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氣候還很溫暖,偶爾會有一道冷鋒橫越台灣,不過大半都是好天氣。
臧柏烈不知道是第幾次當起空中飛人,又回到這座小鎮上,沿路也很習慣地跟認識的鄉親問好,再寒暄個幾句,聊聊近況,連誰家娶了媳婦,還是嫁女兒,或是哪一戶的母貓生了幾只小貓都很清楚,仿佛他從沒離開過半步。
「臧先生。」嬌媚的年輕女人擋住他的去路。
他清了清喉嚨。「咳,里長小姐有事?」對這個里的里長,又是瑀曦的閨中密友,臧柏烈可不敢有任何不敬,多虧有她的照顧,自己也才能安心地來來去去。
「瑀曦的肚子現在已經很大了,最好勸她暫時歇業,等生完再繼續做生意,要是有個什麼,你能負責嗎?」她冷冷地質問。
「是,我待會兒回去一定會勸她。」臧柏烈陪著笑臉附和,他可是孩子的爸爸,當然會負責了,何況他可是比誰都要來得緊張,不過又不能當場吐她的槽,只怕這位里長小姐會開口挖苦他。
看他這麼受教,她才滿意地繼續去為其他里民服務。
見狀,臧柏烈吁了口氣,再度握著行李箱的拉桿,往前走一段路,遠遠地就看到自己的家……他真的已經把這里當作家,知道他的女人和孩子正在等著他,不禁加快腳步。
「我回來了。」
走進店里,里頭沒有客人,而正坐在桌旁喝牛女乃的瑀曦霎時綻開笑靨,便要抱著圓滾滾的肚子起身,他連忙丟下行李箱。
「你不要起來!」說完,便先給她一個吻,然後蹲下來,撫著瑀曦的圓月復,對著兒子說話。「爹地回來了……哈哈,他在動,這表示他有听到我說的話。」
瑀曦有些憂心地看著他。「我以為你會在預產期快到時才會回來,這樣來來回回會不會太累?」
「我已經習慣這樣飛來飛去了,搭飛機就跟坐車沒兩樣。」他看著她大得頗為驚人的肚子。「店里的生意就先放下,等你生完再說,不然行動起來也不太方便。」
她輕笑一聲。「幾乎每天都有人跑來跟我這麼說,大概是看到我的肚子像吹氣球似的,一下子就變得這麼大,真的有點嚇到,連走在路上,大家都盯著我看,怕我會不小心跌倒,我想不休息都不行了。」
「這也難怪,要不是醫生確定只有一個,我還真會以為是雙胞胎,不過胎兒太大,會不會不好生?」臧柏烈可不希望她生出個巨嬰,她的身子太縴細,就怕到時會有危險。
「醫生說這樣還算正常,沒有關系,你這兩、三個月都常往這里跑,你爺爺沒有對你發脾氣嗎?」瑀曦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里。
臧柏烈將她連孩子一起抱在大腿上。「他當然有罵了,每看一次就罵一次,不過我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只是嘴巴在罵,並沒有強力阻止我來看你,他只是礙于面子,就算想關心,也不願意表現出來而已。」
「我只希望他不要討厭孩子,不要把恨轉移到他身上……」她說。「我現在變得很重,讓我自己坐。」
他啄了下她的嘴角。「哪有多重?你看!」于是將瑀曦整個人打橫抱起來,讓她好氣又好笑。
「好了!知道你厲害……快放我下去……」
「那就先把牛女乃喝完,今天天氣不錯,我陪你去散散步,適當的運動也是很重要的。」臧柏烈可是研究過孕婦需知。
于是,他找來外套讓瑀曦穿上,然後牽著手漫步在這座古老幽靜的紅磚街道上,突然有一種走在紅地毯上的感覺,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完他們的人生。
不過此刻和想像的可能會有點出入,因為打一開始就走走停停,遇到太多熱心的婆婆媽媽見他們出來一起散步,于是很自然地圍攏過來,每個人都有她們的經驗,不斷地要他們多注意什麼事。
