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公子眯着一双惺忪醉眼,等两人于席前站定,抬头嘻嘻一笑,向两人侧扬脸孔道:
“两位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钱、文两人一听语气不对,一颗心登时腾腾跳个不住,全都后悔不该多此一行。
铁胆金弓从旁笑着道:“两位不必惊慌,我们令狐公子这话并无恶意,他是说两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凑巧赶上……”
浪荡公子手一摆,截口说道:“废话可以省去!”
铁胆金弓连忙接着道:“是的,老朽该死!”
然后转向钱、文两人继续说道:“公子刚才声言:在他歌声停歇后,谁第一个走上这座酒楼,谁就得替他惠掉今天这席酒账……”
钱、文两人这才深深松出一口气。虽然这顿酒账惠得冤枉,但要钱总比要命强多了!
于是两人不待铁胆金弓说完,抢着说道:“行,行,小意思,小意思!”
浪荡公子仰脸一哦道:“听两位这等口气,身上好像很有几文嘛?”
钱、文两人为之啼笑皆非。答应得不够爽快,怕得罪了你这位大公子,一口承担下来,又得遭受奚落,你这位大公子说不好侍候,果然不好侍候!
两人尽管心中嘀咕,表面上却不敢形于词色,这时只好齐声赔笑道:“承蒙公子赏脸,咳咳……”
浪荡公子忽然转过脸去,向那位双掌翻云道:“你瞧多难得,替人家惠酒账,还赔笑脸,我令狐平要能有着这样两名奴才你说多好!”
双掌翻云轻咳了一声道:“公子要不要再来一点酒?我看菜也快凉了,不如将这些盘子撤去,另外再叫两个热炒,公子以为如何?”
文老九忽然跨上一步,躬身说道:“如公子不弃,奴才等愿意侍候公子!”
浪荡公子面现喜色道:“真的吗?”
文老九再度躬身道:“奴才等亦粗知武事,人仰公子风范,如蒙公子收留,是奴才们的造化!”
浪荡公子指着钱老大问道:“这一位怎么说?”
钱老大跟出一步哈腰答道:“钱某人谢公子恩典,此后公子无论去哪里,钱某人都愿终生追随,只求公子赏一口饭吃!”
浪荡公子哈哈大笑道:“赏一口饭吃?哈哈哈哈,这话说得多可笑!告诉你们两个:只要跟定本公子,包你们有吃、有穿、有玩、有喝,永远不受气、永远不受欺,无论走到那里,都是威风八面!”
钱、文两人再度称谢。原来两人早已暗中交换过眼色,两人彼此心意相同,既然已经冒上风险,干脆咬紧牙关,接着进行第皇步工作,将小子引去指定的地方,连另外那三百两红赏,一并赚到手!
一个人有了八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海阔天空,何处不可容身?
浪荡公子笑声一歇,忽向铁胆金弓和双掌翻云分别挥了挥手道:“你们二位去吧!本公子有了这样两名称心如意的奴才,这里已经用不着你们两个了!”
铁胆金弓和双掌翻云不敢违背,诺诺称是,先后自座中站起,抱拳一拱,作别下楼而去。
两人离去后,浪荡公子指着两边的空位道:“来来,跟别人当奴才,跟当本公子的奴才不同,你们两个过来坐下,本公子还有话要和你们说!”
钱、文两人依言过去两旁坐下。
浪荡公子接着向两人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钱老大回答道:“小的姓钱名多益,朋友们一向都喊小的钱老大。”
浪荡公子点头道:“好名字!有钱就是老大,一点不错;同时这玩艺儿,本来就跟韩信将兵一样,多多益善,愈多愈能发挥威力。这名字大吉大利!”
跟着又朝文老九望去道:“你呢?”
文老九答道:“小的名叫文有道,人称文老九。”
浪荡公子道:“你念过几年书?”
文老九道:“小的没有念过书,这几年在外面穷混,为了挣一口饭吃,多少也还识得几个字。”
浪荡公子道:“你既然没有念过书,为什么要将名字取作文有道?”
文老九道:“这名字不是小的自己取的,假使公子认为不恰当,敢请公子另外为小的取个名字。”
浪荡公子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你被人喊作文老九,那就用不着改了。若是被叫文老大或是文老二,则不改也不行。这么说,我以后仍喊你们‘钱老大’和‘文老九’就是了!”
