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忽然下起雪来,彤云满空,显得陰陰沉沉的。
他们在房中生起旺旺的火炉,温暖如春,一整天都没有出去,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分。
阮玉娇在灯光之下,竟将全身衣服月兑掉,这才登床就寝。
她虽是让对方看见整个身体,但她却没有作出半点儿挑逗的动作,亦没有故意在灯下多暴露一些时间。
戒刀头陀一看不妙,当下和衣卧下,并不钻入被窝中。
阮玉娇格格笑道:“你要是害怕,我就把衣服穿上。”
戒刀头陀道:“我怕什么?”
阮玉娇道:“你如是不怕,那就月兑掉衣服,到被窝里弄。”
戒刀头陀淡淡道:“这又有何不可。”
他当真月兑去外衣,钻入被窝中。
这一夜,戒刀头陀凭仗着坚定湛明的禅心.过了这一关。
他表面上是诈作与她赌气,故意不去碰她,所以,又度过了一夜。
但戒刀头陀心中有数,由于双方接触既久,他已对这个女人熟悉了,便自然而然会减少了抵抗力。
换句话说,当他熟悉了这个女子的声音,笑容,举止及气味等等之时,就减少了许多猜测揣想。这样,他分心之事既少,则注意她魅力的机会就增加了,等如是抵抗力被削弱了。
第二天,阮玉娇购买了几件乐器,日间无事,便一一奏弄消遣。
戒刀头陀不能示弱,也试奏了萧和琵琶两种。手法虽是生疏,却也中规中规中矩。
到了晚上,快要就寝时分,阮玉娇不声不响的加了几盏灯,把房间照得通明。
之后,她请求戒刀头陀用琵琶奏一曲钧天乐。她道:“朱大爷,你奏过一曲之后,还有一件事,若是做了,我便五体投地服气了。”
戒刀头陀心下迷惑,问道:“还要做什么事?”
阮玉娇道:“最先是你奏乐,我起舞。到了一曲既终,你也月兑光衣服。与我相拥登床就寝。你若是过了这一关……”
戒刀头陀微笑一下,道:“原来这是你的美色销魂关,我如是度过,便又如何?”
阮玉娇深深注视他一眼,轻轻道:“你著是过得,我从今以后,做你的婢妾,忠心相事,虽死不二。”
戒刀头陀忖道:“她既然说明是一道关口,我当然可以过得。”
于是点头欣然道:“你真心投降与否,是另外一件事。但这一关我却是要试一试的。”
阮玉娇泛起笑靥,艳光四’射,迷人之极。假如她的对手,不是孤剑独行朱一涛,她当然不知道这个朱一涛,已换上了佛门高僧戒刀头陀,论起定力,只怕比朱一涛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则单单是这个倾国倾城的一笑,对方已无法抵拒她的魅力了。
她拿起紫萧,随意吹奏了数声,便放下紫萧,望着戒刀头陀盈盈淡笑道:“假如你输了,我也有个小小的要求。”
戒刀头陀忖道:”你的条件越苛越好,唯其苛刻,方能使我更为惕凛,不敢让我自己失败。”
他点点头道:“你说来听听。”
“我的要求是你要对待我好一点儿。”这个美丽的女郎,说话时的声音十分温柔,简直含有乞怜的意味。
戒刀头陀哦了一声道:“要我对待你好一点儿.只是这样么?”
阮玉娇点头道:“我只求你把我当作一个真正的女人看待,不要当我是洪水猛兽。”
戒刀头陀的心一沉,忖道:”她这个要求,不但不能使我心理上加强防御力量,反而削弱了我的斗志。唉,这才是上乘的狐媚之道。”
阮玉娇忽然又道:“我这一场艳舞,只有一个小小的忌讳。”
戒刀头陀道:“你最好把所有的事情一齐说出来,不要零零碎碎的分为许多次。”
阮玉娇认真地道:“当我一曲未终之时,不论有什么干扰,你也不可以中止,除非是你愿意认输。”
她瞧住对方的表情,看看引起什么反应,又道:“所谓认输,那便是你须得与我同谐鱼水之欢,以及对待我好些。当然啦,假如这个干扰,足以危及你我的性命之时,便又当别论。”
戒刀头陀本来恰恰想到这一点,打算驳她。可是她已首先点穿,声明在这种情况之下,使不算。因此,她显然是防范他在忍熬不住之时,惜故中止了这一场艳舞而已。
他爽快的答应了,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挣琼的琵琶声倏然升起,起初是试一试弦音,接着就奏出钧天乐的曲调。
这一曲钧天乐充满了欢欣的气氛,乃是描绘升平的年代,逸快欢乐,宛转靡丽之音,的确能令人壮志销磨,愿意老死于灯红酒绿的温柔乡中。
戒刀头陀若是以原来身份出现的话,这等靡丽之音,根本就弹奏不出来。此刻他既是放荡不羁的朱一涛身份,情况就完全两样了。
但见阮玉娇随着音乐,翩然起舞,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飞坠地上。
戒刀头陀实在不明白这阮玉娇为何有这许多衣服,月兑了好几件,才不过露出晶莹雪白的臂膀而已。
阮玉娇举手投足之际,都合乎音乐节拍,体态和动作,都极是啊娜曼妙,美观动人。
她忽而飘近戒刀头陀,忽而离去,单单是这近远之际,已使戒刀头陀生出反应。那是她像是一朵彩云般,挟着香风移近之时,便使人生出想伸手捕捉般,搂抱她的感觉。
当她冉冉移开之时,立刻令人心情迷惆,生似她正随风而逝,一去而不复返,因而亦不得不把她拖住。
当此之时,她身上的衣服,还算穿得很完整,只不过露出粉颈玉臂,以及赤果着双足而已。
戒刀头陀对于自己心中的反应,看得十分明白,当下忖道:“现下已经有如此强烈的感觉了,等到她把身上的衣服全月兑掉之时,情况可想而知。”
在另一方面,他心中不全是被诱惑的恐惧,他仍能以一种相当超然的态度,欣赏这等美妙的舞姿。
他晓得自己如果不是化身为朱一涛的话,则这等魔女之舞,休想得见。他暗自忖道:
“人生真是很奇妙难测,以我的身份,以我的修行,怎会有这等机会,来欣赏这等奇景呢?