「……謝謝,我會記住……好……孩子出生之後要拜床母?那是什麼神?」臧柏烈還是第一次听到,很虛心地請教。
「你們現在這些少年仔都不知道,拜床母就能保佑孩子順利長大,要準備拜拜的供品,像油飯、雞腿……」
他很認真地聆听,還不斷發問,那些婆婆媽媽見到有年輕人這麼願意听她們說這些已經沒多少人相信的老習俗,大家開始傾囊相授。
看著臧柏烈和鎮上的鄉親打成一片,那麼隨興自然,已經完全成為這里的一份子,她心窩滿溢著溫暖,不禁心想,所謂的幸福應該就像現在這樣吧。
「瑀曦阿姨,這給你坐。」穿著國小制服的小女孩端了張矮凳過來。「我可以模模看你的肚子嗎?」
「可以啊,弟弟正在睡覺。」瑀曦坐在矮凳上,讓好奇的小女孩模一下。
「等他生出來,我可以抱他嗎?」
「當然可以了。」她笑著點頭。
「瑀曦。」結束談話,男性大掌伸了過來,她也將手遞給他。
臧柏烈把她從矮凳上拉起來,覷著她盛在眼底的溫柔笑意。「在笑什麼?」
「我愛你。」
他怔了一下,接著輕咳兩聲。「我很想在這里吻你,不過又有點不好意思,那麼多人在看……」
「少來!」瑀曦被他的話逗得哭笑不得。「你什麼時候不好意思過了?」
「我要當爸爸了,總要給孩子做個好榜樣。」臧柏烈擁著她的肩頭,兩人慢慢地往前走著。「我有在想,要是好幾年後,萬一哪一天他跑來跟我說,他讓個女人懷孕了,那我可能會當場把他揍個半死。」
瑀曦笑不可抑地瞪他。「他一定會反問,為什麼你可以,他就不行?」
「我會說因為我是你老爸。」這個回答讓他胸口挨了一記粉拳。
「正經一點!」
他假裝中了內傷,咳了咳。「是……我會問他你真的愛這個女人嗎?有愛這個女人愛到願意一輩子只有她一個,願意為她拋下一切,不管痛苦或快樂都想跟她在一起嗎?如果是,我就原諒他,相反的,如果不是,我還是會揍他一頓。」
「呵。」瑀曦紅著眼眶笑了。「那麼我也不會阻止你。」
臧柏烈咧了咧兩排白牙。「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了。」
「你這次可以待幾天?」
「下禮拜有一筆生意要談,我會先回舊金山,然後再飛去加拿大……大概只能待個三天左右。」他握緊她的小手。「忙完我會再趕回來陪你。」
她漾起柔柔的笑。「不用太趕,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回來……」還有等著被原諒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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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等,又過了兩年多──
還在農歷過年期間,遠處都能听到有人放沖天炮的聲音。
高大的男性身影風塵僕僕地在夜色中快步走向「家」的方向,當女人開了門,見到是他,驚喜地投進他的懷抱。
「……不行……柏璇在旁邊……會吵醒他……」
瑀曦嘴里拒絕著,可是鼻端嗅到的男性氣息,讓她全身酥軟無力,不禁嬌喘著迎合男人的。
「他睡得很熟,不會醒來的……要不然到隔壁房間去好了……」伏在她身上的健壯身軀已經蓄勢待發,兩個多月沒有和她親熱了,根本不能再等下去。
終于如願地進入濕潤的體內,依舊的包裹著他,讓他吐出激動的聲吟,展開磨人的綠動……
她圈著他的脖子,熱情地回應著,渾然不知原本睡著的小小身影因床鋪不明的震動而醒來,柔了柔眼皮,接著坐起身,看著正陷入忘我的父母。
「馬麻……」已經滿兩歲的他會說不少單字。