钱、文两人暗暗高兴。他们看得出,这位浪荡公子显已醉得相当可以,这时对他俩来说,无疑是一种安全的保障!”
浪荡公子打着酒嗝,忽然又问道:“你们……两个……可知道……这城中还有什么好去处?”
钱、文两人的一颗心,再度跳快起来。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上次是由害怕所造成,这次则是出于一股无比的兴奋!
文老九故意思索了一下道:“这儿城中的几处地方,公子差不多都已知道,同时,玩来玩去,也总是那么“套!”
浪荡公子连连点头道:“说得对极了,玩来玩去,总是那么一套……一点……点……
点……意思……都……都没有……呢!”
钱老大低声道:“公子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歇?”
浪荡公子摇头道:“不……不打紧,我……我每天……差不多……总是这个样子,习惯了。”
文老九接着道:“公子假如有兴致,小的昨天倒是听到一桩新鲜事,只是路远了点,并不在这附近。”
浪荡公子忙说道:“路远不是问题,什么新鲜事,你快说!”
文老九道:“说的人,称之为‘赶三关’。”
“什么叫做‘赶三关’?”
“银关、金关、美人关。”
“银……金……美人?你说得清楚一点好不好?”
“据说在襄阳有一大户人家,老员外也是武林中人,膝下只有一名孙女,这位大小姐已至及笄之年,老员外为选一位乘龙孙婿,特摆下一座武擂,由该庄三名护院武师主持。这三名武师,均具惊人之能,主擂时以衣色分三级,第一级称黄衣总管,第二级称蓝衣总管,第三级称青衣总管……”
“你这扯到哪儿去了?”
“小的话还没说完哩!”
“那么,继续说吧!最好说得有条理一些。”
“是的,公子。这三级总管,分主三阵,如有人能将青衣总管打败,赏白银一百两,打败蓝衣总管,赏黄金一百两,打败黄衣总管,则妻以孙女,托以家财,自此即为该宅之新主人!”
“果然新鲜得很。”
“公子想不想去试试?”
“值得考虑。”
“噢,对了!小的还忘了一点,没向公子报告。”
“什么事?”
“听说这位待字闺中的大小姐,人长得标致极了,丹凤眼,杨柳腰,美过九天仙女,远胜月殿嫦娥……”
“妞儿一身武功怎么样?”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浪荡公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文老九变了变脸色道:“公子何故发笑?”
浪荡公子笑得打跌道:“全是一派胡言!本公子天天在城中就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这回事。”
文老九心头一宽,连忙接着道:“这种事当然不会有人在公子面前提起!”
浪荡公子道:“为什么?”
文老九道:“公子足迹所至之处,凡是江湖人物,回避尚恐不及,谁还敢在公子面前放肆议论短长?”
浪荡公子打着酒呃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脸孔一偏,接着问道:“那么,你又是听谁说的?”
文老九道:“小的也是昨天晚上才听到的,说这话的人,是小的以前的。个把兄弟,小的敢向您保证,这事绝对假不了!”
浪荡公子道:“谁?你以前的一个把兄弟?”
文老九道:“是的。”
浪荡公子道:“那么,现在呢?现在还是不是把兄弟?”
文老九道:“当然还是。”
浪药公子道:“那为什么要说以前的一个把兄弟?”
文老九道:“小的不会说话。”
浪荡公子道:“也许你太会说话了……呃……好的……那么,我再问你,这‘青’、‘蓝’、‘黄’三阵,是不是一定得从第一阵‘青衣总管’开始打起?”
“不一定。”
“怎么说?”
“据说打擂之人仅可量力行事,从第一阵开始因无不可,但要如不将区区百两银子放在眼里,而自信具有越级挑战之能力,亦可径间第二关,或是直叩第三关!”
“这一点确很特别。”
“小的……那位……把兄弟说,他离开襄阳时,擂台已经摆下第五天,前前后后只有一个人赢得五十两白银。”
“你说多少?”
“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白银?”
“是的,五十两整!”
“最少也该是一百两,五十两是怎么个说法?”
“据说那个人只跟第一关的青衣总管打了个平手,老员外认为很是难得,特别送了他五十两,作为登台的一点表示。”
“知不知道此人之名姓?”