现在我不但有得欣赏,甚至还须得用风流不羁的心情来欣赏,不得视作苦事,若是被同门师友得知,不骇死他们才怪。”
在他五指之下,琵琶弦上,跳跃出流畅的,迷人的音符。
房外隐约传来低微而奇异的声响,这等声息传人戒刀头陀耳中,一听而知是有高手窥伺,并且不止一个。
他对此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外面的人,如果有足以危及生命的情况出现,他马上可以丢掉琵琶,奋起应战。
事实上他宁可发生这种情形,免得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阮玉娇随着乐曲,连连旋转,薄薄的内裙,像伞面似地平张,修长果圆的玉腿,呈现眼前。
此外,她上身的短衣,又一件一件飞坠地上。
但见她上半身,只剩下一件低胸的亵衣,丰满坚挺的玉峰,似欲裂衣而出,尤其是当她移动之时,颠颤不已,更使人担心会掉出来。
一时之间,房内春色融融,那翩翩起舞的艳女,使那靡靡的乐曲,增添了无限的妖冶意味。
这也是说,弹奏琵琶之人,心情受到感染,是以指下发出的乐声,也就渐渐含有滢靡的意味了。
在明亮的灯光之下,阮玉娇身上每一部分,固然都看得清楚,就连她那醉人的表情,亦是纤毫毕呈。
她的动作倏然停止,薄薄的内裙,恰恰坠下,盖住了她那双赤足。
只见她媚眼流波,擅唇微张,双手伸到起伏得十分剧烈的胸脯,慢慢的解开那排扣钮。
阮玉娇的动作,已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她要月兑上仅有的亵衣。
她目下已经够使人心醉魂销的了,上半身穿得那么少,下半身更少,绝大部分都暴露在灯光下。
假如她迅快地将亵衣月兑掉,这份刺激一定减少了许多。
正因为她动作甚慢,意图却十分明显,于是观看的人,不知不觉的集中了注意力,等候着她拿掉这件亵衣。
只见她已将扣子统统解开,接着把那又少又薄的亵衣打前面揭开,露出整截上身。
琵琶弦声高亢拔起,连珠疾响。
阮玉娇冶艳一笑,又将衣服盖回胸口。
戒刀头陀双眉皱起来,心中长叹一声,想道:“到现在为止,已经够啦。我不论是朱一涛的身份也好,是出家的苦行僧也好,原意为这个尤物,沉沦坠劫。我可以在行动上欺骗别人,绝不动她一下,但我骗不了自己,我随确动心了。”
他正要停止弹奏,突然间门窗一齐砰然一响,打将开来。
两个人跃人房中,动作都极为迅疾轻捷,一望而知武功已得真传,造诣甚深,定是时下的武林高手。
他们都带着兵器,一是弧形长剑,一是霸王刀,挟着阵阵森寒杀气,罩住戒刀头陀。
琵琶声登时为之停歇,阮玉娇的舞步,也中断了。
戒刀头陀一瞥之下,己看清这两个挟着兵刃,闯进屋来的两入,俱是中年人,其一长相斯文,身穿长衫,用的是一把霸王刀,如若不是眉宇和眼中,泛起陰险凶毒之气,则必将认为他是个教书先生。
另一个短打衣服,登靴带帽,长相粗矿,一望而知是北方人。此人拿的是一把精光耀目的弧形长剑。
戒刀头陀在百忙中,还向阮玉娇迅快瞧了一眼。
但见她娇靥上,并没有丝毫惊讶之容。
戒刀头陀终是当代一流高手,头脑何等灵活,顿时恍然大悟,想道:“是了,阮玉娇分明想摆月兑朱一涛布置好的尴尬情势,因此以天下妙舞,勾来这两个假扮夫妇,在店内监视我们之人。她并不一定指望他们能杀死我,但却主动地设法改变局势,打破僵持的现状。”
要知他的恍然大悟,并不是凭空就冒出来的。是他先已经想到过一个问题,那就是阮玉娇明知朱一涛不怕她的诱惑,为何还要作此要求?谁都知道朱一涛根本不戒,她的诱惑成功了,亦不外如此。若是失败,岂不是徒增笑柄,让朱一涛得以嘲笑。
这个疑问并不重要,是以戒刀头陀略略一想,虽然得不到答案,也就算了。
如今方始得到答案,但她已经成功了,不论事情如何结束,总能达到她所打破现状的目的。
戒刀头陀虽然发觉这两个敌人,不同凡响,但还不十分放在心上,现下最要紧的是,他如何扭转逆势,重把阮玉娇置于控制之下?
