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蹲在小花台前整理開著藍紫色花的夏堇,夏靜香又想起多日前齊天威對她說的話。
她想做的?她想做好多事,想砍掉他的頭,想去告訴爺爺實情讓他一毛家產都分不到,想當個堂堂正正的夏靜香,不干助紂為虐的壞事,想離開他永遠不見他……這些,其實都不是她真正所想,她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和他在一起,快樂的天長地久,沒有利用、沒有奪產計劃,單純地過著夫妻生活。
但,能嗎?
把夏堇植株從三寸盆取下,移植到花台中,輕壓填回的土,讓植株和土更密合……幫花兒澆水,她眼神黯然。不知她這趟出來再回齊家後,和他的感情,能否和以前一樣密合?
再也不能了吧!也許她連再踏進齊家的勇氣都沒有。
前幾天她的確是和以前社工系的同學到墾丁出游,昨天回來本該回齊家的,但她卻一點都不想。
在墾丁夜宿那兩夜也許還心懷希望,她曾試探性地打電話回天威園,想看他在不在家,一連兩天結果都令她失望,僕人說他加班不在家。
又是加班!她就說嘛,這借口真好用。
明知她這個掛名的女主人不在家,他會更樂得往外跑,她還不死心想听他親自接電話,告訴她他想她、要她快回家……傻、笨,夏靜香又傻又笨!
他不在家,冷冷清清的屋子她也不想回去,所以,她躲到阿六爺爺的店來,只輕描淡寫地告訴阿六爺爺,說豪宅規矩太多,她想出來透個氣過兩天再回去,阿六爺爺沒多問,要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會來阿六爺爺這里,一來是她若回以前的住處,他馬上能找到她,可她現在不是很想見他;二來煮食的工作繁雜,在這她不愁沒工作,她想借此忘掉不該想的人、不該愁的事。
可惜,如意算盤撥錯,她什麼都做不了,光是幫忙拔鵝毛,聞到鵝肉味道她就想吐,阿六爺爺還笑說她成了有錢人家的貴婦,對他簡陋的廚房起了反感,她越是想辯,就越想吐。
在廚房幫不上忙,她只好到後院來幫忙整理小花園,種種花拔拔草,自己對阿六爺爺的廚房「反感」一事,她心中很納悶,也很過意不去,阿六爺爺最討厭自以為高尚的有錢人,她明明沒有自詔是貴婦,可怎會一到廚房就想吐?
說實話,齊家的廚房真是又豪華又漂亮干淨,相較之下,阿六爺爺的廚房的確簡陋,也有點不太干淨……心一驚,她怎麼會有這種比較心態?一定是她潛意識里就是如此認定,才會進廚房就認為不干淨想吐。
不行、不行,做人不可以這樣,阿六爺爺以前對她和外婆很照顧的,她怎麼可以嫌棄他的廚房?想一想,那個廚房里煮過多少讓她免費食用的美食,那是一個充滿溫馨、愛心的廚房,她喜歡吃那個廚房里煮出來的牛肉面、鵝肉面,鴨肉羹……很多很多齊家廚房未煮過的美食。
做好心理準備,她決定再度前往廚房奮戰,不想讓阿六爺爺覺得她變了,更不想被列入拒絕往來戶的黑名單——「阿六爺爺……」
「小香,你不是說要去種花?」正在剁鵝肉的阿六,納悶地回頭。
「花種好了,我要來幫忙……」才踏進廚房,便覺一陣反胃,她強忍住,暗中告誡自己,夏靜香不可以這樣,這樣會傷阿六爺爺的心。
「不用了,我都處理好了。」阿六笑道。
「阿六爺爺,我、我想幫你的忙嘛。」忍住,要忍住。
「你這丫頭!好吧,那就……先幫我把鵝肝拿進冰箱去。」阿六端著放有一塊鵝肝和內髒的盤子,轉身遞到她面前。
廚房的氣味加上近在鼻孔前腥味濃重的鵝內髒,讓原就翻滾的胃更興奮,再也壓不住想吐的感覺,一個反嘔動作,夏靜香捂住嘴,轉身跑出廚房到後院的垃圾桶狂吐了起來。
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謝謝……從昨晚到現在,齊天威撥了不下百通電話,每通電話的回應都一樣——未開機。
