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年轻人右手轻抚着剑锋,一张英俊冷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神秘而奇怪的笑意,缓缓道:“好一把寒冰玄铁剑,果然不愧为藏剑山庄的鎮山之宝!若是一名剑道高手得到此剑,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与他争锋!”
楚留香脸色不禁又变了变。
——他手中的竟是寒冰玄铁剑!
——藏剑山庄的寒冰玄铁剑竟根本就未被窃!
——宇文宵阁明明知道寒冰玄铁剑未被窃走,但他为什么还要诬陷楚留香?楚留香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若无深仇大恨,他又何必一心要致楚留香于死地?!
宇文宵阁笑道:“俞公子岂非正是一名剑道高手!”
魔鬼邪神也陪着笑道:“也只有俞公子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把剑,若是别人,那简直是污辱了神兵利器!”
以他们两人的地位和身份,本该只有别人佩服他们才对,但他们现在却都显得对这位俞公子佩服的很。
黑衣年轻人居然就这么承受了,连一点儿谦虚的意思没有,忽然淡淡的问道:“若是楚留香呢?”
宇文宵阁微笑不语。
魔鬼邪神目光中立刻现出深深的怨毒之色,咬着牙,恨恨道:“楚留香更佩不上!他的一双贼爪子除了偷鸡模狗模女人之外,还能干什么!”
俞公子道:“听说,最近有不少姓楚的江湖人无缘无故死于非命,这些莫非都是你的杰作?”
魔鬼邪神道:“要怪就怪天下这么多好名好姓,他们不姓,偏偏要姓楚!姓楚的都他妈该死!”
俞公子道:“你真的这么恨楚留香?”
魔鬼邪神哼了一声,双拳已握紧,几乎是吼着道:“总有一天,我会让姓楚的王八蛋知道我的厉害的!”
俞公子道:“听说,自从三年前你被楚留香一掌震伤之后,一身功力就已只剩下三成,直到今天最多也只不过才恢复两成而已,你能对付得了楚留香?”
魔鬼邪神只有干瞪眼,不吭气了。
宇文宵阁笑道:“他虽然对付不了,但幸好这里还是有一个人对付得了的。”
俞公子道:“谁?”
宇文宵阁道:“自然就是俞公子你。”
俞公子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对付他呢?”
宇文宵阁道:“因为俞公子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我们要做的事情却还差一步!”
俞公子道:“我要你们做了什么事情?”
宇文宵阁道:“俞公子要我诬陷楚留香盗走了本庄的寒冰玄铁剑,俞公子难道忘了?”
俞公子笑了笑,淡淡道:“我倒是没有忘记,只不过我还想再听一听——你们要做的事情却还差哪一步没有完成?”
宇文宵阁道:“还差最后一步。”
俞公子道:“哦。”
宇文宵阁道:“只要明天我能够顺利当上藏剑山庄的大庄主,那么这件事就算大功告成了。”
俞公子道:“只要明天假的宇文松清当众宣布自己心灰意懒,决意与美人退隐江湖,并且将庄主之位让给你,那么藏剑山庄就不会再有人对你不服,你从此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你大庄主的瘾了,是不是?”
宇文宵阁道:“不错。”
俞公子道:“你做这么多事,并且不惜出手伤了你大哥,就只是为了当这个大庄主?”
宇文宵阁道:“论德论才,我绝不比他弱,我为藏剑山庄所做的事,远远要比他多得多,为什么他总是在我前面!凭什么他能当大庄主,我就不能?!”
俞公子道:“这的确是不公平得很。”
宇文宵阁厉声道:“既然这是不公平的,我就要改变!”
俞公子道:“但以你之力,却还是伤不了你大哥,所以你心里虽然一直暗暗不平,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宇文宵阁道:“我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俞公子道:“你一直在等机会,为了打倒他,甚至找到了江湖中恶名昭彰的魔鬼邪神,只因他也在楚留香手中栽了跟斗,所以你们便同仇敌忾,一拍即合;但你却还是觉得机会渺茫……”
宇文宵阁道:“幸好就在这个时候,俞公子即时出现了,而且愿意帮我们的忙。”
俞公子笑了笑道:“那位宇文大庄主却实在不好对付,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犀利的剑法!”
宇文宵阁道:“但最后俞公子还是胜了!”
——这名不经传的俞公子真的胜了以一柄紫电霞光剑垂名江湖五十年之久的宇文松清?!
