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氣派的大廳里,陸祖涓的手放在大腿上頭,緊張地抓緊又放松。在過了煩躁不安的一天之後,她決定還是要主動出擊。
就算威脅、恫嚇、搖尾乞憐,什麼都好,只要白岳倫嘴巴願意吐出承諾不掀她的底,她都認了。
只不過從晚上七點等到快十點,坐在他所住的豪華公寓底下,她都快要睡著了,還是沒有看到他的人影。
就在她打算要放棄時,他出現了,她立刻走到大門,在他推門迸來時,跟他在大門處面對面。
「喂!」她不客氣地喚了一聲。
百岳倫看到她有些驚訝,但還是露出歡迎的笑容,「嗨,你怎麼在這里?」
「找你!」看到他的笑容,她有些不自在地說。
「是嗎?下次你要來找我,先打電話跟我說一聲。」他抬起手,輕撥了下額前的黑發,「因為有時候我會很晚才回來。」
「拜托!你真以為我這麼閑嗎?如果跟你可以達到共識,才不會有下次!」她忍不住咕噥。
「你說什麼?」
陸祖涓打起精神,搖搖頭,「沒有,希望我沒有打擾你。」
「別傻了!」白岳倫微笑地看著她眼。
這女人真的挺會演戲的。他微轉過身,接過助理遞過來的公文包,「你下班了,今天辛苦了。」
「是的,老板。」王永星轉向陸祖涓,「晚安,陸小姐。」
「晚安。」陸祖涓微點下頭。
待他轉身離去之後,陸祖涓看著白岳倫拿出公文包里的磁卡,「你每天都工作到這麼晚嗎?」
「有時候。」白岳倫分心地點下頭。
側頭看著他,發現他臉上的疲累;她還以為他是個只會玩樂的公子哥兒。
「最近公司有個案子由我負責,所以會比較忙一點,你呢?」白岳倫讓她先進電梯,然後隨後跟進,「等我很久嗎?」
「如果是夢幻女圭女圭會說——」陸祖涓縮肩說道,「沒有,我只來一下子。」
「那母夜叉呢?」
她不以為然地瞄了他帶笑的嘴角,「母夜叉?」
「你張牙舞爪的時候是挺像的。」
狠瞪他一眼,「你真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白岳倫忍不住哈哈大笑,忙了一整天,能這樣笑一笑,真是件舒暢的事情。他拿出鑰匙將門打開,「老實說,你到底等了多久?」
「大概三個小時吧。」
「哇!我該跟你道歉。」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沒有事先告訴你。」陸祖涓打量了一下四周,「比我想象中的干淨。」
「這得歸功于鐘點潔工。」他很老實地回答。「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可以讓陸大小姐等我三個小時?」
陸祖涓瞄了他一眼。
「直說,」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跟我不用客氣。」
她坐了下來,「那我就直說了。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他松開領帶,瞄了她一眼,「不要在你爸媽面前拆你的台嗎?」'
她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點了下頭。
「我才不要。」他無賴地笑笑。
這個答案不在她的預期之中,「你這個死人頭——」
「有點禮貌好嗎?我有名有姓,不叫死人頭。」這女人的直言無忌還真令他驚奇不斷。
「你都可以叫我母夜叉,我為什麼不能叫你死人頭?」
「好吧,基于公平互惠原則,你開心怎麼叫就怎麼叫,不過我的答案還是不變。」
「你……」
「我先去洗澡,想喝點什麼的話,自已去冰箱拿,」白岳倫說道︰「把這里當自己家一樣,自在一點。」
陸祖涓怔愣地看著他,「有沒有搞錯?」
「沒有啊,順便替我倒杯水,我等一下要喝。」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奴隸,只是想請你幫個忙,請替我倒杯水,我們等一下再談。」
他自以為是的態度幾乎使陸祖涓傻眼,今天原本是想要拿回主導權,現在卻反而有種自投羅網的感覺。
白岳倫盡可能加快速度洗了個澡,然後回到客廳,因力他對這個全新的陸祖涓一點把握都沒有,說不定大小姐一個不高興,在他出來前,先甩門離去了。
不過她沒有,雖然一臉氣惱,但還是坐在沙發上,而桌上並沒有任何杯子的蹤影,這代表著——如果他要喝水的話,需要自己動手。
聳了聳肩,他一點也不介意自己來,還替她倒了一杯,希望冰水可以降降她的火氣。
「好吧,」深吸了口氣,陸祖涓重新控制自已的脾氣開口,「讓我們理智地處理這件事。」
喝了口水,白岳倫對她挑了下眉。「理智?」
從假面具被他拆穿之後,這女人根本沒有所謂的理智可言,現在竟然跟他說理智?
