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友鈐漫無目的拖著腳步走到不遠處的小公園。
有人做完運動正準備要回家,有人則坐在樹蔭下下棋或是三三兩兩的在聊天,這里的步調很緩慢,看進眼里的每個人都悠閑過日子,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可以這麼寫意的過一天。
她沮喪的走進涼亭坐下來,曲起雙肘放在石桌上,雙手撐著下巴,雙眼無意識的看著遠方。
這個世上只有有錢人才能跟別人談他們喜不喜歡工作,這是她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之一。對她而言,工作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賺錢,只是畢業到現在,別說賺錢,就連工作都找不到。總是靠家里接濟,當然不是長久之計……原本還以為她會是家里最有錢的一個,但現在,無語問蒼天!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听到身後的長椅上傳來聲響,她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眼,剛才因為太專注于自己的思緒里,以至于沒有看到她身後的石長椅上躺著一個人。
那身材壯碩的男人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從長椅上坐起來,蓋在身上看來被充當棉被的報紙從他身上滑落。
游民就是所謂的街友,賈友鈐當然不是沒見過,畢竟現在經濟不景氣,若再加上自己本身時運差,到街頭流浪也是無法避免的。
照她總是衰星高照的情況看來,說不定哪天她也會屬于這一個族群。不過,她比絕大部份的人幸運的是,她有家人做後盾,所以只要她的臉皮夠厚,流浪街頭這天應該離她很遙遠。
沒想到現在當游民的營養還不錯……她上下打量著他。說真的,眼前這個家伙令她耳目一新,因為她真沒見過游民這麼年輕又體格壯碩的。
或許他根本就不是游民,只是喝醉酒在這里睡了一晚?或者跟女朋友或老婆吵架被趕出來?
不過看著他丟在不遠處的行李包,他似乎在這里睡了好一陣子。
「你在這里做什麼?」賈友鈐皺著眉頭問。
才睡醒的齊揚被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困惑的目光看向她,沒想到起床的第一眼就可以看到美女,他忍不住揚起嘴角。
「你笑什麼?」他帶著無害的笑容,令賈友鈐有些吃驚,印象之中,除了她天真的妹妹以外,她還真沒在其它人身上看過這麼無憂的神情,「你為什麼在這里?」
齊揚搔了搔頭,好脾氣的開口,「睡覺,現在睡醒了。」他的聲音因為剛醒來,所以有些沙啞。
听到他的回答,賈友鈐不解,「你為什麼要在這里睡覺?」
「這是我睡覺的地方。」他開心的拍了拍底下的長椅,「有點硬,不過睡了幾天就習慣了,之後發現這里也挺舒服,尤其現在晚上氣溫很怡人,很好睡。」
听他的回答,這男人似乎真的是以這里為家,她忍不住皺起眉頭。現在這個時間,除了小孩跟老人之外,大家都應該忙著上班、上課,而他竟然還懶散的躺著
「你沒工作嗎?」
看到她皺起眉頭,眼中閃著明亮的光芒,似乎有點生氣,齊揚不禁覺得有趣。
「沒有!」他站起身,踩著悠閑的步伐走到公園角落的公廁。
「為什麼沒有?」像他這種體格竟然沒工作,實在沒道理,她不死心的跟在他的身後追問。
「我不想工作。」他扭開水龍頭,朝臉上潑水,然後舉起袖子,隨意抹了下,就當是洗臉了。
看到他的樣子,賈友鈐心中一把無明火冒了上來,「你好手好腳為什麼不去找份工作,反而在這里當游民?」
上天真是不公平,她努力的找工作,但卻總是失敗,可她至少沒有像眼前這個肌肉男墮落的自我放逐。
齊揚對她一挑眉,站直身軀,低頭看著她。
她瞪著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挺高的?足足高她一顆頭還多。
齊揚臉上盡是笑意,好奇問道︰「妳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她強調似的沉下臉。
「說謊!」他輕嘆了聲,低語道︰「妳明明就在生氣,而且生氣的對象是我,可是妳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跟我發脾氣,實在很奇怪,妳受了什麼刺激嗎?」
賈友鈐頓時覺得一股熱氣往頭頂竄。她真的是受刺激、發神經,才會在這里跟個不學無術、不知長進的游民爭執。
她猛然一個轉頭,有些惱羞成怒的準備離去。
不過這次輪到齊揚好奇的跟在她身後。
「你跟著我干麼?」她的口氣不善,「我身上沒有錢,比你這個流落街頭的游民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別指望我會拖舍你錢。」
「我不指望妳給我錢,」他笑著表示,「我只是覺得妳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妳還好嗎?」
「我的心情不是好像不太好,」賈友鈐忍不住咕噥,「而是真的很不好。」正確來講是差到爆!
