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怎麼敢不同意?你是老板,你說了算。」沈蔚藍輕笑出聲,感染了幾分于培武話中的輕松笑意。
方才的陰霾一掃而空,她真的好感激上帝,令她遇見一個如此體貼溫暖的男人……
「我是老板,我說了算,是你自己說的喔。」于培武捏了捏她的鼻子,牽起她的手就往門外走。「走吧,我們下樓跟我媽一道吃飯,我媽人很好相處,你不用擔心——」
「培、培武,等等啦!」沈蔚藍慌慌張張地拉住他。
「怎麼了?」于培武困惑地停下腳步。
沈蔚藍垂眸,支支吾吾地說道︰「于媽媽她……呃?她知道昨天的事情對不對?」應該是吧?她從他們的對話當中听起來,應該是這樣沒錯。「那、于媽媽有說什麼嗎?我的家庭狀況,她知道嗎?她會不會覺得,像我這種出身的——」
于培武的眉心迅速聚攏,雙手搭在沈蔚藍肩膀上,俯身,眼神直勾勾地對上她的。
「像你什麼出身?你的出身哪里不好了?」
「我……」
「蔚藍,父母過世不是你的錯,我的父親也很早就走了。更何況,你的父母過世之後,你年紀這麼輕,就一肩扛起他們留下來的債務,你怎麼會覺得你不夠好呢?」
于培武將她摟進懷里,又繼續說道︰「至于昨晚的事,你有個不肖的親戚,那也不是你的錯,你很好,一切都很好,你知道嗎?如果不是因為你這麼好,我也不會對我們的感情那麼沒自信,那麼怕你把錢還我之後就不要我了,你說是不是?」
「培武……」這些都是理論,但是實際上,她知道這世界沒有這麼好的……
「蔚藍,你昨晚被咬了幾口,我不介意、我媽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意。我知道這可能有點難,但你不要讓這件事往心里去,我要你記住,不管,有沒有別的男人在你非自願的狀態下對你做了些什麼事,我都要你,知道嗎?」
好煩喔!她又想哭了,沈蔚藍拚命咬住下唇,努力把眼淚逼回去。
她好討厭、也很少哭的,是從昨天狠狠哭過一場之後,眼淚開關就忘記關起來了嗎?
「好啦!別胡思亂想了,等一下嘴唇咬破了,吃飯夠你痛的。」于培武笑著伸手捏了捏沈蔚藍的嘴唇,滿意地看著她被他輕而易舉地逗笑。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他一輩子都能哄她開心,令她笑。
她的笑顏是他一輩子都想追逐的燦爛。
于培武沒有騙沈蔚藍,他的母親的確很好相處,整頓飯下來,三人說說笑笑的,用餐氣氛十分和諧愉快。
「于媽媽,碗我來洗就好了。」沈蔚藍把桌上碗盤收到廚房流理台內,挽起袖子對于母說道。
「洗什麼洗?通通放進來給洗碗機洗就好了。」于母笑著打開流理下方洗碗機的櫃門。
沈蔚藍定楮一望,呆楞了幾秒之後,笑著把髒碗盤從流理台內拿出來。
竟然連洗碗機都有……那難怪于培武會買掃地機器人給她了,原來他因為孝順母親的緣故,對這類機器型的家事幫手這麼有研究。
如果于培武沒有買給她的話,她根本連掃地機器人是什麼東西都沒見過沒听過呢!
