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老到斜陽西峰那邊照顧草藥,每次總要好幾天,三總管這次來可見不上了。」
來到以前和牟老生活的北峰屋子,四周一片寂靜,小時候和福姥姥一同照顧過她的老廚娘朱嬸,替她點上屋內的燈道。
斜陽西峰種了很多各式奇花異草,是「斜陽古城」的重要之地,大多牟老一人打理,西側偏峰「雙月蘆湖」是這一任城主夫人谷蕙蘭的安葬處,每年清明時節會讓谷家人進西峰祭祀,其他時候西峰是嚴守的禁地。
以袁小倪這種「疑似和凶手有關系」的人不能靠近西峰,因此從以前牟老采藥照顧藥草,她只能待在北峰的小屋內。
十七歲前夕,為檢驗她的武功,奉命和三位樓主出朝嵐古洲,奪取紅、黃兩只天龍,江湖對戰經驗不足的她雖得手紅天龍,卻也中了門毒的險招,據說昏迷了快一個月,需要每天以西峰現采的草藥每二個時辰喂服。
當時為便利照顧,牟老和任老夫人斡旋,才得到任燦玥點頭,安置西峰一角,清醒後,她竟被任為三總管,同時也被命令離開古城,撥給她二十多名少年武護,自居一座廢莊院。
「朱嬸,說好幾次了,別叫三總管,跟以前一樣叫我小倪。」燈一亮,幽暗又寬敞的屋內堆得滿是東西,看得出有人打理,卻依然雜亂。
袁小倪把從山下扛來的上等好酒都放在桌上,牟老就愛喝二杯,而且不是好酒不落喉。
「就讓朱嬸我驕傲的喊你幾聲都不行,真是!」從小看大的娃兒這麼能干,讓照顧過的朱嬸都感到露臉,偏偏這丫頭就是不喜歡幾個看她長大的老下人這麼喚。
「朱嬸可不是我的部下,這稱呼給部下叫著玩就行了,再說這名餃隨時可以被人拿走,叫得響不如叫得實,還是我自己的名字實在點。」無論環境怎麼變,沒人拿得走她的名字。
「知不知道前頭那群人怎麼說你,陰謀者的女兒、小小年紀就會當凶手,難怪被城主廢你一腳,什麼罪有應得、母女一個樣,母親會勾人,女兒也好不到哪去,幸好女兒得到報應沒得到母親的姿色,否則也是狐媚害人!」朱嬸忿忿說著這幾年听到的傳言。
「還說什麼你在古城外的私生活不檢點,因為沒人喜歡,所以倒貼了很多男人!」
「嘖嘖,把我傳得太有出息了!」看來她得再努力點才能達到傳言境界,以免害得一堆人說謊。
「還開玩笑,明明這件事和你們母女倆無關,還要被人傳得那麼難听。」
福姥姥死後,可憐的丫頭被城主廢了一腳,一路艱辛才能站起來,古城內一堆人沒搞清事實就造謠,她說破嘴還被人冷譏。
「胡說八道已經夠過分了,還造謠到你和男人不清不楚,壞你名節!」
「別氣、別氣,朱嬸和其他的老叔伯們了解我根本不可能干下那些豐功偉業就行了。」看到朱嬸臉色氣到漲成豬肝色,袁小倪馬上拍拍老大娘的背,要她順氣。
在「斜陽古城」也就這幾個和母親有交情的老下人照顧著她,讓她在艱困的童年中有著溫暖支撐。
「別成天一身粗布灰衣,頭發隨便扎,打理一下自己,就算沒灩娘美,好好妝扮一下,應該……」
朱嬸撥開她參差不齊散披的亂發,看到那右額青一塊,左額腫一包,鼻頭還有上藥的傷痕未消,舊傷好了,印子還沒褪,新傷又添上,總是青紫交疊,幾乎很少看到她干干淨淨的臉。
上回還頂著一臉傷進城,右頰擦傷一大片,另一邊腫起,臉上常擦著藥,那模樣,要昧著良心說能看,朱嬸怕死後會被拔舌頭。
「算了,容貌不是最重要的,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怎麼了?」怎麼忽然跳開話了,袁小倪模著臉頰把頭發撥好一點。「我的臉好好打扮一下會怎麼樣?」
「你看你,到外邊學得這麼虛榮了,只關心外表是不好的。」
「喔!」
「話說回來,你的地位都比那些人高了,該好好乘機教訓他們才是。」
「教訓?」唉,活在現實中的分寸她可有經驗。「當一個人的貴重輕賤,掌握在給我這個環境的人手中,我的聲音都只是殘喘,講出的話能有多少分量,只在他的決定,人言再可畏,都不如城主一聲輕咳,足以讓人戰戰兢兢。」
「老大娘我說不過你,熬了些雞湯給你,放到你的屋子去了,還準備了些好東西在你的屋內,記得帶下山,听說你在外邊生活得很刻苦,大總管撥給你那座小莊院的月俸沒多少呀!」
「沒的事,大總管在這方面很公平。」給莊院月俸不多,糧倒給不少。「怎麼這回又有好東西?」
每年三大節日和每半年必有一次,古城三位總管和城主的會議,她固定在那些時間回古城,但這次可是臨時被召回古城,朱嬸怎麼會在短時間內又有這些東西給她?
