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滨野晏依照打赌的约定,不来蚤扰她,为什么她没有得到内心的平静,反而觉得若有所失?
她到底是怎么了!?
打赌开始到现在,才只不过短短的一个星期,可她却觉得度日如年。
滨野晏不来烦她了,她的生活反而失去了重心,也失去了活力,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
一连几个晚上,她都睡不安稳,半夜无端端的惊醒,触模到床的另一边是空的,她竟然失神良久,心里的某个角落也像是空荡荡的。
想想,这也难怪!人是惯性的动物,这三年来,晚上被他抱在温暖的怀里入睡,已成了一种习惯,恐怕不是短时间可以改过来的。
所以,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适应不良罢了,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想念他……
不!她没有想念他!
就算她……偶尔想起他,那也不算什么,这只是一种惯性的思维活动,不能代表什么!
就好像她有时会想起以前隔壁家的那只大黄狗,只是单纯的想起,并不意味着她喜欢那只大黄狗,更不能说她爱上那只大黄狗……
爱?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懊恼地敲敲头,把不受欢迎的这个字逐出脑海。
她可是个立场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她才不会去想那些情啊爱呀,更不会白痴的把这个字跟滨野晏那浑蛋联想在一块!
她现在应该想的是,半年后,当她赢了这场赌注,恢复自由之身后,她要做的事……
她要带着孩子去环游世界,然后选一个最美好的地方定居。白天,小智放学后,他们会去草地上放风筝;晚上,小智在灯光下念故事书,她在一旁织毛衣,哗,多么令人神往的生活呀!
然而,画面一转,小智睡着了之后,她看见自己枯坐发呆,好寂寞、好孤独……
这时,滨野晏狂妄的身影又闯进她的思绪里。
那些甜蜜的记忆、激情的镜头,一一在她眼前闪过。
他那令人窒息的拥抱,他那勾人心魂的亲吻,他邪佞的和挑逗,狂烈霸道的占有……天哪,单是回想起这些,就令她一颗心怦怦乱跳,脸蛋热得像发高烧似的!
停!
她不能再这样想着他!
站起身,她烦躁地来回踱步,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下,便又意兴阑珊地扔在一边。
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令她更觉烦躁。
她知道滨野晏不会打电话来,因为,他是真的下定决心不来蚤扰她了。
“夫人,您的电话。”
正踱到落地窗前,她因佣人的一句话迅速回过头,心里纳闷地接过了话筒。
“喂?”
“小婕,我是大哥。”
“大哥。”敏感地听出他焦虑的口气,倪婕心里浮上了不好的预感,她月兑口就问:“什么事?”
“唉,大事不好了,我们家公司快倒闭了,你能不能叫你老公帮我们度过难关?滨野家财雄势大,六千万美金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数目……”
“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她错愕地问。
“唉,一言难尽,爸爸误信了谣言,以致投资失败,血本无归,还欠下了大笔的债务,债权人大会订在三天后举行,到时如果我们不能解决债务,公司就会被清算,我们家也会破产……”
“清算?破产?”她整个人呆掉了。
“我们一直不想让你知道,不让你担心的,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来想去,唯一能救我们倪家的,就只有你老公滨野晏了!小婕,你就拜托他帮帮我们吧!”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她困难地问道。
“唉,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打这通电话给你了。小婕,我知道你向来心高气傲,不喜欢求人,但是,滨野晏不是外人,他是你的丈夫!他那么爱你,我相信,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答应的。”
“大哥……”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别说她以前不想求滨野晏,现在她更不可能求他帮一个这么大的忙;何况,她跟他已经算是在“分居”中了,她怎么可能再去求他?
