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大急忙伸手拦着道:“三弟且慢!”
说着,自马背跳下,捉住其中一名年龄较大的顽童,蹲去,笑着说道:“小朋友,你们唱得不错呀!”
那顽童挣扎着伸出一只小手道:“糖呢?”
关老大模出一串铜钱,扬了扬道:“这条歌儿谁教给你们的呀?说出来,这钱就给你们拿去买糖吃!”
那顽童很快地回答道:“一位令狐公子!”
关老大又模出一串铜钱道:“告诉叔叔那位令狐公子现在在哪里,这个也给你们!”
那顽童转过脸去,朝西北角落上望了一眼,忽然摇了摇小脑袋道:“看不见了!”
马背上的关老二和关老三忍不住一齐随着那顽童朝西北角落上望去。
在西北角落上,一排桑树下面,此刻正歇着一副萝卜担子,卖萝卜的小贩,是个戴草笠穿蓝布衫裤的青年,因为生意清淡,闲着无事可做,那小贩正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拿着一个萝卜咬。
关老二心中微微一动,连忙俯去道:“喂!小弟弟,你说的令狐公子是不是那个卖萝卜的?”
那顽童头一摇道:“不,卖萝卜的是蔡二麻子,令狐公子长得帅多了!”
关老大接着问道:“那位令狐公子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那顽童答:“竹布长衫!”
关老大想了一下,又模出一串铜钱,一并递了出去道:“这两串铜钱,通统给你们拿去买东西吃,不过得记住这条歌儿以后不许再唱,知道吗?”
那群顽童一共获得三串铜钱,全都欢天喜地而去。
等那群顽童离去后,关老大跳上马背,全场扫了一眼,转向老二、老三冷冷吩咐道:
“散开,咱们就在这里等!”
一阵号角之声传来,擂台前面,缓缓升起三面台旗。
随着三面台旗升起,广场上又爆出一片欢呼,这表示那主持三关的总管已经在台上候教了!
就在擂台上的三面台旗升起不久,广场上忽然来了两名少女!
这两名少女,也是乘马来的,从衣着上看来,似是主婢身份。两女来到广场上,前面的那名黑衣少女转身向后面那名青衣女婢不知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那女婢听了,不住点头。
接着,那少女便从马背上跳下,将缰绳交到那女婢手上,穿过人丛,向擂台走去!
全场登时掀起一阵空前之高潮……
这是第十六天了,总计先后登台叩关者,已不下数十人之多,而女人登台的,无疑尚是第一次!
那黑衣少女走到擂台前面,伸出纤纤玉手,拿起那束彩带,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抽出其中一根蓝带,小心地系上左臂,莲足一点,飞身上台!
众人看清黑衣女意欲问鼎者,竟是三关中的第二关时,不由的又是一阵欢呼。
擂台上,那位负责第二关的蓝衣总管,在接到通报后,已从台角走出。
现在走出台角的这位蓝衣总管,看上去约莫五旬上下,身材中等,相貌并无出奇之处,只是那双眼神,灼灼有如寒星,显示出一身内功,已具超凡火候。
他待黑衣少女身形落定,立即跨上一步,抱拳道:“这位女侠准备如何赐教?”
黑衣少女脸上那副薄如蝉翼的面纱,始终没有除下,这时眨了眨纱孔后面那双明赛秋水的秀眸道:“使剑行吗?”
蓝衣总管连忙赔笑道:“行,行,当然行!”
黑衣少女不再说什么,探手肩后,呛啷一声,抽出一口银光闪闪的宝剑。
蓝衣总管不禁月兑口称赞道:“好剑!”
黑衣少女抬头问道:“贵总管使用什么兵刃?”
蓝衣总管微微一笑道:“在下仅增拳掌一道。尚望女侠剑下留情。”
这时,远处场边上的关家三兄弟,不约而同的又复聚在一起。
关老三问道:“老大认不认得这妞儿?”
