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杰升上高三。
在與朱炎和項崇恩重逢之後,不知不覺也過了一年。基本上,有項崇恩居中充當完美的潤滑劑,再加上他常常替朱炎打報告,朱炎給他的感覺友善多了。雖然從來沒有說出口,但他的確對這漸入佳境的情況感到竊喜。
不知是否經過歲月洗禮,朱炎比他想象中平易近人。
現下,夏杰因為高中部有事,就要趕不上大學部每個月一次的見習。由高中部繞到正門去大學部,肯定會趕不上這次的會議。抬頭瞥了一眼隔開高中部和大學部的矮牆,夏杰不由得深呼吸,拉起袖子準備翻牆而過。
運動細胞不錯的他縱身往上用力一跳,雙手即攀上矮牆。
就像吊單杠,雙臂使力朝上一撐,他輕而易舉便見著大學部的景色。跨上矮牆,當他正準備往另一頭跳時,卻發現牆下有兩個人影。
停在矮牆上,夏杰不知是該上還是該下好。
唉,他都快遲到了。
「學長,我真的好喜歡你!」
其中一個男生突然發出告白聲。這下子,無法動彈的夏杰更下去了,好奇地偷瞥了一眼,愕然發現更教他震驚的一件事。
項……項崇恩!?
「謝謝,我很高興。」
雙手插在褲袋里,項崇恩淡淡一笑,好整以暇地面對學弟的告白。他溫柔的神態里,少了夏杰平常所見的輕佻隨便。那充滿包容的眼神加上溫柔的表情,不知足以迷死多少的女學生,但他卻從來不曾見過項崇恩用這種表情看過女孩子。
「那……學長可以和我交往嗎?」仿佛受了鼓勵,侯詠明紅著臉問。
「很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嘴角牽起一抹苦笑,項崇恩也只能搖頭,回以千篇一律的答案,據實以告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了解單戀有多苦澀,他不願傷害喜歡自己的人。
似乎受到莫大的傷害,不死心的侯詠明還是艱澀地問︰「學長,請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否則我無法對學長死心。」
言下之意,他要知道項崇恩是不是騙他。
「抱歉,我必須顧慮他的立場。」項崇恩拒絕回答,眼神卻很真誠。一如未曾隱瞞過自己是同性戀,若可以將心上人公諸于世,他又何嘗不想。
問題是──這是一段他無法如願的感情。
「好,我不問。」將項崇恩保護對方的心意看在眼底,侯詠明咬了咬牙,在局促不安中改變要求︰「學長,只要一次就好,你可不可以吻我?」得不到項崇恩的感情,他也希望能擁有寶貴的回憶。
「這樣好嗎?」項崇恩嘆了口氣,怕他會更加難以自拔。
要不是心中早有人,或許他會接受這麼一個可愛的大男孩吧!進大學以來,他不知道拒絕了多少愛慕者。有時候,他也懷疑。自己在執著什?,只怪他的心早給了另一個人。
可惜的是,黎*的感情世界,根本沒有他介入的余地。
也許,他就和黎*一樣固執于感情,注定一樣的傻。
「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侯詠明微微顫抖,苦澀而確定地凝視項崇恩,眸中帶著深深的冀求。原本他就是?了項崇恩而考平大,甚至不惜鬧家庭革命、放棄念醫學系。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白,他不希望留下任何的遺憾。看他如此堅決,項崇恩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輕輕覆上他的嘴唇,給他一個輕如飛羽的觸吻。在移開嘴唇之後,他便看見淚水滾落侯詠明的臉。
「何必哭呢?這不是你要求的願望嗎?」
