊奇的发现她原本就泛上一层桃晕的颊肤这时候明艳欲滴得像刚挤出的鲜血似的,不禁担心她会脑中风。
“好。”
低如蚊蚋叫鸣的声音忽然传进他耳里,昱棠的心顿时像膨胀的热气球越飞越高,血脉为之贲张。敏捷的转动手中的方向盘,毫不迟疑的朝饭店停车场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