楚留香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只听俞公子道:“如今能够阻挡你当上大庄主之位的人,该抓的都已经抓了,该杀的也都已经杀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宇文宵阁叹道:“我只担心一个人。”
俞公子淡淡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楚留香?”
宇文宵阁道:“他实在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自从他在江湖中出现以来,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大事被他一手给破坏了!”
俞公子道:“你担心他会知道这件事?”
宇文宵阁道:“我虽然可以管住宇文慧的嘴,但却不能不叫南宫斩说话——南宫斩自己虽不会管这件事,但未必不会让楚留香来横插一手!”
俞公子淡淡道:“但这次你可以放心,楚留香不来则已,他若敢来,必死无疑!”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充满了自信。
他凭什么这么有自信能对付神鬼难测的楚留香?!
宇文宵阁笑道:“有俞公子坐镇,我自然放心得很!”
俞公子忽然问道:“你把宇文慧关在什么地方?”
宇文宵阁道:“就在这后花园假山下的地下室里,和他父亲关在一起,俞公子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俞公子道:“我只担心楚留香会来找他们,他若将真的宇文松清找出来,那么,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宇文宵阁不禁变色。
只因那时他宇文宵阁非但声誉尽毁,永世都不得见人,而且除了死之外,他几乎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俞公子漫不经心的瞧了他一眼,缓缓道:“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楚留香就在窗外听着!”
宇文宵阁和魔鬼邪神就像同时被雷电击中一般,两个人同时猛然离座而起,额头上都已冷汗如雨。
“你看见他了?”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是我能够感觉得到他的气息——楚留香身上有股特别的气息,就像郁金香……”
俞公子道:“但现在我却已经感觉不到这股气息了,他已经走了。”
宇文宵阁颤声道:“这么说……他……已经全都听见了?”
俞公子道:“嗯。”
宇文宵阁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沉声道:“你明明知道他早就来了,但你还要问我这些话?!”
俞公子道:“我当然有我的理由。”
“愿闻其详!”
“第一,楚留香若不知道宇文松清和他女儿在哪里,他又怎么去救他们?第二,我虽然恨楚留香,但我还是要让他死得明明白白的!”
“你有办法让他死?”
“我记得你说过,那间地下室就只有一个出口。”
“是。”
“这几天来藏剑山庄贺喜的人好像有不少,听说连江南霹雳堂的副堂主也来了。”
“你的意思是……”
“江南霹雳堂所制的炸药,威力是最惊人的,你不妨去找一下那位副堂主,找他多要一些炸药,然后……”
“然后我们就去把那个出口炸了,是不是?”
俞公子冷冷笑着道:“楚留香固然神通广大,这一次纵然能够不被炸死,也要被活埋在地下,哼哼,这样再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将他忘记,整个江湖就是我俞怨风的天下了!”
楚留香若是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很吃惊的。
他只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一开始就已落入了俞怨风的陷井里,此刻他还一无所觉的向陷井继续深入!
宇文宵阁和魔鬼邪神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一种又邪恶又讨厌的笑容,当你看见这样的笑容时,说不定会忍不住要一拳打到他脸上去,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楚留香遇到俞公子,只怕是前辈子倒了大霉了!”
俞怨风微笑着。即使是在他笑的时候,看起来也是那么冷酷,那么无情。
——他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无论谁能够令楚留香上当,都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
但突然间,他神色一变,脸上的笑容已敛去,轻叱道:“是什么人?!”
话未说完,他人已燕子穿云般从窗口掠出去。
他的身法实在比燕子还要灵巧,一个人若是拥有这样灵巧的身法,速度是绝不会慢的。
淡淡的月光之下,庭院里,只见一条纤柔多姿的人影正要离去。
但人影突地一闪,俞怨风已挡在了她的面前。
空气中飘荡着一缕幽幽的兰花的香气,花园里的花早已凋谢,这醉人的香气莫非是这人身上的?
她竟是兰花仙子!
俞怨风看着她,从她的柔云般的发丝看到她纤薄的双脚,他英俊冷酷的脸上露出欣赏满意的表情,忽然问道:“你已经全都听到了?”
兰花仙子虽然满心惊惶担忧,却又不能不装出平静的表情来,因为她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月兑身,然后去找楚留香。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楚留香去死!