“小婊,我和你二哥不是为了不舍得公司倒闭,才对你做出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实在是,我们担心爸爸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爸爸他怎么了?”倪婕急声追问。
“唉,他的心脏病不久前才复发,他现在受不了刺激,我们担心公司一倒,他老人家也会跟着倒下,这间公司是他一手创立的,他对公司的感情有多深厚外人是无法理解的。唉,我们一直劝他要看得开,可是,他仍然很沮丧、很消沉,医生说他有明显的厌世倾向……”
“怎么会这样!”倪婕越听越心惊,“大哥!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你怎么现在才让我知道?我、我要马上回去看爸爸。”
“小婕,你走得开吗?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滨野家的媳妇……”
“那又怎样!我仍是倪家的女儿,永远都是倪家的女儿!”她激动地说,谁敢阻止她带孩子回台湾的娘家,她就跟他拼了!
“你可以回来当然是最好的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别忘了拜托滨野晏帮我们,千万要记得!债权人大会是在三天后,时间很紧迫,你要早一点跟他说,知道吗?”
说完,倪靖就匆匆收了线。
倪婕怔怔地放下电话,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她该不该向滨野晏求救?
茫然无措的她,这时真的好想倚靠他,如果他在她身边,那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为她遮挡,什么都不需要她烦恼……
可是,她现在不能倚靠他了,她甚至不能去找他!
除非她愿意输了这场打赌,愿意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她甘心吗!?
不甘心又怎样?她已经别无选择,爸爸的情况那么糟,她又怎能袖手旁观、看身事外?看来,她只能向滨野晏低头了。
讽刺的是,她还夸口,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去找他!
唉,难道这是老天给她的教训、给她的惩罚?
慢着!
她突然觉得事有蹊跷,为什么家里突然在这个时候发生这么多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她跟滨野晏打赌不见面的时候才发生?这不是太凑巧了吗?
莫非又是滨野晏在搞鬼?
想到这,她清秀的眉儿破了起来,脸蛋上写满了重重的疑虑。
她越想越觉得有两个可能,第一,滨野晏怀心的整垮倪家的公司,目的是要她主动去找他,去求他;第二,她家的公司根本没遇到什么困难,而是滨野晏跟她家人串通好,演一出戏,目的当然也是要她输了这场打赌,要她安分守己的当滨野夫人。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的大胆推测和假设,至于真正的情况如何,必须亲自去了解才行。
碍于打赌的关系,她不能去找滨野晏求证,那么,她就干脆飞回台北,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主意既定,她转身拿起内线电话,“柏原,帮我订最快的班机,我要带小智回台北。”
滨野晏搬离大屋前,特别嘱咐自己的贴身助手兼保镳柏原俊留下来照顾他们母子,不然他也不会放心搬走。
她顿了一下,“请转告滨野晏一声,我有事回娘家。”
***
对于倪婕突然要回台北,滨野晏并没有表示反对。
不过,为了照顾他们母子的安全,他派柏原俊一路随行在侧。
对此,倪婕并无异议。
反正,打从她嫁给滨野晏的那一天起,他便从来不让她在没有保镳的随行下单独出门,滨野晏对她的保护简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她很庆幸今天他只派柏原俊一人,而不是调了一卡车的保镳护送她回台北。
“大哥、二哥!”下了飞机,远远的她就看到来接机的家人。
“小婕,滨野晏怎么没有来?”倪靖四下张望,却没见到他以为会见到的人。
“噢这……”倪婕讪讪地,一时答不上来。
“是啊,怎么滨野晏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倪伟也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柏原俊的身上,他讶然地张大了嘴巴,“奇怪了,怎么该来的人没来,你这小子竟然出现在这里?!”
柏原俊淡淡地抬了下眼,算是打过招呼。
“大哥、二哥,你们不要为三年前的事记恨人家。”倪婕含笑警告她两个哥哥,“他现在可是我的保镳,我和小智的安全全靠他的。”
“怎么会呢!大家不打不相识嘛!”倪伟呵呵笑着,嘴里说着漂亮话,却故意很大力地拍着柏原俊的肩,叫在一旁看着的倪婕也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
“二哥!你能不能斯文一点?”她抗议。
倪伟苦笑不已,他都那么用力拍下去了,却不见柏原俊那小子有任何的异状,瘦长的身子文风不动,神情也是一贯的平静淡定,反而是他自己,手掌痛得不得了。
“走吧,我们快回去吧,小智要回公公家喝女乃了哦!”倪靖边逗弄着妹妹抱着的小侄子,边领着大家,向停车场走去。
倪婕讶异地发现,哥哥的座车从以前豪华型的变成了经济型的二手车!