关老大摇头道:“没有见过。”
关老二接着道:“当今以剑术知名的门派,只有武当和终南两处,老大以为这妞儿会不会是终南门下弟子?”
关老大摇头道:“不可能。”
关老三道:“为什么不可能?”
关老大道:“终南一派,素以门规严谨见称,尤其是女弟子,除非奉有师令,鲜少在外抛头露面,说什么该派也不会为了区区百两黄金叫一名女弟子来打这种无谓的擂台!?”
关老二望台上注视了片刻,回过头来道:“妞儿那支剑,老大注意到没有?”
关老大点点头道:“是的,妞儿的这支剑,虽然不比令狐小子抢去的那一口,但较咱们现在用的,可要强多了!”
关老三歪了歪嘴唇皮道:“这妞儿姿色也不错……”
关老大低声笑道:“三弟是不是动了心?不打紧,只要这妞儿不是终南弟子,大哥保你在三天之内得遂心愿,那口剑正好拿来交老二使用!”
关老三感激地道:“如蒙大哥成全,我和二哥一定帮大哥找出那个令狐小子,将那口降龙剑夺来送给大哥!”
关老大笑着手一挥道:“好了,好了,别只顾了说话,给那小子可乘之机,大家还是散开来,一人守在一边吧!”
转眼之间,台上的黑衣少女和蓝衣总管,已经对拆了十多回合。
这时广场上,几乎听不到一丝嘈杂之声,连四周围的小贩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暂时停止了吆喝。
台上,黑衣少女那口银剑,宛如一条夭矫银龙,吞吐间缩,疾逾惊鸿,剑尖所指之处,全是蓝衣总管周身各处之致命要害!
但是,台下千万观众,此刻所担心的仍是表面上似乎占尽优势的黑衣少女!
因为黑衣少女剑招虽然极尽变化之能事,却始终无法沾及蓝衣总管一丝衣边。后者的一套掌法,一招一式显然均是藉内家真力所发出,每一出手,劲风飒然,黑衣少女的宝剑,不是被劲风荡开,便是因后者掌先到,而不得不半途抽招换式,回剑以求自保。
这时,在台前不远的人群中,站着一名身穿竹布长衫的少年。这名少年站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惹眼;因为今天像这种年纪的少年人,穿这种竹布长衫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只有一点不同的是,别的少年们这时全都张目瞪眼,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这名少年却将一双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愈看愈觉得不耐烦。
“假戏,根本就是一台假戏……”
少年于心底呢喃着,终于轻哼一声,悄然抽身走出人群。
少年低着头,向台后走去,边走边想:“这丫头使的,是潼关舒家剑法,可见这丫头不是那位‘风云剑叟’的女儿,便是那位‘风云剑叟’之弟子,依这丫头之出手看来,这丫头在剑术上之成就,显然不在太原关家弟兄之下,负责第二关的这名蓝衣总管,虽说亦非弱者,充其量亦不过与关家兄弟在伯仲之间,而这丫头却连攻十合不下,每至紧要处,便卖破绽,真不知道原因何在?”
“唔!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不是吗?潼关离这里,不下千里之遥,以风云剑叟在武林中之地位,亦不可能与这儿那个姓杨的有什么渊源。再说,假使他们舒、杨两家真有情谊,又为什么多此一举,徒今明眼人滋疑?是的,这里面一定有原因,我一定得将其中原因找出来!”
桑树下面的那个萝卜小贩,偶尔望去台后,忽然看到有人招手,以为抬手之人要买萝卜,连忙挑起担子,快步走了过去。
台后招手的,正是那名穿着一袭竹布长衫的少年,不过那少年此刻已将外面那袭竹布长衫月兑下,而露出里面的一身蓝布衫裤,他等萝卜担子挑近,伸手托出一块银子,问道:“连担子一起买下,这个够不够?”