他打听過,昨天社工系墾丁行已結束,大伙兒都回來,但靜香卻沒回家,他焦急地四處尋找,仍未見她的蹤影,連高利蘭都不知她去何處。
他猜,她可能是誤會他,生氣了。
昨晚,他焦急地尋她,心頭不安的方秘書才說他答應回家洗碗盤卻未歸的那晚,她接到靜香打的電話,因他的手機是方秘書拿去送修,那晚拿回放在她家中,睡夢中听見手機聲,她本能地抓起手機回了聲,對方沒出聲便掛斷,她因太累放下手機又睡了,沒察覺自己接錯手機……因正值敏感時刻,她未向他說明,直到發現他焦急尋妻,才察覺事態嚴重,不得不說出實情。
這個誤會好解釋,他並未夜宿方秘書家,行得正,他有信心解釋清楚,最糟的是,她可能已經知道他和她結婚最初的目的……昨晚她沒回家,他靈機一動去問另一位司機,想查她這一陣子都去了哪里,或許可以從中找到她可能去的地方,听了司機巨細靡遺的報告,他才恍悟她為何會突然弄一堆山丘碗盤給他洗,原來是在氣他……本以為她只是氣他沒依約回家洗碗,沒想到,她是發現了天大的秘密。
司機說那晚她親自煮了一鍋餛飩面拿到公司要和他一起吃,但他明明沒吃到她煮的愛心面,他于是推測,她極有可能听到他和方秘書的對話……她一直以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孝順爺爺、想討他老人家歡心,沒想到恭順的背後,竟是藏了取得財產如此市儈的目的。
任誰知道都會生氣的,她沒錯,錯的是他,現在他只求找回她,即使要他放棄整個齊家財產繼承權他都願意,只要她平安回到他身邊。
沒錯,他不要財產,只要她,沒她作伴,龐大的財產之于他一點意義也沒有!
不死心,想繼續打電話,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進來的是談大康和高利蘭。
「老大,社工系每個同學我們都一一去問過,他們都不知大少女乃女乃去哪里了。」談大康面色凝重,他是罪人,一喝酒不該說的話全說了,害慘一票人,懷著贖罪的心積極找人卻找不到,真急死他了。
「我的室友和他的朋友我也問過,他們也都不知靜香的下落。」高利蘭幽幽道。知道男友禍從口出,打罵她都做了,現在她只能陪著他一起贖罪。
本以為是阿包和小亞把靜香藏起來,她使了非常手段逼供,最後才確定他們真的毫不知情,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還是找不到靜香的下落。
高利蘭突地心一驚,「靜香會不會被人綁架了?」
談大康瞪大眼,嚇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這、這有可能……怎麼辦,老大?有沒有綁匪來電要求贖金?」
齊天威煩躁地瞪他一眼,明知沒這回事,但聞言不免心驚膽跳。現在是還沒,但若靜香在外逗留太久,萬一身份曝光引人側目,難保綁架一事不會發生。
「應、應該是沒有啦。」被瞪一眼,談大康干笑圓場,現在他等著戴罪立功,大少女乃女乃千萬別發生不好的事,否則他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賠。
「你想一想靜香還有沒有其他親人?」齊天威問著高利蘭。
「沒有。她舅媽改嫁,她也沒回她表哥家……」高利蘭一副想破頭快抓狂的模樣,為了找尋靜香的下落,她從昨晚想到現在,把夏靜香的親友團如數家珍地一一列出,她自己的親友團她都沒這麼認真想過咧!
齊天威喟嘆了聲,沒錯,她沒回她表哥家,大康去了一趟,他不死心又去一回,她的確沒回去。
「只要不上課,靜香就會黏著她外婆,她外婆去哪她就跟去哪兒……」高利蘭喃喃自語,「她外婆似乎很喜歡去進香,靜香也常跟著進香團一起去——啊,這個夏靜香,她會不會想不開跑去廟里出家了?」
聞言,談大康嚇得一口氣險些喘不過來,大少女乃女乃要真出家,那他不就得跟著去當和尚賠罪!