如果是演戏,未免也演得太人戏了吧?
这一路上,倪婕很努力的要从哥哥们的谈话中找出漏洞,她相信,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证言,如果清算、破产都是假的,她一定能找出破绽。
可是,她却一无所获。
回到家,看到父亲苍老消沉的样子,看到家里风光不再的景况,她不禁心酸得偷偷掉泪。
她家真的陷入很大的困境,这是个残酷的事实,并非哥哥们在演戏!
抹去眼泪,她反覆地思索推敲,这一切的一切,会是滨野晏的杰作吗?会是他居心不良的对倪氏企业动了手脚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据哥哥们所言,倪氏企业在一年前就出现亏损累累的情况,一方面是全球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所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公司内部经营不当,投资失误而加速了灭亡的脚步。
现在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才好!?
哥哥们一再的催促她向滨野晏求救,她实在是很为难,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输了跟滨野晏的这场打赌,她的傲气不允许她向他俯首认输,她更不甘心从此受他的控制……
但是,她能眼睁睁的看着倪氏企业垮掉吗?
就算她能不在意公司的命运,可她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倪家遭此巨变!
要是父亲受不了这次的打击而倒下,她真的不敢想象,到时候,后悔也已经太迟了,她会掉进内疚自责的深渊,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天哪!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难道,她非得向滨野晏低头不可?
向他求救是唯一的途径!可是,她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
唉……
***
她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时间却不等人,一眨眼,三天已经过去了,今天是召开债权人大会的日子,而她的心还在天人交战。
两个哥哥仍对她抱着很大的冀望,认为她一定会令滨野晏伸出援手,这让她心头的压力倍增,她迟迟不敢告诉哥哥们——
她没有去找滨野晏,没有向他求援!
你不是要过一个人的生活吗?在你的人生规画中,并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位置,不是吗?那,假设你现在是一个人生活,有事你是应该自己解决呢,还是来找我?
滨野晏说过的这一番话,这几天不断地回响在她耳边。
没错!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能再想着要依赖他,她要当作没有他这个人存在!现在的她,凡事都必须靠自己!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软弱、这么无助!?
“夫人,您没事吧?”
她睁开眼睛,发觉站在眼前的是一脸担忧的柏原俊。
“我没事。”她朝他露出一抹牵强的微笑,在人前强打起精神。
“车子已经备好了,夫人,如果再不出门,就赶不上出席债权人大会了。”柏原俊以一贯淡定的声调说道。
“好,我们走吧。”倪婕挺直了背脊,深吸了一口气,向门口走去。
背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柏原俊,脸上闪过了一层忧色。
周遭的一切,都逃不过他那双深沉锐利的眼睛,包括滨野夫人回到台北后,常常一个人躲着暗自流泪,还有她娘家的窘境,倪氏企业的危在旦歹……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倪氏企业的困境,只要滨野晏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摆平。
但是,夫人却倔强得不肯向他求援,宁可泪水往肚里流,唉……害他这个局外人也看得辛苦!
而滨野晏知道这一切后,不知作何感想?
***
债权人大会上,群情沸腾,场面一度失控。
出席的债权人挥动着手里的单据和凭券,口里高喊要倪氏还钱,好像他们倪家是存心坑大家的血汗钱似的。
他们对倪家提出的逐次偿债方式并不满意。
倪婕柔着疼痛的太阳袕,她真的不知道讨债的人可以是这样疯狂的。
都怪她想得太天真了,以为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先还掉一部分的债务,应该可以把情势缓一缓,大家也应该能由此看出倪氏想和平解决问题的诚意,他们绝不会赖帐,只不过,一下子要拿出上八千万美金实在是个困难。
她的私房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折成美金,大约是一千二百万。
这些钱,一部分是以前家里给她的,不过,大部分是来自滨野晏给她的零用钱。
本来,她是不打算动用到他给的钱,但是,现在情况危急,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他给了她,就是她的了,她可以自由支配这些钱财。
然而,面对庞大的债务,一千二百万怎么够分?