她用力的坐在樹蔭下的長板椅上。
這座隱身在都市叢林的小公園她沒來過,或許曾經經過入口處幾次,但卻從來沒有心思想要走進來。
從這個角度放眼望去雖然有三三兩兩的人群,但還是看得出這里已經年久失修,應該也沒什麼人在照顧,她坐的長板椅也因為長時間的風吹日曬,只要稍微動一下就會發出怪聲。
她不想留在這里,偏偏又不知道要去哪里!有生以來第一次,有種天地雖大卻無容她之處的感慨,她不想回家面對家人同情的目光,所以似乎只能繼續在這里游蕩。
「為什麼心情不好?」齊揚大剌剌的坐到她的身旁。
她有些驚訝的看著他,不過還好,除了衣服有點皺、有點髒之外,他身上沒有異味,所以她可以接受他坐下來。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妳可以試著讓自己的心靜下來。」他閉上了眼,「听到了嗎?小鳥在唱歌給妳听,風吹過來,」他深吸一口氣,雄厚的胸膛鼓起,「這是屬于早晨特有的味道!」
這男人不單有天真的笑容,還有單純到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浪漫詩人想法。賈友鈐忍不住失笑。
「若要我選,我情願聞到早餐的味道。」因為太早出門,她沒有東西吃,偏偏身上的錢又不多,不想浪費,所以她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
「妳餓了是嗎?」他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然後站起身,「妳等我一下。」
她的視線不解的追隨著他高壯的身軀。
「拿去!」沒多久,他去而復返,回來時,手上拿著幾個面包,「這是昨天凌晨在公園對面那個超商工作的店員下班後拿過來送給我的,因為不送給人的話,這些面包也要丟掉,所以就便宜我了!不過,妳放心它們沒有壞掉,只是都快過期而已!如果妳不介意的話,盡管拿去吃。」
她有些訝異的看著他。這個男人對人也未免太熱情了點,在他熱切的目光下,她試探的打開包裝,輕咬了一口,滋味還不錯。
「那個晚班的店員是女生,對不對?」將嘴里的面包吞下之後,賈友鈐開口問。
「對!」他手中也拿著一個紅豆面包跟著她一起吃,語氣有些驚奇,「妳怎麼知道?」
「因為你看起來就是女人會願意倒追的男人。」一身的肌肉,還有陽光的笑容,典型的小女生夢中情人。
「這是贊美嗎?」他咧嘴一笑,「我該向妳說謝謝。」
看到他的笑容,她忍不住垂下眼眸,不知道為什麼有股想哭的沖動,這個還得靠別人接濟面包過活的男人臉上竟然寫著比她更幸福的神情,這實在沒道理!