「我承認我對你不太禮貌。」她略微僵硬地說。
他看著她,幾乎忍不住要笑了,不過他漸漸了解她,如果他現在真的笑出來,她可能會毫不留情地把桌上的冰水往他身上潑。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騙人。」向他坦誠實在比她想象中困難,「只是,我媽媽沒有女兒,從我……到陸家之後,她就把我打扮成一個洋女圭女圭的樣子,她喜歡我那個樣子,我也沒有反抗,畢竟他們是好人,對我那麼好,我听他們的話,好像很理所當然。我做了許多事情,只是因為不想讓他們對我失望。」
白岳倫靜靜看著她,沒料到她會向他坦誠,更沒料到她有這麼脆弱的一面,他一直以為她天真地從來沒有去想過現實生活。
「你可以為了迎合他們而假裝,」他輕聲說道,「但是對我,你可以自在做自己。」
「不,其實說穿了,你跟他們並沒有兩樣,」陸祖涓悻悻然地回答,「別急著否認,你一直認為我柔弱得需要依附他人而活,你討厭這樣的我,巴不得跟我劃清界線,最好從此消失在你的世界當中。」
他輕搖下頭,她的話感到驚訝,「不!我並不討厭你,從一開始到現在,我從未討厭你。」
「是嗎?」她熱辣辣地反駁,「我雖然姓陸,但根本就不是陸家人,我只是陸家在日本分公司那個因自殺死亡的主任的女兒!陸家善心大發收留了我,說穿了,我只是在這世上沒有親人的小孤女罷了。」
他皺起眉頭,她說的這些話怎麼那麼耳熟?
「忘了嗎?」她的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你忘了,但我卻記得清清楚楚,這是當年你出國的時候跟你爺爺說的話!」
白岳倫不由得沉默了。隱約之間,似乎真的有這麼一回事。無疑的,年輕的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他深深地傷害了她,而那時她還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他注視著她,克制想伸手將她摟進懷中安慰的沖動。
他真的從來沒有討厭過她,甚至還有點喜歡她,畢竟她是個柔順的女人,不過當然,那是他之前的誤解。
「原來,」他輕聲說道,「該道歉的人是我。」
陸祖涓搖頭,「你說的是實話,只是你的擔白讓我明白了許多事,從那天開始,我就決定要好好為自己而活,不再活在別人的期盼底下。我做得還不錯,我高中畢業時,我爸媽和你爺爺都希望我到英國跟著你,但我決定去美國。」
「在那個陌生的國家,我自在地做自己,還認識了鈞亭,回國之後我用在美國餐館打工所賺的錢跟她一起創業。一開始並不容易,但現在我們做得不錯,一切都很好……直到你回來。」
白岳倫心中五味雜陳,听她的口氣,似乎是巴不得他最好不要再出現。
「因為你回來,所以我又要為了見你而做許多準備,我們的家人還是希望我們可以在一起。」
「而你不願意?」
他的問話使陸祖涓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迎上他。
她實在無法向他坦白自己內心對他的復雜情感,他畢竟曾經是她心中的一個夢,對她而言很重要,但是她不會放任自己,認為這個男人可以成為她世界的一部分。
于是,她搖了搖頭。「我要我的婚禮工作室成為業界最頂尖的,不靠陸家也不靠白家,只靠我自己。我並不想談戀愛,尤其是和你。」
她的話引來了一片可怕的岑寂。
他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她。如杲當年他的話狠狠地傷了她,今天她的話也快狠準地反擊了他一拳。
只不過他無法怪她,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不可否認,有時他確實是個自私的人。
最後白岳倫露出一個笑容。「我明白了。」
低沉的聲音幾近低語。「我很高興今天你來找我跟我說了這些。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雖然他比較想要把她留下來,不過他什麼都沒做。
「不用了!」她搖頭拒絕,「我自己有車。」
他挑起濃眉,「如果我堅持要送你的話,你會發脾氣,對吧?」
「對!」
他深呼吸一口氣,「好吧,听你的。」
但只有這一次,他會好好想個辦法改善他們之間的關系。
她身上總是散發一種溫柔甜美的氣質,而現在,縱使她的言談舉止一點都不女性化,甚至有點粗魯,但還是吸引了他。
雖然在大街上比中指很不雅、但是那一瞬間卻令他感到震撼,覺得她是一個不造作而且美得驚人的女人。
不過在這一刻,他聰明地選擇當一個和善的朋友。
他伸出手,在她驚訝的神情之下給了她一個擁抱,並在她來不及有反應前,放開了她。
「對不起。」他輕聲地說。
陸祖涓真的沒有料到他會這麼溫柔地向她道歉。
她情願他還是之前那個對她譏諷的大男人而不是溫柔體貼的君子,因為前者好應付多了,後者的溫柔足以軟化她。
慌亂起身,她在情況更令她迷惑前結束他們的談話,轉身離去。
不過一直到她騎上她的小紅時,才想到,她好像沒有得到他的承諾,所以今天……她白來了。
可——真是白來嗎?
她抬頭看向白岳倫住處的方向,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情感向她襲來。
想起了那個友善的擁抱,她曾經想過被他擁在懷里會是什麼感覺,而如今,那已不再只是想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