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真人朝江上峰、西离子两个人打了个稽首,回头望了边飞凤尸体一眼,脸上神色,微现愧疚,缓缓朝门外走去。
江上峰望着大宫主边飞凤横陈的尸体,心中感慨万千,低喟一声道:“五凤门为恶武林,但罪魁祸首,并不是她……”
毒臾朱潜关心女儿安危,接口道:“不错,咱们该立即动身,赶上鱼仓山去才行。”
少林大觉大师缓步走近,合什道:“阿弥陀佛,两位檀樾不用躁心,此次实系由卫太君传出昔年卫盟主武林金令,老衲和无垢师太、丁掌门人赶来怀玉山五凤门总坛,卫太君和武当天宁道友、衡山袁长老赶赴鱼仓,专门对付鱼姥,分头启程,诸位若是赶去鱼仓山,只怕战事早已结束了。”
江上峰听说卫太君亲自赶去鱼仓,还有武当掌门人天宁子、衡山袁长老同行,心头不禁大喜。
他只知卫太君是昔年武林盟主“一剑定中原”卫立南的夫人,数十年来,一直深为武林同道所崇敬,她年逾九旬,武功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但武当派素以内家拳剑驰誉武林,掌门人天宁子,却是和少林方丈大觉大师齐名,在武林中被视为泰山北斗的人物。
尤其衡山袁长老,已有四十年不曾听人说起,大家认为他早已仙去,居然也被卫太君请了出来。有此三人,对付鱼姥,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此时华山掌门丁涤非和师弟龙弃子,率同两个门人,一走到西摇子面前,叩见大师伯。
几方面的人会合在一起,自有一番寒喧。但等大家想起还有一位独斗大宫主的铁背驼龙时,举头看去,却早已走得没了影子。
鱼姥梦想统治武林的基业“百鸟朝王”悉已付之一炬!
江寒青、董若冰、孙飞鸾、朱龙珠,加上孙飞鸾的两个侍婢拿云、捉月,一行共有六人。
除了江寒青,和易钗而弁的董若冰,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这一路上,自然不会寂寞的。
孙飞鸾一直怀疑董若冰是个女子,虽然她对董若冰存着十分感激之心。就因为心存感激,越发想证实她是男是女。
是男的倒也无事,若是女的,孙飞鸟心里就另有打算。
再说朱龙珠吧,她一用黑纱蒙面,对人也冷冰冰的,但自从打鱼仓山回来,她就像换了个人!
脸上黑纱不戴了,也经常可以看到她的笑容。
人显得活泼了许多,还和孙飞鸾姐姐妹妹的甚是谈得来。
毒叟朱潜只当女儿从前没有伴儿,养成她的冷僻个性,如今有孙飞鸾作伴,她就不再孤单了。
这天晚上只见一玄衣少女和一青衣少女在一块大石上谈着知心话。
玄衣少女道:“飞鸾姐姐,原来你找我有事?”
青衣少女点点头道:“你说对了,我看你没睡,才来找你的。”
两人并肩在大石上坐下。
玄衣少女俯首一抬,问道:“姐姐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青衣少女掠掠鬓发,说道:“关于他的事。”
玄衣少女脸突然一红,旋即冷冷说道:“他的事,姐姐用不着和我谈。”
青衣少女笑了笑道:“自然和妹子有关。”
玄衣少女怫然道:“姐姐这话,莫非……”
青衣少女忙道:“妹子别误会,我是一片诚心。”
玄衣少女道:“我不会……”
她脸上飞快泛起两朵红云,只说了三个字,就觉得碍口,停得一停,接道:“姐姐放一百个心,我不是那种人。”
青衣少女抢着道:“好妹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玄衣少女一怔道:“姐姐那是……”
青衣少女含笑道:“好妹子,你我是好姐妹,也都不是世俗儿女,无须作忸怩之态。我有一句话,早想问你。”
玄衣少女道:“姐姐要问我什么?”
青衣少女庄容道:“我要问的是: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玄衣少女作色道:“姐姐不要说了,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不是……”
倏地站起身来。
青衣少女双手按着她肩头,诚恳的道:“妹子,听我说我刚说过,我们是好姐妹,你应该懂得我的心意,我不是醋罐子,告诉我,你是不是……”
玄衣少女娇靥微酡,臻首低垂,轻声道:“我不来啦。”
青衣少女抓住她一双柔荑,低笑道:“好妹子,不用瞒我,其实那晚在窄溪,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我有一件事要和妹子来个商量。”
玄衣少女没说话。
青衣少女又道:“不知妹子有没有雅量?”
玄衣少女目光一抬,凝眸问道:“姐姐是说……”
青衣少女目光迅快朝四外一扫,压低声音道:“董若冰。”
玄衣少女愕然道:“董大哥怎么?”
青衣少女道:“妹子没看出来?”
玄衣少女惊奇的道:“看出什么?”
青衣少女道:“你看他是男是女?”
玄衣少女睁大了双目,惊异地问道:“难道他会是女的?”
“唔!”青衣少女轻唔出声,然后笑了笑,问道:“要是他也是女的,妹子会不会……”
玄衣少女涨红着脸,幽幽道:“姐姐都……小妹怎会……”
青衣少女爽朗一笑道:“这样就好。”
玄衣少女偏着脸,问道:“姐姐如何看出来的?”
青衣少女笑道:“我从小就扮男装,这点怎会看不出来?”
玄衣少女目光一凝,又道:“他呢?知不知道?”
青衣少女微微摇头道:“我看他还不知道。”
玄衣少女忽然柳眉一跳,问道:“姐姐怎么不告诉他?”