高利蘭的話,讓齊天威忽然靈機一動,像想起什麼似的,眼楮一亮,抓著車鑰匙就往外跑。
她外婆去哪她就跟去哪兒……不會錯的,她一定是去那里了!
「老大、老大……你要去哪里,等等我!」談大康回過神,和高利蘭一起追了出去。
清爽的面條淋上和風沙拉醬,搭配切丁的隻果和奇異果,夏日的輕食午餐讓夏靜香光看就胃口大開,握著叉子正準備大啖美食,一雙牛眼怒盯著她……眼前的奇異果和風沙拉面。
「阿、阿六爺爺——」一種背叛的歉意涌上,她干笑,「我……可以吃嗎?」
眼泛怒意的阿六一對上她無辜的眼,妥協了,他漫不經心回應,「隨便你,我就不信這一團面和幾塊水果,會比得上我阿六的招牌鵝肉面。」
夏靜香尷尬一笑,滿月復歉疚。
話說中午時,阿六爺爺好心煮了一碗鵝肉面給她吃,誰知自己吃沒兩口,聞到鵝肉味又是一陣狂吐,恰巧阿六爺爺的兒子回來……世間事真的很巧,原來阿六爺爺以前每天掛在嘴邊罵的那個出國念書念到在國外餐廳端盤子的兒子,就是丟下客人去睡午覺的廚師雅克,父子倆都是廚師,但因理念不同,所以各分兩路,今天雅克是回來拿鵝肝的,踫巧看到她吐得吃不下,就順手做了份輕食給她吃,他拿了鵝肝就走人,倒是阿六爺爺對桌上這盤和風沙拉面,很不以為然。
「那,我吃了。」
「吃吃吃,不吃也是浪費掉。」阿六坐在桌子另一端邊看她吃,邊不屑道︰「讓他出國去學料理,那些外國老師就教他這個?把面燙一燙淋上醬料,旁邊再放一些水果……這個我就能教他了,哪需要坐飛機去國外學!」
「是啊、是啊,阿六爺爺的廚藝連國外的廚師都比不上。」
「那是當然!我又不像他們把一個鵝肝放在一個大盤子上,這樣就想騙錢,我的鵝肉湯頭可得熬煮好幾個鐘頭,那可是需要功夫的。」見她一口一口吃,也沒想吐,阿六狐疑地問︰「有比我的鵝肉面好吃嗎?」
「呃,沒、沒有。」為了討阿六爺爺歡心,她只好昧著良心,「這個就……就一般的水果,吃起來就是奇異果和隻果,面也是一般的面。沒……沒什麼特別的。」但,很清爽,很好吃!
「我就說嘛!」阿六得意地一笑,隔著透明大門視線往外看,突地驚呼,「小香,你老公來接你了。」
正享用美食的夏靜香,抬眼一看心一驚,急急起身往後頭走,「阿六爺爺,跟他說我不在這兒。」
店里放冷氣,透明大門關上,里邊人可以看清外頭事物,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一片黑壓壓的玻璃門,以前外婆和一票老朋友總笑阿六爺爺的店,一關上門看起來像在做黑店的,她也覺得小吃店干麼弄這樣很怪,但現在,黑玻璃倒是能讓她提前一步避開他。
外頭的他原本要走進來,但又掉頭踅回車旁,月兌下西裝外套,這讓她更有充裕的時間逃離。
「你們吵架啦?」阿六淡笑,他就猜這小倆口肯定鬧別扭,小香才會躲到他這兒來。
沒時間多解釋,夏靜香一臉央求,「阿六爺爺,拜托,別讓他知道我在這里。」見他要進來了,她連忙往廚房跑去。
阿六爽笑,男的會找來,肯定是小丫頭自己在鬧別扭,小女孩變小女人嘍。
不過他是站在小香這邊的,一定是這個穿西裝的老公惹小香不高興,她才會氣得離家出走,既然來了,看他怎麼整他替小香出氣!