「蔚藍。」于母眼神擔憂地回眸望了一眼正在客廳講電話的于培武,轉頭出聲喚她。
「啊?什麼事?」正蹲低身體把髒碗盤放到洗碗機內,專心研究著洗碗機上按鈕的沈蔚藍疑惑抬眸。
于母在沈蔚藍身邊蹲下來,神秘兮兮地壓低了音量,食指比了比後頭那個正面色凝重講電話的兒子,問道︰「蔚藍,你知道阿武最近在忙什麼嗎?」
「呃?」沈蔚藍猛然想起于培武曾經說過,他大哥要與他爭奪ChezVous商標的事情,他一直瞞著母親,頓時心驚膽顫了一下。
于母以為沈蔚藍一時之間沒听懂她在說什麼。
「就是阿武啊,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接電話都跑到客廳去講,臉色也都很難看,我問他,他都說沒事,可是喔,小孩是我生的我最清楚,他這個表情怎麼會是沒事呢?你也在阿武的餐廳上班,知不知道他最近怎麼了?是不是餐廳有發生什麼事情?」
「呃?」死定了!沈蔚藍很想昏倒,說謊這件事她學了二十五個年頭都還沒有學會啊,再給她幾年練一下好不好?
「餐廳人手不夠是不是?還是資金周轉不過來?之前不是有听阿武說要另外再開一家店,阿怎麼後來沒有開?」看沈蔚藍這個表情,她很像是知道喔。于母馬上丟了一連串的問題給她。
「呃?餐廳……餐廳……沒有開是因為……」于培武,你快點講完電話啊!你自己來搞定你媽媽。
「因為怎樣?」于母滿臉期待地望著她。
「沒有、也沒有怎麼樣……于媽媽,你還是自己問培武好了,這個洗碗機的開關在哪里?我找不到。」轉移話題。
于母伸手把洗碗機的開關按鈕按下去。
「蔚藍,你知道阿武有個哥哥嗎?」于母總覺得沈蔚藍這麼慌慌張張的神色一定有問題,話鋒一轉,主題又瞬間導正。
「呃?知、知道啊……」沈蔚藍拚命用眼神,向遠在客廳那端的男人求救,偏偏于培武太專心在電話中的內容,絲毫沒發現沈蔚藍在廚房這端的困窘。
「那你老實說,培武最近這麼忙,跟他大哥有沒有關系?」不得不承認,母親的直覺,大多時候是很敏銳的。
「呃?我、我……」說有也不是,說沒有也不是,說不知道,又有違良心,沈蔚藍真想直接昏倒給于媽媽看。
于母直接一把牽起沈蔚藍的手。
「來,你偷偷告訴于媽媽沒有關系,我不會跟阿武說你有告訴我,是不是他那個大哥……」
「媽、蔚藍,你們在聊什麼?什麼事情不能告訴我?」剛走近的于培武笑著問道。
才一頓飯的光景,他的母親與沈蔚藍兩人就已經變成同一陣線了?居然還有秘密不能告訴他呢!不過,這感覺還不算太壞。
沈蔚藍望著于培武,拚命想向他使眼色,卻又不知道該怎麼使?于培武應該不會以為她向于媽媽亂嚼些什麼舌根吧?
「呃?我、我……」沈蔚藍相信,如果這是一本小說的話,她從剛剛到現在說的對白絕對都可以用復制貼上就好。
「哎喲!阿武,還不就是你最近神神秘秘的,搞得我也神經兮兮的,你不跟我講明白,我當然只好問蔚藍啊!我剛剛是在問蔚藍,最近你的餐廳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跟你大哥有沒有關系啦!」
沈蔚藍臉上那副大難臨頭的表情令于培武很想笑。
這明明就是他的家務事,她卻表現得比他還慌張著急,好像今天被母親抓到小尾巴的是她一樣。
既然都已經瞞不住了,干脆趁著這個機會讓母親知道也好。雖然他能理解母親不想要家丑外揚、與親人對簿公堂的立場,但是,他真的已經不想再繼續容忍他大哥了。
「蔚藍,你先上樓吧,我有些話想單獨跟我媽談一談。」于培武對沈蔚藍說道。
沈蔚藍投給他一記擔憂的眼神。
「听話,乖。」于培武握了握她的手,要她安心。
「噢……好。那、于媽媽,我先上樓嘍!」于培武口中的「听話」兩字之于她,簡直就像緊箍咒之于孫悟空一樣。