“据说是华山派的一名弟子,约莫三十来岁,姓名则未经提及。”
浪荡公子沉吟着自语道:“三十来岁……照年龄算……应是该派的一名二代弟子,华山派第二代的弟子,在当今武林之中,称得上是高手了,结果竟连第一关也未能通过……
唔……的确有去看一看的必要!”
钱、文二人听了,心中好不欢喜。
浪荡公子忽又抬头问道:“登台打擂之人,有没有一些什么必须遵守的规矩?譬如说,通报姓名、师承、门派,不许使用兵刃、暗器,或是什么的?”
文老九道:“什么限制也没有。据说在擂台前面悬着一束彩带,共分黄、蓝、青三色,想过哪一关,只需抽出一根带子系在腰间,上台之后,便由主持该关之总管接战。兵刃可以使用,暗器则必须事先声明!”
浪荡公子头一点道:“好,明天上路!”
文老九道:“公子现在准备到哪儿去?”
浪荡公子道:“万花楼!”
第二天,辰牌时分,由洛阳南下新野的官道上,在一阵得得蹄声中,出现三人三骑。
三人正是“钱老大”、“文老九”,以及那位到处招惹是非的奇士堡二少堡主——“浪药公子”令狐平!
中午时分,三骑来到伊川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浪荡公子向两人问道:“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钱老大道:“小的身上还有七八两光景。”
文老九道:“小的身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儿。”
浪荡公子约略计算了一下道:“唔!七八两加上七八两总共二十两不到。你们两个以为,就这点银子,就够咱们三个这一路去襄阳的花费?”
钱、文两人齐声道:“节俭一点,应该尽够了!”
浪荡公子摇摇头道:“那是你们的事,本公子可节俭不来!”
钱、文两人暗忖道:、真是妙透了,主人花奴才的银子,居然还得处处摆排场,真是旷古奇闻!
浪荡公子显然并不理会两人怎样想,跳下马背,牵着缰绳,径向镇头上一家饭馆领先走去。
进入饭馆,这位浪荡公子,果然说到做到。他为自己点了满满一桌菜,还叫来一壶酒;却吩咐钱、文两人另坐一桌,只替两人喊了一盘粗面馒头,以及一碗最最便宜的白水蛋花汤!
他向两人解释道:“江湖人物顶讲究的便是规矩和仪注;既然名分是主仆,彼此之间就不能没有一个界限。”
最后,他向两人问道:“你们说是吗?”
钱、文两人为了即将到手的八百两银子,不得不恭恭敬敬地一声一句道:“是的,公子!”
就这样,这位浪荡公子一路吃好的住好的,餐餐有肉,顿顿有酒,人歇上房,马饲美料;钱、文两人则咬紧牙关,跟在后面忍饥挨冻。
但是,银子只有十多两,又能经得起花多久?结果一行才来到南阳地面,便告一文不名!
这一天,浪荡公子将两人叫去身前问道:“你们两个这一带有没有熟人?”
钱、文两人一齐摇头道:“没有。”
两人在这一带真的没有熟人吗?鬼话!
因为两人全都明白这位大公子问这话的用意,只要回一声有,接着来的,无疑将是:那么,劳神去借几个来花花吧!
两人再傻,也不会傻到未见甜头,先去举上一笔债!
所以,两人这时回过一声没有,心中均止不住暗暗得意。两人心想:现在且看你这位大公子在我们两人身上还有什么脑筋好动的!
没想到,浪荡公子看见两人一齐摇头,非但没有露出失望之色,反而显得甚是高兴地一拍膝盖道:“真的一个熟人都没有?好极了!”
钱、文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全猜不透这位浪荡公子葫芦叟究竟卖的什么药?
浪荡公子眼光四下一扫,低声接着道:“记得城外来路上的那座树林吗?”
钱、文两人,迷惑地点了点头。
浪荡公子满意地悄声又说道:“本公子的意思,你们两个现在懂了没有?今夜月色不佳,正好方便行事,懂吗?去干它一票!”
钱、文两人,大感意外,他们显然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奇士堡的二少堡主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浪荡公子见两人面有难色,忍不住又问道:“怎么样?”
钱老大讷讷地道:“这个……”
浪荡公子追问道:“这个怎样?不敢干还是不愿干?”