要控制一个人,尤其是女人,上上之策,自然是从感情下手,其次方是成迫利诱的手段。
戒刀头陀方自想到这一点,但见两个分别从门窗闯入来的敌人,已经举步迫来,气势极为凌厉。
那个手持弧形长剑之人,看外貌等表征,显然是属于陰险诡诈的性格,不以霸王刀的那一个,尽是凶戾之气。
照理说这个使弧形剑之人,在那等夹攻的局势之下,应当是落后一点儿,让另一个先打头阵。
可是目下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不但没有丝毫坠后,反而奋勇争先,与另外的那一个并驾齐驱。
霎时间双方已迫近到不得不发的地步,戒刀头陀胸中摹地泛起杀机,面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冷酷。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触动过杀机,目下所以会如此,乃是对方凌厉无情的气势,包他激起自卫的本能.从而生出杀敌自保的反应。
这赠经像是枯木顽石的得道高僧,现在却凶悍无比,双眼像豹子般。注视着两名敌手。
那两人倏然一齐出手猛攻,刀劈上盘,剑扎胸月复。
戒刀头陀一侧身,错开三尺,回手一掌向使剑之人劈去。
这一掌不但手法精妙,而且掌风锐烈,发出像利刀破空之声。
使剑的不敢硬接,只好错步让开。这一来把使刀之人给阻挡了一下,双方因而暂时分开。
戒刀头陀冷冷道:“来人通名受死。”
以他现下扮作孤剑独行朱一涛的身份,这句话可不算得狂妄大言。
使剑之人应道:“本人追魂客倪不平。”
使刀之人应道:“区区霸王刀胡炎便是。”
阮玉娇哟一声,插口道:“敢情都是赫赫有名的高人,听说胡兄在穷凶帮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霸王刀胡炎嘿嘿一笑道:“阮姑娘过奖啦。”
追魂客倪不平哼了一声道:“胡兄名气虽大,但比起兄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胡炎凶睛一鼓,厉声道:“倪兄若是不服气,咱们先比划比划。”
他确实凶得可以,话声未歇,长刀已经迅急划出,倪不平横剑封架,出手也不慢,可见得他早已防到对方这一着了。
刀剑相触,发出铿的一声大响,两人各各退了一步。
戒刀头陀心中暗喜,忖道:“这两个恶人先拼上一场,那才好呢!”
念头刚刚掠过,已听得阮玉娇用媚荡的声音道:“哎呀,你们先拼上一场的话,朱一涛朱大爷岂不是乐得来个坐山观虎斗,然后坐收渔利,捡了便宜去。”
胡倪两人何尝不知此理。但他们一则性情凶毒狠毒,拼斗争杀之事,已是家常便饭。二则他们都想夺取阮玉娇,是以在她面前,淮也不肯稍有示弱。这也说明了为何阮玉娇一夸奖胡炎,倪不平就忍受不了之故。
现下他们得到阮玉娇的活而下台,都趁隙向她望上一眼,但见她的娇躯,绝大部分是着,几乎使他们移不开眼睛。
戒刀头陀心头一动,灵光乍闪,忖道:“控制女人最好是利用情感,但对男人又何尝不然,目下要抢回主动之势,唯有这条路可以行得通。”
他呵呵一笑,高声道:“阮玉娇说得是,你们应该同心合力,先把我对付了,才谈到别的。”
胡炎和倪不平两人,马上都以刀剑遥指戒刀头陀,便若论气势之凌厉。比之起初之时,却稍有未逮了。
戒刀头陀又道:“不过本人倒是相当感激你们的出现,你们听了这话。大概都不能置信。”
倪不平冷冷道:“不错,你凭什么感激我们?”
戒刀头陀装出诚恳的样子,解释道:“因为这个妮子的天魔销魂艳舞,实在厉害不过。
本人虽然向来自诩定力过人,但刚才已感到抗拒不住她的魅力。如果不是你们出现打岔,我朱一涛今夜只怕已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请想想看,这事若被幻府一娇乔双玉得知,当不大大的嘲笑我么!”
胡倪两人都为之一怔,暗暗感到后悔。因为他们原来就是想对付朱一涛,只要他失败,不管是什么方式,都已达到目的。
不过,在另一方面,他们又大感宽慰。因为朱一涛这样说法,分明对阮玉娇并无占有之意,否则阮玉娇也不必施展出浑身风流解数了。既然他没有占有之心.也就是说他们少去一个情场的大敌。
这个想法产生出另一个感觉,那就是在争夺阮玉娇这宗事情上,胡倪他们两人,才是真正的对头。
戒刀头陀继续施展上乘的离问攻心之术,大大跨前一步,威风凛凛的道:“来吧,瞧瞧你们哪一个先毁在我手底?”
胡倪两人虽然都作应战的准备,但奋勇争先,击杀敌人之心已经完全消失。因为戒刀头陀已提醒他们,哪一个先上而受创的话,就失去获得阮玉娇的机会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以朱一涛的武功造诣,若不是两人联手,那是必败无疑。因此,他们目前又不得不联合起来。
戒刀头陀出手先攻,拳捣掌劈,一连抢攻了四五招,只打得胡炎和倪不平两人团团直转。
战况显示,这两人虽然互作策应,却都是消极的合作,毫无制敌取胜的意图。
局势忽然完全改变,使得阮玉娇为之目瞪口呆,一时测不透其中的奥妙,更没有法子控制全局了。
戒刀头陀的拳掌,有几次击中了对方的刀剑,那强大无轮的内力,只震得胡倪二人都险险兵刃月兑手,他们都略略尝过苦头,戒刀头陀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突然跃出战圈道:“你们如是单打独斗,都不是本人对手,这一场架不必打啦!”
倪不平大感狐疑,间道:“不打又如何?”
戒刀头陀道:“武林中的规矩,凡是印证武功,点到为止,咱们印证过了,还有什么好打的?你们哪一个想得到阮玉娇,须得失较量出武功强弱。强者可来向我要人。”
阮玉娇接口道:“不,不,他到时不但不给人,还要你们性命。这叫做逐个击破之计。”
胡倪一齐点头。
戒刀头陀忖道:“我的计谋,岂是你轻轻一语,就可以破得的?”
当即仰天一笑道:“两位几时听过我朱某人说了话不算数的?”
