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的小徑,宮千雪支著下巴和黑虎神犬坐在石階上。
「將軍,听五師父說你真的是從蘇州龍君行的家里被帶回來的,看來,那個時候婷姐沒有騙我耶!」她拍拍身旁的黑虎神犬縹騎將軍,想到在揚州時,自己非但不相信柳少婷,還耍了她一手,此時想來不禁也感到有些內疚。
「听說婷姐為了怕我被王爺懲罰,還要龍君行來說情。」而少年欽差龍君行真的也應了愛妻之要求,上郡南王府拜訪了龍九天。
「看來在智慧方面,‘頑皮美嬌娘’是輸了‘惡魔小王妃’;但是在良心方面,‘頑皮美嬌娘’是善良多了。」她自語地道。雖是贊美別人,但她也從不虧待自己。
「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沒被嚴厲懲罰!」千雪自容百曉那兒得知這件消息後,總是如此想著。
從小龍九天的淡漠和難以親近,曾讓她不惜以犯錯、頂撞,而吃上嚴責重罰來吸引他的注意,如今……
她自嘲地一笑,站起來信步走進花叢中,落寞地低語︰「我看他根本也不想再管我,不再拿我當回事了,否則郡南王真要懲罰一個人,又有誰勸阻得了!」
傳言中的龍九天冷靜沉穩,行事作風有其殘忍之處。未見過他的人總將他想象成龍君行那般嚴肅正經的模樣,事實上龍九天的「凶」不屬于外型上的,平時的他看來懶洋洋的帶著不羈的瀟灑,神色間也總是帶著漫不經心的輕狂。深沉地看著對方,讓望著他的人,不自主地感到一股驚然的懼意,陰沉到令人心驚膽顫!
而郡南王府上下皆對龍九天又懼又畏,因為他們的主人從不對屬下或僕人大怒叱罵,也絕不嚴格約束下屬該如何,但是府中每個人都知道,郡南王府的紀律規則就是兩條——「忠心、服從」。只要做好這兩條紀律的本分,那每個人會覺得府里像天堂,若是犯了錯,龍九天那鐵腕般的嚴責厲罰,也無人敢領教得起。
就在千雪無趣地踱著步時,黑虎神犬突然叫了起來,她正要轉頭看時,一道疾速撲來的影子刷過她的面頰,飛到前方的樹聲上。
「‘球球’,快回來,呀,小王妃——」兩名正當妙齡的藍衣和綠衣婢女,手提著籠子隨後追趕,看到千雪趕緊跑過去。
「青青、雙雙,這小家伙從哪兒來的?」千雪指著樹上那毛茸茸的飛鼠問道。這兩個俏婢女是她的貼身丫環,怎地她從沒見這兩人養過這小東西。
「小王妃,這是孟大人的千金養的,前幾口小家伙像是病了,送來給五上人看看,沒想到這幾日小家伙精神來了就這麼作怪,剛剛要喂它時,一不小心讓它給跑了,都是雙雙啦,沒顧好!」綠衣婢女青青,責怪地看向藍衣婢女雙雙。
「還說我,早跟你說別把它捉出來喂,現在給跑了,好看了吧!」雙雙也不甘示弱地說。
「還說,要不是——」
「好啦!」千雪打斷正要開口反駁的雙雙,受不了地推開爭論不休的二人道︰「你們兩個檢討一下吧,年紀都比我大,還這麼會吵,真是沒規矩!」她雖才十一歲,好歹也是主人,責備個兩句,立點威嚴是必要的。
誰知道兩個婢女听了後,竟靠在一起竊竊私語地瞄向她道;「當然了,誰敢跟小王妃吵,听說連四上人都被罵著跑,瞧瞧我們的主人也不是多溫柔,還怪旁邊的人!」
「對嘛,還說我們沒規矩,也不想前一陣子是誰翹出王府去當江湖流浪兒,明明上梁不正下梁歪,而且又不是她要去捉‘球球’,當然可以說風涼話!」
面對宮千雪的指責,青青和雙雙人倒是滿有志一同地將矛頭指向眼前這個身高只到她們胸口的小王妃。這兩個俏婢女向來不和,但是對于調侃她們的主人卻是很合作!
「很好,你們繼續說吧,我本來還想幫忙捉那團毛球,既然你們這樣說的話,那就好自為之了!」千雪說完背過身,作勢要帶著黑虎神犬走開。
「王妃、英明的王妃娘娘,能有你的幫助是我們今生修來的福分,青青真是求之尚且不得!」
「對呀,自從奴婢進府後,如今能得王妃的幫助,真是此生吾願已足矣。」
青青、雙雙在千雪身旁,左右各站一邊,拉著她們的主人,極盡餡媚之能事。因小王妃輕功造詣高明,再加上黑虎神犬追蹤能力一流,能有主人和黑虎神犬的幫助。還怕擒不住天上飛的那只小家伙!