文老九咬了一声道:“我们两个是无所谓,只怕将来万一传了出去,对公子之名誉,也许不无妨碍,所以,咳咳……”
浪荡公子接着道:“我要你们两个去,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担心什么呢?你们是你们,我是我,要万一传出去,关我什么事?”
钱老大还待要说什么,文老九忽然伸手一拉道:“老钱,公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争辩什么?走,走,走!”
走出客栈大门,钱老大忍不住抱怨道:“老九,你怎么没有想想……”
文老九轻轻一哼,冷笑着道:“我没有想想?嘿!我看你才没有想想呢!要是依了你,你说怎么办?你真想跟他硬顶到底?”
钱老大有点气馁道:“如今怎办?”
文老九叹了口气道:“怎办?好在这儿已离襄阳不远,只有到城外我小老婆那里,看能不能先拿几两出来应个急了!”
钱老大精神一振道:“是啊!我几乎忘了你老弟在这里还有一位如夫人,事不宜迟,快去,快去!”
文老九忽然端起面孔说道:“不过,文某人话可说在前,亲兄弟,明算账,这笔银子,不论多少,只能算是小弟……”
钱老大满口应承道:“这个当然!”
文老九手一摆道:“那么,你且在这里等着,小弟去去就来。等银子拿到手,咱们再找个地方,消磨上两个更次,这小子不好侍候得很,咱们已经说过这里没有熟人,要装样子就不能不装到底!”
钱老大点点头道:“放心去吧!”
城外,文老九模黑来到一座三合院前,纵身一跃,翻过土墙,蹑手蹑脚地去到西厢窗户下。
他也许因为心中惭愧之故,不敢出声喊门,仅以手指节儿,在窗沿上轻轻叩击着。
屋里的女人,隔着窗户低声问道:“是小魏吗?”
小魏?文老九不禁一怔!
但他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心头火冒三丈,几乎当场气炸!
呀的一声,门开了,一个女人探头道:“进来呀!死鬼。”
文老九不由分说,冲过去兜心便是一脚!
等在街角暗处的钱老大看到文老九提着一个布袋匆匆走来,不由得眉飞眼笑地迎上去,大拇指一竖道:“还弄上这么个包包儿,真佩服你老弟设想周到。”
第二天上路之后,浪荡公子在马上向两人笑着说道:“本公子没有说错吧?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就跟骚娘儿们偷汉子一样,只要手脚干净,尽管壮着胆子干。像现在咱们不是轻轻松松又有银子花了吗?”
第二批银子花光,襄阳也到了。
三人进入城中,马上获得证实,消息一点不假,那座武擂就设在西门城外!
在一家客栈歇下之后,浪荡公子向两人拍着胸口道:“明天你们瞧本公子的吧!包你们要银子有银子,要金子有金子;要能连下三关,你们便是未来的钱粮总管!”
钱老大道:“小的想向公子告假半日。”
浪荡公子道:“干啥?”
钱老大道:“小的有个姑妈,住在这儿东乡,小的想趁此机会前去看望一下。”
浪荡公子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快去吧!”
钱老大称谢离去后,浪荡公子向文老九问道:“你有没有姑妈在这儿?”
文老九愣了一愣,赶紧赔笑道:“小的没有。”
浪荡公子忽然又问道:“喂!我问你,钱老大这个家伙为人靠不靠得住?”
文老九又是一愣道:“公子……”
浪荡公子皱了皱眉头道:“也许是我多心,不知怎么的,我总怀疑这家伙很可能就此一去不来!”
文老九心中暗暗一动:是啊!这厮要是连我的那一份也给领去,就是一千六百两整,换了我文某人,一样难说得很,要真被这小子不幸而言中,我文某人为谁辛苦为谁忙?
浪荡公子打了打呵欠道:“我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当然不会有这种事,既然明天要登台,我可得先睡了;你要吃什么,自己吩咐店家吧!”
说罢,懒懒然推门入房,和衣倒在炕上,不久即告睡去。
文老九徘徊在院子里,眼看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心中愈想愈不是滋味。终于,他毅然作下决定:横竖没有几步路,马上赶去看看!
不是吗?小子人已带到,任务便算完成,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可是,事情就有这么巧。他这厢正待举步,抬头忽然看见有人招手,招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钱老大!