青衣少女道:“这事只有我和妹子两人知道。据我看,她虽对他有着情愫,但她急于想摆月兑情网,慧剑斩情丝……”
玄衣少女奇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青衣少女目视远处,低低道:“她有意成全我……”
接着就把昨晚董若冰传自己二十五式“五行神掌”的情形说了一遍。
玄衣少女脸上不期流露出敬佩神色,点头道:“她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青衣少女道:“这份真挚的感情,使我感动。”
玄衣少女关切的道:“姐姐该怎么办呢?”
青衣少女道:“她能成全我,我怎会计较她?只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不过是猜想罢了。没有证实她确是女子之前,我能表示什么吗?”
玄衣少女道:“姐姐要如何证实呢?”
青衣少女道:“最好自然是不让她知道,而我们得知道由来。”
玄衣少女柳后一扬,轻笑道:“这个容易。”
一官无话,第二天一早,谢了农家,就继续上路。
这一带,是武夷山和仙霞岭两重山脉相衔接之处,走的都是山间小径,人烟稀少,走上一二十里,难得遇上一个村落。
眼看又是暮霭苍苍,接近黄昏!
几个人赶了一天路,虽不十分吃力,却也感到有些因累!
孙飞鸾看着远近起伏的山岭,不觉皱皱眉道:“今晚只怕找不到宿头了。”
朱龙珠道:“这里我前年跟爹来过,这里地名深坑,过去不远,叫做枫岭隘,枫岭隘的北角就是仙霞岭五峰尖。深坑,是因为这里的地势,像一个大坑深藏谷中。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村,村底有座庄院,主人姓张,前年我跟爹到五峰尖采药,就住在那姓张的人家。那张老爹为人豪爽,和爹很谈得来,咱们到他庄上去投宿就好。”
江寒青道:“既是朱姑娘认识,咱们就快走吧!”
孙飞鸾道:“朱妹妹,还有多远?”
朱龙珠道:“就在前面了。”
一行人走没多远,果见山坳间一片茂林,露出几间瓦房,自成村落。
朱龙珠领着众人,越过一条小洞,到得村尾,一片瓦舍,宛然是一座村庄院。
朱龙珠走近庄院前面,但见两扇木门紧紧闭着,这就跨上一步,举手拍了两下。
过不一会,只听里面有人问道:“是什么人?”
朱龙珠应道:“管家,是我。”
大门呀然开启,但只开了一半,一个庄汉当门而立,朝朱龙珠打量了一眼,冷冷问道:“姑娘找谁?”
朱龙珠道:“我姓朱,是借宿来的,请你通报张老爹一声。”
壮汉沉着脸道:“咱们这里不姓张。”
说着,正待关门。
朱龙珠一怔道:“管家且慢,我认识你们老庄主张老爹。”
那壮汉不耐道:“咱们不接待外客。”
砰然一声,大门关了起来。
朱龙珠在大家面前说出认识庄上老庄主,如今领着大家来到庄前,却吃了个闭门羹,心头大是气恼不已。
狠狠地跺跺脚,恕哼道:“好个狗腿子……”
举手一掌,往大门上拍去。
但听“拍”的一声,朱红大门上,登时印了一个巴掌大黑色掌印。
江寒青道:“人家既说不接待外客,姑娘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好在咱们到了村上,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们到别家去打个商量,也是一样。”
朱龙珠铁青着脸道:“二公子,你也看到了,这狗腿子气不气人?”
江寒青潇洒一笑,道:“姑娘何用跟这种下人生气?”
朱龙珠看了他一眼,娇靥忽然飞起两朵红云,默默地回到孙飞鸾身边。
拿云笑道:“朱姑娘,换了小婢,才不让他关上大门呢。”
捉月笑道:“不让他关上大门,有什么用?人家朱姑娘在大门上印上的那个掌印,那浑小子只要遇上一点,保管他中毒。”
江寒青经她一语提醒,立时“啊”了一声,脚下一停,回头朝朱龙珠道:“朱姑娘,人家虽然不肯接待咱们,但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善良百姓,你那手掌,留着奇毒……”
朱龙珠道:“我只是气不过他们,用毒我自有分寸,沾上了手,不会死的。”
江寒青知她脾气,她说不会死,敢情沾上了手,麻烦总是会有,但她既然如此说了,就不好再说。
董若冰道:“兄弟,咱们走吧。”
当先往村外行去。
一行人刚一转身,只听后面有人喊道:“诸位请留步。”
大家回头看去,只见庄院大门开处,已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率领四名仆人,从阶上奔出,迎了过来。
人还未到,双手连连抱拳,说道:“诸位留步,方才下人不知,言语多有冒犯,实在该死,在下特来跟诸位赔罪。”
江寒青眼看这汉子身穿一件熟罗长衫,满脸堆笑,目光打量着自己几人,闪烁不停,看去一脸浮滑。
但人家既然赶出来赔礼,也连忙拱手谦谢,说道:“兄台好说,在下等人来得冒昧……”
那汉子不待他说完,忙道:“诸位光临,寒舍深感荣安,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一面朝孙飞鸾、朱龙珠二位姑娘拱拱手道:“方才寒庄下人不知开罪了哪一位姑娘,在下这厢跟姑娘赔礼了。”
朱龙珠冷冷哼道:“我是前年跟家父在贵庄住过几天,因为张老爹十分好客,才来借宿,不想贵庄那位管家说这里不姓张,我就不好再说了。”
那汉子道:“该死,该死,他怎能这般无礼?得罪贵客。”
一面又朝大家抱拳道:“诸位宠临,不嫌简单,快请庄内待茶。”
说完,连连肃客。
江寒青是个重情面的人,人家既然一再赔礼,只好拱手道:“兄台盛意,咱们只好打扰了。”
那汉子大笑道:“诸位远来不易,自然要在寒庄盘桓几日,否则就是瞧不起家父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引着大家进入大厅。
分宾主落坐,朱龙珠但见厅上陈设华美,雕梁画栋,也全已鬃漆得焕然一新,比请前年那种朴素无华,而有着浓厚山林隐逸气息,完全大异其趣。
庄丁替大家送上香茗。
那汉子朝江寒青、董若冰二人,拱手道:“在下张继远,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号?”