「可是……」千雪看似猶疑地道。「我最討厭人家跟我講話時,目光比我高,這樣要本王妃怎麼明白對方的誠心!」說完,她蓄意地瞄了左右一眼。
「當然、當然,我們向來最喜歡‘仰’慕主人。」青青和雙雙馬上將身形降低一點,仰看著她,表現出最大的誠心。
就在千雪得意洋洋時,雙雙突然哇的一聲站了起來。
被她那突來之舉嚇了一跳的千雪,拍著胸口努努嘴道︰「喂,姓李名雙雙的姑娘,你這種‘誠心’是很難上達天听的」「不是呀,球球不見了!」她指著前方。
眾人回頭看到前方的樹枝上已無小飛鼠歇息的蹤影。
「這怎麼半?」兩個婢女一求救的眼光看著宮千雪。
「哼!」千雪昂揚地一甩衣袖背著手道。「放心吧,等著看本王妃將那四毛球手到擒來!」說完,她驕傲地轉身就走,黑虎神犬也跟著,千雪卻示意它留在原地。「將軍,那是天上飛的,你去也沒用,乖乖留在這兒看我大展身手。」說完她展開輕功,掠身而去。
樹林里,陽光垂格的枝葉間,千雪嬌小的身影,翩翩如蝶般的御風穿她仔細地追尋小飛鼠的蹤跡,沒多久就發現了球球那躍飛的身形,連忙急起直追。
結果前方的小家伙縱身一躍飛進了一扇開啟的窗戶,待千雪接近看清後,不禁楞在原地,「凌宵院」!這是龍九天所居的院落,而且小家伙跳進去的方向赫然是龍九天的書房!
要不要進去呢?待在樹上的于雪可猶豫了,龍九天的書房向來是郡南王府中的禁地,連金牌五御史也很少進出。而且自從前幾天發生在無峋亭的事後,千雪也幾乎主動避開龍九天。一想到那令人心有余悸的回憶,她馬上轉身要打退堂鼓;卻又不甘心地想到,自己如果空手而回,青青和雙雙那兩個臭丫頭,可不曉得會怎麼笑她.反正現在書房好像沒人,只是進去將團毛球捉了就走,應該沒關系吧!想到此.她不再考慮地由窗戶掠講書房中。
一進到那偌大無聲的書房中,千雪連呼吸都像暫停般。小時候龍九天曾帶她來過幾次,但都待不久,如今是她第一次自己溜進來。
她那雙聰慧的大眼骨碌得溜轉,寧謐的書房靜得讓人感到一股深沉的剛氣,微風由窗口拂過時,卻又擾亂了這股嚴肅,反而帶著淡淡的飄忽氣息這種感覺就如龍九天那莫側難解的個性,連書房的氣息都跟主人這麼象,可真叫房中的人兒膽戰心驚。她小心翼翼翼翼地在書房里找那小家伙。
「毛球,喂,毛球在哪兒呀?不在的話,也給我個暗示,喂,毛球!」她掩著嘴輕喚。待她從外廳往內屋找去時,才想起小飛鼠好像不叫毛球。
于是往內屋找去時,她改口了。「球球,是不是叫球球呀,到底在哪兒,快點出來呀!」當她一走進內屋時,就見到前方那張大書桌上,她要找的目標正咬著桌上的東西玩。「好家伙!」千雪氣勢洶洶地挽起衣袖,沖過去想捉住它。
可惜靈敏的球球已感到不對的氣氛,待捉它的手一到,那小小的身形已躍起,撞翻書桌上的東西,往另一方飛去!
而宮千雪呢,則猛拍胸口,一副嚇到又松口氣的模樣。
「還好、還好,沒撞破什麼東西,不然……」她娥眉涌怒地瞄向罪魁禍首。「要真出了什麼事,管你是誰養的,到時看我不把你剝皮剝肉,做成鼠肉餡包!」
一旁的球球嘴中咬著東西,眨著亮亮的眼直瞅著她,圓滾滾的眼珠看來可愛又狡黠,毫不知瞪它的人,心中已想象各種對于老鼠的酷刑。
千雪看著這個家伙心中暗忖︰「死毛球,必須一舉成擒才行,否則對書房造成更大損害的話,要旁人相信沒人來過書房,根本是講鬧鬼比較快!」
就在她這麼想著時,棲息在書架上的球球已蠢蠢欲動,待它一躍而起時,千雪更快地撲上去,于是,嘩啦一聲,她捉到那作怪的家伙,也將書架上的東西撞落!
