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歲末,大地淡飄霜雪,京城近郊的一座墓地,一對素衣的中年夫婦神情悲戚地站著。
中年美婦顫抖的手撫著那雅致的墓碑,御寒的大氅也溫暖不了她已哀透的心,縴縴玉指所踫到的每一個字都錐心入骨,莊嚴的碑上,以恭整的字體刻著「宋清平之墓「,婦人的淚潸然滑落。
「平兒……」中年美婦斷腸地喚道。「你說出去游歷數月便回,如今你怎麼會躺在這黃土下……」
她緩緩蹲,面龐靠到碑上,止不住的淚像斷線之珠,沾潤了碑上的字。
「娘和爹來看你了,你知道嗎……平兒……宋家一脈單傳,爹娘唯你一子呀,現在白發人送黑發人,你要我們怎麼走下去……怎麼走下去呀……」響應的是無言的寒風吹動墳坵上的黃沙,增添愁悵唏噓。
「真真……」身後的男子有力的大手安慰地拍著妻子,喟然語聲滿是蒼涼。
看著這一切,宋英杰一雙明睿的眼里盛滿沈痛,只感世事的無奈與作弄。他曾是武林絕代高手,孤高自賞地以匡扶武林正道為己任,縱橫大半輩子,最後又如何!郡南王龍九天擊敗了他,一個比自己年輕好幾載的少年男子,世上無不敗的高手,勘破這層事理的他隱退江湖,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更了解平淡是福,也只想下半輩子含飴弄孫,而今……
黃真噎然地對著兒子的墓碑道︰「你枉死在周公泰手下,如今那狗賊雖然死了,可是……」想起兒子的死,再看到碑旁的小字,「義妹宮千雪立」,她那雙美目射出怨恨的目光。「害你的人還活著呀,龍九天、宮千雪這對狗男女,娘定要將他們碎尸萬段,慰你在天之靈!」
「真真,你別胡思亂想!」听到妻子這偏激的論調,宋英杰愕然!
「我沒有,平兒捎來的家書曾說喜歡上了一名女子,後來才知道她是小王妃,沒多久就傳來平兒身亡的消息,這還不足以說明,平兒的死和他們夫婦月兌離不了干系嗎?」她悲忿地道。「一定是龍九天因妒成仇,謀害了平兒!天呀,我們宋家究竟造了什麼孽,永遠都擺月兌不了那個姓龍的嗎,當年你被他逼至退隱,到現在連兒子的命都賠上去了!」
「真真,你太武斷了,郡南王爺一直力邀我們夫婦相見,想將事情解釋清楚,是你一直回避著!」
「見面解釋!」她冷嗤地起身。「听他的花言巧語嗎?好讓他逃月兌殺了平兒的罪嫌!」
「別說郡南王爺不是這樣的人,以他的武功想殺平兒是輕而易舉的事,又何須這麼費心設計謀!」宋英杰對妻子安撫地分析道。
「哼,那只有天知道他心里怎麼想,我要去洛陽,定要他們夫婦倆為我兒賠命!「她咬牙切齒地握緊雙拳。
「真真,你可別亂來呀,龍九天非尋常人……」
「夠了!」黃真怒視丈夫。「我知道你心中向來敬佩龍九天,也明白以你的個性定不會贊成這樣的作法,但是,你不幫我也別妨礙我,否則別怪我不念夫妻之情,反正……」她看向愛子的墓地一眼,憂戚道︰「平兒死了,我什麼都豁出去了!」說完轉身便走,在瑟寒冷冬中,那孤寂的背影竟顯得那麼毅然絕然!
「真真……」宋英杰忙要追上去,一道掌風夾著落葉風砂擊來,逼得他忙回身退開,這須臾的時間,前方的人已無影無蹤。
入夜後的「醉紅樓」更顯金碧輝煌,人人皆知這座豪華壯觀的樓宇,是洛陽花街上,最為規模浩大的妓院。這里的姑娘不但樣貌俏、水平高,無論詩詞歌賦皆能來上一段,因此,這也是許多文人雅士和高官權貴流連聚集之地。
明燦的月光,增添夜興的高昂,「醉紅樓」正當熱鬧,極目盡是飲酒作樂的尋歡客,鶯鶯燕燕扭腰款擺地穿梭其間,無一處不浮蕩著瀅聲浪語,直至大隊的官兵頓然涌進,驚擾了滿園笙歌的景象。
「傳令下去,每個角落都要仔細地搜,今晚定要將那個竊取麝心草的夜盜抓住!「為首的是一身瀟灑勁裝的女子,秀麗的朱顏透著幾分英氣,有著江湖兒女的爽朗,當她舉起手正欲施號令地揮下時,一個尖拔高嗓的女音,先聲奪人地吆呼來!