胡倪二人一听,也有道理,是以又连连点头。
阮玉娇道:”可是……可是……”她本以为这话甚易反驳,哪知临到当真要驳之时,才发觉找不到一个有力的理由。
戒刀头陀淡淡道:“阮玉娇,你用不着再鼓励他们,反正你顾着我,只有受罪的份,何不投入他们一个的怀抱中.好好的作乐一番,不致虚度了大好青春。”
胡倪对望一眼,这两个著名的恶人,无须说话,已从对方眼中,瞧出了森森杀机。当下更不搭话,一齐退出这个房间。
戒刀头陀等了一阵,这才冷笑数声道:“阮玉娇,你竟敢作怪与我玩起手段来,哼,哼,你大概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想起这个妖女,曾经使佛门同道为之动了滢欲之心,道行大损。而自己也感到不容易抗拒,不由得泛起除去祸根之意。
阮玉娇何等聪明怜俐,一瞧他的眼色,竟是如此残忍可怕,顿时花容失色,浑身发抖,心中叫声我命休矣,于是闭起双眼,等候最后的一刻降临。
戒刀头陀向她行去,面上带着冷酷无情的笑容。
霎时已走到切近,这时候即使有人搭救,也来不及了,只见戒刀头陀五指一拂,扫中了阮玉娇的面孔,这个女郎轻轻惨叫一声,仰跌地上。
阮玉娇跌倒之时,双手掩面,是以那件已经解开扣子的亵衣,散垂两侧,胸前挺起的双峰便没有衣物遮挡了,雪白一片,完全暴露在眼前。
戒刀头陀低头望去,但见她那曲线玲珑的晶莹,像蛇一般横陈地上,仍然极富有诱惑力。
他的目光移到她胸前,只见丰满雪白的胸脯,不住地起伏,除了更增摇曳颤荡的魅力之外.还可得知她尚未死亡。
戒刀头陀的目光再往上移,只见她掩面的指缝中,渗出血迹。
她一面急促地呼吸,一面发出声吟之声,似是痛苦万分。
戒刀头陀冷冷道:“这一点点皮肉之伤,你就受不了吗?”
阮玉娇没有回答,戒刀头陀怒道:“你不说话是不是?”
“啊,我说,我说……”她连忙回答,虽然双手仍然掩着面孔。
“我不是受不了皮肉之伤的痛楚,而是……而是你的手段太狠毒了,你把我面孔毁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阮玉娇的话几乎是带着哭声说出来的,可见得她心中实是无限痛苦。
戒刀头陀没有半丝几怜悯,还笑着道:“这样岂算是狠毒,你总算还活着呀!”
阮玉娇悲吟数声道:“你干脆把我杀死吧,若然你还念着我们相聚了儿日的情份,那就解了我袕道禁制,好让我活下去。”
“那不行。”戒刀头陀断然拒绝道:“咱们还要同袋共枕,若是解了你的袕道禁制,我岂不是等如自掘坟墓?”
阮王娇道:“但是你不替我想想,我家主人如果看见我这副模样,一定杀死我,我失去武功,就连逃生的机会也没有了,求求你,解开我的禁制吧!”
戒刀头陀淡淡道:“这事免谈,反正我会保护你就是。乔双玉若是前来,算她倒霉。”
他过去将阮玉娇抱起来,放置床上,然后去吹熄灯火。
阮王娇的悲切声吟声,以及颤抖时床板的响声,都送人戒刀头陀耳中。
这位高僧不但不怜悯或歉疚,反而十分高兴,忖道:“毁去她的容貌,乃是除去祸根的唯一妙法,只有这样做,才不必被杀或取她一命。”
他吹熄了灯,回到床边。
这时他心灵上一片澄明宁恬,毫无尘滓,正因如此,他才会感到一阵奇异的感觉,心中出现警兆。
他一面迅快思索,一面向床上的女郎望去,虽然在黑暗之中,仍然可以看见她像蛇一般的嗣体。
他迟疑了一下,才卧倒在她身边,那阵马上会有事情发生的感觉,越发强烈。
戒刀头陀数十年苦行之功,发现警兆,心中不免暗暗嘀咕,大是不安。
他躺了一阵,突然间侧的大袕,被锐物戳了一下。
这一处大袕,可生由于这一下突袭,力道锐而不厉,是以只是禁制他的活动能力,并非取他命。
身边的女人突然坐起来,手拿了一件衣服,遮住面孔。只露出一对眼睛,低头注视戒刀头陀。
戒刀头陀仍能说话道:“唉、早该知道是你才对。”
阮玉娇道:“这话怎说?”
“你是乔双王,用不着装了。”
“不,我是阮玉娇,你怎能看走眼?”
戒刀头陀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决不会看走眼的。”
其实他心中大是迷惑,全然测不透个女郎,究竟是阮玉娇?抑是乔双玉?
假如他当真不能肯定,而看错了人的话,那么对方一定会瞧出破绽,发觉他不是朱一涛。
这一点十分重要,决计不可被她窥破了秘密。
那女郎道:“你一直相信我是阮玉娇,为什么现在又不信?我哪里改变了?”
戒刀头陀只好设法与她胡扯一阵,因为他已隐感到她好像有某一个破绽,但一时却想不起这个马脚,露在什么地方?
他道:“以表面的理由来说,阮玉娇被我点住袕道,失去武功,如何能够暗算我?”
那女郎发出笑声道:“我幻府之人,岂有那么容易就被制住的?”
她停了一下,又道:“假如你刚才向我下毒手的话,哼,哼,我会让你活着才怪呢!”
她不说这句话,戒刀头陀可能还想不起来。
如今却触动了灵机,忖道:“见你的鬼,如果我下毒手,你业已身死,还能暗算我么?
除非你是另一个人。”他的思路为之豁然贯通,迅快想道“当然她是另外一个人,一直躲在床下。刚才阮玉娇故意发出声吟和震动床板,以掩饰她的声音。”
现在他也明白了刚才走到床前,心灵所现的警兆,从何而来。敢情一换了人之后,由于她怀着暗算之念,充满了敌意,是以使他的禅心,发生感应,因而出现警兆。
戒刀头陀在各方面估计了一下,包括双方的距离和姿势,都完全看清楚了,然后才说道:“好,我把证据提出来,阮玉娇现在躺在床底下,对也不对?”
他一定是猜中了,是以对方为之一说得迟,那时快,戒刀头陀挥手一指,点中了她的背上袕道。
床上这个女郎,登时呆如木鸡,不能动弹。
戒刀头陀哈哈一笑,先探头向床下瞧瞧,果然看见一个雪白的女人身体。
他坐了起身道:“乔双玉,你服不服气?”