「阿六爺爺,您好,您還記得我嗎?」
「不記得,你哪位?」
「這個大鐵鍋你沒洗干淨,再重洗一遍。不能用鋼刷,要用菜瓜布慢慢刷,要有耐心地刷,刷到表面焦黑都去除,就能重現以往的光亮。」
听了阿六頗有含意的雙關語,齊天威更確定靜香她人就在這兒。
兩個鐘頭前他來到此,阿六爺爺故意說不認識他,但他從阿六爺爺的眼神中看得出來他早認出他來,他問靜香是否來過,阿六爺爺自然說沒有……店里沒其他客人,可他坐的那張桌面上有一盤面,不在他眼前而在他對面,顯見方才有人和他對坐,一盤水果面,吃的人應該是女生,那個人極可能是靜香。
要耐心溝通,化解心結去除誤會,就能恢復之前的情感……他懂,他會慢慢刷,慢慢等她願意出來見他,把一切向她解釋清楚。
「阿六爺爺,靜香她到底有沒有來?」吃著鵝肉,高利蘭不死心地再三追問。
以前靜香帶他們來過這兒,因為好一陣子沒來,所以她一時沒想到這個地方,沒想到齊天威居然猜到她可能窩藏在此,看來他對靜香還頗了解。
「別問我,我老了,失憶了。」阿六裝起糊涂。
「她一定在這里對吧!」高利蘭涼涼地說。
「如果大少女乃女乃在這里,她為什麼不出來?老大自己在廚房洗鍋具,又不讓我幫忙,他才剛出院,萬一又……」談大康不敢再說下去,手中拿著一只鵝腿,邊啃邊焦急地來回踱步。
阿六打了個大呵欠,「我要去睡一會兒,一個鐘頭後記得叫我,晚上我還得做生意。」
懶得理他們,他還是去睡覺養足精神比較實在。
看來是熟客,阿六爺爺和他們有說有笑,還陪他們一起小飲……夏靜香躲在廚房後邊一整排正值開花期的黃金椰子後,偷看著獨自一人在廚房洗鍋具的齊天威。
他中午過來後,一個人窩在廚房又是洗鍋子又是刷牆壁,都沒見他休息,下午她有听見談大康和高利蘭的聲音,大概是被他趕回去了。到了晚上還幫忙端面,只見到他一個人忙進忙出……好幾回她都想趁他端面出去給客人吃時,偷偷溜進廚房請阿六爺爺叫他回去,可又怕被他撞見遂作罷。
他留在這兒一直在工作,忙到現在也沒見他吃晚餐,又開始刷洗晚上的煮食餐具……阿六爺爺也真是的,干麼把他當臨時工,一直讓他洗個不停,就算真的是來打工的,也該先讓他填飽肚子。
她躲在黑暗處不怕他見到,但蚊子超多猛叮她,趕不走,還一直有嗡嗡聲在她耳邊盤旋,不太像蚊子發出的聲音,听來像是——等她驚覺那嗡嗡聲是蜜蜂時已來不及,一只蜜蜂朝她脖子叮了一口,痛得她大叫——「啊——好痛!」
听到驚叫聲,在廚房的齊天威立即停下手邊工作跑過來,見到她撫著脖子喊疼,他焦急關切地詢問︰「靜香,你怎麼了?」
「好痛,天威,我好像被蜜蜂叮到了。」皺著眉,眼淚滴下,凝視他,她分不清自己是因為被叮疼,還是再見他傷感所以淚流……唯一確定的是,他黑眸中依舊蓄著令她心頭悸動的滿滿關心——「還痛嗎?」幫她涂抹上蜂蟄藥膏,盯著脖子紅腫處,齊天威滿臉心疼。
她點頭,瞥見他眼中的擔憂和關心,勉強露出笑容,「不過,抹了藥膏好多了,已經不那麼痛。」
將藥膏收入藥箱內,齊天威不放心地道︰「還是讓我載你到醫院去給醫生看一下。」
「不用,真的不用。」低眼,她起身離他三步遠,她可沒忘他娶她的目的,自己私底下也已被當成下堂妻看待。
窺探出她想逃離的心態,他一把抓住她,「靜香,我們聊聊。」
「我……我去看阿六爺爺需不需要幫忙?」她被蜜蜂叮,阿六爺爺馬上叫他扶她回客房,送來藥膏人就走了,留她和他獨處,進退不得的她,心頭五味雜陳。