「我說官爺……」「醉紅樓」的老嬤嬤晃著她那發福的身軀,用力擠開好幾個阻在眼前的人柱,啐了這幾個礙事的家伙幾口後,才又奮力扭著那圓桶似的腰,揮舞著手絹一徑地諂笑。
「有話大可坐下來說嘛,何苦這麼勞師動眾,真是……呃……」待她看清眼前的帶頭者竟是名女子後,平時溜口的手腕話都一時哽住了。
相異于對方那訝然的表情,為首的女子只是淡睨了一眼,唇色勾笑地環胸道︰「本座懷疑方才在雲真寺犯案的夜盜潛進你‘醉紅樓’來了,還希望老嬤嬤你配合一點,別妨礙官府辦案。來人……」說著她轉身欲再下令。
「等、等一下!」看著眾多的官差再度圍來,老嬤嬤忙又拉嗓大叫。「喲,我說這位……不同凡響的姑娘該怎麼稱呼?」見慣場面的老嬤嬤很快恢復鎮定,掛在臉上的笑容多了點打量意味。
深知風塵中那套見高攀逢低踩的模式,帶頭的女子隨興拉下一旁盆栽上的綠草叼在唇邊,頗顯幾分不拘的輕狂,「非常」詳盡地道︰「本座是當今聖上親封的御前神捕追風,在朝中擁有二品朝位身分,更有能號令各地縣府的紫金玉牌,如此,可夠老嬤嬤你听明白了!」
「明白、明白!」听到這名號,老嬤嬤早已眉目一亮。「原來名聞天下的追風神捕雲天驕就是姑娘你,老身今天三生有幸,能親睹雲姑娘玉容,好個巾幗不讓須眉的俊姑娘!」
天下間,出自各大門派的英雄豪杰及江湖俠女自不在少數,但是出自朝廷且擁有官位在身的女子可就少見了,更何況還是當今聖上親賜的神捕身分,無論黑白兩道、朝野民間,渲風神捕「雲天驕」這個名號可說享譽當今。
「好說!」雲天驕漫不經心地聳肩響應。「恭維和刻薄的話我听多了,多一句少一句于我也無傷,現在既然大家認得了,沒有疑問的話,可以讓開了!」
「哎喲,神捕大人,說這話可就傷感情了。」老嬤嬤打圓場地笑著。「你也了解這‘醉紅樓’是個什麼地方,別說這進進出出的客人三教九流,以你天驕姑娘未嫁之身,擅闖這……煙花之地,若見到了什麼不……雅的場面,傳出去,不好吧!」老嬤嬤手絹掩唇,曖昧地意有所指。
此言一出,一旁圍觀看戲的尋歡客也不禁轟然大笑,今日能親睹追風神捕「雲天驕」,已夠教眾人在茶余飯後津津樂道好一陣子,再見這青樓老嬤嬤和天下名人一別苗頭對陣,要讓這些專看熱鬧的煙花客也助上一腳地起哄,各種調侃的輕挑之詞也隨即鬧開來!
對這一片喧嚷,雲天驕無動于衷,只是搖頭一笑,出口的話還是那不變的慵懶聲調。「我能走得了江湖、進得了朝野,天下間窮凶極惡之徒落我手中不知凡幾,各種陣仗見不下百回,小小‘醉紅樓’豈能入得了我眼中!」
八面玲瓏的老嬤嬤隨即笑著應和。「說得是,姑娘你眼界廣、身分高,見過的市面比起我這老太婆都不知多了多少,雖是女兒身,可在江湖上誰不尊稱你一聲神捕大人,而在京城里又有誰敢惹著姑娘你,但是,這是洛陽,在京城是天子腳下,而這………可就天高皇帝遠了,尤其這條洛陽花街上,人盡皆知這‘醉紅樓’不是一個說搜就能搜的地方呀!」迂回的拐彎,擺明就是下馬威地告訴對方,自己背後的靠山硬得可不是誰都能踫!