董若冰生性冷傲,很少说话,淡淡的道:“在下董若冰。”
江寒青道:“董大哥是在下义兄,在下姓江,草字寒青。”
一面又替两位姑娘,一一作介。
那汉子目中异采连闪,连连抱拳道:“原来是董相公、江相公、朱姑娘、孙姑娘,在下多多失敬。”
朱龙珠问道:“张老爹就是令尊?”
张继远道:“正是家父,他老人家身子近日不适,不便作陪。”
回头朝下人吩咐道:“快命厨下整治酒席。”
江寒青摇手道:“兄台不必客气,在下等人打扰尊府,已感不安……”
张继远不待他说下去,大笑道:“山居简陋,难得有诸位贵客光临,在下自当稍尽地主之谊,也算是聊表敬意。”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大黑。
庄丁们在大厅四角燃起了琉璃灯,把整座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朱龙珠眼看这些庄丁,一个个身躯壮健,不像是庄稼人,和两年前不同,心中不由觉得可疑。
过不一回,庄了已在厅上摆上酒席,酒莱自然十分丰盛。
张继远站起身道:“粗肴水酒,不成敬意,诸位请入席吧。”
大家谦谢了几句,也就各自入席。
张继远倒是大有父风,十分好客,席间频频敬酒。
朱龙珠因心中起了疑窦,在主人敬酒这时,每样菜都先行尝过,并无异样,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觉得自己太过多心。
这一席酒,可说宾主尽欢,酒筵过后,庄了撤去筵席,又泡上香茗。
大家谈了一会,张继远起身道:“诸位路上劳顿,在下已命下人收拾好客房,还是早些休息吧。”
江寒青、董若冰等人一齐站起身来,早有两名庄丁提了灯笼在厅前伺候。
大家谢过主人,走出客厅,就随着庄丁直朝客房而来。
这是大厅右首的一个院落,一排三间,收拾得甚是干净,每间有两张床,陈设虽然简单,枕被却十分洁美整齐。
三间房,正好两个男的一间(江寒青和董若冰),另外两间,则是由孙飞鸟、朱龙珠一间,拿云、捉月一间。
庄了把大家领到客房,点起灯烛,就请了个安道:“贵客如无吩咐,小的告退了。”
江寒青道:“多谢管家,没什么了。”
两名庄丁欠身而退。
大家因时光不早,也就各自进房。
孙飞鸾和朱龙珠入房之后,轻轻掩上房门,就压低声音问道:“妹子,事情如何了!”
朱龙珠轻笑道:“姐姐也真是的,这还用问!”
孙飞鸾道:“我怎么没看你出手呢?”
朱龙珠道:“小妹出手,还能让你看到?这主儿有多厉害,姐姐看到了,还能瞒得过她?”
孙飞鸾嗤的笑道:“如此看来,你妹子也够厉害的了。”
朱龙珠道:“这是我本行嘛!”
孙飞鸾悄声问道:“要多久才能生效?”
朱龙珠道:“我份量用得极轻,大概现在已经生效了。”
孙飞鸾又道:“可以有多少时间?”
朱龙珠道:“这很难说,内功精深的人,有一个时辰,药效自然在体内消失,普通练武的人,在天亮之后,也会醒转。”
听她口气,好像是在某人身上,下了“五更鸡鸣还魂散”一类迷药。
孙飞鸾点点头道:“咱们那就依计行事。”
说完,呼的一声,吹熄了灯火。
隔壁房中,也熄了灯,江寒青躺在床上,还没睡熟,董若冰敢情不会喝酒,今晚只喝了两怀,此刻和衣躺在床上,已经酣然入梦。
就在此时,房门上起了“啄落”之声!
那是有人以指叩门,声音极轻!
江寒青一跃下床,轻声问道:“谁?”
门外立时响起一个女子声音,应道:“二公子,是我。”
这是朱龙珠的声音,她说的极轻,似是怕惊动了别人。
江寒青迅疾开出门去,只见朱龙珠腰佩短剑,站在门口,心中暗暗一怔,问道:“朱姑娘有什么事吗?”
她腰间佩了剑,显然有事!
朱龙珠压低声音道:“方才有两个夜行人在咱们屋上停留,飞鸾姐姐已经追下去了,要我来通知二公子一声。”
江寒青道:“来人身手如何?”
朱龙珠道:“轻功极高,身手不会太弱。”
江寒青道:“她朝那个方向追下去的?”
朱龙珠道:“不知道,我赶来通知二公子,不知他们朝哪里去了。”
江寒青道:“在下上去瞧瞧。”
话声甫落,人已长身纵起,一条灰影,电一般朝屋上飞射而上。
朱龙珠脸上飞起一丝娇笑,轻呼道:“二公子,我也去。”
娇躯同时跟着腾射而去。
就在两条人影飞掠上屋之际,隔壁房中,飞闪出一条纤小的人影,很快朝江寒青房中闪去。
那人一身青衣,身材苗条,身法轻灵,竟然是孙飞鸾!