「沒有客人了。」他的手不放,緊握著她,不讓她走。
「那、那我去幫忙洗碗……」厚實的掌心傳來屬于他的溫度,那是一種她再熟悉不過的掌溫,曾經緊密交握的手掌,不再暖她心房,卻反倒讓她心寒。
「靜香,對不起。」他低沉嗓音逸出內心滿滿的歉意。
她心一突,他干麼突然和她道歉?回頭,茫然地望著他,難道他來不是找她回去,而是想跟她攤牌,要她接受命運……「我欺騙了你,我想你送餛飩面到公司去的那晚,一定是听到了我和方秘書的對話,所以你才沒進來……」他向來自信的眼神添上一抹愁郁。
「我……我沒有听到什麼……」茫然地搖頭,她居然變成鴕鳥,想逃避事實不想面對它。只要她什麼都不知道,至少,她和他的婚姻可以撐到齊爺爺八十大壽那天,若他現在就和她攤牌,也許……他會要求她離婚,娶他真正愛的人,那對他奪產計劃無害,他一樣有老婆,只要他努力點,方秘書或許能趕在齊爺爺八十大壽前懷孕。
她想,自己一定是被蜜蜂叮,思想突變了,之前她不想見他,現在她突然害怕要永遠和他分離——認真審視自己的心,她其實一開始就害怕失去他,才會躲他,不想和他面對面把事情攤開,害怕自己成為皮球,被他一腳踢開。
她不要!她不要離開他。
「不管你有沒有听到,我都要跟你承認……」他堅決說出實情。
「我不要听!不要!」她捂著耳朵,淚水在眼眶打轉,她……她該不該跟他分析提前和她結束婚姻的壞處?呃,好像也沒什麼壞處,他畢竟是齊家的大孫子,只要他有老婆有小孩,齊爺爺才不會管他和誰結婚,一如之前她這個新娘也是被趕鴨子上架一般。
還是跟他說維持現狀,她會助他一臂之力,讓他把想要的財產拿到手……怎會這樣,她居然想干違背良心的壞事!
「我要說,我要讓你知道當初我娶你的最初目的。」黑眸緊盯著她,他明白兩人之間的癥結為何,若不點破,也許她會暫時隨他回去,但難保日後她不會又痛苦地想離家。
「不要……」
「你一定知道對吧?」他抓緊她雙臂,她茫然無助的眼神令他心軟,但他不能和她一樣選擇逃避,所有的錯他會一肩挑起。
「沒錯,當初我順爺爺的意娶妻,不是因為孝順想討他歡心,而是因為想要讓他主動把財產交給我們……」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說出來了,她和他的婚姻也玩完了。
夏靜香傻愣住,頹然坐在椅子上,兩眼呆茫看他,等待他接下來的宣判。
「我並不覺得我有哪里做錯……」
是啊,殺人犯通常都會高喊他沒殺人,但有人死在他手上的刀,又該作何解釋?
「……如果我們真的有惡意,私底下運作財產就會到手,不需如此大費周章——所以,我們想要爺爺把財產交出來的出發點是善意的……」
他說了好長一段「奪產」解釋,她听得似懂非懂,不過最後她捧場地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他為何這麼做,但她真懂?其實也還好。
在心中無奈喟嘆了聲,到這種地步,她還是信任他,他一臉正氣說得振振有詞,就算知道里頭沒一句真話,她還是會點頭如搗蒜。
她全然信任他,自婚禮當天他從大水溝里將她救起開始,她便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
「你還是不相信,對吧?」她的表情仍是茫然若失,雖然點頭,但心中一定還存有疑惑。
「嗄?」她不是點頭了嗎?