「看你往哪兒跑,死家伙、臭家伙!」她緊捉住掙扎不已的球球,用力地敲著它的頭,這時她看清楚球球嘴上咬著一塊玉佩似的東西。「放開,不然我扁你喔!」她伸手要拿,小家伙卻咬著不放,令她不悅地對著一只小飛鼠放話。
球球還是緊咬不放,千雪毫不留情地伸手連彈它好幾下鼻子,彈得它吱吱叫的放開嘴中咬的東西,她接住後,朝手上的家伙威脅道︰「給我好好待著,再敢亂跑出來,我就將你卷成球踢!」說完,將它揣到懷中,用力地拍兩下示警它別亂動。
將這小家伙放好後,她看著由球球口中拿下的玉佩,龍型圖騰環繞玉身,玉面雕有鳳凰展翅,中心嵌著一顆大圓的火紅寶珠。
「哇,好美又特殊的玉佩幄!」見此王佩神韻非凡,無來由地令千雪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受,就在她要再細看時,卻不小心絆到了腳邊的書,這才正視那被球球和她撞了一地的散亂。
「天呀!我得趕快整理這些東西,不然就完蛋了。」急得她連忙將玉佩擱在桌上,蹲下去整理這些東西時,還不忘火大地再捶懷中的小家伙出氣。
就在她拿起書要放好時,無意中瞥見地上一本因掉落而攤開的書,這本書上所揮毫的字跡無疑是龍九天的手筆,大部分的面積被其他書籍壓住,只能見到文章前後各幾句話寫著——
……誅殺刺客救得一女嬰,身懷火珠龍鳳玉……
見到這幾句話已令于雪愕然,尤其最後一行赫然寫著;……為其命名宮千雪!
為其命名宮千雪,她趕緊放掉手上拿的東西,想撿起那本書看個仔細。
突然一只鐵箍般的手臂由身後擺住她,冷淡的聲音帶著絕對的威嚴傳來。
「這是在做什麼?」
「王爺!」宮千雪大驚地轉過身。面對龍九天那清冷莫測的眼神!
「誰準許你進來這兒?」他看著書房那一地的散亂,皺著眉,輕幽的口吻分不清是喜與怒。
「我……我……」她怞回手,卻被他緊握住。
龍九天雙瞳深遽地看著她,這時見到她頸上的瘀痕印子,不禁目光一柔地想撫向她的頸子,千雪卻嚇一跳地揮開他的手,戒慎地瞪著他。
「你怕我?」見到她懼然的神色,他那向來淡漠內斂的古銅俊顏竟一笑,蹲來與她平視,手指敲敲她的面頰道︰「這可有意思了!」向來好強的她,從來不輕易在他眼前露出畏色。
千雪抿著唇,全身緊繃地看著他,不發一言。她想自己永遠無法了解眼前的人,前幾日明明想要她的命,今日見她擅闖書房,照理化更該大怒的,卻反而感到好玩地看著自己。
龍九天凝視她半晌,末幾,幽然一嘆道;「算了,你出去吧,以後你要來書房先告訴我,別再擅闖書房了,知道嗎?」他起身往書桌走去,未再理會她。
「王爺,我——」她叫住龍九天。
龍九天轉過身,看到她不安地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心中一動,放緩口氣道︰「什麼事?」
見他的和言之色,她鼓起勇氣問︰「火珠龍鳳玉是什麼?它跟我的身世有關嗎?」
龍九天神色沉下,不悅地道︰「你看了我的手札,莫非這就是你潛入書房的目的!」
「不……不是的,我……無意中看到的,也只看到了幾句話,所以我才想問王爺……我的身世……還有我的父母……」看到他眉宇間再次涌出了她所熟悉的疾言厲色,令她咬著唇不自然低垂臻首。
「你沒有父母!」龍九天眸光一凜,冷厲地道。「你注定無父無母,一出生就是孤兒,是本王救了你,給了你這一切,你只要知道這樣就好!」
他的話如鞭子般狠狠怞向宮千雪,尤其那雙看著她的眼,此刻充滿了強烈的輕蔑與仇視,脖子那末褪的瘀痕仿佛又傳來了他扼頸的恨意。
千雪顫著唇,淚落如雨地搖著頭往後退去。「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既然你不喜歡我,當初為什麼要救我,既然救了我,又為何如此對我,從小不論我做什麼,說什麼,都是錯的,你是這麼嫌棄我,何苦還立我為妃,為何不一劍殺了我,為什麼,為什麼呀——」她痛苦地大喊,轉身奔出書房。
書房內的龍九天緊握著拳,抑制自己內心想追出去的沖動,他拼命告訴自己,不能心軟,父債子償沒什麼不對!