她故意装出一幅不明白俞怨风在说什么的样子来,微微蹙下眉,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她转身想走,偏偏又走不了。
俞怨风还是拦在她面前,盯着她,冷冷笑道:“楚留香喜欢的女人,果然个个都十分迷人。”
兰花仙子怒道:“你……”
她突然出手,十指尖尖,闪电般抓向俞怨风。
她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多说费话。
她只听见俞怨风冷冷一笑,还没有看清俞怨风是如何出的手,自己全身的力量忽然散去,整个人已软软地倒下,正好倒在俞怨风的怀里。
兰花仙子面色苍白,恨恨道:“你……你想干什么?”
俞怨风冷冷地看着她,从她苍白美丽的脸看到她隆起的酥胸,她的胸膛似因紧张而开始微微起伏,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你……快放开我!”
俞怨风却像没有听见,三丈之外的任何动静他都听得见,这么近的距离他为什么听不见?
兰花仙子突然张大嘴,想要大叫:“楚……”
她知道自己已经逃不了了,她只希望楚留香能够听到她的叫声,能够逃离危险。
但她的嘴才张开,俞怨风已点住了她的哑穴,她的叫声已哽在喉咙里,血却已从心里淌出,仿佛已看见楚留香被活埋在那间地下室里。
她只有闭上眼睛,眼泪却已不禁滑下苍白美丽的面颊。
俞怨风盯着她的脸,冰冷的目光中忽然露出一抹深深的嫉恨之色,紧接着又燃烧起一团强烈的的火焰,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将她一下子扛在肩上。
就在这时,宇文宵阁和魔鬼邪神已经赶来。
魔鬼邪神忍不住道:“俞公子……你……她已经嫁给我了……”
俞怨风冷冷道:“我知道。”
“朋友妻,不可戏……”
俞怨风的声音冷如寒冰:“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从来没有朋友!”
这句话还未说完,他已扛着兰花仙子大步而去。
他若要做一件事,就绝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魔鬼邪神还想追上去,宇文宵阁叹了口气,道:“算了吧,追上去又能如何?这人武功之高,只怕绝不在楚留香之下!”
魔鬼邪神咬着牙道:“但是……若不是这女人,我又怎会被楚留香一掌震伤!——三年前我没有得到她,三年之后——”
宇文宵阁道:“你放心,她最后还是你的,那位俞公子是绝不会在同样一个女人身上浪费太久的!”
他眼睛里射出刀锋般的光芒,一字一字道:“现在要紧的,是去对付楚留香!”
他脸上露出残酷无情的笑容,慢声道:“楚留香呀楚留香,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一个人若是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那滋味是绝不会好受的。
幸好楚留香不知道。
所以他的心情还很愉快,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趟并没有白来——他听到了很多的秘密,现在只要他再把真正的宇文松清和他女儿救出来,那么这件事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这件事进行得实在要比他想像中的顺利得多,几乎没有任何的难度。
他很快就找到了宇文宵阁所说的那座假山,以楚留香的智慧,当然很快就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机关。
于是楚留香的心情便更加愉快了。
打开机关,立刻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甬道,谁也不知道这甬道的深浅,更不知道这甬道里有没有机关埋伏。
但楚留香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并不是不怕危险,只不过,有时候就算明知危险的事情,你也不能不去冒这个险的。
一阵阵潮湿寒冷的空气袭来,任何人只要吸一口这样的空气,立刻就会忍不住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楚留香那愉快的心情也不禁收敛了一些。
甬道的石壁是青灰色的,就像某种怪兽的皮,壁上一盏盏长明灯发出幽暗的光芒,就像某种怪兽在向你眨眼睛,这光芒非但没有给人增添勇气,反而使得这条甬道更加阴森恐怖,让人心里的鼓敲得更响,更乱!
幸好这条甬道也并不算太长,甬道的尽头,已出现一间石室的门户,石室里隐隐传出少女的哭泣声。
是宇文慧的哭泣声。
当一个发现自己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片孤独无助的绝地时,他除了哭泣,还能做什么呢?!
楚留香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简陋的石室里,一个年过半百、神色憔悴的老人盘膝坐在石塌上,手和脚都戴着厚且重的铁铐,黝黑的铁铐,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只有受了极重的内伤的人,才会出现这种苍白。
老人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在想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还是不忍目睹伏在他旁边的少女这哀伤的哭泣。
因为此刻对于亲人的悲伤,他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自己都无法自保,又怎能去帮助人?