「妳要喝水嗎?」他問。
「不用了!」她輕搖了搖頭,「你對我已經很好了,沒想到,你沒工作又無家可歸,還願意分我這些面包,你真的很好心。」
「這又沒什麼!妳別放在心上。」他看起來有些靦,「可以跟人家一起分享的感覺勝于一切。不過,看在我把食物與妳一起分享的份上,妳可以好心的告訴我,妳為什麼不開心嗎?」
她張開口想回答,最後還是遲疑的閉上,她總不能大剌剌的告訴人家,她一直都找不到工作,所以現在感覺糟透了。
再怎麼說,她賈友鈐還是有自尊的,至少在陌生人面前,她不想要示弱,雖然現在的她很想大哭一場。
咀嚼著口中的面包,她抬起頭迎向他好奇的目光,「你叫什麼名字?」
「齊揚。」他乖乖的報上名號。
「齊揚?」她重復了次,不得不承認,他的名字還挺好听的。
「妳呢?」齊揚問。
她停頓了下,最後誠實的說︰「友鈐。」
「哇!妳的名字真好。」齊揚不想看到她一臉的沮喪,所以興奮的說︰「妳有個很好的名字,我相信妳一定很有錢——」看到她瞪著他的目光,他立刻改口,「現在雖然沒錢,可以後一定會很有錢的!妳爸爸真是疼愛妳,給妳取了個好名字!」
「要不是跟你不熟,我一定打你。」賈友鈐喃喃自語的說。
「干麼?」齊揚一副受到傷害的樣子,「我只是想要讓妳開心點而已。」
「我知道,但是我爸給我取了個爛名字。」
「不會啊!」齊揚不甚同意,「我覺得很好!」
「那是你覺得。」她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將最後的一口面包給塞進嘴巴里,「我還沒跟你說我姓賈!」
「姓賈,那很好啊!妳就叫賈有……」話聲隱去,他搔了搔頭,看著天空,沉默一會,「今天天氣真好,妳覺不覺得?」
她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是你覺得。」她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將最後的一口面包給塞進嘴巴里,「我還沒跟你說我姓賈!」
「姓賈,那很好啊!你就叫賈有……」話聲隱去,他搔了搔頭,看著天空,沉默一會,「今天天氣真好,你覺不覺得?」
她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到她的笑容,他立刻回應她一笑,「這樣好多了!」
賈友鈴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簡單的幾句話竟然會讓她暫時忘掉沮喪。
「我真的應該謝謝你。」她忍不住說道。
「不用謝我!」他打氣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當個游民?」她又拿了另一個面包,開了就吃,反正沒事,她索性就在這里跟他聊幾句。
「好玩!」他很老實的說。
這個回答實在讓賈友鈴無法認同,她將面包吞下,「好玩?!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找到工作,你就會有錢,你就可以找到一個舒服的地方窩著,不用睡在這里,忍受風吹日曬、蚊蟲叮咬?」
「我不在乎!」
「什麼叫做不在乎?」她放下手中的面包,突然覺得沒了食欲,「一個人活在世上只有短短數十年,你怎麼可以這麼消極的在過日子?」
齊揚黑白分明的雙眼定定的看著她,她直率得沒有費心在他面前隱藏自己的脾氣。
「你知不知道,我——賈友鈴,」她拍了拍自己的胸,「一直都在努力的找工作。」
「所以……」他的聲音低沉的問︰「你找到了嗎?」
賈友鈴的樣子好似他打了她一拳,一口氣困難的憋在胸口,「沒有!」她不得已的承認。
「真可憐!」他的口氣有著同情。大概知道她的沮喪是從何而來……
她听了雙眸不由自主的大睜。曾幾何時,她賈友鈴淪落到被個游民說可憐?這是侮辱吧!
「我才不可憐。」她的聲音揚起,反應直接而快速。「可憐的是你!就算我找不到工作又怎麼樣?至少我一直很努力,總比你好,你睡在公園里,連下一餐飯在哪里都還搞不清楚!」
齊揚柔了柔眼楮,看似漫不經心的表示,「你要這麼說也沒有錯,只不過我很喜歡現在自由自在的生活。你很努力,每天忙碌的過日子,所以你很快樂嘍?」
他的話使她一時語塞,最後她揮臂一振,「現在我不是在跟你談快樂與否的問題!」
「但對我來說,我喜歡什麼樣的生活就過什麼樣的生活,我的人生才會有意思。」
听起來這個人實在很不負責,「你要有一個認知,除非你很有錢,不然不要跟我談什麼喜歡不喜歡!」
「你有點市儈。」齊揚沒有因為她的大肆批評生氣,反而好脾氣的微笑,「不過還算可以忍受。」
他竟然對她說「忍受」?!