她飞快闪入房中,黑夜之中,两点寒星般的目光,迅快一溜。
已然看清董若冰和衣躺在右首床上,身上已经盖着一条棉被,敢情是江二公子替他盖的。
不用说,他进房不久就睡着了。
孙飞鸾春花般的脸上,漾过微笑,莲步轻移,缓缓走近床前。她可不敢造次,口中轻轻地叫了声:“董大哥。”
董若冰睡得很熟,敢情是没有听到。
孙飞鸾上身微俯,缓缓伸出手去,正待去掀他棉被,蓦地一阵羞涩,袭上心头,粉脸登时热了起来,心头小鹿,也跟着狂跳不止,伸出去的手,同时起了一阵颤抖,不由自主地在中途停了下来!
心头暗暗说道:“董大哥万一真是男子,岂不羞煞人了?”
但她只是略微一停,接着又想:“已经时间无多,董大哥是男是女,今晚总得有个分晓。”
一念及此,鼓着勇气,伸过手去,轻轻揭开棉被。
这一刹那,但觉自己过去的手,颤抖得更是厉害,一颗心几乎跳得塞上喉咙,连呼吸都透不过来。
她这时再也顾不得许多,纤纤玉手,迅快地朝董若冰怀中探去!
但当她手指触到董大哥的胸脯,她脸上不禁飞起笑容,也大大地吁了口气!
这下她总算证实了,董大哥果然是女子乔装的!
她虽然用布紧紧的束着胸脯,不让丝毫形迹落在人家眼里,但鼓腾腾的两堆软玉,只是被抹胸束缚住了,并没有消失,自然和男子大异其趣,任何人都分辨得出来。
孙飞鸾脸上笑容未敛,探入董若冰怀里的手,还未收回
突听门口响起两声极轻的闷哼!
孙飞鸾面色不禁微微一变,赶紧缩回手去,一面替董若冰拉好棉被,一个步,窜到门口,轻声叫道:“拿云、捉月。”
拿云、捉月,自然是她嘱咐她们守在廊前的,但不知怎的,这两人都没有回音。
孙飞鸾心头一惊,飞身掠出走廊,只见拿云、捉月两人,一左一右,身子靠着走廊,楞若木鸡似的!
被人家点了袕!
孙飞鸾来不及多想,挥手两掌,拍开了两人受制袕道。
拿云、捉月袕道乍解,眨眨眼,如梦初醒,看到孙飞鸾站在她们面前,赶忙躬身叫了声:“姑娘。”
孙飞鸾目光凝注,问道:“是什么人把你们制住了的?”
拿云、捉月一脸俱是茫然之色。拿云道:“没有啊!小婢只觉得有些困,姑娘就出来了。”
捉月接口道:“是啊,小婢也只闭了一下眼,根本没有人。”
孙飞鸾冷哼道:“没用的东西,被人家制住袕道,还不知道,你们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拿云奇道:“小婢真的没看到人,那……那会是什么人呢?”
孙飞鸾哼道:“什么人,你们问我,我去问谁?”
突听江寒青房中有人接口道:“是我。”
这人声音说的极为低沉,听不出是谁的口音。
孙飞鸾心头蓦地一惊,暗道:“江郎出去了,房中只有董若冰一个人,但董若冰尚未清醒过来。这人又会是谁?”
心念闪电一转,立即喝道:“是什么人?”
双肩一摇,往房中飞而入。
黑暗之中,只听那人冷冷笑道:“站住!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声音入耳,孙飞鸾心头狠然一颤,失声道:“是二师姐。”
那冷峻声音哼道:“你连师父都不认账了,还有我这个师姐?”
原来她果然是二宫主邢飞霜!
房中一片黑暗,只见她两点目光,闪似寒星,孙飞鸾方自一怔!
邢飞霜冷峻的声音接着喝道:“你给我站住!”
孙飞鸾着急的道:“二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邢飞霜冷笑道:“我这是做什么?我要她的命。”
房外火光一亮,拿云已经燃起灯烛。
灯光照处,但见董若冰双目微磕,躺卧榻上。
邢飞霜依然一身文士装束,腰佩长剑,站在榻前,脸罩寒霜,一只手掌,就按在董若冰头顶之上,冷冷说道:“江寒青呢?快去把他找来。”
孙飞鸾道:“二师姐有什么事,和小妹说,也是一样。”
“不要叫我二师姐!”邢飞霜怒喝一声,续道:“我找你们自然有事,但要等江寒青来了再说。”
只听廊前有人接口道:“什么人找我?”
那是江寒青的声音,微风一飒,江寒青、朱龙珠相继飞落檐前。
邢飞霜高声道:“江寒青,你来得正好。”
江寒青道:“屋中是什么人?”
孙飞鸾忙道:“是二师姐。”
江家青一楞,问道:“董大哥呢?”
孙飞鸾道:“董大哥就在房里。”
邢飞霜道:“放心,我还不会伤她性命。”
江寒青听她口气有异,一下掠到门口,急急问道:“你把董大哥怎么了?”
目光一注,他已看到邢飞霜一只手掌按着董大哥顶门,心头不觉大急,怒喝道:“二宫主,你把我董大哥怎么了,还不放手?”
正待往房中冲去!
邢飞霜横目冷笑道:“江寒青,你敢动一动,我先震碎她脑袋。”
江寒青飞起的身形,硬自刹住,怒声道:“你要如何?”