臧柏烈嚇了一大跳,偏頭看向睜著大眼回視自己的兒子,幸好他們身上還有一條棉被,不過身下的女人早已經滿臉驚慌地推開他,他慘叫一聲,整個人已經摔到床底下了。
「呃……柏璇怎麼醒了?」瑀曦用棉被裹住自己,下次絕對要拒絕他的求歡,免得又發生這種糗事。「是要尿尿嗎?」因為現在已經不用包尿布了。
烏溜溜的眼珠還是一直望著父親摔下去的地方,雖然不是每天都見到,不過他還是認得,伸出小小的手指頭,有些困惑父親怎麼不見了。
「把拔……」
「把拔在這里。」臧柏烈趕緊探出頭來,對兒子咧了咧嘴。「柏璇最乖了,都會起來說要尿尿,把拔帶你去。」
瑀曦險些就笑場了,因為看到他匆匆的套上睡褲,還發出痛楚的聲吟,因為沒有得到紆解,還處在亢奮狀態中。
當他抱著兒子出去,沒多久又回來,讓柏璇躺下來,很快地又再睡著了。
「你剛剛那樣把我推開,你知不知道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可是會斷送你一生的幸福。」他鑽回被窩里,吁了一大口氣。「真的嚇到差點‘不行’。」
她嬌嗔道︰「我就說會吵醒他的,你還不信。」
「這樣也不是辦法。」臧柏烈看著天花板,一臉扼腕。「他晚上又會跟我們一起睡,這樣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你在說什麼?」她用手肘撞他。
臧柏烈側過身看著她。「我是說真的,柏璇都已經滿兩歲了,也該再準備懷第二胎,生男生女都好,要是想到又有個孫子或孫女不能姓臧,我爺爺肯定會很嘔,想不接受你們也不行。」
「這樣惹他生氣好嗎?他也八十了,年紀這麼大,可不能太激動。」瑀曦不認為這個主意有多好。
他低笑兩聲。「我爺爺每年都會做兩次健康檢查,身體可是比我這個年輕人還要好,而且這次回去,無意間听到我爺爺在電話里詢問律師有關柏璇的事,雖然他不姓臧,不過還是希望能幫他設立一個求學基金,讓他能安心念書,將來不用煩惱學費怎麼來。」
「你爺爺真的這麼說?」她動容了。
「他只是嘴硬,不肯承認而已,這兩年我常待在台灣,他也沒有再說什麼,我知道他固執,所以才想用這個方法讓他有個台階可以下。」臧柏烈笑嘆一聲。「這樣他會說是為了孩子,不是因為你。」
瑀曦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真希望你爺爺也能夠抱抱柏璇,讓柏璇有機會認識他的曾祖父。」
「我也是這麼想。」不過祖父是不可能飛來台灣的。
她偎在他懷中。「我很高興你趕回來陪我們過年,雖然左右鄰居都邀請我們去他們家過年,但總希望是我們一家人一起過。」
「所以我陪爺爺去跟幾個老朋友拜完年就趕回來了,我也希望每一年的過年都能跟你和柏璇一起過。」現在就只等爺爺放下心中的怨恨,就可以全家團圓了。
第二天下午,臧柏烈陪著兒子在騎樓下玩,坐在矮凳上,看著他手上拿著最珍愛的玩具,也就是小小的模型飛機,那是航空公司送的,對于自己帶回來的昂貴玩具,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只愛它。
不期然地,臧柏烈靈機一動。
「柏璇,來把拔這里。」招手喚著兒子。
「把拔……飛……」兩條胖胖的小腿努力的邁向父親,張開雙臂。
「要飛是不是?」臧柏烈將兒子的身子抱得高高的,然後轉著圈圈,逗得他格格直笑。「飛了……飛了……」
他把兒子打橫舉到頭頂,然後像超人一樣在街上跑來跑去,連左右鄰居看了都在笑,父子倆玩得可瘋了。
等到玩夠了,他將兒子抱在懷中,指著手上的模型。「柏璇喜不喜歡飛機?」
「喜……歡……」紅潤的小嘴揚得高高的,加上點頭。
「柏璇喜歡飛機,那把拔帶你去坐飛機好不好?」
「好。」