千雪不停地往前狂奔,他無情冷酷的話如迎面而來的風般,不停地劃過她的臉、掃過她的耳——
你注定無父無母,一出生就是孤兒——
注定無父無母,一出生就是孤兒!這兩句話如影隨形地在她耳邊,直到她絆到腳下的石頭,跌落地上,想爬起,卻又頹然地趴到地上掩面痛哭。
這時,一個人影走到她身邊,來人一雙健壯手臂將她抱起,摟在懷中安慰她。
「四師父……」她抱住陸丹鳳的頸子,傷心地問著︰「雪兒……是不是……一出生就注定是孤兒,是不是這世上多余的人,是不是……早該死了就好,他就不會這麼討厭我……」
「傻徒兒,你胡說些什麼,至少對為師而言,你可是這世上最重要的寶貝,誰都不可取代的!」陸丹鳳撫著她的頭發,輕聲道。
「可是……可是……」她泣地哽著聲。
「雪兒,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原因,造成一個痛苦的結果。為了這個結果也牽制著很多的人,有很多事不是你所看到的表面,大家雖不告訴你什麼,但內心的痛苦卻不在你之下,四師父只能告訴你,當年為著兄弟的情義,我們五人犧牲你選擇王爺,可是四師父答應你,將來必須面對事情的那一天,不論你想怎麼做,四師父都會幫你!」陸丹風承諾地道。
「我不懂四師父的意思!」這樣的話,已超出她這個年齡的理解。
陸丹風笑了,擦掉她臉上的淚,悠悠地道︰「將來你會懂的,只是當那一天來時,將會是我們五人今生最痛苦的面對!」
晤,陸丹風越說,千雪頭上的問號更多,就在她不解地抓抓臉時,猛然想到球球呢?她嚇得趕緊模模懷中,該不會在剛才傷心地趴到地上時,壓扁了吧!可是懷中卻空無一物,模模衣袖也沒,天呀,那好不容易費盡心力才捉到的小家伙,去哪兒了?
「四師父,你剛剛有沒有看到我身上跑出一團毛球會動的?」
「毛球?」陸丹鳳回想地道。「你剛剛跌倒時,好像有一團黑影很快地竄出來。」
「完了,球球又跑掉了!」她跳下陸丹風懷中。「這下,青青和雙雙那兩個丫頭,一定要笑死我了,你幫我捉球球好不好?」她抓住陸丹風的衣糧、哀求著。因為金牌五御史中,她四師父的輕功最好。
「不行!為師等一下還要去赴美人的約,沒時間捉那團球!」陸丹風毫不考慮地拒絕,順便把徒弟那粘人的小手拿開,再把被她拉皺的衣袖整理一下,這樣等一下見美人才不會有失多情劍客的水準。
「美人比徒弟重要嗎?你剛剛不是說,對你而言,徒弟是這世上最重要的寶貝!」千雪不滿地插腰提醒他。
「傻徒弟,為師對每個女人都這麼講,你多有光彩,能讓多情劍客講出這句話,不是年輕貌美的姑娘還得不到呢!」他拍拍愛徒的頭,耐心地講解。
「那你又說什麼將來必須面對事情的那一天,你一定會幫我的,不用等到將來,你現在就可以幫我了!」她拉住已準備要走的陸丹風。
「唉,都跟你說是將來了,哪還有可能是現在,人的時間觀念要正確,去、去、去,去找那團毛球玩,別來吵為師,搞不好明年就能娶個四師娘回來照顧你。」他敷衍地朝她揮揮手,像在趕討厭的小狗。
「那,四師父,你低下頭來,有件東西讓你去約美人,對方一定很喜歡!」千雪維持著可愛的笑容道。
陸丹鳳一听,果然感興趣地低下頭來,什麼東西真能討美人喜歡?結果當他一低下頭來,于雪那細長的十指,馬上張牙舞爪地往他臉上劃去,陸丹鳳哀叫一聲.那張俊臉瞬間開花。
「就用這張臉去約美人吧,重色輕徒的師父,哼,丑八怪!」千雪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你這惡魔徒弟。你這鬼徒弟,我俊美的臉,我那絕代的神仙風采,毀了、毀了——」沒了傲人的臉,陸丹風尖叫得比女人還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