邢飞霜狞笑道:“江寒青,你要我放她,不难。”
江寒青投鼠忌器,愤怒的道:“你说。”
邢飞霜道:“我要的是你江二公子和五风门叛徒,只要你们束手就缚,我自会放她。”
江寒青不知董若冰是中了朱龙珠的迷药,否则邢飞霜那想近得了身?
此时眼看董若冰双目微闭似是袕道受制。心头又气又急,一张俊脸,就成了铁青颜色,几次想在邢飞霜说话之时,突起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退邢飞霜。
但不知怎的,却始终提不起这份勇气,只怕自己一击落空,邢飞霜心狠手辣,会对董大哥骤下毒手。
一时间犹豫难决,不敢贸然出手,怒声道:“你要我如何束手就缚?”
邢飞霜道:“这个容易得很,你要孙飞鸾点了你两肩的“巨骨袕”,和两膝的“犊鼻袕”,由她扶着你走过来。”
江寒青不加思索,点点头,说道:“好,在下答应了。”
孙飞鸾心头不由一急,忙道:“二公子,你不可如此。”
江寒青道:“飞鸾,你只管点我四肢袕道。”
孙飞鸾目光一抬,说道:“二师姐奉师傅之命,来拿的是我,我自会束手就缚,随你回山,这和江二公子无关。”
邢飞霜冷峻的道:“谁说无关?江二公子偷学本门剑法,诱拐本门女弟子,还偷服了太上要蛇姑婆豢养三十年的蟒蟮血,你说师傅会饶过他么?”
孙飞鸾道:“我们本来就是上鱼仓山去的,二师姐何必如此?”
邢飞霜冷冷一笑道:“我把你们擒去,不就省了一番手脚?”
孙飞鸾怒声喝道:“我真没想到,你会有这等的卑鄙。”
邢飞霜严峻的道:“你再敢和我顶嘴,莫怪我翻脸无情。”
孙飞鸾道:“我偏要说,有本领就和我放手一斗,像这样乘人不备,制住了董大哥,横加要挟,这等行径,难道还不卑鄙?”
邢飞霜忽然扬眉笑道:“三师妹,你真是践得可怜,你当她真是男的?告诉你吧,她是东海两个老妖精的女儿……”
孙飞鸾道:“他是男是女,用不着你管。”
邢飞霜冷笑道:“你当她安着好心?总有一天,会把你不惜叛师私奔的情郎抢走。”
孙飞鸾怒喝道:“我不要听。”
邢飞霜转脸朝江寒青道:“江二公子,怎么?你还不束手就缚,忍心让这位动了凡心的东海门下,在邢某手下香消玉殒?”
江寒青道:“你放开董大哥,在下自会随你上鱼仓山去。”
邢飞霜道:“我早已说过,要孙飞鸾点你四肢袕道,扶着你过来。”
江寒青道:“在下照办了,你一定放开董大哥?”
邢飞霜道:“这是自然。”
江寒青转脸道:“飞鸾,你就点我四肢袕道吧!”
孙飞鸾道:“你莫听二师姐的,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还不清楚?她是个心胸狭窄、狡诈多变的人,她说的话,不能尽信。”
江寒青爽朗一笑,道:“不,我们本来是上鱼仓山去的,现在不过是用二宫主押上山会罢了,你只管点我四肢袕道好了。”
孙飞鸾目含幽怨,望着他欲言又止,但却忍不住道:“二公子,咱们自己上鱼仓山求见师傅,和束手就擒,被押上山去,情形完全不同。”
邢飞霜冷冷的道:“贱婢,哪有这么噜唆?”
目光一抬,朝江寒青催道:“江二公子,我耐心有限,你们再犹豫不决,莫怪我掌下无情。”
江寒青眼看董大哥袕道受制,在她掌下毫无反抗之力,心头本已大感紊乱,闻言更急,说道:“董大哥救过我几次性命,我不能眼看着他伤在令师姐掌下,飞鸾,你快点了袕道,扶我过去。”
孙飞鸟看他义形于色的样子,心头一酸,忍不住目含泪珠,幽幽一叹道:“二公子,都是我不好!”
突然纵身跃起,朝邢飞霜奔去。
邢飞霜早就注意着她,一见她纵身跃起,立即冷喝道:“江寒青,你还不给我拦她?”
江寒青心头一惊,急忙施展“天龙御风身法”,身形飞闪,一下抢在孙飞鸾前面,低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董大哥一条命,悬在令师姐手下,一击不成,岂不害了董大哥?”
邢飞霜道:“江寒青,还是你去点了孙飞鸾的袕道,扶她过来,也是一样。”
江寒青目中神光飞闪,朗声道:“董大哥是我江寒青的结义大哥,我不能因救董大哥,牺牲了孙姑娘,此事恕难从命。”
邢飞霜格格一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个多情种子呢!”
口气突然一冷,说道:“贱婢不肯点你袕道,你也不愿向她下手,那就只好由我自己动手了,你背着身子过来好了。”
江寒青道:“在下这条命,原是董大哥救的,为了董大哥何在乎束手成擒?你只管点我袕道就是了。”
说罢,果然依言背着身于朝邢飞霜走去。
邢飞霜冷凝目光,一直凝注着江寒青,没待他走近,扬腕一指,飞点而出,指风嘶然,一下点了江寒青“背梁袕”。
江寒青身躯伶伶一颤,双腿一软,朝地上跌坐下去。(背梁袕为背部大袕,适当中枢神经,直接影响后脑,一经点击,能使人晕迷。)
孙飞鸾看得大惊,愤然道:“二师姐,你说好点他四肢袕道,怎么点了他要害大袕?”