臧柏烈幫兒子抹去臉上的汗水,雖然天氣還滿冷的,不過出太陽了,氣溫也就沒那麼低。「柏璇要不要跟把拔去坐飛機?要不要?」
「要。」他用力地發出單音。
「你這樣是在誘導他。」瑀曦擰了條熱毛巾出來,幫兒子擦了下臉。「他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當然知道了。」臧柏烈親著兒子的粉女敕小臉,胡渣刺得他好癢,不停地格格笑著。「柏璇想要飛飛對不對?」
小小的手臂將飛機模型舉得高高的。「對……飛飛……」
「你看!」他得意地挑眉。
她真是好氣又好笑。「你是想帶他回舊金山讓你爺爺看?」
「嗯,你不會反對吧?」
瑀曦深吸了口氣,雖然擔心兒子還小要長途旅行,多少都會不放心,但又無法對他說不。
「是應該帶柏璇去給你爺爺看,不過要坐那麼久的飛機,你得負責安撫他,免得他到不熟悉的環境會哭鬧。」
他搔著兒子的胳肢窩。「包在我身上,等他的護照下來就可以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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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
臧柏烈帶著柏璇回到舊金山的家,佣人見他抱個孩子,趕緊幫他開門、拿行李進來。
「柏璇,我們到家了。」
臧柏烈叫著趴在肩頭睡覺的兒子,這小鬼在飛機上簡直玩到瘋了,對什麼都感興趣,到處亂跑,讓他疲于奔命,結果下了飛機立刻累到睡著了。
「馬麻……」柏璇一睜開眼就先找母親。
他讓兒子在大廳的地毯上站好,整理一上的吊帶褲和連帽小外套。
「馬麻不在這里,這里是把拔在舊金山的家,我們進去吧,把拔打個電話跟你馬麻說我們到了。」
柏璇不讓父親牽手,想要自己來,小小的臉蛋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好奇,左顧右盼之後,開始踏出冒險的第一步。
這個時候,拄著手杖的臧峪昆經過鋪著地毯的走廊,來到大廳,因為听到佣人說孫子回來了。
「人呢?」他的嗓門還是很中氣十足。
听到陌生的聲音,又看到一個滿頭白發的老爺爺,長得好高大,手上還拿著奇怪的東西,柏璇于是決定改變方向,朝對方走去。
「這是……」臧峪昆也看到他了,老眼瞪得好大。
「爺爺,幫我看一下柏璇,我先打個電話回去。」說完,臧柏烈一手抓著手機便走開了。
他僵在原地,想叫孫子先把孩子抱走再說,卻只能看著那小小的人影越走越靠近。「你……你不要過來……」
兩條胖胖的小腿還是賣力地往前走,並且伸出小手。
「不……不準再過來了……」試圖用威嚇的口氣讓他不敢接近。
家里的佣人趕緊躲起來偷笑,頭一次看到他怕個才兩歲大的孩子。
小小的腦袋瓜子仰得高高的才看得到他,結果重心不穩,一坐下來,讓臧峪昆驚跳一下,差點要沖過去抱他。
原本以為他會哭的,卻是朝自己露出可愛的笑臉,讓臧峪昆有些狼狽地轉開臉,怕自己會被這笑給打動了。
「你去找你爸爸。」
「爺……」馬麻教的,只要有白頭發和白胡子的都叫爺爺。
「走開!」臧峪昆拄著手杖往右邊走去。
「爺……」柏璇努力地站起來,還是不肯死心地跟在後面。
不準自己心軟,臧峪昆也不願意回頭再看一眼,因為剛剛見到的那一眼,讓他想起死去的兒子小時候的模樣,真的太像了。
「我不會承認你的……」他知道自己說的是違心之論,不過又拉不下臉。
在皮制沙發上坐下,把臉孔轉開,卻知道那小小的人影已經過來了。
「咿……爺……」小小的手心拍了拍臧峪昆抓著手杖的手背,再沖著他直笑,完全不怕他凶惡的臉色,然後企圖拿走手杖。