那个叫蔡二麻子的小贩见那块银子足有三两多重,不禁当场一呆,讷讷道:“相公……
别……开玩笑了。”
少年不悦道:“谁在开玩笑?”
蔡二麻子道:“小的是说这……这担萝…连担子也值不到五分银子……您相公又不是真的想买萝卜……”
少年将银子朝他手上一塞道:“这个你别管!”
说着,于地上摊开那件长衫。将二三十把萝卜放上去,只在筐内一边留下一把最不中看的,然后挑起担子,板着脸孔说道:“记住!你且等在这里,待我将担子挑上大路,你就提着这些萝卜,去到那排桑树下,把那些小孩喊来,平均分给他们,如有人过来问你,你就说这是一位令狐公子的吩咐。记得吗?说一遍试试看!”
“这是一位令狐公子的吩咐。”
“对了,记好,令狐公子一一你如不照吩咐做,我马上回来退担子讨银子!”
“相公的这件长衫呢?”
“你穿上吧,送给你了!”
少年说着,正待离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手一伸道:“把你那顶草笠送给我!”
蔡二麻子怔得一怔,旋即赔笑道:“是的,公子!”
他口中应着,双手忙将那顶破破烂烂的草笠奉上。浪荡公子接过草笠戴好,轻轻一咳,挺起腰干,伸手握住两头的筐绳,然后摇而摆之地哼起一支小调,沿广场边缘向外面的大路上走去。
他将担子挑上大路,身后广场上,他着传来一片杂着尖叫的惊啊之声。
回过头去一看,只见远处擂台之上,那名黑衣少女正在俯身拾剑,那位蓝衣总管则于一旁不住拱手,似在表示歉意。
浪荡公子瞧在眼中,忍不住暗暗冷笑,道:“真是有声有色!”
马背上的关老三,目光偶扫,忽然咦了一声道:“老大、老二,你们快瞧!”
关老大和关老二循声望去,全为之微微一愣。
你道三兄弟看到了什么?三兄弟看到的是:西北角落上,那排桑树下面,一名身穿竹布衫的青年在为一群顽童分萝卜!
关老工兴奋地一挥手道:“就是那小子,不会错的了,走!”
话发声中,第一个自马背上拔起身形,有如月兑弦怒矢般,向西北角落上那排桑树下面扑去!
关老大和关老二不敢怠慢,跟着亦自马背上双双疾射而出!
第一个赶到桑树下面的关老三,抬头之下,不禁当场一呆!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别人脸上长麻子,但此时此地突然面对一张大麻脸,心中之滋味,可真不好受!
关老大和关老二随后双双赶至,兄弟俩抢着问道:“怎么啦?老。”
关老三听如不闻,伸手一指道:“你,你?”
蔡二麻子将手中那把萝卜扬了扬,如数家珍似地道:“道地的天门种,皮薄肉女敕,又爽又脆,”消痰化食,明目清火,我二麻子不说假话,不辣不要钱……。”
语音至此,倏而一下住口。
原来他说出一个钱字,这才突然记起这些萝卜,他已经受过人家三两银子,根本无法再卖第二次!
关老三一时气无可出,真想走过去,赏这麻子一个大耳光。
关老大深知他这位三弟的脾气,连忙抢出一步,横身挡住去路,一面抬头向蔡二麻子注目问道:“你就是蔡二麻子?”
蔡二麻子道:“不错。蔡二麻子正是小的。”
关老大问道:“你的担子呢?”
蔡二麻子道:“被一位令狐公子挑走了。”
关老大一怔道:“什么?”
蔡二麻子道:“这是那位令狐公子的吩咐,他要小的在他离去之后,将萝卜分给这些小鬼头,三位假使也想……”
关老二眼光一扫,忽然促声传音道:“那妞儿要走了,先追妞儿要紧!”