他只有闭上眼睛,不去看。
但他的心里痛苦和无奈,又有谁知道!
“宇文松清呀宇文松清,你究竟算什么?!你练了这一身的剑法又如何呢?!你还不是败在了别人的手里,最后还连累自己的唯一的女儿陪着你一起死!”
想到这里,他的心便痛苦的抽紧……
他听到脚步声,但他并没有张开眼睛。
只因他实在不愿看到他的亲生兄弟宇文宵阁那张狂得意的样子——除了宇文宵阁,还有谁知道他被关在这里?还有谁会来救他们呢?!
只听一个温和低沉而富有吸引力的声音道:“宇文姑娘!”
宇文慧娇躯一震,扭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微笑而有礼的站在她面前,她一双明亮的眸子子里立刻现出无限欢喜的光芒,失声而呼:“香帅——!”
老人听到这两个字,紧闭的两眼也立刻睁开,原本暗淡的神色此刻竟也因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有了生机!
楚留香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瞧着老人,含笑道:“这位莫非就是宇文老庄主?”
老人点了点头,苦笑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一个人百感交集的时候,他往往连一句话说不出。
至于此刻为什么宇文松清会百感交集,你不妨自己想像一下吧,因为最近我看到一篇文章,说是“一篇小说写得不明不白固然是败笔,写得太明白了也同样是失败,要做到七分明白,三分不明白,这样才能做到言简意骇,意味深长,才能算得上是高招!”为了达到高招,就只好委屈你的大脑了。
宇文慧又惊又喜,人已跳过去,情不自禁地拉住楚留香的手,,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普天之下若还有一个人能够救我们月兑险,这个人就只有是楚香帅——!”
她的话刚说完,突听“轰”的一声,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般的大震,好像整个世界突然颠塌、沦陷……
然后她就被这地动山摇般的巨响震晕过去……
黑暗。
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多久,宇文慧才睁开眼睛,她虽然睁开了眼睛,却还没有完全清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又过了很久,她才终于从那声可怕的巨响中清醒,她多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她也想到自己知道之后也许会更加的悲观失望。
——明明知道会让自己悲观失望的事,却还是想要知道,明明知道会让自己痛苦伤心的人,最后却还是忍不住要去追!
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中,有一只长满了老茧的大手在轻抚着她的头。
宇文慧忍不住轻唤道:“爹——!”
一个苍老又有些悲凉的语声回应道:“你醒了——”
这正是宇文松清的声音。
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实在有点丧气。
但宇文慧还是松了口气,对于她来说,只要他们现在还都活着,那已经足够,至于以后的事,她却没有去想。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那位二伯好像早已知道楚留香会找到这里来,所以准备了炸药,竟将唯一的出口给毁了,竟似要将我们都活埋在此……”
宇文慧颤声道:“二……二伯真的这么狠心么?”
宇文松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这世上有些人为了权势荣耀,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出来的!”
“难道……我们真的要被活埋在这里吗?”
“也许——也许会发生奇迹的……”
真的会发生奇迹吗?
宇文松清心里在苦笑,他骗得了别人,又怎能骗自己?!
莫说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被困在这里,就算有人知道,他的好兄弟宇文宵阁又怎会容人来救他们?
但一个人就算到了绝境,也不应该放弃求生的希望!
因为若连你自己也放弃,那么你就真的到绝境了——是你自己把自己放到绝境的位置上去的!
也唯有你自己才能让你陷入真正的绝境!
但只要你肯努力,就会有奇迹!
奇迹本就是靠人创造的!
——可惜真正明白这句话的人并不太多,有的人放弃了原来的工作,成天闷在家里不做正经事,却看什么“天气宝宝”然后埋头苦心研究香港六合彩,期待“奇迹”瞎了眼的让自己“挂彩”……
——悲哀的是,居然是我父母……
——唉,“奇迹”,快瞎眼吧!……
宇文慧紧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问道:“楚香帅呢?”
“他在找还有没有别的出路。”
“他能找到吗?”
“莫忘了他是楚留香!”
别人说这句话时,往往都是十分自信,可宇文松清此刻说出来,却显得实在有些底气不足。
只因他深深知道,这里从来就没有第二个出口。
纵然是神仙,也休想找到别的出路!