他抓起她的手,給她一個意志堅定無比的笑容,「跟我走,我會向你證明我是愛你的,為了你,要我拋開一切我都願意。」
听不懂,她听不懂他在說什麼,只听到他說他愛她,就這一句,夠了,她的心、她的人都願意跟他走。
齊天威拉著她,兩人一同離開阿六爺爺的店,臨去前,阿六還說要給他工資,因為他刷過的鍋子都很亮,那些焦黑的鍋子十多年來終于重見光亮了。
***
一早,夏靜香是在一片白色天地里醒來,睡眼惺忪之際,瞥見床邊擺放的醫療設備,她嚇得驚醒。
「天威、天威!」她臉色發白,嚇出一身冷汗。
剛從洗手間出來,听到她的呼叫,齊天威緊張地快步走過來,「我在這兒,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見到他好端端的,愣望他兩秒,一抹安心的微笑自她唇邊泛開,兩手圈住他的腰,撒嬌地膩著他。
「沒事,我醒來看見自己睡在病房里嚇了一跳,以為你……你又出車禍了。」
見他安好,她大大地松了口氣。
「都怪我,昨晚不應該急著跟你說那些。」坐在床上,他用手輕撥她額際的發絲,「是不是做惡夢?」
「沒有,我只是一時會意不過來自己怎會在醫院……」低首羞笑,見他的大手輕覆她的肚上,羞怯的笑容中添進一抹甜蜜。
昨晚,他帶她回齊家山莊,原是想在爺爺面前宣誓他要放棄財產繼承權,以茲證明他愛她的決心,他帶她到爺爺面前,先向爺爺承認她並沒有懷孕。怎知話才開頭,就被爺爺打斷——「你們這兩個笨孫子、笨孫媳婦,懷孕初期不能說那是指不能跟外人說,我這個爺爺是自己人有什麼好不能說的,再說,你們早已經跟我說了,現在又說沒有懷孕,已經來不及了!年輕人怎會那麼迷信……」
知道爺爺誤以為他們是因迷信懷孕前三個月不能講,他再次強調她真的沒懷孕,沒想到惹惱了爺爺……「我睡覺時間到了你不讓我睡,一直要跟我說這些,你就是把我這個爺爺當外人看待就是,給我把青雲叫來,我看他怎麼教兒子的,以前你小時候在我這兒很守規矩的,長大了不跟我睡回你爸媽那兒睡,他們就放任你亂來,沒規沒矩,連我這個爺爺也不放在眼里……」
齊爺爺發怒讓他好生錯愕,不想讓他為難,她主動出面承認自己假懷孕,可說沒兩句話,一陣作嘔,爺爺看到她脖子處腫了一個包,知道是被蜜蜂叮咬,爺爺緊張焦急狂罵,叫他趕緊送她到婦產科醫生那兒檢查。
不等他有所反應,爺爺已讓談叔先打電話給婦產科醫生請醫生先準備,在爺爺的催促下,他們硬著頭皮前來醫院,本想干脆請醫生把真相告訴爺爺,孰料,檢查結果反倒讓他們倆吃了一驚,她真的懷孕了!
「我真粗心,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吐吐舌,她羞怯一笑,「難怪我在阿六爺爺的店,一聞到鵝肉味就想吐,我還以為自己變成貴婦,潛意識里對阿六爺爺的廚房起了反感……」
「從你嫁給我的那天起,你就是貴婦,現在更是。」大手撫著她的肚子,他一副舍不得移開的模樣。
笑睞他,她覺得不只她迷糊,她精明的老公居然也這麼遲鈍。
「老公,當初你怎麼跟林醫師‘談’的?」想當初假懷孕一事,由天威全權處理,她只是配合演戲的配角,林醫師笑著恭喜她的時候,表情好誠懇,她還在想他處理的真好,萬萬沒想到自己是真懷孕。
「那個,不重要了。」齊天威微蹙眉,表情頗不自在。他的一世英名,居然毀在這麼重要的事件上。
之前他只打算告知爺爺她懷孕,不作任何證明,但爺爺太精,堅持要他帶靜香到林醫師這兒檢查,若不順爺爺的意肯定讓他起疑,所以他帶她來,在檢查之前,他私底下給林醫師一個大紅包,要他跟爺爺說靜香懷孕的「喜訊」。
檢查完畢,林醫師咧著大笑容向他恭喜並說他一定會向爺爺報喜訊,當時他心想有錢能使鬼推磨,連和爺爺已有三、四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也難擋金錢攻勢,事已辦成,沒多逗留,他拉著她急急走人。
