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見了,也明白了,雖然她還沒答應要嫁給他,但她今天的反常令他再深刻不過地听受到了。
她愛他,他也是,所以,他佔滿她、填滿她,與她共赴天堂。
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本來,沈蔚藍承認,她或許還是抱著一種,假若于媽媽有一點點不喜歡她,或是有一分一毫覺得她不適合于培武,高攀不上他們家的念頭,她便可以瀟灑地轉身離開,再度讓自己躲回那個卑微的殼里,不去想也不去管她與于培武之間的未來,只要單純地想著什麼時候能賺夠錢還于培武就好。
或許,她一直以來貪圖的就是這種變相的輕松與墮落?
所以,當她搬進了于培武家,發現她與一直因為沒有生女兒而感到遺憾的于媽媽居然是這麼一拍即合時,心中的感受只有五味雜陳。
她的母親早逝,就算她與于媽媽之間有什麼意見相左,她也多半能妥協禮讓,而于媽媽似乎覺得她是個完美的女兒與媳婦樣版,對她更是疼愛有加。
她與于媽媽兩人住樓上樓下,既親近又有些適當的距離,總之,相處的氣氛和諧融洽得不得了,融洽到沈蔚藍覺得,她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爬進她充滿了不安與自卑的殼里。
所以,唉……
她眼角余光瞥了眼桌上那份于培武已經將她原本住所租出去的租賣合約,吁了口不知道是幸福還是無奈的長氣,將游走的思緒拉回,靜靜地听著眼前的于培武向她報告他大哥的事情。
她的殼,已經租出去給別人啊,眼下就算她想躲,也已經無處可退了……
「總之呢,我媽眼楮腫了好幾天,你也有看見,她私底下好像有去找我大哥談,問他到底是遇到什麼困難,需要多少錢,大家好好談,不要為了錢傷感情。」
「然後呢?」
「然後,我哥態度還是很強硬,我媽就覺得對我很內疚,早知道當年她就不該因為心軟,讓我哥還拿著商標權,而且我已經付了我哥一筆錢,沒想到他現在居然這樣子……」看母親那麼難過,于培武心里也很不好受。
「唔,那現在怎麼辦?」于培武不可能把ChezVous旗下分店分出去,他大哥又不懂得餐廳經營管理,給他也是眼睜睜看分店倒閉……難道真要換招牌?
「不怎麼辦,就換招牌吧!」于培武微笑道,臉上表情胸有成竹,仿佛這是他思忖許久之後所能作出的最好決定。
沈蔚藍楞了楞,不可置信地問:「真的?」「真的。我已經跟店經理們開過會了,最遲下個月就會對外放出消息。」「這樣好嗎?」沈蔚藍擔憂地間。于培武捏了捏她看起來太過煩惱的臉龐。「我不喜歡讓別人拿什麼東西來威脅我,也不喜歡為了我並不願意也不喜愛的事情付出任何一毛錢,更不想看見我媽為了這件事自責或內疚,我想,雖然剛開始一定會有影響,但現在媒體網路那麼發達,我們即使換了店名與招牌,生意應該也不會太差。」
沈蔚藍望著于培武,怔怔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一直以為于培武心軟,卻沒想到他強硬起來時,居然是如此強勢。
于培武寧願後退幾步,也不願意姑息養奸,不願意屈就于他大哥開出來的無理條件,寧可重新再造一個新王國。
她覺得,于培武真的是個好棒的人,他說,他不願意為他不喜愛的事情付出任何一毛錢,所以,他當初願意幫助她,是幾經思量、審慎考慮過她值不值得,而不只是同情心泛濫?
「我下個月要回去上班。」沈蔚藍突然道。
「我知道,你說過一百次了。」于培武好笑地低頭吻了她臉頰。
沈蔚藍不用說,他也知道,她想回去跟他一起奮斗,在剛換招牌之初,還不知道餐廳里會發生什麼變化時,與他一同站在第一線努力。
她不願意好好地待在家里,不甘于只被他保護,她也想為他遮風擋雨,他怎麼會不明白?
「怎麼不問我新店名叫什麼?」于培武忽然好笑地瞅著她問。
「已經想好了嗎?」不可思議,她靜靜待在家里的這段時光,外面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啊?
「當然,開了好幾次會,集思廣益,干部們投票通過的。」
「叫什麼名字?」
「CielBleu。」
「什麼意思?」沈蔚藍問。「ChezVous」直譯成中文是「你家」的意思,那「CielBleu」呢?
「BlueSky。」于培武揉了揉她發心,好笑地吻了吻她呆楞的臉,起身轉進浴室里洗澡。
CielBleu?CielBleu……藍天……蔚藍?
呃?為什麼于培武剛剛唇際揚起的那抹微笑令她兩頰隱約發燙,好像他很滿意這個听來跟她的名字只有一點點、微小得不足一提的關連的店名一樣。
討厭!沈蔚藍倒在床上,把臉深深地埋進枕頭里。
CielBleu就CielBleu,這有什麼好臉紅的……可惡……
幾個月後,ChezVous法式餐廳正式更名為CielBleu。
于培武的大哥真的拿「ChezVous」這店名重新開了一間新餐廳,經營了幾個月之後,最終以慘淡倒閉收場,徒增狼狽,只是在龐大的債務上又添加一筆。
而沈仲杰……他當然是又回去蹲苦窯了,沈蔚藍被傳喚出庭了幾次,每次都有于培武陪在她身邊,她並不害怕。
她依然與于培武及于媽媽住在一起,生活回復常軌,而回到工作崗位上的時光,她忙碌得很快樂。
她依然是在CielBleu總店工作,依然是那個像省得要命,滿腦子只有賺錢的餐廳領班,而于培武也依然還是那個剛正不阿、熱心助人,在好幾間分店內跑來跑去的好老板。
縱然他們兩人明明住在一起,卻鮮少能在餐廳內踫頭,即使有,也通常忙碌得無法去管對方正在做什麼。
他們的戀情低調隱晦,只有即將準備去生小孩的運嘉莉知道。
「蔚藍,有空去念一下你老板,叫他不要在店里有孕婦的時候,一直把員工聚餐辦在跟溫泉有關的地方好不好?」上次是溫泉餐廳,這次是溫泉飯店?