关老大和关老三转过头去一看,果然发现那名黑衣少女,正从女婢手中接过缰绳,眼看就待离去。
于是三兄弟眼色一使,说下蔡二麻子,分别转身奔向自己的坐骑。
广场上众人瞧见黑衣少女和太原关家兄弟都走开了,瞪时失却留恋之兴趣,于是纷纷亦作鸟兽散。
这一天的擂台,算是到此结束!
当天晚上,掌灯时分,襄阳南城平安客栈的后院中,忽然悄没声息地出现一名青衣蒙面怪客。
这名青衣蒙面怪客跳落院心后,四下里略作张望,迅即蹑足走到西厢五号上房的窗户下。
五号上房内,灯光隐约,人语喁喁,听交谈之声,住的似是两名年轻女眷。
青衣蒙面怪客举手在窗沿上轻轻叩了两下,低声问道:“舒姑娘还没有安歇吗?”
房中交谈之声送告中止,灯光也跟着噗嗤一声吹熄,紧接着从房中传出一个少女的冷叱道:“谁在外面?”
青衣蒙面怪客悄声道:“我是杨宅来的。”
房中少女哦了一声道:“什么事?”
青衣蒙面怪客道:“我们庄主说,太原关家兄弟就歇在对面的隆中楼,他老人家问姑娘要不要搬去庄里住?”
房中少女接口道:“回去立复你们庄主,就说谢谢他老人家的关注,三兄弟歇在对面,本姑娘早就知道了。”
青衣蒙面怪客道:“那么姑娘要不要搬去庄里住?”
房中少女答道:“用不着了!”
青衣蒙面怪客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没有别的吩咐了吧?”
房中少女忽然低声问道:“本姑娘日间离开之后,结果那位浪荡公子有没有现身?”
青衣蒙面怪客想了想道:“据说人是到了,只是并没有上台,我们庄主非常担心这一着棋,不知是否有效,要是那小子始终提不起兴趣,这一大笔花费……”
房中少女有点不悦道:“你们这位庄主就只知道疼钱!”
青衣蒙面怪客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我们为了这件事,也不知道劝过他老人家多少次了!然而,俗语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房中少女哼了一声道:“你回去之后,就说是本姑娘的意思:花多少银子,不关他的事,到时候自然有人如数拨还他。决不会少掉他一分半文。那位浪荡公子一天不露面,这座擂台就得继续摆下去!”
青衣蒙面怪客道:“是的!”
房中少女接着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青衣蒙面怪客道:“是的,小的去了,姑娘珍重!”
说着,蹑足退到院心,仍由后面那道花墙悄悄翻了出去。
青衣蒙面怪客来到栈后黑巷中,除了脸上那幅布巾,另外加上一袭长衫,登时又变成一名文质彬彬的中年儒士。
由青衣蒙面人摇身一变而为中年儒士的怪客,这时一边向栈前走来,一边哂然暗忖:
“原来这座擂台摆设之真正目的,只是想诱使我令狐平现身出面,去杨府当一名现成的女婿?嘿嘿,这事还不容易得很。我令狐平明天一定上台,让你们皆大欢喜就是了!”
第二天的襄阳城中,突然到处哄传着一个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各具一身不凡武功的太原三兄弟,被人发现陈尸隆平客栈的后院内。三兄弟显然均系死于利剑之下,死法相同,一剑毙命;剑口不偏不倚,均在双眉夹心处!
消息传到就住在对面平安栈中的令狐平耳内,使得这位浪荡公子亦为之大吃一惊。
他没有想到后院舒家这丫头之身手,竟远较他的估计为高。照这样情形看来,这丫头在剑术上之成就,无疑已不在自己之下,他以后要是跟这丫头遇上,可真得小心一点才好!
最使人气恼的,太原三兄弟暴毙的消息,经过一再之反复渲染,最后竟又将这一笔烂账,算在他头上!
“这大概又是那位浪荡公子的杰作吧?”
“这还用说!”
“手段好辣。”
“辣?嘿嘿!在我们这位浪荡公子,这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真不明白这位浪荡公子,年纪轻轻的,何以杀心如此之重?”