邢飞霜道:“你不点他袕道,只好由我亲自动手了。”
说到这里,接着冷冷喝道:“现在该你过来,但你可明白,若取出手抗拒,我就先毙了江寒青。”
她在说话之时,按在董若冰头顶的手掌,已经迅快移到了江寒青的头顶。
孙飞鸾娇躯一阵颤抖,几乎支持不住!
就在此时,只听一直站在门口的朱龙珠,以“传音入密”说道:“飞鸾姐姐,别担心,只管过去让她点你袕道,我不会放她走出这间房门的。”
孙飞鸾听她这么一说,登时放宽了心,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依言背着身子走了过去。
邢飞霜是何等人,她冷厉目光,眼看四方,朱龙珠的嘴皮微动,和孙飞鸟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如何瞒得过她的眼睛?
但她却故作不知,举手点了孙飞鸾袕道,才目光一抬,冷冷说道:“朱龙珠,你想在我面前捣鬼,还差得远。”
朱龙珠冷哼道:“不信,你就会知道。”
邢飞霜忽然格格一笑道:“我既然敢向你们下手,自然把你也估计在内了,你区区毒粉,又能奈我何?老实说,我只要拿住一个江寒青,你们三个痴心丫头,谁也休想翻得出我的手掌去。”
朱龙珠冷漠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啐道:“你胡说什么?”
邢飞霜格格地笑道:“你们昨晚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你还想赖?”
朱龙珠突然扬手一指,冷喝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此屋的!”
她这一指,虽是气愤之言,但却在暗中使出了无形之毒。
邢飞霜自然不会察觉,依然冷冷说道:“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
只听江寒青大声道:“二宫主,你现在该放开董大哥了。”
邢飞霜听得暗暗吃惊,忖道:“自己点了江寒青的“背梁袕”,他居然并不昏迷!”
口中冷哼一声,道:“江二公子的内功果然精纯得很。”
江寒青怒声道:“在下要你放开董大哥。”
邢飞霜格格笑道:“江二公子可知太上和东海二个老妖精有仇么?”
江寒青道:“在下不管这些。”
邢飞霜冷笑道:“你自身难保,自然管不着别人的事了。”
江寒青道:“但你答应放董大哥的。”
邢飞霜陰笑道:“兵不厌诈,你想,这姓董的丫头,是东海两个老妖精的女儿,我怎肯轻易放过她?”
江寒青怒声道:“邢飞霜,你果然是个狠毒无信的女子。”
邢飞霜格格笑道:“江寒青,你遇上的几个,都是多情女子,遇上一个像我这样狠毒无情的,正好给你一个教训。”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喝道:“潘延年、陆翔云,你们可以出来了。”
她话声甫出,只听得廊前立刻有人应声,道:“弟子在。”
火光乍亮!
院落两侧,拥进十几个人来。
左首为首一个,长得浓眉紫脸,手仗长剑,赫然正是紫旗令主潘延年。
他身后跟着八名劲装汉子,腰跨单刀,手挑灯笼。
右首为首一人,脸型瘦削,白面无须,手中同样执着长剑,正是白旗令主陆翔云,他身后也同样跟着八名劲装汉子。
只要看他穿的那件长衫,一望而知方才接待江寒青等人的张继远,就是他所乔装的。
朱龙珠也迅快地撒出短剑,拿云、捉月紧站在她身后。
论武功,她们三人已是月复背受敌,但是朱龙珠是毒叟朱潜的女儿,擅于用毒,谅他们也不敢过来。
她心头愤怒的是张老爹这座庄院,原来早已被五凤门的人侵占了,自己竟然还领着大伙送上门来。
这还不说,自己和孙飞鸾商量好了,暗中把“董大哥”迷翻过去,才出了这大的乱子。
此时眼看江寒青、孙飞鸾都落入邢飞霜手中,当真悔恨交集,心中只是默默的盘算着如何救他们?
只听邢飞霜叫道:“拿云、捉月。”
拿云冷冷道:“二宫主有什么事?”
邢飞霜道:“三宫主已经被我拿下,你们总看到了吧?”
拿云道:“咱们姑娘月兑离五凤门,已经不是三宫主了。”
邢飞霜厉声喝道:“五凤门内,除了死人,没有生离的人,三宫主如此,你们两个丫头也是如此。”
拿云道:“二宫主的意思,那是也要把小婢两人拿去,治叛帮之罪了?”
邢飞霜道:“不错,但你们两人,目前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捉月冷笑道:“咱们追随孙姑娘月兑离罪恶,投向光明,有什么罪!也用不着赎。”
拿云问道:“二宫主说的将功赎罪,是不是要小婢二人,把朱姑娘拿下?”
邢飞霜道:“是了,你们二人合力把朱龙珠拿下,本座可以保证不追究你们叛离之罪。”
捉月嗤地笑道:“二宫主说得好听,二公子和孙姑娘,落在你手里,全靠着朱姑娘设法解救呢,咱们怎好对朱姑娘下手?”
拿云道:“二宫主武功机智,高人一等,五凤门危害江湖,自古邪恶必灭,连婢子都看出邪正来了,难道二宫主会看不出来?依婢子相劝……”
邢飞霜脸色倏沉,厉哼道:“给我住日,你们两个丫头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捉月冷哼道:“五凤门破灭在眼前,我们说的可是好话。”
邢飞霜脸色铁青,厉声道:“你们还不给我把这两个该死的丫头拿下!”
紫旗令主、白旗令主同时躬身领命,大步朝廊前追来。
两人一动,身后八名劲装汉子也跟着涌了过来。
朱龙珠手横短剑,目光迅速一瞥,冷冷哼道:“你们不要命的只管过来!”