债权人甚至为了竞先拿到钱,而发生了剧烈的争执,演变到最后,有人火爆地抬起桌椅,互相攻击。
倪婕吓呆了。
要不是有柏原俊这个尽职的保镳,她早就被那些飞过来的桌子和椅子击中。
看到自己辛苦创立的公司,今天竟沦落到被人追债、发生群殴的地步,倪秋毅受不了刺激地指住胸口,脸色铁青地倒下。
“爸!”倪婕狂喊。
倪靖和倪伟连忙把老父扶起,急召救护车。
“爸!爸!你醒醒啊!”摇着不省人事的父亲,倪婕泪如雨下。“爸,你不要吓我,你醒醒……”
有人性命垂危,失去控制的人群却仍在互殴叫骂。
为什么救护车还不来!?
倪婕虚月兑地跌坐在地上,她后悔了!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早知事情会变得这样糟糕,她绝不会自己硬撑!她应该放段,抛开尊严和原则,向滨野晏求救的!就算输了打赌,她必须跟他一辈子,然而,这样能救公司、能救她父亲,那也值得啊……
到现在她才想通,太迟了!
悔恨的泪水不停地从眼中涌出,布满了她哀伤的小脸。
相原俊担忧地叹了口气,对整件事情爱莫能助,他想帮也无能论力,能帮助她的唯有滨野晏!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听后,忧虑的神情一扫而空。
只见他笔直地走到前方,张开双臂,大声的疾呼:“大家安静!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我们滨野集团愿意无条件扛下倪氏企业的全部债务!
顿时,人群一阵哗然。
倪婕愕然抬起泪眼,什么?这是真的吗?滨野晏要扛下倪氏所有的债务,而且还是无条件的。
不只她不能置信,众人更是不相信地纷纷置疑。
“我知道,大家一时很难相信。”柏原俊笃定地提出有利的保证,“为了向大家证明我不是空口说白话,我现在就请美国玉华旗银行在台北分行的总裁过来,向各位大略讲解一下我们的财力和偿债的细节。”
语毕,他用手机拨了个号码,简短的跟对方说了几句就挂断。
这时候,众人还是不相信的居多,大家议论纷纷,揣测他是不是骗子。
“银行总裁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请大家耐心的稍等一下。是不是真的,再过一阵子便分晓,我会以代表人的身份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每个人都得到满意的答覆为止!我在此声明,滨野集团之所以决定这么做,是基于滨野家和倪家联姻的关系,从善意的角度伸出援手,完全没有其他的商业用意和野心,希望在座各位以及众家媒体不要胡乱揣测。”
这番话说得大伙心悦诚服,会场平静下来,大家耐心的等着。
有几个不合作的债权人,这时也在柏原俊锋锐的眸光扫射下,自动噤口,被他隐约散发的领袖气势震慑住了。
倪靖和倪伟松了一口气,有滨野晏顶着,天下太平。
倪婕的心情是万般的复杂,对于滨野晏的决定感到意外极了。
她没去求他,他为什么反而主动帮助她?
她是应该感激他的,可是,一想到他仍然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就免不了有气!
原来柏原俊待在她身边的作用,不但是作为她的贴身保镳,同时也负责将她的近况向滨野晏报告,他是滨野晏安排在她身边的耳目!
可恶!她觉得被那小子出卖了!
接到她投射过来的目光,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悦,柏原俊深深地向她颔首致歉。
倪婕翻了翻白限,唉,算了,他也只是依指示行事罢了,要怪,也应该怪那个命令他的人!
这时,救护车的笛声也由远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