他想,當時林醫師一定以為懷孕是大喜,而且以後要常來產檢,所以他先包一個紅包給他要他多關照……就這樣吧,蠢事一樁,不用再多提。
夏靜香笑睨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老公,她從未見過他這號表情,肯定是為了自己的愚蠢在懊惱。
她笑著輕拍一下他的頭,「天威……啊,對不起,我忘了你受傷……」她一臉惶恐自責的表情。
昨晚得知她確實懷孕,一個蜜蜂叮咬的腫包在他們心中變得加倍嚴重,林醫師建議住院觀察一晚,他整晚陪著她說了好多話,也因此才知那天她等他回去洗碗,他卻遲遲未歸,並不是在方秘書家里,而是因為臨時談了合約回家時間延宕,他自己開車飆回家的路上出了小車禍——雖沒傷到腦,但有輕微腦震蕩,他不想讓掌廚一整天已累壞的她擔心,也不想破壞家人歡迎弟弟和弟媳蜜月旅行歸來的歡喜氣氛,只讓大康去醫院照顧他,隔天一早,他為了履行洗碗的承諾,顧不得頭還微暈就回家洗碗,也因為如此,他又在醫院多住了兩天,所以她去墾丁打電話回家,他才會不在家。
听他解釋後,她好自責,也很羞愧,他這麼在乎她,即使受傷也要回家洗碗,而她卻拋下他,獨自去旅行……她好慚愧!
「我身強體壯,讓你打一下,不會要我的命。」他哂笑。
咦,這話……好像是她說過的。就在他回家洗碗那天早上,談大康像只得了焦躁癥的猴子跳來跳去,哀號地說他家老大不能洗碗,她氣不過,損了他一下,嘲諷地說︰「他不能洗?他身強體壯,洗幾個碗不會要他的命。」
哼哼,原來他在記恨呀!
「天威,下次……不不不,沒有下次,我是說,你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免得我誤會你。」一想到他帶著傷回家洗碗,她好心疼,心疼得快掉淚。
方秘書的事,他已向她解釋過,他沒辭退方秘書,是因為他心中坦蕩蕩。他有自信可以不受方秘書那些表白的話影響,他也堅定地告訴方秘書他愛他的妻子,不會再有其他選擇。
「被你誤會無所謂,解釋清楚就好,我只遺憾當天沒吃到你做的菜,天風他跟我提到那天他吃了好多菜,害我好嫉妒。」他故意露出吃醋表情。
她微笑,模模他的頭,「好啦,今天回去我就煮給你吃,只給你一個人吃。」
「今天?不,不行,從現在開始你都不可以太累。」他寵溺地親她一下,「你煮的菜以後我有時間可以慢慢吃,現在,你想吃什麼最重要,你說,我來做。」
以為自己听錯,她不敢置信地看看他,「你,要煮給我吃?」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煮。」
甜上心頭,她笑得甜蜜,「可是,我不洗碗喔。」
他模模她的臉,「飯我煮,碗我洗。」
笑看他,她不客氣地開起清單,「我想吃……碳烤戰斧牛排、鴨肝佐紅酒醬配紅酒水梨、孜然極品羊小排……」
「這些,應該不難,我會請廚師教我。」還不難,眉頭都皺成麻花卷了。
她笑得抖肩,「跟你開玩笑的,我現在根本吃不下那些,我只想吃粥,我突然好想吃以前外婆常煮的絞肉咸蛋粥,一碗白粥配上半顆咸蛋,還有加醬油炒香的絞肉……好想吃喔。」
「這個絞肉咸蛋粥的做法听起來感覺很簡單,你休息一下,我馬上回去做……」
話才說完,談孝已經拎著一鍋粥來了,是翡翠吻仔魚粥。
接過粥,齊天威不禁埋怨,「談叔,你害我失去當型男主廚的機會。」
「嗄?」談孝一臉不明所以。
他和她相視對笑,盛一碗粥,他體貼地喂她,並且信誓旦旦地保證,他一定會為她煮一碗絞肉咸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