五凤门江南总分辖辅下的四旗武士,窄溪一役之后,差不多都听说过朱龙珠的厉害,她这声冷哼,果然把大家都慑住了!
就连紫旗令主、白旗令主两人,也面面相觑,逡巡不前。
邢飞霜目中厉芒飞闪,冷笑道:“姓朱的丫头,你不过仗着区区毒药罢了,看我能不能收拾得了你?”
正待朝门口去。
突听董若冰的声音说道:“邢飞霜,你身为五凤门的二宫主,却连拿云、捉月两个小丫头都不如。”
朱龙珠听到董若冰的声音,不禁大喜,叫道:“董大哥,你醒过来了?”
董若冰哼了一声,冷冷答道:“我早就醒了。”
邢飞霜暗暗一惊,回头冷笑接道:“醒了又有什么用?”
董若冰冷声道:“我生死玄关已通,你纵然点了我的几处重袕,又有何用?”
随着话声,果然手中舒展,从榻上坐了起来。
邢飞霜大惊失色,挥手一剑,朝董若冰“璇玑袕”上点去。
她这一剑,宛如飞凤展翅,出手奇快,眼看快要点上!
坐在地上的江寒青,突然大喝一声,一跃而起,飞起一脚,朝邢飞霜身后踢来。
原来江寒青在流香谷之时,经董若冰替他打通生死玄关,普通点袕手法,哪能制得住他?他装作袕道受制,只是为了待机而动。
董若冰清笑一声,道:“江兄弟,你快去解开孙姑娘袕道,我会打发她的。”
说话之间,手腕一抬,屈指弹出。
邢飞霜腰肢轻挪,避开江寒青一脚,但手上长剑,却被董若冰一记“弹夹而歌”,“铮”的一声,动荡开去。
董若冰一脚跨下锦榻,左手向外拂出,一股劲风,直奔邢飞霜面门,右手疾出,夺取她手中长剑。
邢飞霜不敢硬接,急急往后跃退,但觉右腕蓦地一动,掌中长剑已被董若冰夺了过去。
董若冰朗笑一声,问道:“邢飞霜,你黔驴技穷了吧?”
邢飞霜一脸俱是厉色,连退数步,切齿道:“姓董的贱婢,我早该失废了你一身武功才是。”
董若冰脸色一寒,双目射出两道霜般的光芒,冷声道:“邢飞霜,我正想不出如何处置你好,这下亏你提醒了我。”
夺来的长剑,往地上一插,举步朝邢飞霜逼去。
这时江寒青已替孙飞鸾惊解开受制袕道,双双退后了两步。
邢飞霜色厉内茬,一言不发,暴瞪双目,紧盯着逼近过来的董若冰,直等她快到四五尺距离之时——
突然一声冷笑,身形陡地迎面直欺到董若冰身前,左掌扬处,忽拍忽佛,右手骈指疾点“璇玑袕”。
这一招两式,掌指配合,前后呼应得甚是奇妙,手法诡异已极!
董若冰微晒道:“鱼姥门下,几时也学会了玄陰“九转掌”法。”
衣袖一拂,发出右掌,指尖朝上,斜向邢飞霜手腕削去。
指风如剑,嘶然有声!
邢飞霜一看无法拆解,身形一个急旋,宛如逆水游鱼,不退反进,一下欺到了董若冰左侧。
她这不退反进的怪异身法,居然以数寸差,避开了董若冰一掌,随即挥手朝对方胁下插去。
那知董若冰在她欺到身侧之际,身形早巳随着她转了过来。
五指舒展,似拿扣脉袕,似拂削她手腕。
迫得邢飞霜迅疾撤回掌势,身子飘动,侧身游闪开去。
两人交手一合之内,各自露了一招江湖上罕见的绝学,只看得门外旁观的人,个个紧张异常。
邢飞霜滑出两步,忍不住冷冷说道:“我当东海两个老妖精教出来的女儿,有多厉害,原来除了会跟人家抢汉子,手底下也稀松得很!”
这几句话,字字有如利一般,刺进了董若冰的一寸芳心。
直气得她一张匀红粉,由红而紫,就得铁青,一口玉牙咬得格格作响,指着邢飞邢,颤声道:“你敢……口出污言……”正待纵身扑去。
孙飞鸾看她精神激动,心中暗道:“看来她江湖经验还是不够。”
当下低声说道:“董大哥,不要理她,她是故意激你的。”
董若冰给孙飞鸾一喝,心头不禁暗暗一凛,满怀气愤,立刻平静下来,冷冷一笑道:“她纵然激怒于我,又有何用。”
身形飘起,朝邢飞霜面前直欺过去。
邢飞霜在说话之时,双掌早已暗暗运集了功力,只要激怒了董若冰,待她扑来,就突起发难,以冀一击成功。
此刻却被江寒青一语道破,心头不禁大怒,喝道:“吃里扒外的贱婢,你给我闭嘴。”
喝声出口,脚下突然跨进半步,哼道:“要你识得厉害。”
双掌疾翻两起,一先一后,连环劈出。
这一发之势,是她蓄聚已久,一股劲急内劲,直向欲来的董若冰去。
董若冰方才被她言语激动,心头余愤犹在,见她突起扑去过来,口中冷笑一声,左掌横立,向旁轻轻一带;把邢飞霜迎击过来的劲道引来,右掌正待劈出!
突觉一股陰柔劲气,直追过来!