看到钱老大,文老九一颗心顿如大石落地!当下连忙三步并做两步,向前厅走去。
钱老大悄声问道:“小子呢?”
文老九轻轻回答道:“睡了。银子到手没有?”
钱老大摇头道:“还没有。”
文老九微愕道:“为什么?”
钱老大低声说道:“李总管马上就来,看到小子之后,说是一人一个整数儿!”
文老九又惊又喜道:“真的?”
钱老大道:“我干嘛要骗你……啊,轻一点……李总管来了!”
李总管是个大胖子,脸色红润,衣着光鲜,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烟袋的二爷,看上去气派俨然。
文老九知道那只乌袋里装的,不是金珠子,准是金叶子。
李总管并不跟他两个打招呼,由哈腰的栈伙领着路,径向后院走去。
文老九胳膊一碰道:“过去瞧瞧。”
钱老大连忙拦着道:“就等在这里好了。他看房间不过是个借口,马上便要回头,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工夫!”
钱老大没有料错,李总管果然不消片刻工夫便从里院走了出来。
钱、文两人苍蝇见血似的趋前低声道:“没错吧?总管。”
李总管寒着面孔点道:“不错,你们两个很能办事!”
“叭!叭!”伸手就是两个大巴掌。然后打鼻管中一哼,带着那个提烟袋的二爷,气虎虎地出栈而去。
目送李总管和那名二爷背影去远,钱老大模着火辣辣的面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文老九但在那里,像段呆木头,半晌方始梦呓般喃喃道:“难道……小子……是个冒牌货?”
钱老大一怔,失声道:“是啊!要真是那小子,前几天在南阳时,就不该叫咱们去干那种事。来,咱们进去瞧瞧!”
说着,领先向后院快步走去。
后院三号上房中,已经点上一盏油灯。只是房中声息黯然,哪里还有什么浪荡公子的人影?
惟一留下来的,是贴在灯旁墙壁上的一张纸条:“本公子看望姑妈去矣!谢谢两位一路侍候。”
第二天,巳牌时分,襄阳北门的临江茶棚中,正当营业鼎盛之际,忽然出现三名引人注目之茶客。
这家临江茶棚,由于开设地点适宜,平时生意原就不恶,加上今天又是西门外那座武擂,每隔半月的例行封擂之日,更是开市不久,便告高朋满座。
本来,自西门外摆下那座武擂,像刻下这三名佩剑汉子之出现,原算不了一回什么事。
不是吗?单是眼前这座茶棚之中,此一类型的江湖人物,就不会少过十名之数!
那么,一干茶客为何要对刻下这三名佩剑汉子特别注意呢?
原来刻下走进茶棚的这三名汉子,年纪均在三旬上下,不但衣着相同,面貌一般无二,甚至连腰际所佩之长剑,都是同一样式。谁都可以看出他们是同胞兄弟,但谁也无法分辨三人间的长幼之序!
一名茶博士连忙走上去,哈腰赔笑道:“三位大爷好。泡什么条?”
三兄弟听如不闻,三双眼光,满棚扫视,似在寻找合适之座头。
那名茶博士手臂一托,赔笑接着道:“里面还空得很……”
茶博士的笑容,突于脸上凝结。原来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三位客人已经转身出棚,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棚中西北角落上,一名耳根有着一道刀疤的汉子,如释重负似的,深深叹了口气,向对面一名灰衣老者低声说道:“明天的擂台,大概要有好戏瞧了!”
灰衣老者摇摇头道:“我看这三兄弟不是打擂台来的。”
刀疤汉子微微一得道:“那么他们三兄弟,从太原老远的跑到襄阳来,所为何事?”
灰衣老者道:“老汉昨天听人传言,说他们三兄弟曾在洛阳附近,下手向武当苍鹰道人夺取那口降龙剑,结果却为另外一名紫衣少年所乘,害得三兄弟白忙一场,宝剑反落入那名紫衣少年之手,依老汉之猜测,三兄弟如今赶来襄阳,很可能是在追踪那名紫衣少年!”
刀疤汉子道:“这名紫衣少年又是何许人?”
灰衣老者道:“谁知道,有人说他就是那位奇士堡的二少堡主。”
刀疤汉子似乎吃了一惊道:“就是那位浪荡公子?”