现在主客之势大变,轮到戒刀头陀控制了局面,而乔双玉则成为粗上之肉。
他伸手把乔双玉蒙面的衣服拿下来,眼前登时出现一张宜嗅宜喜的艳丽面庞。
乍看起来,她与阮玉娇不同,年纪比她略为大一点,同时眉眼鼻子等线条,都较为显著突出。
可是若是细看仍然有相似之点,那是基本上的轮廓与位置,都大提相同。
正因如此,她们能互相变化,只须在五官上略加修改就行。
乔双玉那对眼睛明亮,宛如秋水。只可惜带有妖冶媚荡的味道,一望而知不是正经女子。
她的表情,教人说不出是惊讶抑是恐惧。轻轻说道:“我一向最服气的就是你了。”
戒刀头陀忖道:“假如朱一涛晓得我第一次出马,就擒下了乔双玉,一定禁不住会嫉妒我的运气。”
但他回心一想,幻府的高手,除了领袖全府的乔双玉之外,不仅有阮玉娇一个。因此,这个妖女,究竟是不是乔双玉,还难说得很。
这个困难,实是无法马上解决。
于是只好使一招故布疑阵的手法,先去点上灯火,然后回到床边,故意皱起眉头,向她左瞧右看。
乔双玉道:“你敢是忘了我的样子么?
戒刀头陀摇摇头,仍然看个不停。
乔双玉又问道:“你到底瞧什么?”
戒刀头陀道:“你像是像了,但有一点不像。”
乔双王眼中闪耀出惊讶的光芒,急急问道:“哪一点不像了?”。
戒刀头陀道:“但愿你自己知道,不须由我指出来。”
乔双玉眼中泛起骤然之色,叹息一声道:“我明白啦,自古道是岁月不饶人,我敢情是老态毕呈了?”
戒刀头陀道:“咱们虽然腰违已久,但以你的本事,绝对不在乎这一点点时光。”
乔双玉疑惑地道:“那么你并不是觉着我老了?”
戒刀头陀道:“当然不是。”
乔双玉想了一下,仍然猜不出来,当下道:“我的朱大爷,只要你肯惠然赐告,我愿意给你叩十个响头,快点儿说吧,别把我急死了,于你也没好处。”
戒刀头陀说道:“你急死了的话,我倒省点儿气力,如何不好,但我还是告诉你吧!”
他虽然说是要告诉她,可是没有紧接说下去,乔双王急得睁大眼睛,假如她能动弹的活,第一个动作担保是伸长脖子。
他停歇了一下,才又道:“俗语说,江湖越跑越老,胆子越老越小。这话乃是千锤百炼的至理名言,准不会错。你若是乔双玉,经过这些年来的亡魂逃窜,自应越发怕我,岂敢亲自动手暗算于我?”
乔双玉道:“你这个理由.未免太勉强了。”
这时床下一阵响动,阮玉娇爬了出来。
她双手已不再掩面,但见双颊以及额头鼻梁间,呈现几道带血伤痕。
这几道血迹未干的伤痕,便是戒刀头陀以指尖拂伤的,手法甚是奇奥,皮肉损破甚深,痊愈之后,必定会留下凹凸不平的伤痕。
任是世上无双的花容月貌,一旦多了这几道疤痕,亦变成了丑女无疑。
戒刀头陀抬头望去,恰好与她视线相触,但见她目光中,含着无尽的哀求乞怜意味,令人大为心软。
他冲口道:“你想怎么?说来听听。”
阮玉娇双膝跪倒,这个动作使得那对出来的侞房,大大跳动几下。
她哀声道:“求求你把我袕道解开吧,行不行?”
戒刀头陀向她微微点头示意,表示答应了,但却没有立刻出手。
他转向床上的美女道:“你可知她为何急于恢复么?”
床上的美女沉默了一下,才道:“她想赶快逃跑。”
戒刀头陀道:“这样说来,她恐惧的理由竟是真的了。”
这个美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练了什么护身功夫,居然不怕我的暗算?”
戒刀头陀不答心想:“我如果告诉你这是我的金刚神功,同时又算准了距离部位,知你必定点我颈侧大袕,所以预先运集全力,抵御你这一记,你若听了这话,当不是马上猜出我是个冒牌货么?”
他转眼向阮玉娇望去,问道:“你可知道我将怎生对付她么?”
阮玉娇道:“我知道。”
戒刀头陀大感奇怪道:“你居然知道,这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之事,那就请你说来听听。”
阮玉娇道,“你必定是像对付我一般,毁去她的容颜。”
戒刀头陀淡淡一笑道:”你把我估计得太仁慈了,我与乔双玉,有江海之仇,岂能轻易放过她。”
阮玉娇道:“话虽如此,但你并不认为她是敝府的主人啊!”
戒刀头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你说得甚是,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她是不是乔双玉?
抑是什么人假冒的?”
阮玉娇迟疑一下,才道:“我说了你也不信。”
戒刀头陀讶道:“难道你想告诉我,她真是乔双玉?”
阮玉娇点点头,咬牙鼓勇道:“是的,她就是我的主人。”
床上的女郎怒哼一声,阮王娇马上全身发抖。
戒刀头陀的视线,又与阮玉娇的目光碰上,顿时又发现她哀求乞怜的意思。
他定一定神,寻思道:“一个以美貌骄人的女子,一旦变成丑八怪,这种痛苦,已足以惩罚她任何罪孽了。”
这么一想,慈悲之心大发,挥手一掌,击中她右边高高耸起的侞房。
阮王娇呛咳数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过了好一阵,才恢复常态。
她站起身,挨近床边道:“大姊,你别气恼,小妹实是不敢骗她。”
乔双玉冷哼一声道:“你这大丫头,敢是爱上了这个魔王了?”