到底是夠了沒有呀?孕婦不能泡溫泉,最多也只能泡腳,他們英明神武的于老板難道不知道嗎?每次都要她眼睜睜看著別人舒服泡溫泉,很難過!連嘉莉忍不住叨念。
「听見了,嘉莉姊。」沈蔚藍看著碎碎念的連嘉莉,忍不住笑出聲音來。
「听見了?听見了就趕快去告訴你的男人,叫他洗溫泉洗快一點,等一下就要上菜了。」連嘉莉推了推沈蔚藍,要她離開員工們喝酒、劃拳,鬧得不亦樂乎的嘈雜包廂,又挾了一口小菜送進嘴里。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沈蔚藍笑著走出去。其實,雖然連嘉莉嘴上不說,她也知道連嘉莉是在為她與于培武制造獨處時光……
這幾個月來,于培武忙著穩定與開發客源,除了每天例行的工作之外,還得時不時接受一些美食雜志的探訪,增加餐廳的曝光率,回到家,洗完澡之後,通常都是累得一沾枕就睡,他們兩人已經許久沒有好好說上幾句話了。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喔,一轉眼又是半牛一次的員工聚餐了。
猶記得餐廳剛更名的時候,CielBleu的生意的確有受到影響,店里也常常出現詢問他們與ChezVous是不是同一家的客人。
現在,才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光景,CielBleu的生意已經比從前的ChezVous更好,于培武又開始汲汲營營籌備另開一家分店的事,而她,上個月才拿了一筆十分豐厚的季獎金,沈蔚藍想,照CielBleu現在風光的景況,她應該很快又能存到另一個五十五萬了。
「蔚藍。」沈蔚藍還沒走到溫泉區外,手腕便被一雙大掌捉住。
一看見來人,她的唇邊揚起一抹笑。
「你洗好了?嘉莉姊要我來找你。」她盯著于培武總是溫煦燦亮的雙眼,溫柔地道。
「找我做什麼?」于培武問。
「說是快上菜了。」沈蔚藍撥開他額前微濕的黑發,心中陡然一軟。
是因為現在愛這個男人愛得比從前多的緣故嗎?為什麼每次見面,她總是覺得于培武比前一天見到的更令她心跳加速。
于培武微微挑眉,誰管連嘉莉跟上菜不上菜了?他晚點進包廂並不要緊,反正他的員工們即使沒有他,也總是玩得很愉快。
「來。」于培武牽起沈蔚藍的手,信步往旁邊的電梯走去。
「去哪兒?」沈蔚藍疑惑地問。
「別問,等等就知道了。」于培武帶她走進電梯,黑眸深處有溫柔笑意凝聚。
沈蔚藍溫順地走在他身旁,肩膀挨著他的,手里握著他掌心傳來的熱度,心中充滿一陣無法言說的幸福感。
最近,她想了很多,也想得很遠,她有好多話想告訴于培武,也許,CielBleu已經上軌道的現在,已經是時候了?
于培武神神秘秘地帶沈蔚藍走出電梯,穿過長廊,在某間飯店房間前站定,拿著房卡將大門刷開,眼角眉梢堆迭笑意。
「我們今晚住這里。」于培武領著她走入玄關。
「啊?」沈蔚藍望著映入眼簾的一室美輪美奐怔住。
好豪華的房間、好漂亮的擺設、好大的落地窗,仿佛可以看見整個台北城的夜景……回神過來之後,她一臉疑惑地望著于培武。
「最近忙翻天,總是冷落你,對不起,很久沒有好好陪你了。我們今天別回家,在這放松住一晚,嗯?」
「好。」沈蔚藍乖順地應允,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住哪里當然都可以。
于培武親昵地揉了揉她發心,意外地發現她的發比幾個月前長了許多。
真是的,他到底在干什麼呀?忙歸忙,但是他與說蔚藍在同一個餐廳體系底下工作,還住在一起呢!他竟然已經這麼久沒有好好看看她了。
然後沈蔚藍居然也不會抱怨?真是夠乖的了,他喜歡她听話,卻又矛盾地感到幾分氣惱。
她該不會又自卑感大爆發,把自己當成有求必應的便利商店了吧?
什麼時候她才學會跟他平起平坐,站在同一個立足點之上呢?最終還是要等她還完錢嗎?
唉,于培武淺嘆了口氣,回身將房門關上,直接在玄關處將這個令他煩惱不已的女孩摟進懷里。
沈蔚藍將頭枕在他胸膛,安穩地被他抱著,靜靜地嗅聞著他身上好聞的男人氣息。
餅了好半晌,于培武才後知後覺地拉開她,將她從頭到腳好好地打量了一遍,疑惑地問道︰「你買了新衣服?」方才他輕撫她背脊的手下滑到腰際,踫見阻礙物時,才想起從沒見她穿過身後需要綁帶的洋裝。
「嗯。」沈蔚藍有些難為情地點了點頭,她好幾年沒買過新衣服了。
「鞋子也是?」于培武的目光緩緩下移到她腳上那雙性感得過分的細跟綁帶高跟鞋,微微皺眉。
「你買高跟鞋?不是穿不慣?」上次員工聚餐時,她不是還在喊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