“要不然又怎会被喊做浪荡公子?”
“这些消息要是传去奇士堡怎么办?”
“传去奇士堡又怎么?”
“该堡向以‘救济鳏寡孤独’、‘惩治奸恶凶顽’、‘医疗疑难杂症’、‘发扬善人义举’等四大德行为天下武林所标榜,像他们这位二少堡主,虽非奸恶者流,凶顽则当之有余,难道该堡就可以不闻不问?”
“这一点你老兄就错了!”
“小弟什么地方说错了?”
“此两者,怙恶不悛之谓也。像这位浪荡公子,他今天所杀的人,诸如‘太原关家兄弟’、‘塞北人熊’、‘怜香秀士’,以及‘武当八子’。之一的‘苍鹰子’,几乎无一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他杀这种人,你能说他杀错了吗?”
“这倒是的。”
“不过,话虽如此,诚如你老兄刚才所说,这位浪荡公子杀心的确重了点,像你这样的年轻人……”
“噢,对了!你看这位浪荡公子,他今天会不会去打西门城外杨家那座擂台?”
“我想不出他有什么不去的理由。”
“那么,咱们就快点去占位置吧!”
令狐平走出客栈,正好碰上两名类似日前临江茶棚中,那个自称隆中之虎的短衣汉子,站在街角拐弯处,在那里大发宏论。
这时他见两人转身准备出城,便紧走数步,赶上去拍拍其中一名汉子的肩头道:“去看打擂吗?咱们做个伴儿。”
两人见他一身儒服,亦未在意,其中一名汉子信口问道:“兄台也有这份兴致么?”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凡是浪荡公子要去的地方,兄弟一定到场。尤其擂台这玩艺儿,既新鲜又刺激,当然更没有不去的理由!”
另外那名汉子笑道:“那咱们可真够得上说一声志同道合了!咱们现在赶去,还不是就为了去看看那位浪荡公子?”
令狐平轻轻一咳道:“兄弟非常荣幸。”
那汉子不禁一怔道:“荣幸?兄台这话什么意思?”
令狐平笑了笑说道:“能跟两位走在一起,而且谈得如此投机,能说不是一大快事吗?”
那汉子噢了一声,失声笑道:“兄台说话可真是风趣……”
三人一路谈笑着走向西门,在将近走到西城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得得马蹄声。
三人让向一旁,不约而同地转身望去。
来的是两匹雪蹄育驹,前面一骑坐的是一名少年书生。后面那一骑上,’也是一名少年,从衣着上看来,似是书生之书僮。主仆两人,全都生得唇红齿白,眸若点漆,俊秀非凡!
两骑过去之后,那名身材较为瘦小的短衣汉子不禁极口称赞道:“真是一对罕见的玉人儿!”
令狐平但笑不语。他心想:“这对玉人儿要是以另一面目出现,不把你们两个看傻了眼才怪!
原来他早从两匹坐骑上,一眼认出这两名少年,正是舒家主婢所乔装!
不消一会儿,三人跟着来到西城门外那片广场上。
令狐平放眼四下一扫,他看到那对主婢,此刻在东南角落上,也在那里四下搜机,于是向那两名短在汉子拱手笑道:“两位,不陪了!”
那名短衣汉子同时一怔道:“兄台不是说……”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小弟要老是站在这里,两位就没有机会看到那位浪荡公子了!”
说着,含笑扬了扬手,撇下那两名目瞪口呆的短衣汉子,转身径向东南角落上那对主婢走去。
令狐平去至主婢坐骑前面,深深一躬道:“恭请舒相公安好!”
马背上的舒美凤不期一楞,怔怔然注目道:“你……是……是杨庄主……要你来的吗?”
令狐平站直身躯,抬头微笑道:“哪位杨庄主?”