原来邢飞霜先后劈出两掌,重叠而来,第一掌使的只是普通的劈空掌,志在诱使董若冰全力迎击。
那么第二掌董若冰就无力兼顾,而自己的主力就在这第二掌上。
陰柔掌风,正是玄陰“九转掌”的特色。
这一刚一柔两种力道重叠而来,确实使人防不胜防。
差幸董若冰左手使出“接引”手法,把邢飞霜第一记掌力引开,右掌当胸,尚未劈出。
此时发觉掌风有异,右掌一挥迎着袭上身来的陰柔劲气拂出,人却迅快地后退了两步。
邢飞霜却在此时,举手一指,追击过来。
她这一指,并无破空啸声,只有一丝极弱的微风。
董若冰却是脸色一寒,冷冷笑道:“原来你还练成了玄陰门的“天星指”!”
双袖迅快连拂,数股潜力接连挥出。
两人对面而立,相距不过一丈,邢飞霜面色狞厉,手腕连振,五指不住地向空点出。
先前她指风只是如丝如缕,不见如何劲急,但经她连续不断的发指,指风渐渐尖锐如针!
嘶嘶风声,发出刺耳锐啸,愈来愈见凌厉。
因她发指速度大快,看去好像是一片指影,一齐出手,生似出手,生似干百支极尖极锐的长桂,密集刺到一般!
一片暗暗,盈耳如涛。
董若冰却也不敢大意,迅快发掌,向空劈击,她掌式妙曼,上下飞舞,每一掌都严密地封闭住邢飞霜的指力。
这间房屋,本来不大,此刻经两人全力施为,指风、掌风,呼啸来去,满屋俱是凛冽风声!
转眼工夫,两人就在这丈许直径上,互拼了二三十招。
她们隔空发出掌指,互相拼搏,虽没实际交手,但这种以本身真力遥遥相斗,比这近身打斗,更为凶险。
内力的损耗,也更为显著。
邢飞霜连发了三十来招,已把玄陰三十六式“天星指”,精微变化全使了出来。
眼看依然未能伤得到对方分毫,心头不禁暗暗的焦灼!
她自己心里有数,这已是她压箱子的本领,领若这套指法,使完了依然无法罩得住敌人,就得从头再使。
但“天星指”一经施为,指如漫天繁星,连续不绝,一气呵成,如果不能一举克敌,时间拖长,消耗的内力也愈多。
相反的,胜算也在逐渐递减。
转眼又攻拆了五六招,邢飞霜一套指法,已经用完,心头又急又怒,额上也已隐见汗珠,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
厉声道:“姓董的贱婢,我和你拼了!”
两掌朝上一划,身形突然离地三寸,朝董若冰平飞过去。
双手起落,尖尖十指,幻起一片错落指影,几乎罩住了董若冰全身大袕!
任何人一眼可以看得出她每个手指,都是虚实互见,内含着无数变化!
方才她遥遥点击,除了速度奇快,还看不出“天星指”的奇奥之处。
这一欺近身来,就可清晰看到她十个手指,有如弹琴一般,此起彼落,此灭彼生,瞬息变化。
当真有如天上繁星,闪烁不停,错错落落,疾同流星!
董若冰被她一声“贱婢”,叫得心头火冒,脸色冷峻,凝立不动,清叱道:“邢飞霜,你真当我不敢杀你么?”
说话之时,两道目光,已如寒电暴射,等到一片错落指影,快要及身,两手一共即分,双袖抖动,朝外挥出!
这一记既像“开门揖盗”,又像“流云飞袖”,招数并不奇奥,但双袖乍扬,一阵清风,随袖而生!
风声也并不如何强烈,但邢飞霜一个人却被一阵无形潜力,直动出四五步之多。
房内地方不大,这四五步,就已到门口,几乎站立不稳,一个跟斗,朝门外仰跌出去。
孙飞鸾低低地叫了声:“先天罡气!”
朱龙珠和拿云、捉月,原因房内两人动上了手,一直被阻隔在门外,此时一见邢飞霜到门口,朱龙珠口中娇笑一声道:“拿云,捉月,准备拿人!”
扬手一指,朝邢飞霜背后点来。
邢飞霜双脚未站稳,朱龙珠的指风业已近身,她总究是鱼姥的入室弟子,一身武学,岂同寻常。
口中沉哼一声,身子急急向前一伏,反臂就是一记“回头望日”,朝身后横扫过去。
这一击,急怒出手,用上了十成力道,掌风潜力,就已激荡迫人。
朱龙珠吃了一惊,急急往后跃退,但她生性好强,哪肯就此罢手?
身子倒跃开去,左手一扬,一蓬黄烟,却朝邢飞霜头脸洒去。
邢飞霜正在怒火头上,射然身子一挺,旋过身来,冷笑道:“我岂怕你施毒?今晚索性就先毙了你,再找姓董的贱婢算帐。”
舍了董若冰,脚下一点,凌空朝门外扑来。
双手一指连弹,十道尖风,一齐向朱龙珠的身前袭到。
朱龙珠眼看自己打出的一蓬毒烟,未能把她毒倒,心知她确是有备而来,于是挥动短剑,正待迎击!
董若冰一看邢飞霜舍了自己,朝朱龙珠扑去,她自然知道朱龙珠决非邢飞霜的对手。
尤其此时她杀机已炽,出手就施展“天星指”的杀着,朱龙珠只怕连一招也接不下来!
心念动如闪电,口中清叱一声:“邢飞霜,你想逃么?”
人在声先,凌空跃起,快比流矢,直向邢飞霜身后追来。
人还未到,指风如剑,已扫到她后肩。
两人全是凌空出手,邢飞霜若不闪避,纵能击中朱龙珠,但自身得被董若冰指风扫中后肩。
何况她最扎手的劲敌是董若冰,并不是朱龙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