戒刀头陀笑着道:“没有的事,我碰也没碰过她。”
乔双玉道:“正因此故,她才会爱上了你。试想她从前所遇的男子,有哪一个见到她时,不是虎视眈眈,心怀不轨?你能够例外,这才使她倾心爱慕。”
戒刀头陀讶道:“你以乔双玉自居,处处要使我不再怀疑,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乔双王么?”
乔双玉道:“我实在厌倦了被你天涯海角地穷追不舍的生活了,所以我决定找出一个答案,是生是死都好,总算有个了断和结局。”
戒刀头陀记起朱一涛嘱咐之言,于是马上答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这回我暂不杀你。”
戒刀头陀此言一出,不但阮玉娇愣了,连床上的乔双玉也有点儿傻了。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耸耸肩头,道:“怎么啦,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是也不是?”
乔双玉道:“你今日不杀我,我当然感激万分,只不知以后你的态度如何?是完全放过了我呢?抑是仍然找我麻烦?”
戒刀头陀心中一笑,忖道:“这是一场耐力的比赛,朱一涛与我讨论过。他说他厌倦和几乎想放弃了,当然在乔双玉这一边,亦因这无尽的担心和痛苦,压迫得濒临崩溃边缘,殆无疑问。换言之,不管是追杀的一方也好,被追杀的一方也好,都失去了耐性,烦厌万分。
哪一面忍耐不住,便是哪一面失败。”
这些想法说时罗嗦,但在他心头,却是一掠即过。
现在他开始作更深的推论:“乔双玉刚才已表示过,她情愿供出真身份。好让我作了一断,是生是死,即可见个分晓。可见得她心灵,已承受不住这种永无了期的忧虑,以及逃窜不已的生涯,她受不了这等压力,决无虚付但她是不是乔双玉,仍有问题。”
他仍然继续施予压力,才是上上之策。也就是说。他现下不妨释放她,但决不答应从此罢休。
这才是唯一可以找出真正的乔双玉的办法。
戒刀头陀何等深谋远虑,这种攻心之法,自是识得运用,当下决然道:“这回我不杀你,放你回去。但假如你一定想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乔双玉马上问道:“什么办法?”
戒刀头陀淡淡道:“我释放之后,你可与我决斗,不分出生死,两不罢休。这样你不死的话,便是我亡。咱们之间,任何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乔双玉道:“你明知我打不过你。”
戒刀头陀道:“你乔双玉何许人物,我岂敢如此小看了你,说不走你已练成了某种绝技秘艺,总之,我定将全力出手,你也不必客气。”
乔双玉沉吟了一下,才道:“决斗与否,全在于我,是也不是?”
戒刀头陀点头道:“是的,我给你这个机会。但下不为例,而且我向天地发誓,下次我追上了你,马上杀死你,连话也不多讲一句。”
乔双玉惊悸地道:“你不必发誓,我知道你言出必行,但现在我还是先回去,下次被你赶上,再举行这场生死之斗。”
戒刀头陀道:“好,那么我放了你。”
阮玉娇突然插口道:“朱一涛,你可想瞧瞧她的真面目,我弄给你看。”
说着,伸出一手,似是要揭开乔双玉的假面目.然而临到切近,却一翻掌,击中乔双玉面门,乔双玉登时七窃流血。
戒刀头陀虽是奔掣电般抓住了阮玉娇,但已迟了一步,未能及时阻止阮王娇下手。
他双眉紧皱,怒气勃勃,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阮玉娇被他铁钩般的五指,扣握着手臂,但觉痛彻心肺,不由连声悲切声吟。
戒刀头陀让她吃点儿苦头,才略略放松道:“快快从实招来。”
阮玉娇过了一阵,才熬住了奇痛道:“她不死就是我死,所以……”
“所以你就趁机下毒手么?哼,你别忘了,我也会杀死你的。”
阮玉娇抗声道:“她是乔双玉,也就是幻府一娇,与你夙有怨仇,我杀死了她,等如为你报仇,你何故反而为了她而杀死我?”
戒刀头陀这刻完全以朱一涛的思考反应,对付这个诡奇变幻的局面。
他仰天一晒,冷冷道:“第一点,你身为幻府之人,并非我的好友,是以杀她之举,并不算是为我复仇,只是为了你本身利害而已,而你不妨记着,乔双玉一死,就轮到你们幻府双狐了,所以我不会放过你。”
他停歇了一下,便又接下去道:“第二点,此女究竟是乔双玉呢?抑是另外一个人?现下尚难证实。”
阮玉娇沮丧地垂下目光,有气无力地道:“她是幻府主人,难道我还会看错么?”
戒刀头陀冷冷道:“照道理说,你不该看错。但问题是你会不会故意看错而已。”
阮玉娇垂首道:“你老是弄些问题出来,把人家弄得头昏脑胀。”
戒刀头陀道:“乔双玉可能在幕后导演这一出戏,她一方面使这个死者。自认是乔双玉,如果我不下手,她就命你相机出手,将她击毙,以便绝了我再继续追杀她之心。”
阮玉娇抬起头道:“不,假如她不是乔大姊,她岂肯自承,难道她愿意替乔大姊送死么?我们谁不知道,你的确有杀她之心。”
这个反驳,坚强有力。
戒刀头陀暂不说话,暗自寻思道:“除非乔双玉能令她手下,自甘为她送命。这当然不是完全办不到的事,但得看她支使的是什么人。如果是出道不久的女孩子,可能肯替她一死。但这一个,一定是幻府双狐之一,已经是老好巨猾之人,岂肯替乔双玉一死?”
推论至此,似乎无懈可击,床上已死去的女孩子,必是幻府一娇乔双玉无疑了。
然而戒刀头陀却感到不对,是以仍然凝神寻思。
像目前这等情形,若在往时,戒刀头陀一定不会发生疑念。因为阮玉娇的理论,实在合情合理,无法置疑。
退一步说,纵然戒刀头陀心有所疑,又既然找寻不出漏洞,亦将承认实是自己多心而不再追究。
可是现在他乃是朱一涛的身份,他以朱一涛的为人性格行事,反应就完全不一样了。
戒刀头陀的才智和经验,亦不亚于朱一涛,只不过各人的身份立场不同,所以做法就完全不一样。
他的思想转了好几个圈子,突然有所触悟,当下微微一笑道:“假如你就是乔双玉,这个女子乃是你的属下,面对着你,岂敢不依你的命令行事、你怎么说?”