舒美凤星眸一转,蓦地沉下脸来,扬鞭喝道:“你这厮莫非疯了不成?谁是你家舒相公?快快替我滚开!再不滚开可别怪本……本公子……鞭下无情!”
令狐平仍然含笑站着不动,道:“滚是可以,不过有句话在下却想先行说说清楚。”
舒美凤嗔目怒叱道:“你我素不相识,有何话说?”
令狐平从容带笑缓缓接着道:“就是在下曾经尝过为人背黑锅的滋味,不久的将来,一在下打算也想请阁下将这种滋味尝上一尝!”
舒美凤猛然一呆道:“原来你就是……”
令狐平不再接腔,上身一仰,突然拔起三丈来高,半空中一拳一蹬,恍若轻烟一缕,超过大片人群,向擂台方面,悠然射去!
看到有人上台,全场登时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令狐平身形飘落台面,欢呼之声,遽而静止。原来他们看到这位登台者,正在那里从容不迫地将一根黄色丝带系上腰际。众人是因为有人挑战第三关而感觉惊奇意外么?
非也!
众人发呆的原因是:这根黄色丝带,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它是在什么时候,以及是以什么手法,为这位登台者取到手中的!
台上的令狐平系好那根黄色丝带之后,不理那名从台角走出的黄衣总管,身躯一转,面向台下,含笑抱拳,四下一拱,朗声说道:“谢谢朋友们捧场……”
众人看清这位登台者的面貌,不禁又是一呆!
原来令狐平虽然精擅易容之术,但对此道一向缺乏兴趣。他这次化装成一名中年文士,只是一层薄粉所起之作用,五官与脸形,并未改变。他在飞身上台之际,已将那层薄粉抹去,这时面对众人者,正是他那副英俊的本来面目!
“浪荡公子!”
“浪荡公子!”
“我敢打赌,这就是那位浪荡公子令狐平……”
会场有如一锅冷水突然沸腾起来一般。赞叹、惊呼、尖叫、怪啸,热烈得几近疯狂!
令狐平微微一笑,缓缓转过身去,抬头向那名黄衣总管悠然含笑道:“能否请大总管先行解释一下台规?”
看到台上两阵业已对圆,台下的一片嘈杂之声,随告平息。
对面的那位黄衣总管,年约六旬上下,身材高瘦,脸形狭长,两道剑眉下面的那一双眼神,森阻有如寒潭,一望可知是名内外兼修之高手。
这时他朝令狐平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眼,缓缓抱起双拳道:“这位就是令狐平公子吧!”
令狐平笑容一敛,淡淡接着道:“请解释台规!”
那位黄衣总管咳了一声道:“是的,关于台规方面,谅公子也有所耳闻,就是兵刃不拘,如果使用暗器,则必须……”
令狐平摇头截口道:“在下不是指这个!”
那位黄衣总管为之一愣,道:“公子意思是说……”
令狐平一字一字接着道:“在下意思是说,今天这一关令狐某人要是侥幸闯过了,赏格是什么?”
那位黄衣总管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这座擂台,共分几关?过了哪一关?
赏格是什么?慢说是江湖中人,就是刻下广场上这批观众,也无不一清二楚。这岂非明知故问?
不过,他觉得即使是对方有意刁难,这似乎不是什么无法出口的问题,所以这时不假思索地抱拳回答道:“敝庄主因年事已高,名下产业,乏人照管,而……”
令狐平侧目打断话头道:“大总管能否长话短说?”
那位黄衣总管看来涵养颇佳,当下果然依言改口道:“如能通过老夫这一关,敝庄主愿即妻以孙女,托付名下全部产业,天神共鉴,决不食言!”
令狐平注目道:“条件无可更改?”
那位黄衣总管显然未能体会出这句的真正含义,这时毫不犹豫地将头一点,以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是的!”
令狐平轻轻一叹,苦笑着耸耸肩胛,道:“那就只好留待高明了!”
说着,伸手便想去解开腰际那根黄色丝带。
那位黄衣总管呆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同时于心底迅速思忖:是老夫说错了吗?