他本想给宇文慧一些希望的,但宇文慧听了却觉得更加失望。
因为若连楚留香也没有办法,那么他们就只有被活活饿死在这寒冷的地下室中!
宇文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唤道:“香帅——!”
不远处传来楚留香的声音:“我在这里!”
这声音依旧温和而低沉,虽然带着一丝疲倦,却依旧充满了自信——就因为他还有自信,所以他还有勇气,所以任何困难都不放在他眼里!
许多人都坚信,楚留香是打不倒的!
听到这声音,宇文慧的心里才算是踏实些,但她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不是别的不对,而是她自己不对——一直以来,在她心里只有她父亲宇文松清才是她最依赖的人,但现在她忽然发觉自己更加依赖楚留香。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想到这里,她的脸已不禁红了,心里也好像有头小鹿在乱撞乱跳,要跳出她的胸膛,跳到楚留香的身边去。
幸好这个时候谁也看不见,否则别人只要问一句“咦——宇文大小姐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红哩?”,她恐怕只有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就算找不到地洞,也要打一个洞出来——在问这句话的人的头上打一个洞出来。
一缕淡淡的郁金香的香气从门口飘进来,这正是楚留香身上独有的香气。
“香帅可曾发现了什么?”
问这句话的人是宇文松清,纵然明知楚留香是不会发现什么的,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能够活着,谁也不会想到死。
楚留香道:“暂时还没有任何发现——”
宇文松清不禁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楚留香缓缓道:“不过,只要我们活着,希望总还是有的。”
宇文慧忍不住问道:“真的?”
楚留香道:“当然是真的。”
宇文慧道:“这个时候,谁还会来救我们?”
楚留香笑了笑道:“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人,只要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就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宇文慧道:“是谁?”
楚留香道:“南宫斩。”
这三个字说出来,每个人的精神都不禁为之一振,就好像看到了救星!
是的,南宫斩的确就是他们的救星,而且大概也是他们唯一的救星。
宇文慧娇笑道:“看我有多么糊涂,我竟把南宫叔叔给忘了——不错,南宫叔叔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宇文松清微微叹息一声,苦笑着道:“南宫斩的确会救我们,他也的确有救我们的能力,只不过,他又怎知我们此刻被困在这里?他若不知道我们被困在哪里,纵然有心,又如何能来救我们月兑险?”
宇文慧立刻又笑不出了。
宇文松清的话就像是一股冷风,她刚才的欢喜眨眼之间已被这阵冷风吹得无影无踪。
只听楚留香沉吟着道:“刚才那声巨响,必定惊动了不少人,别的人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南宫斩却一定会多少猜出一些端倪,所以依我推想,他一定会想办法到这里来查看究竟的,只要他一来,我们就有救了!”
宇文松清正要开口,宇文慧已打断了他的话,娇嗔道:“爹,你不要再说了,你一说话就把我的高兴都赶跑了!”
于是,石室里忽然就变得安静下来。
南宫斩什么时候会来救他们呢?
没有人知道。
甚至连他是不是真的会来都无法肯定!
他们只有在这里等,只能在这里等,只是静静地苦等。
虽然谁都没有说,但每个人都有种奇怪的感觉——都觉得自己像在等死。
也不知像这样不安的等了多久,石室里忽然越来越冷起来,这是冬天的夜晚,他们此刻都在地下!
又黑、又静、又冷……
他们此刻是否已经到了地狱的边缘?
黑暗中,宇文慧已忍不住倒入了楚留香的怀里。
她的娇躯冷且还在不停的发抖。
楚留香的胸膛却是热的。
楚留香并没有推开她,他不忍,也不愿。
在这个时刻,他们唯有互相依靠,才能渡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宇文松清若是知道他们此刻正依偎在一起,说不定会一个巴掌打过去的,只不过这个巴掌是打向他女儿还是打向楚留香,还有待三思《这句话与小说无关,请忘记》“南宫叔叔为什么还不来呢?”
“也许就快来了……”
但又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楚留香忽然问道:“在下可否向宇文老庄主请教一个问题?”
宇文松清长长叹了口气,道:“应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你还想问什么?”
楚留香道:“在下想打听一个姓‘俞’的年轻人。”
宇文松清似乎一震,道:“俞怨风?”
楚留香喃喃道:“俞怨风……原来他就是俞怨风!”