雲天驕眺睨著老嬤嬤,那犀利的眼神,直盯得對方寒然一顫,她才低笑地緩緩拿下叼在唇邊的綠草,猛然振聲一喝︰「來人,給我掀了‘醉紅樓’也要將夜盜抓到!」
一聲浩蕩的命令,身後的官兵迅即散開,化整成數小隊,沖進各處廂房、畫閣,嚇得那些興頭高昂的尋歡客和姑娘們個個如驚弓之鳥,倉皇尖叫地慌亂逃竄!
「你……」老嬤嬤顯然想不到自己的仗勢反倒踫了個大釘子,對方竟半點余地都不留。
「從我雲天驕出道以來,還沒有哪個地方是不能動的!我說老嬤嬤,你記好,三分顏色開的染房是不長久的!」她悠然地倚著一旁的石欄桿,拿著方才的綠草掏掏耳朵,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雲天驕,不要以為你來頭大就能為所欲為,搞清楚‘醉紅樓’的地盤是你能踩的嗎?」一聲聲的銳叫和客人的逃竄,搞得就像逃難一樣,堂堂花街之首的「醉紅樓「竟變得如此雞飛狗跳,老嬤嬤當場氣得跳起來!
雲天驕只是更加怡然地交疊著腳,嘆口氣道︰「唉,講話小心呀,否則再繼續仗勢下去,本座天天帶人踩你‘醉紅樓’,任你人脈再廣、根基再穩,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還不待老嬤嬤再次暴跳如雷,一個和悅的男性嗓音已傳來。
「是誰要踩了‘醉紅樓’的!」隨著聲音走出的是個出塵俊逸的白衣男子,身旁擁著一位貌美的姑娘,月光下,來人倜儻的神采,輕送的徐風拂著那飄袂的衣衫,使他看來猶如謫仙之人。
「陸公子,你可出來了,你倒是說說理!」一見來人,老嬤嬤恍如看到救星,呼天搶地地挨過去。
但見來人爾雅一笑,捏捏懷中美人那可愛的下巴,一副風流自認地道︰「人人皆知這‘醉紅樓’的花魁蘇袖姑娘是我多情劍客陸丹風的紅顏知己,誰敢唐突佳人可是本公子最不能容忍的事!」
陸丹風緩然抬頭望去,猛一迎上對方那雙英燦沈凝的眼神時,一股突來的微妙感受悸動了他。
「多情劍客,陸丹風!」雲天驕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高雅俊逸的談吐,淡揚的白衫無一不隨風款飄,猶如全身上下都知風從何來,好象一幅自畫中走出的活仙人。
「好說,正是在下!」瞧那秀麗的朱唇低念著他的名字,陸丹風的心更是怦然一蕩。「雲姑娘果如傳言,英姿颯爽、俊麗不凡,好個拔塵傲然的女中英豪。陸某有生以來,還未見過有哪個女子能有姑娘這般獨魅的風采!」他邊說著邊放開懷中的俏佳人,雙眼直勾勾地朝對方走去。
「陸公子……」老嬤嬤見陸丹風一看到雲天驕就連魂都掉了般,連忙將肥胖的身軀中途岔進他跟前,用力提醒道︰「你莫忘了,她說要踩了醉紅樓,冒犯公子你最心愛的蘇袖姑娘呀……」
不待她說完,陸丹風已用扇子將那張碩大遮視線的「嬤嬤」臉推開,繼續朝那發出強大吸力的來源走去。
「听說姑娘為擒夜盜而入此是非之地,區區夜盜怎能如此勞動天驕姑娘,若有陸某能助上一臂之力,還望……」
「陸公子!」尖拔的嬤嬤聲再次高揚,且不待陸丹風有所反應,就馬上揪住他的領子順便奉送一張涕淚縱橫的大餅嬤嬤臉,哀嚎著︰「公子真沒良心呀,今日咱們袖兒姑娘不在你就說這‘醉紅樓’是是非之地,是非之地又怎麼樣,還不是公子你最愛來的,您就狠心讓別人挑了‘醉紅樓’,把……」