見他那點力氣根本拿不動,偏又想要玩,臧峪昆忍不住開口。「你想砸到自己是不是?」
听不懂老爺爺在說什麼,小小的臉又笑開了。
「你以為這樣就會讓你姓臧?」臧峪昆哼了哼。「你想都別想……真是的,我干麼跟他說這些,他听得懂才怪。」
「爺……抱抱……」柏璇想大家都喜歡抱他,再帶他出去玩,這個老爺爺應該也是。
臧峪昆把心一橫。「要抱去找你爸爸。」
「爺……」不知道什麼叫拒絕,小小的身子索性主動爬上他的大腿。
「你……你在做什麼?」他想推開,但又怕傷了孩子。「快點下去……我不會抱你的……听到沒有?」
小手吃力地抓住老爺爺的褲子,就是非爬到他懷里不可。
「你們誰來把他抱走?」臧峪昆叫著佣人,不過佣人都躲得不見人影,想讓他們一老一小單獨相處。「你到底想怎麼樣?」
小小軟軟的身軀終于偎進了他懷中,找到了舒服的位置,然後打了個呵欠,小小的手心還抓著曾祖父的衣服,眼皮慢慢地閉上。
他全身僵硬,理智告訴臧峪昆應該馬上將孩子抱開,可是從那小小的身子里傳來的體溫,卻有著神奇的力量,漸漸的溫暖他冰冷已久的心。
「……我知道……睡覺之前不要讓柏璇喝太多水……好……他會跟我睡,要是會認床,我會哄到他睡為止……」
臧柏烈一邊講著手機,一邊從陽台走了進來,才回到大廳就怔住了,旋即咧開大嘴,呵呵地笑了。
「別擔心我爺爺,他和柏璇處得很好……」就見兒子偎在曾爺爺的懷中睡著了,而他那個頑固的爺爺則是小心的抱著寶貝曾孫,也不知不覺地打起瞌睡來。「要是知道我兒子這麼行,早就帶他來了……」
最後兩句話說得很小聲,就怕吵醒這一老一小,不過這幅畫面真的好溫馨,便用手機拍照存證,有照片為證,爺爺想抵賴也抵賴不掉了。
連著幾天下來,臧家都上演同樣的戲碼──
「你不要再跟著我……去找你爸爸……」臧峪昆拄著手杖走來走去,後面的小小人兒以為在跟他玩,格格地直笑,開心地跟著跑。
砰!柏璇跌倒了。臧峪昆一驚,作勢要上前,卻又勉強忍住了。
「你那個爸爸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真是的……」念了兩句,見到四周都沒人看到,這才趕緊往回走。「有沒有哪里痛痛?」
「爺……抱抱……」小小的人兒張開雙臂,跟他撒起嬌。
「不是爺爺,要叫曾爺爺才對,不然以後輩分都搞不清楚就糟了。」臧峪昆沒想到會被個兩歲大的孩子給打敗,明明該恨的,可是看到孩子的臉,就怎麼也氣不下去。
躲在附近偷看的臧柏烈,馬上跳出來。「爺爺,我听到了!」
「你听到什麼?」臧峪昆老臉脹紅。
「嘿嘿。」他但笑不語,幫祖父留一點面子。「柏璇喜不喜歡曾爺爺?」
「喜歡!」兒子很配合,說得好大聲。
「哼!誰要他喜歡?」說著,臧峪昆佯裝不悅,就要踱開,又被那稚女敕可愛的呼喚給叫住。
「爺……」柏璇喊得很起勁。
臧柏烈真覺得他這個兒子有夠可愛,果然是他生的。「爺爺,明天我就要帶柏璇回台灣了,你要是想他,下次再帶他回來。」
背對著他的老邁身軀挺直了些,還在死鴨子嘴硬。「我可沒說要承認生他的那個女人。」
「我知道。」他眼眶頓時發熱,知道祖父已經退讓一步了。
「知道就好,盡快把孩子的姓改過來。」說著,便回房間睡個午覺,想到等午覺醒來也該再給律師一個電話,要更改遺囑內容。
「柏璇,你真是幫了把拔一個大忙。」臧柏烈把兒子舉高歡呼,然後在他的頰上印下一個吻。「把拔最愛你了!」
不知道父親在高興什麼,也回了一個滿是口水的親吻。
尾聲
六月,又到了里長選舉的日子。
小鎮比以往熱鬧,候選人的宣傳車到處跑,柏璇被父親抱在懷中,听到廣播聲就吵著要出來。
「車、車!」柏璇興奮得跳來跳去。
臧柏烈快抱不住兒子了,只好走出店外,站在騎樓下,不過人太多,又很多車,所以不讓兒子下地。
「小子,你變心也變得太快了,現在不要飛機,要車車了嗎?」