「跟你講話很有趣。」他心情愉快的揚起嘴角。
她氣得快爆炸,但是他似乎把她當成笑話。
「真是瘋了,我怎麼會坐在這里跟你說話?!」賈友鈴猛然站起身,想要離開。
「你要走了嗎?」他的聲音听起來有點失望。
「不然呢?」她低頭看著他。
他聳了聳肩,「如果下次你餓了,可以來找我!」
簡短的一句話,卻令她的喉嚨緊縮,雖然看不慣他的生活態度,但他確實是個好人。
「你照顧好自己就好了!」她咕噥。
「謝謝你的關心,」他對她溫柔一氣勢磅礡,「我會的!」
她看著他,早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她與他的目光交鎖,躍動的電流似乎在兩人之間一瞬而過。
她的脈搏怦然跳動,看著他一身健壯,賈友鈴突然靈光一閃。
齊揚興味盎然的看著她生動的五官。
「齊揚,」她重新坐回他的身邊,「不如我們打個商量吧?」
齊揚露出笑容,她還沒要離開,令他很開心。
「什麼?」他問。
「看你這麼好心的份上,」她直截了當的指著他手中的面包,「我決定要幫助你。」
他听了笑容有點遲疑,黑白分明的眼楮轉了轉,並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
「我當你的老板,創造一個雙贏的局面。」反正這輩子若是注定當不成伙計,當老板說不定會是另一條路。
弱者等待時機,而強者制造時機,她賈友鈴決定要當個打不死的英雄。
「你當我老板?!」他一臉的不解,有點意外情況的轉變。
「對啊!」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暗暗對手掌下的厚實感到吃驚。至少這家伙去做苦力沒問題。「我教你去找工作!」
她決定改變他的人生,看可不可以順便改變一下自己的。
齊揚在心中思索著她的話。這個看起來挺亮眼的女人,該不會是腦子不正常吧?
「你……吃飽了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吃飽了!」她重重的嘆了口氣,「就算沒吃你給的面包,我也不至于餓得頭暈眼花,語無輪次1我的腦子很正常,我只是單純的想要幫助你。」至于與他四目交時的心跳加速,現在她沒空去細思。
「可是我很好。」老實說,他覺得,眼前的她才比較需要幫助。
「不!你一點都不好。」她象是要替他洗腦似的說道︰「你會覺得現在很好,是因為他還沒有嘗過有錢的滋味!」
「我有啊!」
「你沒有!看著我的眼楮,」她強迫他看著她,不打算這麼簡單放過他,「你沒有!」
「可是我——」
「總之,」她的雙手堅持的搭在他的肩上,「我找工作的經驗多到可以出書了。」她的表情生動起來,「我有把握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幫你找到工作,讓你朝有錢人的目標前進。」
「但是我——」
「不過丑話說在前頭,」她自顧自的打斷他的話,「幫你找到工作之後,我的要求也不多,你只要把你第一個月的薪水付我二分之一……不!三分之一,你只要給我你三分之一的薪水當顧問費就好。」
「顧問費?!」
「對啊!」她露出自信的神情。「我對你很不錯吧!」
她看起來很認真,一點都不象開玩笑,可是話听在齊揚耳里實在有點荒謬。
「你這是什麼眼神?」她小心的看著他。「你該不會要我替你做白工吧?我只要三分之一的顧問費,你想殺價嗎?」
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要給她多少顧問費,而是他想要搞懂她到底想搞什麼鬼。
「你要想想,」她不死心的游說,「我要替你過濾工作,編寫文情並茂的履歷、自傳,教你怎麼跟面試管應對進退。我要做的可多了,給我你薪水的三分之一當顧問費,不為過吧?」
「是有點道理。」他撫著下巴說。
「什麼有點,」她沒好氣的瞄了他一眼,「是非常有道理!想信我,我要你听我的話做,我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替你找到不錯的工作讓你生活從此平步青雲。」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齊揚有點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如何?」
「可是我現在只想悠閑的體驗生活。」他很老實的回答。他離家出來到現在才不過三天的時間,根本就還沒玩夠。
賈友鈴的手立刻不客氣的捏著他的肩膀。「相信我,兄弟,找工作也是另一種體驗生活的方式。」
他們四目相接,她眼底的堅定,令他忍不住微笑。
「如何?」她期盼的看著他,緩緩的對他伸出手,「成交?」
齊揚撫著下巴,看看她又看看她的手,最後肩一聲,將手伸出去與她一握。
瞬間,賈友鈴的臉龐一亮,「這可是代表你答應了!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老板!」
齊揚從善如流。「是的,老板!」反正也閑著沒事,跟這個看似瘋狂的女人玩玩無妨。
一個很美好的早晨,他齊揚認識了個活力十足但腦子有點古怪的女人賈友鈴……
听到這一聲老板,賈友鈴可樂了。
「這是個新的開始,」她看著他,對他也對自己說道︰「我們一定會很順利,搞不好在失業這麼多次,我賈友鈴當了老板之後,就能時來運轉。」
看到自顧自的喃喃自語,齊揚心想這女人可能受到不小的打擊,反正這一陣子立志當個天下第一閑人的自己閑著也是閑著,就陪她一起瘋吧!他微笑的看著她,樂得當個女圭女圭的任她擺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