「來人!」面對起乩的老嬤嬤,陸丹風只是輕聲一喚。
「四上人!」隨侍而來的郡南王府人馬應聲上前。
「把老嬤嬤請下去灌杯安神茶,確保她到明早都不會醒來!」
「是!」眾人馬上架住老嬤嬤。
「殺人呀……沒天良的男人……敢踫姑女乃女乃……非禮呀……」被架下去的老嬤嬤更是叫得像殺豬似的,左右之人以更快的速度將她帶下去特別照料了。
「不愧是金牌五御史中的老四,果真不一樣呀!」雲天驕唇角扯笑,炯亮的雙眸卻充滿玩味地打量這名滿天下的公子。
「叫姑娘見笑了,听天驕姑娘言下之意,莫非早已認識在下?」刷的一聲,陸丹風手中的折扇隨著主人那翩然的儀態,攤展而開,綻開了他那溫雅多情的笑容。
「喔,未曾有這種榮幸。」她拿起手中的綠草朝他晃道。「但是,陸大公子那些遍布各地的……非凡事跡,很難令人不認得!」
「非凡事跡!」陸丹風整個人更是一振,定是平時行俠助人的義舉讓人傳開了。唉,他總是抱著為善不欲人知的信念,平時若有善行,也定告誡眾人,千萬不要記得救他們的人是……洛陽郡南王府金牌五御史中的老四,多情劍客陸丹風!絕對不要記得是那個身穿白衣、帥氣傲人、俊美無敵的俠士救了他們,他是這麼拚命叮囑,結果,顯然一個人天生的魅力就是無法擋!
「江湖上傳得可熱了,不說公子你過去的輝煌,光說陸公子你近年的成就,就夠人津津樂道!」
「哪里、哪里,江湖人太抬愛陸某了!」陸丹風帥氣地一甩頭,端起了絕代佳公子的風範。
「听說陸公子你去年對四川唐門的大小姐始亂終棄,為報此辱,整個唐門傾巢而出,個個誓殺你不罷休,後來是郡南王爺親自出馬才為你擺平!是真的嗎?」
「啥!」听到正版的「非凡事跡」,陸丹風顯然尚難反應過來!
「還听聞閣下你年初差點被平定邊疆的郭將軍給殺了,因為他從戰場一回來,竟發現他的老婆紅杏出牆,而那個被當場捉奸的情夫,居然是……陸大公子你呀,于是大白日的,就在天子腳下,竟然可以看到還身穿戰甲的將軍追著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子滿街跑,據說還蔚為奇觀呢!」雲天驕一副驚嘆地搖頭,像是光講就已夠令她佩服至極。「總之,舉凡負心、花心、狠心這類無情無義的詞,沒有一句不是用在你陸大公子身上的,跟你連不上的大概只有痴心吧!」
「誤會……」陸丹風叫出難得的高嗓音,旋即發覺自己的失禮,馬上深呼吸後調整一下細部的表情,才又咧出溫和的笑容。「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定是有心人士的惡意中傷,以姑娘之聰慧,應是……」
「哎,本姑娘行走江湖多年,是不該相信這種江湖傳言!」雲天驕揮手打斷他,卻在陸丹風暗自松口氣後,按著道︰「但是身為江湖兒女,我當然相信江湖傳言!」說著好玩得哈哈大笑。
「天驕姑娘真是幽默、幽默呀!」陸丹風切齒笑著,再次深呼吸。這一次顯然比方才多了點怞搐感,且連吐口氣都緩緩的,因為他從來沒有想到「瞬間消氣法」會用在那個惡魔小王妃,也就是他的寶貝徒弟之外的人身上!