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看著行駛而過的宣傳車,看得目不轉楮。「姨……姨……」他一眼認出坐在宣傳車上的年輕女人,就是最疼愛自己的里長阿姨。
「柏璇!」投身下一任選舉的里長小姐也朝柏璇揮手,還拋飛吻。
「姨……」柏璇也熱烈回應,讓當爸爸的直翻白眼。
「小子,那個女人不適合你,還是找一個跟你馬麻一樣溫柔的女人比較好。」趁這時候來個機會教育。
送走客人,瑀曦也走出來,剛好見到宣傳車過去。「希望她今年也會當選,不過听說這次的對手很強。」
「這樣才會好玩。」臧柏烈抱著兒子跟著她返回店內。「你的護照什麼時候可以辦下來?」
瑀曦收拾著客人吃完的空盤子。「明天就可以去旅行社拿了,我知道你爺爺也許不歡迎我去,說話也會不好听,但是我真的想見他一面,跟他當面說聲謝謝,謝謝他願意承認柏璇。」
「我知道。」他能體會她的心情。
「馬麻……喝……」小小的手臂伸得很長,想拿吧台上的養樂多。
她插上吸管,拿給他。「好,慢慢喝。」
「我有偷偷問家里的佣人,他們說爺爺知道我要再帶柏璇回舊金山後,就買了玩具藏在書房里,還怕讓人看到,不準他們進去里面打掃,其實大家早就知道了,可見得他真的很喜歡柏璇。」臧柏烈笑看著喝了養樂多,一臉滿足的兒子。「告訴把拔,柏璇喜不喜歡曾爺爺?」
彎彎的眼笑得都眯了,嘴巴更甜。「喜歡……把拔……馬麻……爺……」
「是曾爺爺才對。」
「爺……」柏璇也很想念那個老爺爺。
臧柏烈看店里沒客人了,便提議一起出去散步。不過當他們經過富貴客棧門口,臧柏烈便先抱著兒子進去,當他再出來時,兒子已經不見了。
「柏璇呢?」瑀曦問。
「我讓他跟衛大哥的兒子一起玩,我們好久沒有單獨相處了,每次都多了一個小電燈泡。」他有些吃味地說。
瑀曦嬌橫他一眼。「那可是你兒子。」
「現在有了兒子,你就只顧著他,都忽略了我的需要。」臧柏烈的口氣可是酸得很。「我比他更需要你。」
她羞紅了臉。「我知道你很委屈。」每次他們好不容易進入狀況,卻又被兒子打斷,對他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剛剛已經拜托衛大哥了,今晚就把柏璇寄放在他們家,今天晚上你要好好地補償我。」他曖昧地說。
「小聲一點。」瑀曦輕輕捶他一下。
「那就這麼說定了,今晚我要大展身手。」臧柏烈笑得很邪惡。
「真受不了你。」她笑嗔。
兩人的手指交握著,走在這條紅磚路上,和認識的鄉親點頭打個招呼,走遍全世界,原來在這里才真的是如魚得水,就像呼吸一樣自然,能夠完全放松心情,人與人的相處不是看對方的條件,而是心。
「就算到了其他地方,離得再遠,最後我還是想回到這里來,因為這里是我的家,有我最愛的人。」
她揚起柔美的唇角,因這番話而漾出淚光。
就因為經過不少波折,所以特別珍惜這一刻,因為它是如此得來不易。
到了晚上,臧柏烈洗好澡出來,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準備度個浪漫的夜晚,絕對不想再被人打斷。
「你好香……」他從後頭摟著已經換好蕾絲睡衣的瑀曦,兩手開始不規矩了。「不準再想兒子,只能想我!」
「我知道……我愛你……」瑀曦笑得雙肩抖動。
「我也愛你。」
偏偏在這時,手機響了。
「唔……」他無力地聲吟。「我忘了關手機……」
「先去接吧。」她親了親他沮喪的嘴角。
「唉!」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跟他作對。「是我爺爺打來的。」這個就不能罵對方不懂得挑時間了。