灰衣老者点点头,没有开口。
刀疤汉子自语般地喃喃说道:“要是夺去宝剑的紫衣少年,真的就是那位浪荡公子,太原关家这三位煞星,这下可算是遇上对手了!”
接着,头一抬,又向灰衣老者问道:“那么,您老以为,这位浪荡公子这次来襄阳,他是不是为打擂台而来?”
灰衣老者点点头道:“这倒不无可能。”
刀疤汉子不由得现出一股兴奋之色道:“那就更热闹了,我猜这位浪荡公子,至少也可以打倒第二关的那名蓝衣总管——您老以为如何?”
灰衣老者沉吟道:“很难说,杨家庄的这三位总管,我看亦非易与之辈。”
刀疤汉子忽然皱了皱眉头道:“说起来也是怪事,姓杨的这老家伙,虽然手头很有几文,但过去在武林中,只能算是一名三流脚色,如今庄中这三名总管,不知道都是哪里来的?”
灰衣老者微感意外道:“连老弟也不知道?”
刀疤汉子苦笑了一下道:“我谭某人说起来虽然一直混在这一带,对于该庄这三位大总管,却是擂台摆下之后,才第一次听到提起,实在惭愧!”
灰衣老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一面探手入怀,一面游目四扫,似有招呼伙计结账离去之意。
刀疤汉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道:“真是失礼得很!在下姓谭,名大经,外号‘隆中之虎’。忘了请教您老贵姓大名?”
灰衣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汉的贱号,你老弟不是已经提到过了?”
刀疤汉子一愣道:“什么时候?”
灰衣老者微笑道:“敝姓令狐,单号一个平字!”
刀疤汉子张口结舌道:“原来您老……”
灰衣老者缓缓站起身来,笑道:“是的,称老不敢当,鄙人正是那位浪荡公子!”
西城门外,杨家庄前的那片广场上,经过一天短暂的沉寂,又再度有如赶庙会般热闹起来。
咳嗽声,问好声,你推我挤,大呼小叫,再加上各式小贩长短不一,此起彼落的吆喝,嘈杂得就像一锅沸汤!
辰牌方过,擂台前面便已挤得水泄不通。仿佛擂期停了一天,个个都将精神养足,不这么折腾一番,就不够瘾头似的,来的迟一点的,只好像糊墙纸般,一层又一层地贴上去。
尽管此刻耸立在前面的,只是一座空荡荡的擂台,一个个仍然伸长脖子,瞄扫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候,远处大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得得蹄声,紧接着,于沙尘飞扬中,出现三匹健骑。
马上坐着的,是三名腰悬长剑的青年劲装汉子。
这三名劲装汉子,年纪均在三旬左右,衣着、面貌、兵刃,全都一模一样;即连胯下之坐骑,亦均为毛色相同之枣红色关外良驹!
三骑出现,广场上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好,好,这下有得瞧的了!”
“你说这三人是谁?”
“太原关家三兄弟!”
“怪不得长得这般相像。”
“别打岔了,老李。我说,胡镖头,您说这三兄弟,比起前天那位昆仑门下来怎么样?”
“那个昆仑门下吗,嘿嘿,那小子算什么东西!”
可是,令人失望得很。太原关家三兄弟来到广场上后,并不如大家所预期的那样直奔擂台!
三兄弟勒定坐骑,对那座擂台,看也不看一眼,却在人群中,四下搜索起来。
人群中自动让出的一条通路,又复逐渐合拢……
这时,打广场西北角落上,忽然跑来一群顽童。这群年龄都在七八岁上下,泥污满脸的顽童,跑来三兄弟坐骑前面,侧脸将三兄弟打量了一番,然后便四散开去,手牵着手,围成一圈,绕着三兄弟的坐骑,蹦蹦跳跳地笑着唱起来:
嗨呀嗨,嗨呀嗨,
太原一窝鼠
溜来襄阳府
关老大
心害怕
关老二
没门儿
关老三
有肠有肚没有胆
像煞有回事
中看不中吃
嗨呀嗨,嗨呀嗨,……
马上的关老三开口骂一声:“小杂种!”
手臂一扬,便欲抡鞭向为首的那名顽童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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