再次開口的陸丹風收斂了那瀟灑的輕佻,透出犀利的冷鋒。「神捕大人可有什麼證據證明夜盜搜索‘醉紅樓’,否則隨意帶著官差就搜索‘醉紅樓’,縱然你擁有皇上御賜的紫金玉牌也不妥吧,而雲捕頭如果想以官位壓人的話……」在被對方戲謔過後,他完全只想扳回面子,首先就是對這狂傲的天之驕女下足馬威!「就不知……我這一品朝位是否能鎮得住你這二品的?」
「那不曉得我這老二是否能制得住你這放蕩的四弟!」另一個男性的聲音插口道。
「二哥!」陸丹風訝然地看著來人。
「二上人!」雲天驕也回禮一揖。
為首走來的漢子,正是金牌五御史中的老二沈元智,身後還跟著時多個郡南王府中的侍衛。
「雲捕頭,不好意思,四弟性子向來愛玩,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無所謂,我雲天驕不是會記仇的人,更不會一句話不對就變臉,這麼沒度量的事,不是我輩中人該做的事!」她嘲意不離唇地掃過一臉臭樣的陸丹風。
見到快要再飆起來的四弟,沈元智連忙咳著聲,警告老四不可沖動。「雲捕頭向來爽快大量,今夜謝謝你的相助之情,接下來就讓老夫接手吧,夜也深了,待會兒我家王爺將至,和雲捕頭金陵一別已有兩年,今次他想親邀雲捕頭至郡南王府作客。」
「王爺真是客氣,只可惜我尚有要事,無法久留,只好勞煩兩人替我辭謝王爺美意,他日定當親上郡南王府叨擾。喔,對了,陸公子!」她突站到陸丹風眼前。
不解她突來之舉的陸丹風,只見眼前的佳人驀然朝他嫣粲一笑,這一笑足堪讓星月失色,瞧得陸丹風整個人都酥了,正當他沈醉在這花般的嬌靨中時,已感到佳人的柔荑搭上他的肩,更讓他心跳遽增地想著,自己果真還是魅力無窮的!
雲天驕卻是拍了拍他的肩,感嘆道︰「說真的,一個男人生成你這副模樣,還滿失敗的!」語畢,不理他整個呆掉的神情,縱聲大笑地背手揚長而去。
沈元智見了忙彈彈手指,身後的屬下都熟練地站到陸丹風周遭幾個方位,當雲天驕的身形消失在視線後,沈元智心里開始默數,一、二、三……
燦爛的星空下,一聲直沖雲霄的暴吼,在「醉紅樓」里炸開了,身旁待命的眾人也在瞬間一轟而上!
「四弟,冷靜、冷靜……」沈元智和眾人從各個方位死命抱住抓狂的陸丹風。
「太過分了……居然敢說我這江湖赫赫有名的美男方長得很失敗……」陸丹風完全失控地怒號。
「四弟,別生氣,雲捕頭就是那個性子,有什麼就講什麼,不是真的要……」
「有什麼講什麼……」這句話更讓陸丹風暴跳如雷。「你是說她不過講出事實嗎……」他這副吼大叫地的跳腳模樣,倒和方才被架下去的嬤嬤有幾分像。
「不是、不是,二哥怎麼可能這麼說!」沈元智駭得用力搖頭,拚命安撫著。」當今世人誰不曉得四弟你形象高雅、涵養一流、風采出眾,就算潘安、宋玉重生都比不過你!」
「真的?」他火氣稍緩,狐疑的目光瞥向沈元智。
「當然、當然!」沈元智點頭如搗蒜,就怕四弟真的飆起來!四弟近來一抓狂就會耍完一整套多情劍法,劍氣加怒氣,凌厲之威猛,百公尺內所有立著的東西無一幸免!「別忘了多情劍客陸丹風,是多少江湖俠女、名門閨秀的夢中情人,前幾日昆侖的李三娘還為你尋死尋活,還有李員外的女兒說非你不嫁,再加上韓尚書的妹妹對你鐘情到了極點,你司別為了一個女人就毀了你這一身無人可及的謫仙氣質,不值呀!」
一听到此,陸丹風整個人又是一亮,要大家趕緊放手,開始整理自己的儀表,且一定要稟持三大要點︰衣袂飄逸、發型瀟灑、氣概致命,這樣才有絕代的風采,接著調整完那柔中帶刺的目光後,就是……
「四弟你做什麼?」在旁的沈元智遠忐忑不安地以袖子擦著額上的冷汗,卻見陸丹風伸出食指,開始測量地比著。
「看風從哪來呀,你們這一亂,害我都失了準頭!」
「喔,對不起,二哥不吵你了!」沈元智連忙要大家再退開點,卻也真的放心了,因為會找風向的四弟才是最正常的,這時,剛才出去搜「醉紅樓」的官差也回來了。
「先將‘醉紅樓’里的官兵撤走,外面的繼續待命。」听到搜無下落的沈元智下令道。
雲真寺的住持一直和郡南王府有著極佳的情誼,此次麝心草遭竊,郡南王府傾官方之力搜捕,故然為著私誼,另一重要原由實乃麝心草出自皇宮,具有極其非凡的效能,如得明醫佐以藥材便是療傷治病的聖品,而若單株服食其葉片卻是極為致命的毒藥,又名「一日終」,僅一天便能教人暴斃!