「好好好,快去快去,吃飽了去睡一下也好,蔚藍,要吃晚飯時我再上去叫你嘿!」于母擺了擺手,趕沈蔚藍上樓。
看沈蔚藍這孩子黑眼圈都出來了,昨晚發生那麼恐怖的事情,她一定沒睡好,趁現在補一下眠也不錯。
吃晚飯時再叫她?于母的話令沈蔚藍不禁失笑。
于培武要她別工作,待在家調養身體,于媽媽要她吃飽睡、睡飽吃,這對母子的熱情與體貼,還真是同一個樣板刻出來的。
沈蔚藍回到了于培武房間,昨晚沒有心情審視觀察的房間擺設,此時突然無比清晰地映入她眼簾。
書架上琳瑯滿目的料理類與經營管理類書籍、電腦桌上幾間分店半年來的營收報表、貼在液晶螢幕上的幾張便利貼,以剛挺俊逸的男性字跡記錄著的幾件代辦事項……
沈蔚藍面露微笑,拉開椅子,在略顯得凌亂的電腦桌前坐下,拿下了某張便利貼,指尖溫柔地撫過上面字跡。
看來她的老板總是學不會,也不習慣使用智慧型手機……
他的字,好好看喔!為什麼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與每一件本以為微小得不足一提的事情,都會令她如此喜愛呢?沈蔚藍手支著頭,深覺自己愛這個男人實在是愛得太多,淺嘆了口氣,又把便利貼粘回去電腦螢幕前。
才正想起身,她眼角余光瞥見的某樣物事又令她坐下,把被幾張營收報表壓住了一角、上面寫著她名字的白底藍皮記事本抽出來。
她看過于培武拿這記事本好幾次,這本子很小,恰好可以放進西裝外套或是運動外套的胸前暗袋里,他總是隨身攜帶。
……為什麼上面有她的名字?
不行!沈蔚藍搖了搖頭,擅自拿別人的東西來看是不對的!
她正想把記事本放回去,一慌張,手中記事本一落,夾在當中的物事便掉出來……定楮一望,是當年她與于培武立的借據。
她蹲在地上,把借據撿起來夾入記事本,就算再怎麼小心翼翼,仍然是看見了記事本內頁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詳細記錄著于培武哪一天帶了什麼食物給她。
什麼時候她的冰箱可能空了?什麼時候該去為她煮些新的東西?她吃提拉米蘇時會皺眉、喝海鮮湯時會微笑、听見今天吃沙朗牛排時,表情會比听見吃腓力牛排時開心,而新口味的肋排還在觀察之中…….
再繼續往下翻,就是她這幾個月來的班表,甚至還有她生理期的注記,難怪于培武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叫她喝紅豆湯……
眼眶突然覺得酸酸的,這個男人愛她其實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用心、還要多。
沈蔚藍將記事本放回去,坐在床沿,心神不寧地抱著有于培武味道的枕頭發呆。
她對于培武百依百順,任他予取予求,且在他的餐廳里勞心勞力,她總是以為自己愛于培武愛得很多,但是她什麼時候有像于培武關心她的需要這般無微不至呢?
她只想著要听他的話、要趕快把欠他的錢還清,卻從沒想過有天能當于培武台面上的情人、能夠擁有他的孩子,更從沒想過有一天于培武會帶她回家、會向他的母親說,他想娶她……
她曾對于培武說過喜歡他,說過他是她的恩人,是她最重要的人,說她依賴他、離不開他,但是她曾經對他說過,她好愛他嗎?
她想,她逐漸明白于培武為什麼會以為她把欠他的錢還清,便會一走了之的原因了。
那是因為,她潛意識里把自己在這段愛情中的地位定義得十分卑微,總是覺得自己高攀不起于培武,所以她對他百般听話順從依賴,卻從來沒有把情人或是丈夫這個位置保留給他。
她總是覺得,于培武值得更好的女人,所以,或許,她真的抱著一種隨時都能離開他的打算,隨時準備把他讓給另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