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倏然色变:「他们是真的来了。」
明珠失色掩嘴:「真的是他们!」
翡翠道:「我怕他们不只是来找咱们姊妹。」
「他们就是刚才给我一喝噤声的家伙么?!」唐宝牛怒气冲冲道:「来找我么!我还等不耐烦哪!反正,这几天,我养伤养得骨头都痒了!」
明珠失声低呼:「你是说……他们是针对『南天门』而……?!」
翡翠点头,沉,而重。
明珠又颤声问:「姊姊可是把四公子也请来这里了?」
翡翠神情凝肃,低首看怀里婴儿之际,又愁眉不展,「沈虎禅与万人敌、铁剑将军开战之端倪,敌友之变易,我总要向他报告,何况,唐巨侠……」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但还是说了下去:
「还在我手里。」
「甚么?!」唐宝牛一听沈虎禅的名字,连声都痖了,「你说甚么?!………我、在、你、的、手、里?!」
明珠道:「我们也不必骇怕。他们可不一定是四公子之敌啊。」
翡翠道:「只怕他们来的不只是这四个『麻将』,我怕连五少爷也来了。」
明珠道:「不过,他们来的人再多,也不见得会对付四公子。」
翡翠问:「何以见得?」
唐宝牛暴跳如雷:「你们在说甚么?!那个四公子?!五少爷是甚么鬼东西?!还有没有六郎七叔八小姐九姑娘的!」
明珠道:「今天在今忘寺,蔡总盟主力战过钟大小姐和四公子,但都没下杀手,放过了他们,并公然说会考虑两家结盟。」
翡翠道:「蔡总盟主真的这样说了?他现在往那儿去了?」
明珠道:「他说他要到鸿运堆去,另约钟天王七日后到吸神峰一叙,就由四公子带话。」
翡翠沉吟道:「鸿运堆?他去那儿干甚么……莫非是──?!」
唐宝牛怒急攻心:「我操他女乃女乃鸿运那个堆,你们到底是『南天门』的甚么人?还是『五泽盟』里的甚么东西?!你们到底在讲甚么鬼东西?!」
但尽管他又吼又叫,又骂又跳,翡翠、明珠径自对话,并没有理睬他。
明珠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翡翠道:「平安吉庆都已经来了,能怎么办?」
忽听方恨少向外长声道:「你们说的对,要死就一齐死的,还有我方恨少,请连我一齐算进去吧!」
说着,他推开了门棂。
门外,已晨光微现。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晨的空气总是沁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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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一张桌子。
四张椅子。
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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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恨少却觉得那股凉意,不是冷在空气里,而是寒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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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外回栏,有一面桌子,桌子是竹制的。
椅子也是。
桌上有一大堆竹制的事物,四四方方的,有的一对对的已搭成长城般的横线,有的却一只只横排,每张小竹牌约一只指节长,上面刻了花纹和字,有的成索状,有的呈圆形,有的写了字、雕了花,但背面都是一样竹节的颜色,分四面布置,而图样朝上的牌子,都聚落在桌心。
刚才劈劈啪啪的声音,大概就是这些事物在搓揉拍打下来所发出来的声音。
方恨少心中一栗,低声向明珠:「这是甚么东西?」
唐宝牛抢着答:「一定是暗器。」
明珠道:「这叫『麻将』。」
「麻将?」方恨少皱了皱眉头。
「对,麻将,」明珠道:「这是一种游戏,大家分四方位而坐,各模牌子,互相克制求胜,可赌钱押注,相当刺激好玩。」
「现在已愈来愈多人玩这游戏,赢那一盘的人就叫『食糊』,这玩艺儿也消耗了不少人的生命、金钱、时间。」翡翠道,「这种游戏,像练武功练倒高深一样,高段的人,不仅可以克扣着你要的牌子,让你没有食糊的机会,而且,还可以让自己有足够的牌子,以倍数赢钱,即一番再番,赢个满盘满砵。」
方恨少听着也觉头疼:「可是,他们在这儿摆这个一个摊子,算甚么意思呀?」
「『平安吉庆』这四大高手,也是东南西北的四方巡使,原就是『五泽盟』里的『麻将』。」明珠道,「他们既是玩这种游戏:『麻将』的高手,同时,也是他们敌人的『麻将』,即是遇上他们就惹上天大麻烦的意思;或者,也可以说,他们是『五泽盟』里带给敌人极大麻烦的将领。」
翡翠苦笑拍拍她怀里的孩子:「所以,我们现在遇上了他们,可也算得上是天大的麻烦了。」
「天大的麻烦!」唐宝牛不甘寂寞的虎吼道:「遇上我唐巨侠,只当他们是麻雀!」
「就算是有天大的麻烦,」方恨少的语音则比较平和,「就请把我方恨少也算进一份吧,我可是不怕麻烦的。」
忽听一个语音也是很平和的问:「我们曾见过你。你叫甚么来着?对对对,方恨澡?你就那么痛恨洗澡吗?」
这语音已到了屋内。
方恨少长叹了一声,他摊了摊手,对明珠苦笑道:
「为甚么人人叫我名字都弄错了字?我就那么不出名吗?在武林中就那么不受人敬重么?方恨嫂?方恨早?方恨澡?我就恨那么多东西不成!」
明珠望定他,说:「你出不出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心目中,你已是个名人,也是个好人。像你那么好的人,又那么有本领,只要你愿意,日后,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出名,十分十分的有名的,你又何必介怀一些目不识丁的人在这一刻识不识你?何必介意在江湖上一小撮目光如豆的人在此际敬不敬重你?在武林中一班趋炎附势的家伙是否叫对了你的名字?」
她这一番话,说的非常诚恳。非常恳切。
──别说方恨少,就连在旁的唐宝牛,听了也觉羡慕:
羡慕方恨少的幸福。
不,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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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这番话,明珠就扬声问:「你们到底要干甚么?大家都是故交,何必鬼鬼祟祟,装神弄鬼搞排场,何不有话直说!」
她长得很娇小,翡翠就高过她一个头。
眉清目秀,样子很甜。
她的笑容很姣好。
她的腿很肥美,但不够修长(也许就因为这点,翡翠在舞蹈上的造诣,要比她高多了),她的腰也约略有点丰腴,整个看去,她像邻家有女初长成,讨人喜欢,惹人怜惜,珠圆玉润,但个性并不强烈。
可是,在这时候,她说这段话,却是凛然不惧、英气逼人的样子。
隔了半晌,忽听有人说:
「抓。」
只一个字。
接着,又有另一个人,也是说了一个字:
「妳。」
紧接,再有一人,自另一方位,也是说了一字:
「回。」
最后,剩下一人,说了一个字: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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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这回事,是很奇妙的,每一个单字,有时候听起来是毫无意义的,但加在一起,却很有意思,甚至,是很激烈、可怕、充满威胁性的:
「抓妳回去。」
那四个人,对明珠这样说。
然后,四人自屋子里的四个方位,一起现身,向她逼进。
四个龙庭凤阁、高大豪壮、浓眉俊目、相貌堂堂的汉子,各人手里拿了只皮鞍,捧了口瓶子,执着根长戟,端着一个铜磬,向屋里包抄了过来。
正是「平安吉庆」:
陈庆。
何吉。
李安。
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