且中毒後一如常人毫無異樣,任是醫術再高的人也難以斷出,往往待毒發時已措手不及!如此奇異的藥草,當初由西域進貢兩株,一株在皇宮,另一株移植在雲真寺,當今皇帝有感此藥草的特殊,想廣為栽培作為濟世之用,便將一株賜給擅于園藝的雲真寺住持培植,待成功後,再由「金牌五御史」中的女神醫白瓊露調理藥材,只可惜才剛移植一個月的麝心草今已遭人竊取。
「二上人,據雲捕頭說,那個竊取麝心草的夜盜是個女人!」這群官差的隊長朝沈元智報告著。
「女人!」
隊長忙點頭。「雲捕頭和對方有過短暫的交手,她非常確定夜盜是名女子。」
一旁的陸丹風听了嗤之以鼻。「有交手還會讓對方逃了,我說嘛,什麼追風神捕不過是空有頭餃,如果讓我這個最具武林威望的多情劍客出馬,本公子包準她有死無生!」
「可是……四上人,夜盜如果死了要怎麼追查身分、來歷,還有動機?」
一道穿心眼馬上射向實事求是的隊長。「你是不是想找本公子磕牙、是不是覺得那個姓雲的娘們比本公子好呀、是不是壓根兒心里就覺得我不可能抓到夜盜呀!好呀,今夜本公子讓大家看看多情劍法的威力……」說著,連他何時拔劍旁人都來不及看清,一道爍然劍光已猛然射出!
「哇!四上人又瘋了!」當前方一截大樹干應聲而斷時,眾人尖叫四竄!
還來不及待陸丹風揮出第二招,沈元智和身旁眾人再次蜂擁而上。「四弟、冷靜、冷靜!」
「放開我,本公子就親自出馬擒夜盜,讓大家都知道我多情劍法的厲害!」他在眾人箝制下狂飆大喊!
「夜盜算什麼,江湖上誰人不知多情劍客陸丹風文武雙全、智力高超,所做的事和擒獲的人都是常人辦不到的,如今擒個小小夜盜大冒辱你的身分了!」沈元智再次卯起口舌。
「真的?」他瞧向身後架住他的沈元智,二哥的話是最實在又中听的了。
沈元智也再次拚命點頭證實。「殺雞焉用牛刀,這種小雜務二哥來就行了,四弟你只需站在一旁,展現你那出塵的氣質風範,大家的心靈就感到莫大的鼓舞了!」對!他最好哪邊涼快哪邊去,否則以他目前這等氣勢,若抓到夜盜,把對方砍個非死即傷,那麝心草找誰要?