老夫没有说错什么啊!那么,这小子……,不,不管原因为何,也不能让这小子轻易离开这座擂台!
想着,向前跨出一步,强笑着抱拳道:“公子可否见告突然放弃叩关之原因?”
令狐平抬起头来,正容说道:“在下因与潼关风云剑叟舒老前辈之令媛,舒美凤姑娘已缔誓盟,入赘贵府一事,势难如命,要是贵府所订之条件,尚有更改余地,在下不自量力,颇愿一试,否则,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在下只好合鱼而就熊掌了!”
下面广场上,惋叹四起。
“可惜一场好戏……”
同一时候,在东南角落上,那位易钗而弁的舒美凤,在听了这番话之后,一张俊秀的脸蛋儿,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气得什么似的,口中不住切齿低骂道:“不要脸的死人。乱嚼舌根……”
身边那名化装成书僮的小婢口吃吃道:“婢子倒希望他心口如一,有一天真会弄假成真,像这样的姑爷,打灯笼也我不着,难得他今天亲口……”
舒美凤转过脸去叱道:“你丫头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女婢脖子一缩,连忙吐舌住口。
这时台上,那位黄衣总管听说这浪荡公子已有女友,而那位女友又是无巧不巧的,是他们真正老主人之爱女,不由得大感意外。他心想早知如此,还摆这座擂台干什么呢?
他这时无暇多想其他,只好顺着对方的语气问道:“那么,依公子的意思,公子打算怎样修改过关之后的条件?”
令狐平道:“很简单,聘令狐某人为贵庄之锦衣总管!”
那名黄衣总管微怔道:“锦衣总管?”
令狐平头一点,道:“是的,锦衣总管。总管中之总管!”
那名黄衣总管沉吟了一下,抬头道:“请公子稍待片刻如何?”
令狐平手一托道:“请便!”
那名黄衣总管快步走进后台,只是一眨眼工夫,便自后台走出;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只乌黑发光的铁尺。
令狐平朝那铁尺飞快地溜了一眼,扬脸问道:“怎么样?”
那名黄衣总管抱尺一拱道:“敬如台命。敢请公子亮兵刃!”
令狐平含笑点头,接着不慌不忙地将那根黄色丝带重新系回腰际,然后衣角一撩,白衣底抽出那口降龙剑。
“总管请!”。
“公子请!”
整片广场上,鸦雀无声。
台上,令狐平不再客气,口道一声:“有僭了!”
长剑一挽,走中宫,逼洪门,步履从容,剑稳如山,纹风不动的剑尖,直向黄衣总管当胸平平递去!
东南角落上的舒美凤愕然失声道:“这是一招什么剑法?”
身边那名小婢闻言不禁一呆道:“什么?这是一招剑法,连小姐都不知道它的出处?”
舒美凤玉手微微一摆道:“丫头别打岔……”
台上那名黄在总管看到令狐平如此出手,神情不期而然为之一变,同时身不由自主地向一边滑行开去!
令狐平突然于台心站定!”
手中宝剑,端持如故。
只是缓缓于原地转动身躯,以便保持剑尖原先所指去之部位!
那名黄衣总管,额际逐渐露出汗意。
他这时与令狐平之间的距离,不下丈五之遥,但他却好像不愿让令狐平的剑尖指在他胸口似的,令狐平每一转身,他便飞快地移步避开。
于是,两人就这样一个站在擂台中央,一个绕着台边滑行,恍若轴辐相连般地不断转动着。
广场上人人目瞪口呆,心跳如雷。
他们之中虽然十之八九对武功一窍不通,但对台上刻下之紧张形势,则同样地都能一目了然。
他们全都知道,这一场不比以往任何一场,生与死,胜或败,将决定于一刹那间;那将是惊心动魄的一刹那,令人不忍猝睹的一刹那,使人不敢正视却又不愿错过的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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