“你说我就是乔双玉?”
阮玉娇大吃一惊,抬头望着他。
但旋即恢复镇静道:“我马上可以举出一个证据,证明我不是乔双玉。”
戒刀头陀说:“那么你说呀?”
“假如说出来,你无话可驳,便可如何?”
她问道:“是仍然追不休,抑是放开我?”
戒刀头陀道:“只要你能使我哑口无言,我一定放了你。”
阮玉娇苦笑一下道:“你纵是放了我,我也快活不起来。”
戒刀头陀道:“那么你并不想我放了你,是也不是?”
阮玉娇道:“想不想是另一回事,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变成一个丑八怪了,今后还有什么好的呢?”
她那原本娇媚迷人的面庞,如今尽是血痕,行家眼中,一望而知当痊愈之后,必定留下一道道的疤痕,这样当然很难看。
戒刀头陀催促道:“你快点儿把证据说出来,我还有不少事要做。”
阮玉娇柔顺地点点头道:“好,我说,这证据就是我这张面孔。”
戒刀头陀讶道:“你的面孔算什么证据?”
“假如我是乔双玉的话。”她解释道:“则我岂肯让你毁损我的面庞?难道我不爱漂亮么?”
这个理由,极是强而有力,基于女人爱美的天性,尤其是乔双玉,本来就以色相风靡天下众生的,自然更力珍视她的面貌,纵是为了生死的理由,也决计不肯贸然加以毁损的。
他接着又说道:”据我所知,你见过乔双玉次数不少、难道我这副面貌如是假的,在这等伤势之下,还能不露出原形么?”
戒刀头陀接不住她连续而来的攻势,只好松了手道:“你说得有理……”
阮玉娇幽幽叹口气道:“要你相信真不容易,这代价实在付得太大了。”
戒刀头陀关心地道:“这个女子如果真是乔双玉,那么她这一死,你就等如没有了管头。只不知你对今后,有何打算?”
阮玉娇惘然道:“我不知道,也许我找一个老老实实的人,一嫁了事。再也不踏人江湖中了。”
戒刀头陀道:“你当真要嫁人?”
阮玉娇道:“如若不嫁,那就只好出家修行啦!”
戒刀头陀仰天一笑道:“这话不像是你该说的。”
阮玉娇道:”为什么?难道我罪孽太深,竟不可以出家修行么?”
戒刀头陀道:“算了,你趁早积一点儿德吧,别要弄得清净之地,变成一片污秽。”
阮玉娇耸耸肩道:“你的话也许说得对,我这个人心猿意马,实在不是出家修行的材料。”
戒刀头陀心中大为歉疚,忖道:”她难得有仟悔之心,我不但不力劝她收心养性,好好的修行,反而嘲笑阻止,我佛慈悲,菩萨明鉴,贫僧我可不是有心阻她,而是在朱一涛的为人而言,他必定是这样做的,故此我也不得不尔,若是在出家人的观点,所谓佛门广大,无不度之人,她纵然罪恶满身,但仍可回心向善,得到成就的。”
他这个念头,一掠而过,迅即就消失了。这是因为他正在扮演朱一涛的角色,如果不能无我,一定很快就露出马脚。
他沉吟一下道,“我事情多得很,不能安居,所以我看你干脆跟随陈仰白.做他的一房膛妾,你意下如何?”
阮玉娇笑一笑道:“你不必替我躁心,陈仰白还是不能自保的泥菩萨之身,还能顾到我么?”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假如你不反对,我想暂时走开一下,清静几天,好好的想想以后之事,然后我会来见你一面。”
戒刀头陀虽是点头赞成,可是他心中却感到不妥,因为她似是想早点几月兑身,至少也有这等嫌疑。
阮王娇别转身子,向门口那边行去。
她走了数步,戒刀头陀突然恍悟,敢情有个绝大的问题尚未澄清。如果她当真是作及早月兑身之想的话,那么她一定有问题。
他心念一转,晓得不宜马上斥破,必须设法先把她再度擒下,才能查究这个破绽。当下柔声道:”玉娇,咱们分手在即.我有一件小礼物送给你。留为纪念,聊表寸心。”
他的话声中,竟然含有浓厚的柔情蜜意,生似是由于永别在即,所以突然间涌起了无限伶爱。
戒刀头陀自家也觉得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竟能变得如此狡猾,以及如此虚伪…
阮工娇停注脚步,稍稍回转身子,艳丽的眸子中,射出脉脉情意:
她大有受宠若惊之意,轻轻道:“啊,是真的么?那是怎样的小礼物?”
戒刀头陀一手伸入怀中模索,一面招手道:“过来,我拿给你看。”
阮玉娇珊栅移步,花摇玉颤地走近了他。
戒刀头陀把怀中的手怞出来,却握着拳头,一手伸到她面前道:“你一定猜不到。”
阮玉娇道:“别忙,让我猜一猜好么?”
“这敢情好,你猜吧!”
阮玉娇泛起惊喜交集的笑容,轻咬檀唇,沉吟欲猜。
这一刹那间,戒刀头陀忽然发觉这个女郎,虽然面上血迹斑斑,却仍是娇艳柔媚,甚是动人。
他真不懂为河她在这等情形之下,看起来仍然会令人感到漂亮。
只听阮玉娇之声道:“是不是一件玉器?”
戒刀头陀大感惊讶,敢情他虽然六根清净,胸中全无嗜欲,但本性却喜爱玉石,而行脚天下之时.偶然得见罕有的玉石,便往往携归,琢为器饰等物。
目下他惊讶的是这个女子,如何一猜就猜中他性之所喜而又囊中真个藏有此物。
他忍不住问道:“你如何得知是件玉器?”
