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中,挑出了一盏红灯笼。
舒映虹疾道:“灯笼的方向是活门,快”他话未完,发现身旁的沈虎禅早已不见。
浓雾里,牌楼下,有叁个人。
一个羽衣高冠,甚有古意,但一脸疲色的老人。
这是东天青帝。
一个脸削得牙签般的汉子,身子单薄得像茅草,紧抿看唇,目光四下游走,但五官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跟他单薄的气势很不相配。
他正是“神判”祖浮沉。
还有一个是女子。
这女子穿杏黄色的衣服,提灯笼的手势很美。
可是老人彷佛有些佛然的对她斥叱道:“吉儿,你不该在这个时候亮灯的。”
祖浮沉也疾叱道:“快熄了它。”
说着遥掌就要拍去,想以掌力击灭烛火。
突然之间,他掌势一变,向上一击。
“□”地一声,云雾□地四散,又自四方聚合,端的是一种风卷云涌的气象!
虎地一条人影落了下来,身形各自一幌。
只不过是一幌之间,祖浮沉已刹地亮出判官笔,挺身而上!
浓雾又合拢起来。
交手是在浓雾之中。
不闻叱喝声、兵刃碰击声、甚至也没有凌厉的刀气掌风只有浓雾骤飞□聚,时散时合,暴拥疾卷,可见云雾中的恶闹,惨厉激烈!
忽然,祖浮沉脸色苍白,自浓雾里一步一步退了出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浓雾中出现。
祖浮沉喘息道:“是你?”
东天青帝也愕然道:“是你!”
沈虎禅没有答话。
他背後的刀柄像古树般耸立。
他大步踏出了浓雾,走到牌坊底下,正面着对东天青帝。
祖浮沉苦笑道:“没想到是你。”
东天青帝也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会是你。”
他这句话是对那杏衣女子说的。
杏衣女子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东天青帝楞了楞,“哦?”
杏衣女子道:“你见我资质聪悟,对诗词歌赋都很有天份,所以才收我为徒的罢?”
东天青帝挪揄似的一笑,凄凉地迫:“我一生收了叁个门徒,全是叛徒,青帝门里叁个一手栽培出来的大将,全是逆贼。我以为这次收个聪颖可爱的女娃子……哩!”
杏衣女子垂下头道:“我也不想叛你。”
东天青帝摇首叹道:“我也不明白。”
他稍扬高了声调,问:“你说什麽都是”万人敌“的女儿,怎麽”杏衣女子打断道:
“问题就在我不是万人敌的女儿……万人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东天青帝银眉一跌,失声问:“那……你是……?”
杏衣女子抬起水灵灵的眼眸,有些替东天青帝难过似的答:“将军。”
“我是将军的女儿。”
东天青帝颠声道:“你……你不是吉儿……”女子温婉地一笑,道:“我是杏儿,不是吉儿,楚杏儿!”
沈虎禅在一旁这才看得较为清楚:杏衣女子杏脸、杏目、有色的女敕肤,有一种古典美人的柔弱,但却是青春女子的踢佻俐落。
这女子无论举手投足,都带了一种颇有古风的舞姿,无论说的话有多重,可是神态都十分温婉,同时神态也很温柔。
谁知道她就是江湖上,“将军的爱女”,“叁面令旗”中的唯一女将:楚杏儿。
没有楚杏儿打出一盏红灯,沈虎禅自知攻不入这“星罗牌坊”。
那温婉的女子彷佛感觉到沈虎禅在观察她,虽没有回眸过来,但是笑了一笑。
这一笑,笑得极其柔丽。
东天青帝道:“我以为有这麽纯真笑容的女孩子……不会太虚伪。”
“越是笑得纯真的女子,越容易骗人。”
楚杏儿道:“我也不知道爹要杀你,他只叫我这时侯亮出红灯,不过,凡有沈虎禅第一次出现的所在,就得把座中最有名望的人杀掉…我也没想到会是您。”
东天青帝苦笑道:“所以你服侍我的那段日子是真情的了?”