「是嗎?」陸丹風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諸人,他視線所過之處,只要是人,莫不猛點頭,就怕多情劍法往自己身上招呼來。
「看吧,不是二哥虛言,大家對你的風采都仰慕已極,四弟你也該想想你這身氣質養成不易,別隨意糟塌了。」的確不容易,不曉得賠了多少自家兄弟的男性氣慨,像個老嬤子般在旁邊幫他粉飾太平。
直到陸丹風很滿意地將手上的劍放下時,大家也才全吁口氣地松手。「沒錯,本公子可沒那麼多閑工夫理會這種瑣碎小事,我陸丹風可是處理大事的!」他傲然揚首哼道。
「是呀、是呀!看,四弟你這發又散了,還有這衣服不夠蓬松。」沈元智忙安撫地替四弟理了理那亂了的造型。「我說四弟你不如先回王府吧,省得……」就在他思索著如何將這麻煩老四先請回王府時,眼角突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形處在一堆嫣媚的俏姑娘中,鬼鬼祟祟地想借著人潮隱遁。
沈元智甩甩頭,一雙老眼再睜大點,沒看錯吧,他怎麼好象還看到一頭很眼熟的大狗頭!「喂,那個……」就在他欲喚出聲時,對方卻突然昂首挺胸,一副干脆豁出去的模樣,反過來揮手招呼。
「二師父,你也來啦,真辛苦,這麼晚還不睡!」果然是她熟悉的熱情聲,且聲音的主人此刻正和一只碩大的黑犬住這高呼著。
「我說嘛,怎麼可能我會老眼昏花到這種地步,真是你這寶貝徒兒和‘將軍’呀!」沈元智反射性地笑著揮手,轉頭朝陸丹風呵呵笑道︰「雪兒真是調皮呀,三更半夜還女扮男裝地上‘醉紅樓’晃,真是……慢著,三更半夜……‘醉紅樓’……」
這一回神,可嚇得沈元智忙回身一看,鬼徒弟早溜得無影無蹤了。
‘四弟,你嫖妓還帶徒弟呀!」他一把揪住陸丹風,這下狼號鬼叫的角色換人了,因為寶貝徒弟還是當今的郡南王妃,堂堂王妃竟混到妓院來。
‘她自己定要跟來我有什麼辦法!」陸丹風沒好氣地響應,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美型又亂了。
「她跟來做什麼?」
「哎喲,二哥,拜托一下好不好!」陸丹風一副受不了地拉下他的手,邊拉著被扯亂的衣襟道︰「來‘醉紅樓’能干麼,當然是尋樂子呀,難不成來妓院還能念經禮佛呀!」
「我當然知道‘醉紅樓’是干麼的,問題是你尋樂子,她呢?一個姑娘家能跟著你尋樂子嗎?」沈元智再次揪住他,怒吼得讓身旁的人深怕下一個要制住的目標是他們家二上人!
「喔,二哥你吠歸吠,不要替我洗臉,噴得我眼楮都不敢睜開!」陸丹風以袖子揩掉那迎面而來的口水滋潤。「鬼徒兒自己硬要跟來,說要跟這些姑娘交流交流、見見世面、听听見聞,順便學習一下……」
「學習什麼……」不待他說完,沈元智已咆得天雷地動。「‘醉紅樓’什麼能讓她學……」天呀,如果讓郡南王知道,他的小王妃跑到妓院來,他們這幾個師父的面子往哪擺?
陸丹風對那個穿腦魔音是摀住耳朵地響應大喊︰「雪兒說要來這學習怎麼糟蹋男人、要男人好看,回去要整套用在王爺身上,你听清楚了沒……」最後他干脆閉眼用足了功力,吼得整座「醉紅樓」都在聲量回蕩中。
片刻,當他睜開眼放開耳朵時,才發現星空燦爛依舊,四周卻靜到幾乎無聲,眾人一雙雙晶亮的眼全投在他身上,像全呆住了!
「看來大家好象听得太清楚了!」他柔柔鼻子道。
沈元智馬上跳起腳來,朝眾人大喊下令︰「叫撤走的官兵全部回來,把‘醉紅樓’給我封鎖得滴水不漏,給我把小王妃找出來,快……一定要趕在王爺來到以前把人找到……」
看著再度四散搜人的官兵和全身緊繃的沈元智,陸丹風很好心地拍拍老二的肩道︰「二哥,你年紀也不小了,別動不動就惱成這樣,小心血管爆。」
「你……」驀然回頭瞪來的沈元智,面對老四這個和徒兒像一對寶的惹禍精,他一張臉已氣到顫抖。
「哇,二哥,看你臉色都脹成豬肝色了,快,快,深呼吸一下,你沒忘了‘瞬間消氣法吧’。」陸丹風趕忙拍著二哥的背,替他順順氣,還很好心地替二哥出頭數落徒兒。「我就知道雪兒這兒徒兒只會氣死她的師父們,等逮到的時候,四弟一定替二哥你好好教訓她一頓!」
看著眼前這風蚤老四,安慰自家兄弟之余,還不忘用他那儒雅俊美的面龐綻開一個自認相當有感情又符合燦爛的笑容。沈元智深深悲嘆,想當年眾家兄弟義結金蘭時,干麼說一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保得老四妥妥當當,害得自己時有活活氣爆之嫌,這時見到肇事者又是那咧嘴一笑……
「二哥……」這下陸丹風可是不得了地大叫。「你的臉翻成紫色了,趕快運氣鎮下心來,不然你要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