太了解沒人能滿足于一個吻,項崇恩輕嘲地揚起嘴角,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淚水,卻不願再給他更多的安慰。濃眉大眼,有著清秀可愛的外貌──像他如此條件好的男孩,大概還沒有被人拒絕過,肯定更加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
在他們的世界里,感情沒有法定的約束,所以有些同性戀者缺乏保障的心充滿不安,並不和單一固定對像交往;然而,項崇恩實在做不到這一點,甚至無法在心有所屬的時候接受別人。
「可是我……不甘心。」用手臂抹去淚水,侯詠明卻不得不承認。
這一吻,一如他所想要的溫柔,可卻不能得到所想愛的人。
「啊──」當項崇恩正想說話的時候,早已雙腿發麻的夏杰沒站穩,一不小心就從矮牆上跌了下來,當場狼狽的壓在項崇恩身上。
「學長,你沒事吧?」被嚇了一跳,侯詠明還是急忙趨前查問。
「沒事,我約好的小親親來了,你先走吧。」疼痛中看清楚掉下來的人是誰以後,項崇恩對侯詠明揮揮手,等到他猶豫不決的離開以後,才對壓在他身上的夏杰道︰「親愛的小杰啊,說冒就冒出來,你害我不得不想到那個賣粽子卻被跳樓的自殺者所壓死的倒霉鬼。」
「我不是故意的……」紅透了臉,夏杰還是趴在他身上。
「除了道歉,也該給我一個解釋吧?」項崇恩失笑,不是很在意眼前的姿勢。
「我趕時間過來,所以……」
「所以抄捷徑,順便偷窺我們?」
夏杰原本就紅的臉,一被調侃,漲得更像煮熟的紅螃蟹。
他無法反駁,自己的確將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差不多從頭到尾看盡了。
照理說,感到不妥時他就該跳回高中部那邊才對。
「你看到什?嗎?」興起捉弄人的念頭,項崇恩突然拉下臉。
無法反抗的夏杰只能僵硬地道︰「一點點……那個吧。」
想到剛才項崇恩吻那個男生的畫面,他不由得又臉紅心跳、呼吸急促起來。
「哪個?」項崇恩故意追問。
「就……你吻了……那個人……」漲紅著臉,夏杰幾乎快語不成句,不敢直視項崇恩的眼神。老天,他的心跳更快了。
「像這樣嗎?」壞壞一笑,項崇恩突然啄上他的唇。
夏杰受驚過度地當場傻愣住。
突然覺得他這模樣很可愛,項崇恩忍不住又偷了個吻,甚至恬起他的唇線,將舌頭深入他的嘴里逗弄,頓時草地上呈現一幅曖昧至極的畫面。
夏杰沒有拒絕,但當然不是因為樂于接受。
幾乎嚇傻了,他根本忘記該如何反應,完全無法回神。不會吧!這不是在作夢吧?項崇恩他竟然……竟然吻他!那溫熱的觸感是如此真實。
不!這是再真實不過的事實。
「別這樣。你不是有喜歡的人嗎?」夏杰突然往後一退,用力推開他。剛才還跟別人說得冠冕堂皇,那他現在在對他做什?。太過分了,他分明是在戲弄人,拿別人當玩具耍。
「你都听到了?」項崇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話是你說的,難道你還能否認嗎?」往後退得老遠,夏杰一臉防備的表情。狂亂的心靜不下來,讓他心慌意亂而難以思考,全憑本能找話反駁。本來就喜歡朱炎和項崇恩,他實在沒辦法處理眼前的情況。
好笑地望著他猛往後退,坐起身的項崇恩只是微笑。等到夏杰離得夠遠,他才淡淡地問︰「你怎麼知道……那個人不是你?」
听見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夏杰再度陷入錯愕的反應。
上一秒他還確定項崇恩喜歡的人絕對是朱炎沒錯!可現在……他不由得有些遲疑了。***學生會會議剛進行一半,大門卻突然被打開來。
「唷,會都快開完了,兩個大牌才姍姍來遲。」難得沒在會議中打瞌睡的邡聖攸,沖著一起進來的夏杰和項崇恩調侃道。