楚杏儿咬下唇,这小动作使她更稚气:“任爷爷,其实,我也很喜欢您的。”
东天青帝语音十分凄凉:“那总算不枉咱们相交一场……当然,我也极疼你的,就当你作……你就不能为了这一段真情而不动手麽?”
这最後的一句,以这一位曾经叱诧风云一时而今武功全失毫无反击之力的老人口中问来,更觉沧痛。
可是楚u□铌郦数性格坚强的粗豪男子脸上,此刻在这麽温婉的一张女性脸上呈现,很是奇特。
她说的语音十分温婉:“不。公私我一向分得很清楚。爹的命令我从不违抗。”
这几句话以温柔清婉的声调说得很温柔却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周转馀地。
东天青帝呆了一某,惨笑一声,不再言语,左右手无力地垂下,搭在椅旁的扶□之上。
祖浮沉盯着沈虎禅,道:“你也来凑热闸:“他胸前血渍扩大,这种情u□眶M是因创口深剧,血水不断地溢出,否则不可能在片刻问染红了全身的。沈虎禅道:“对不起。”
祖浮沉冷哼道:“你要杀就杀,假慈悲做什麽?”
沈虎禅猝喝了一声:“出来!”
回手就飞起一道刀光,在浓雾间一闪而没。
只闻一声闷哼。
一人仓榔而出,左手拖着右眼,神色惶惧,前额一绪发,白发根连头皮被那一记刀光削去。
这人正是舒映虹。
舒映虹万未料到沈虎禅含在这时候向他出手。
他既未提防,那一刀,他接不下,不过,沈虎禅也似乎无意要伤害他。
沈虎禅只是把他惊出来,他问祖浮沉迫:“我道歉是在你我交手中,他暗算了你。”
祖浮沉冷笑道:“若不是他那一剑,你的刀也未必伤得到我。”
沈虎禅道:“我若知他出剑,也决不在那时候出刀。”
祖浮沉目光闪动:“那好,我们男约时问,再来一比高下。”
沈虎禅斩钉截铁的说:“好!但是今晚我们要杀了东天青帝。”
祖浮沉道:“你为什麽要杀他?”
沈虎禅道:“我为将军而杀他。”
祖浮沉嘿笑道:“将军?”
沈虎禅沉重的道:“将军。”
祖浮沉道:“你不能不杀?”
沈虎禅道:“不能不杀。”
沉默了半晌,他浮沉扬眉迫:“我不许你杀。”
沈虎禅长吸了一目气,通:“那我只好连你也杀了。”
祖浮沉把胸一挺,判官笔一挥,道:“你动手吧。”
沈虎禅突然虎吼一声,跌出丈外。
斗血,自他嘴边溢出来。
可是祖浮沉直挺挺的站着。
然後,血水自他鼻梁上喷泉般溅起。
祖浮沉仆倒下去,倒在他自已的血泊中。
舒映虹在那刹那问,什麽都看不到,只见眼前一亮,刀光似乎已飞到了他的眼前。
他接剑急退,待站定时,眼前残局已定:沈虎禅伤,祖浮沉死。
只剩下一个毫无还击之力的东天青帝,以及自己这边的叁个人。
於是他狞笑道:“青帝,枉你妄想跟将军作对这许多年,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
东天青帝脸上浮现一个凄凉、无奈而且完全绝望了的笑容,他的手已紧紧在他那张杏特的铁椅的扶手上。
沈虎禅□地大叫道:“不要让他碰那□子——!”
舒映虹一惊,挥剑要去斩东天青帝的双手,可是柬天青帝已扳下的扶□——舒映虹的身子立时僵住。
他想起了“星罗牌坊”的传说:如果不知里面安排的九道死门,武功纵然再高,根本无法攻进,只要触动其中一道死门,定必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攻进了牌坊,牌坊枢纽下理的炸药,也足以把任何事物粉碎於一瞬。
舒映虹一旦想起这些,心都冷了。
沈虎禅本也掠了出去,但可能因他被祖浮沉击伤之故,行动缓了一缓。
就这样行动略缓,沈虎禅扑近时,东天青帝已扳下了双□。
一时间,一切都静到了极点。
控制炸药的枢纽已旋开。
炸药即将爆炸。
炸药终於爆炸。
整座牌坊,炸成万千碎片。
连原来坚硬的花岗岩,也炸陷了一个丈馀的深洞。
在附近的走兽草木,炸成粉碎,无一徼幸。
“那你们是怎样逃出来的呢?”