「爺爺……」不過那一端傳來的卻是佣人的聲音。「什麼?你說什麼?再說清楚一點!」
瑀曦看他臉色不對,無聲地問︰「怎麼了?」
「……好,我知道,我會盡快趕回去。」臧柏烈哽咽地掛斷手機,望著瑀曦,久久說不出話來。「我爺爺……他過世了。」
「怎麼會這樣?」听了,她淚水也跟著流下來。
「佣人覺得奇怪,爺爺很少會睡到這麼晚都還沒有起床,便去他房里看一下,結果怎麼叫他都叫不醒,就趕緊請醫生,才知道他是在睡夢中走了……」他抱住她,把頭放在她肩上,痛哭失聲。「他怎麼不等我回去?為什麼不再多等幾天?他不是想見柏璇嗎?」
「我應該早一點去看他的……」她不該等那麼久,該早一點去謝謝他老人家,還有求他原諒。
臧柏烈雖然知道祖父年紀大了,可是從來沒有什麼太大的病痛,以為可以再陪他幾年。「明天拿到護照,我們就出發。」
「好。」瑀曦跟著他一起哭。「我真的……好想見見他。」
他與她相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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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行過了簡單隆重的喪禮,這是臧峪昆在遺囑中要求的,就是不想要一些不相干的人來參加,就跟他生前一樣,喜歡低調,不愛熱鬧,所以來的都是一些老朋友,用懷念的心情送他一程。
隔天,一名華裔律師登門拜訪了。
「這是臧老先生生前所做的安排……他在一個月前已經把所有的財產重新做了分配,除了公司歸臧柏烈先生所有,這間房子還有其他收藏的古董字畫,則是在拍賣之後,全部所得會捐給舊金山的幾個慈善機構,還會給家里的佣人各一筆錢,另外也為他的曾孫成立一個基金,可以供應他念完大學所有的費用。」
臧柏烈接過文件,喉頭微梗。「我事前一點都不知道,那就照我爺爺說的,我沒有意見。」或許祖父早就有預感自己會這麼突然的離開人世,所以事先就寫好了遺囑。
「還有這封信,臧老先生指名要給林瑀曦小姐。」律師又從公事包中拿出信封,交給穿著一身黑色洋裝,滿臉哀戚的瑀曦。
她愣了一下。「要給我?」
「是。」
瑀曦困惑的接過信封,和身旁的臧柏烈對望一眼,這才怞出里頭的信紙,上頭的字句很短,卻已然讓她淚流滿面──
我不再恨你了,謝謝你為臧家生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辛苦了。
臧峪昆親筆
「他原諒我了……」她一遍又一遍的看著,泣不成聲。
臧柏烈同樣又哭又笑。「爺爺還真不是普通的固執,寧可寫在信上,就是不肯說出來,不過很符合他的作風。」
「爺爺……謝謝……真的很謝謝您……」瑀曦好感激,卻又留下了一絲遺憾,多希望能當面跟他說這聲謝謝。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我相信爺爺會听到的。」
「嗯。」
爺爺,一路好走……
還有……謝謝您……
一個星期後,將房子的事交給律師處理,他們準備回台灣了。
「我們回家吧。」臧柏烈回頭看了一眼房子,想著祖父在屋里走動的身影,不過以後這一切都會留在他的心里。
「嗯。」瑀曦緊握著他的手。
「以後要處理公司的事,我還是得經常出門。」他不能把祖父一手創下的事業丟著不管。「不過我會盡快回到你和柏璇的身邊。」
她柔柔一笑。「不用急,我們都會在家等你回來。」
全書完
編注︰
白挽星跟衛峻天的戀愛故事,請看花蝶1097《老公就是愛裝酷》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