他自然还记得那个当众被羞辱的少女曾对他说过:
——“他的名字叫做俞怨风,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而且武功的路数竟和碧玉宫的出奇的相似,竟似有几十年的功力。”
——“二宫主的脾气一向很大,只要别人对她稍有不敬,她就会想法子令这个人生不如死,可奇怪的是,不管这个人怎么对她傲慢,她始终都不敢稍有怨言,而且显得有几分敬畏!”
楚留香忍不住皱眉问道:“这个俞怨风到底是什么人?”
宇文松清沉默了半晌,才叹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此人的武功之高,出手之诡异,放眼江湖,只怕再没有人能比得上,甚至是楚香帅你……”
他顿住语声,没有再说下去。
但任何人听到这句话,都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楚留香也相信。
他相信宇文松清绝不是那种喜欢夸大的人——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敌人!
只听宇文松清沉声道:“我五岁学剑,至今已四十载,自论剑法之精纯,当世已少有人能匹敌,直到遇到此人……他的剑法也许未必如我那般精纯,但剑招却是神鬼难测,千变万化,几乎已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
楚留香动容道:“老庄主可看得出他使得是什么什么剑法?”
宇文松清道:“这也正是我苦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江湖中各门各派的剑法,我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但我却从未见过他那种剑法——他的剑法实在已接近完美,只要再假以时日,武林中只怕再也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他若是我道中人,那倒也没什么,不过,很可惜,我看他一身邪气,只怕迟早将成为武林大患!”
无可否认,俞怨风的确是个非常之人!
论武功,他的武功绝不在当世英豪楚留香之下;论心机,他比楚留香更胜一筹!
若非如此,堂堂楚留香又怎会被困于此?
楚留香忽然发觉自己的头有些疼了。
无论谁发现自己有了俞怨风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都忍不住会头疼的——纵然此刻楚留香不把俞怨风当作对手,俞怨风又怎会放过击败楚留香的机会。
没有人会放过击败楚留香的机会!
躺在他怀里的宇文慧忽然道:“你在担心俞怨风?——其实你用不着担心他,根本就用不着!”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知道什么,你只不过还是个小孩子。”
宇文慧立刻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在楚留香的怀里扭动了一下,娇嗔着不依:“人家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十九岁的姑娘的确不能再算小孩子了。
小孩子绝不会这么软,这么香。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那好,你倒说说看,我为什么用不着担心他呢?”
宇文慧道:“刚才我爹不是说了吗,他的武功虽然很高,但却还并不完美——不完美的意思你懂不懂?”
不完美的意思就是还存在缺陷。
楚留香当然懂。
“却不知他的剑法又有什么缺陷?”
这句话问的当然不会是宇文慧。
宇文松清缓缓道:“他的剑法并没有缺陷,缺陷在他本人身上!”
“哦?!”
“也许因为他对自己的剑法太过于自信的缘故,所以在和人交手时就显得太过于急进,一上手就是暴雨狂风般的攻击,据我估计,江湖中能抵挡他这种几乎接近疯狂的攻击的人屈指可数!但这种攻击虽然凌厉,却是最消耗体力的。”
“所以,这种凶猛的攻击绝不可能持久。”
“不错!只要你能抵挡得了他这连续攻击一百招,之后他必定会气力大损,他若发现自己尽全力击出的一百招仍无法伤得了你,这对他的自信而言,更是一个莫大的打击!楚香帅自然明白,高手决战,自信心有多么的重要!他若在此时丧失自信,就难免会变得急躁,急躁之下,剑法就难免凌乱,剑法一乱,别人的机会也就来了——这就像走钢丝一样,你若不能全神凝注你的脚下,那么你就随时都有可能跌下万丈悬崖!”
楚留香沉默着,不再开口。
忽听宇文慧问道:“那么爹你抵挡了他多少招?”
宇文松清干咳了两声,苦笑道:“八十一招——我专心于剑道侵婬了四十多年,竟也只能接得住他八十一招——!”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奈何的苦涩和悲哀。
他心里忍不住要问自己——“我把毕生的心血都倾注于剑道,这是否值得呢?”
可是,是失败才让他想起这个问题吗?!
是不能接受失败的耻辱,才让他怀疑自己一生的追求,是否毫无价值、毫无意义吗?!
宇文松清的心里忽然坦然——
“是的,我确实是失败了,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没有人会永远成功的!只要我还能在失败后重新站起来,我就没有真正的失败!但我若是从此一蹶不振,那么我才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