阮王娇笑道:“一来你握着拳头,可见此物体积不大,如是金银之物,既无价值,亦乏意义,二来你囊中空乏,连买衣服的钱也是我出的,可知必非金银之物。三来你性喜玉器,这是最重要的一点。由于你自己很喜爱重视玉器,所以既是慎重其事地赠我礼物,当然也是玉器了。”
戒刀头陀忙道:“我想知道的正是你如何晓得我性喜玉器之故,我记得没有跟你提过呀!”
阮玉娇道:“这等事哪里要你提起,方始得知呢!我看见你的带扣,竟是西滇出产的墨玉。这等物事,如果不是喜爱玉石之人,如何会有。”
戒刀头陀衷心赞叹道:“说得真对,我可想不到你也是玉石的行家……”他话声未歇,突然一翻掌,扣往了她的玉腕。
阮玉娇大惊失色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戒刀头陀道:“我怕你跑掉。”
“我决不跑,而且我为什么要跑呢?”
她眼中尽是迷惑的神色,问道:“同时你手中也没有东西,敢情送礼之说,竟是诓骗我的?”
“不错,我根本没有打算当真送礼与你。”
阮玉娇听了这话,美眸中除了迷惑之外,还渐渐浮现出惊恐之色。
她道:“这样说来,你竟是想对我有所不利了?”
戒刀头陀道:“我倒是不想在你身上发生可怕之事,但若是情势演变成那样子,我也没有办法。”
阮玉娇道:“只要你不伤害我,谁能迫你?”
戒刀头陀道:“迫我伤害你的人,正是你自己。”
阮玉娇又迷惑又惊怕道:“我几时迫你了?”
戒刀头陀道:“假如你不是阮玉娇,而是幻府一娇的乔双玉,那么我只好取你性命,这样岂不是等如你迫我动手的么?”
阮玉娇如释重负地透一口大气道:“唉,原来如此,你这样绕圈子说话,真把我的头都弄昏了。”
戒刀头陀道:“假如你心中没有鬼胎,刚才决计不会有震惊之色。可见得你一定有问题。现在我便来求证一番。”
阮玉娇连忙道:“好,好,怎生求证法?”
戒刀头陀道:“求证之法,将分为两个部分,首先是考你关于玉石的学问。”
阮玉娇道:”这与我的身份,有何关连?”
“当然有啦!”戒刀头陀道:“据我所知,乔双玉对玉石之道,所识有限。既然你是行家,必定可以回答一些深奥专门的问题,如果是她答不出来。”
阮玉娇苦笑一下道:“如果我答不出来,便被认为是一项证据了么?”
“那也不一定。”这个假冒为朱一涛的佛门高手道:“我还有第二项求证之法呢?”
阮玉娇道:“好,请你考问吧。”
“那么你听着。”戒刀头陀道:“在古玉中,大致上可分为传世古、上古等两种,请解释何谓传世古,何谓上古?”
阮玉娇笑一笑,道:“这个问题太普通啦!”
戒刀头陀将她推到椅边,让她坐下,点了她的袕道,自己也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
坐定之后,才道:“那也不一定,如果不玩玉石之人,只知道有翡翠玛琐宝石等,则如何识得什么是传世古,什么是上古?”
阮玉娇道:“所谓传世古,即是古五中那些一直在人间流传,从未人上者,称为传世古。这等古玉,有血丝如毛,铺满玉上,而玉色润净没有上斑。玉上的血丝,乃是人的精神,沁人玉器之纹理中。”
她瞧瞧对方,见他连连点头,这才接下去道:“所谓土古,便是曾经人士而又出土所得的古玉,由于殓尸要用玉器,是以今世所得之古玉,多半是人过土的。”
戒刀头陀道:“答得很好,只不知殓尸之古玉,以何者为上?”
“那只能大略言之。”阮玉娇应声而答,不假思索。“在殓尸的古玉中,以含壁玉押为上,即是以许多美玉围于尸腰间的,即是玉押,其次是在上体的眼压、鼻塞、侞压、压胸,夹时之类。最次的是陰塞肛塞之类。”
“都答对了。”戒刀头陀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道:“只不知传世古的玉器,如何伪做法?”
阮玉娇道:“我听人说,把美玉琢为小器,割开活羊腿皮,塞置其中。用线缝好,数年后取出,玉上自有血纹,可以冒充为传世古。但此法灵是不灵,我可没试过。”
戒刀头陀鼓掌赞道:“真是行家,我倒有一物,让你瞧瞧。”
说着,取出一件小小物事,却是一枚方形印章,高约一寸五分,横径各七分,通体晶莹无暇,色作淡红,上有辟邪纹。
他把此物送到阮王娇眼前,让她得以细细观看,过了一阵,才问道:“这样子可看得清楚?”
阮玉娇凝目而视,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一口气,道:“真是上佳好石。世之所稀,这一定是桃花水吧?”
戒刀头陀得意地道:“不错,正是有名的桃花水。”
阮玉娇道:“可惜没有定瓷盘在此,不然的话,我定要试一试,瞧瞧此石放在定瓷盘的清水中,会不会使清水呈现淡淡红色。”
戒刀头陀道:“不要试了,我早就验过好多次。所以我常常反过来利用此石,验看一些磁盘是不是定瓷的呢!”
阮玉娇悠然神往,道:“我竟没有这等眼福,太可惜啦!”
戒刀头陀大为心动,忖道:“就让她瞧瞧,便又何妨。”
这戒刀头陀此念一动,乍看只是一件小事,只不过让阮玉娇看着这枚桃花水的珍奇可贵的特征而已。但若是深入探究,问题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至少可以从这一意念上,看出了戒刀头陀对阮玉娇,已起了相惜之心,也就是说,由于阮玉娇对玉石方面的学问造诣,以及那种毫不虚怖的爱好,使戒刀头陀有着志同道合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