将军在“将军府”里问。
在他面前的是衣衫碎烂犹有馀悸的舒映虹。
“在炸药未爆炸前的一刹那,那头老虎突然扑上前,挥刀,砍断了东天青帝座下椅脚,果然下面出现了一个深洞,他把我和杏姑娘都扫入地窖去,一路滚了下去,然後爆炸声就响起了——”舒映虹触目惊心地说:“真是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眼前仅是一列列的强光,飞砂走石,全扑在我头上、身上、脸上……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
他说的“那头老虎”当然就是沈虎禅。
芜赵沉思道:“那头老虎一定觑准了东天青帝必留下後路,不致玉石俱焚,而在当时的阵法里,无疑任古书座下极可能会有机关。”
他目光锐利而头脑清醒地道:“他砍断了东天青帝的生路,也等於为你们□下了活路。”
“没有沈虎禅推那一把,”舒映虹兀目惊心地喃喃道:“我早就炸成碎片了。就算跌到深洞里,泥石纷纷打下,我也不知是否渡过此劫——。”
芜赵淡淡地道:“那是东天青帝留下的活路,所以一定是炸药威力不能及之处,你们一定能活的。”
王龙溪接道:“所以失去功力的东天青帝和身受重伤的祖浮沉,就一定活不了。”
将军道:“沈虎禅,好一刀。”
芜赵却替将军问了一句本来应由将军一早就问的话:“那末,杏姑娘呢?”
“炸药一爆,本断石碎,我们叁个人一齐下去,然而,在天摇地动中,屑石雨般打下,堵断了我的路……”
舒映虹呐呐地道,“我和杏姑娘也就……失散了。”
王龙溪怒迫:“你怎能让杏姑娘跟你失散?”
舒映虹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芜赵忽道:“他非跟杏姑娘失散不可!”
王龙溪抑制着怒火,但已忍不住目光同将军一瞥,冷然道:“哦?舒老叁不该负起保护杏姑娘的责任麽?”
“应该。”
芜赵道:“只是,杏姑娘是故意失棕的。”
王龙溪忍不住提高了声调:“你说什麽?”
芜赵闭上了嘴,什麽也没说。
“是这样的,”将军说话了:“杏儿是照我的意思去做的。”
王龙溪也□上了嘴,铁着脸色,不说话。
舒映虹却征住了。
“可是,”芜赵这时候同将军道:“我不明白,要足那炸药真的爆炸了,而沈虎禅来不及……。”
“不会的。”
将军笑道:“要是那头老虎来不及出刀,杏儿也早已知道活路,那麽,留在地上挨炸的,是任古书、祖浮沉、外加一个沈虎禅。”
“所以,”芜赵微笑道:“沈虎禅到现在还没有死,那是因为他末曾杀假将军,而又真的杀了东天青帝,救了舒先生。”
将军淡淡地道:“你果然是我的敌人。”
芜赵肃然道:“谢谢。”
然後问:“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将军道:“你问。”
芜赵道:“在此次的事件里,小玉会不会出手?”
将军点头。
“那就没有问题了。”
芜赵笑道:“小玉和杏儿,双剑叁飞,所向无敌。”
将军道:“不过,小玉最近倒是升了官。”
芜赵扬眉道:“哦?”
“官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将军似脸有忧色:“只是小玉正是从青年得志到中年,又当了官,顾虑难免就多了。”
芜赵表示同意:“何况小玉是聪明人。”
将军笑道:“蠢人是当不了大官的。”
芜赵道:“所以小玉一定能当大官。”
将军道:“可惜他这个官,正是万人敌辖下的,”芜赵想了一想,道:“就算是万人敌的摩下,只要他一天仍爱着杏姑娘,那麽,还是你一罄号令之下就倒戈而起的心月复。”
“但愿……”
将军道:“……是……。”
——喀拉一声,谭千轰手中的东西,突碎成千百片,形成一串冰块银泉般追射屋瓦上的俸化天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