「我們有點事耽擱。」聳聳肩,項崇恩不在乎地笑。
「我們?」聰慧的眸光一閃,項惠紫挑起眉笑問︰「剛剛你不是被一年級有名的資優生侯詠明擋去,怎麼又會和夏杰搭上?」
「因緣際會,有緣天涯海角都相逢*。」項崇恩朝夏杰眨了眨眼。
「感覺挺芭樂的,有鬼。」葛朝平一臉狐疑。
「是我的錯覺嗎?夏杰的臉好像很紅。」黎*突然冒出一句。沒有任何猜臆,身為學生會會長的他只是關心夏杰是不是生病,看要不要讓他回去休息。
「好像有點……」扇君恆也注意到夏杰的異樣。
沒有開口說話,朱炎精銳的眼神在項崇恩與夏杰之間往返梭巡著。
「我沒事。」緊張不已的夏杰伸手踫了踫自己的臉,下意識地看了項崇恩一眼。
項崇恩朝他溫柔一笑,給他一個盡管安心的眼神。
「你確定?」朱炎突然問。
隨著他低沉的聲音,一股詭異的氣氛在學生會里漸漸彌漫。其他人也注意到夏杰眼中的恍惚,及那副站在項崇恩身邊的不自在模樣。
「他說沒事就沒事,又不是拷問犯人,你們要問幾遍才甘願?」項崇恩微微失笑,又習慣性地拍拍夏杰的頭。
所有的人都看見夏杰突然震了一下,以前的他只會略顯無奈。
局勢有變!學生會里變得沉默,?人多少都能猜到發生何事。
發生意外了──兔子八成吃了窩邊草。***
整理完所有的資料,被朱炎留下來打報告的夏杰抬頭才發現朱炎站在學生會的窗邊,目光落在夕陽余暉中校園內的景色。
朱炎俊酷的側臉,讓他感覺有些縹緲。仿佛只要他一低頭,窗邊那道孤寂的人影就會消失在寂靜的空間。壓下沖上前拉住他的沖動,夏杰連呼吸都刻意地放輕,只怕打擾朱炎的沉思。
意識到夏杰的視線,朱炎緩緩地轉過頭,直接和他四目相對。
「打完了?」
「嗯。」像是偷窺被抓個正著,夏杰尷尬僵硬地點頭。不知?何,他和朱炎在一起的時候,比和項崇恩在一起的時候緊張了百倍。
這一年來,朱炎對他明明就很和?悅色,幾乎不曾對他大聲說過話。
可是……他就是會不由自主地緊張。
「東西收一收,我們也該回去了。」朱炎照往常吩咐他,旋即走回自己的位置,準備將要帶回家的東西整理好。
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來不及多想的夏杰已月兌口問道︰「學長,你知道崇恩學長喜歡的人是誰嗎?」除了朱炎,他不知道還可以問誰。
有那麼一秒,他後悔自己的沖動,卻不能否認想確定的。
頓了會兒,朱炎慢慢地打量起他,眸光仿佛變得有點清冷。
「你問這做什??」
「因為……我……」夏杰眼神飄移,開始局促不安起來,不知該從何說起,更不知道能不能說出今天自己所撞見和發生的事。
「你喜歡上他了?」壓抑下胸口的緊迫感,朱炎的口氣還算平常。
「不,不是這樣的。」直覺地否認,夏杰卻又猶豫起來。
他本來就喜歡項崇恩,根本沒有否認的理由,可是他也喜歡朱炎啊!對他的那種喜歡,應該有所不同吧。有時候,他自己也很迷惘。
「既然不是,你何必在意他喜歡誰?」朱炎的態度突然變冷,口氣亦然。
光是假想,那感覺已教人透不過氣來。
怕听見不想听的答案,他只想盡快結束這個話題。
「我……」夏杰愣了一下。
被朱炎不善的眼神看得渾身不對勁,夏杰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能感覺到朱炎認真的程度,他不禁後悔問了這個問題。
也許……朱炎喜歡著項崇恩,而項崇恩喜歡的卻另有其人?愈想愈有可能。
看他呆住,朱炎才緩和些道︰「你真的很想知道嗎?」
「呃……也不會……只是有點……」怕怎麼回答都不對,夏杰變得更緊張。
「他喜歡誰還用問嗎?」瞥他一眼,朱炎突然涼涼地道。
原來夏杰真的察覺不出他現在的心意;否則,又怎會來問他這樣尷尬的問題。
既然他啥都不懂,又何必挑明呢!
「是嗎?」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問。
「他很喜歡你,不是嗎?」冷眸一閃,朱炎以好笑的語氣問道。好像這是?所皆知的事情,他又何必裝作不知道。誰知月兌口而出的話,卻教他的呼吸幾乎起來。
出賣心的滋味,果真是不怎麼好受。
因為這麼做,等于是將夏杰推進項崇恩的懷抱里。
「我?我不要!」夏杰愣了會兒,旋即露出恐懼的表情。
項崇恩跟他說的是真的?不可能!那個誰都可以吻的人,怎麼可能喜歡他?雖然項崇恩一直對他很好。
「那是他的感覺,不是你說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沒有後悔的余地,朱炎看著他的表情變化,卻沒有他期待中的反應。
他的心底淨是失落。
「但……但是……怎麼可能是我呢?」他還是難以相信。
「一見鐘情你沒听過嗎?」朱炎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嘲弄。
嘴上反駁,他卻看出夏杰已經相信,黑眸里甚至有絲喜悅。
「我……我才不相信哩!像他那種濫情到誰都可以吻的人,不可能會對我一見鐘情的,他……」無法在朱炎面前說出真心話,夏杰本能地反駁起來。
他怕,怕被朱炎听到他狂猛的心跳聲。
「誰準你批評他?」冷眼一瞪,朱炎驟然打斷他的反駁,步步逼近,最後掌心不客氣地推上他的胸膛,強忍著心傷,將他粗魯地壓在牆上。
「那一年,你被那些混混丟進海里,要不是他拚死下海救你,你以?你能有命在這兒說他的不是?再加上他明知有高度危險,還義無反顧地坐上你的摩托車,甚至在緊要關頭舍身救你,因此重傷而住院三個多月。兩度不自量力救你月兌險,你還能說他不可能對你一見鐘情嗎?」這些都是事實。朱炎自認已沒有後退之路,忍痛地一步步將夏杰逼向項崇恩。
就算他真的喜歡夏杰又怎樣?他?夏杰做過的事,比不上崇恩做的十分之一。
不可否認地,朱炎並不認?自己有擁有夏杰的資格。當然,如果對方不是項崇恩,他就不會顧忌那麼多。項崇恩是喜歡黎*
沒錯,可是他相信他對夏杰也有感情。只要是項崇恩喜歡的人,朱炎絕對不會動手去踫。
除非項崇恩有其他選擇,否則他不會改變心意。
這也是?什?當他發現了自己對夏杰的感情時,他卻從來不主動的原因。
倏地,朱炎尖銳的一字一句,都深深震入夏杰的四肢百骸里。
「救我的……不是你嗎?」夏杰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與你非親非故,干嘛冒生命危險救個陌生人?只有那個多事的爛好人,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嘴角一撇,朱炎擺出不以?然又冷漠的臉色。「當年要不是他用交換條件求我,你以?我?什?要浪費力氣救你?」
沒有一絲虛假,他的話已夠清楚明白。
夠清楚明白,卻也狠狠割舍了藏在心中的一份情感。
朱炎對夏杰的情感日益加深,夏杰早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若不是?了項崇恩,他絕不會將一部分的心,割舍下來送給別人。那感覺──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
身體因被壓制住而難以動彈、也不敢反抗的夏杰,此刻領悟到朱炎冷血的本性,突然感到一陣心涼意寒。他認知多年的事實,竟在一眨眼間被推翻。
原來他真正的救命恩人竟是項崇恩。想不到那次意外他?了自己受那麼重的傷,還因此住院三個多月,卻不曾在重逢之後提起只字片語。
此刻,夏杰還鮮明記得重逢那天掛在項崇恩臉上的愉快笑容。
曾為他受過那麼重的傷,項崇恩竟然能夠不怨他、也不氣惱他的愚昧,還當作不曾發生過那次的意外。讓人想不透任何理由,?何他從來不說?夏杰甚至有種感覺,項崇恩這輩子似乎都沒打算重提救他的那件事。
到底是?什??
項崇恩他……甚至誤導了他的認知。
即使無意要他的感激、回報,他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
誰來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