朱嬸給的「好東西」可不是一般的好東西,一些上等藥材不說,還有雪蛤、燕窩、名貴老參,連珍珠粉也備給她,這些養顏聖品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奢侈。
「就、就老夫人,三不五時總會賞我們這幾個在古城待很久的老下人,我老皮、老肉了,不用喝什麼雪蛤、燕窩養顏,還擦什麼珍珠粉,老大娘我沒兒沒女的,當然是留著給你。」
「但是上次那些珍珠粉,光模著都模得出是品質絕佳的珍珠去磨的,老夫人真舍得。」
「對、對呀!老夫人對我們這些三十多年的老下人一向這麼大方。」朱嬸認真叮嚀。「一定要好好吃那些養顏的,把自己照顧得……能看一點。」至少臉干淨些,別老頂著大小傷。
「現在不好看嗎?是哪里怎麼了?」袁小倪趕忙又模著臉頰,上次的印子雖然還沒褪去,但應該好多了。
「又來了、又來了,就跟你說不要這麼虛榮重外表。」
「對呀,不要這麼重外表,那是沒用的。」袁小倪放下手,怎麼今晚一直在講臉,但是臉模起來應該還算滑女敕的。
「知道就好了,記得要喝那些雪蛤、燕窩,讓自己不要這麼難看。」
「不要這麼難看!真的很難看嗎?」才要再模臉頰,又看到朱嬸的眼光,她再次放下手。「對不起,我太虛榮了。」
「好了、好了,我還要去前頭忙呢。」朱嬸一副還有事,不多說了。「明早出城前,別忘了跟你娘和福姥上個香。」
「我會的,謝謝朱嬸替我打掃那棟小屋。」
「跟我客氣什麼。」朱嬸拍拍她的手後離去。
二年多前,被命令離開古城時,她以為和娘與福姥所居的小屋大概不保,沒想到任燦玥讓那棟小屋留下,娘和福姥的骨灰甕安置在小屋後,每當她到古城,小屋成了她的落腳處。
她曾想將娘和福姥的骨灰甕帶出古城,在外邊另覓地方安置,一盡人子之道,沒想到她要離開古城前,被召喚到任燦玥的書房。
「把你的能力好好發揮,古城栽培你這麼多年,就要得回相同的代價,記住,古城安然,這兒就會是你母親和福姥的安樂地。」
這時她才清楚,親人的骨灰甕也是任燦玥握在手中整治她的籌碼。
「還有,離開古城,粗麻布衣是唯一符合你身份的衣物。」
對方伸手抬起她的下顎,端詳她的神態很特別,爍亮又專注,專注到像要從她眼中挖掘什麼,讓袁小倪不自覺的垂眸,任燦玥卻握緊她的下顎,逼她迎視。
「珠玉寶飾只要上你的身,你身上看到幾件,身邊就會消失幾個人。」
他的話是警告更是威脅,雖放她出古城,但一切還是掌握在他手中。
「真有那麼一天,小倪會謹記擬張親疏名單,方便城主下手。」
她努力平靜回應,不知自己的眼到底透露了什麼,只見眼前的人忽然面色一沉,放開她的下顎。
「三總管,記住本城主給你的一切和限制,一旦忘了,失去的,任你如何哭喊,也抓不回來。」
袁小倪提著燈火來到屋後,屋後是另一個不亞于屋前的空間,知道牟老除了是武學痴,更熱愛鑽研醫術,因此老城主給的居住環境不但依山傍水,連屋子內外都很寬敞。
站在一張布滿斑駁黑點的桌子旁,桌下還有一張只到膝蓋的矮桌子,矮桌上有幾只木碗。
「就知道牟老頭嘴硬心軟,連這些都還留著。」袁小倪回憶的模著這張小矮桌。「難怪每次來看老頭,都不讓我到屋後,原來想隱藏老男人的溫情。」
竟然會在她離開古城後,又把這矮桌拿出來,擺明是想念她嘛,何必每次都嘴硬說一點都不想她,叫她少回古城。
「只有狗才會趴在地上吃東西,我只教人不教狗。」嚴厲的聲音,毫無情分可言。「不站起來,你就等著餓死吧!」
當年在牟老力保下,腳筋剛斷的她,失親又重創的身軀,高燒幾天幾夜,渾身癱軟,情況一度嚴重到朱嬸這幾個來幫忙看顧她的老下人們都憂心的認為她撐不過去。
最後還是在牟老的救治中活下來,腳筋雖接不了太完整,卻也恢復到牟老所能醫治的極限。
清醒後才是她艱苦的漫長路,斷筋的腳初時劇痛到讓她不敢站起,幾乎可算失去一腳功能的她,更無法平衡身軀立起的感覺,總是跌倒,撞得自己更痛,牟老絕不出手幫忙,也不準其他老下人幫她!
她怕了這種痛,到最後,站這個動作她連試都不敢試,只敢坐或趴伏在地上,下床干脆也用爬的,連吃飯她都想放到地上吃,被牟老氣到把她的食物全踢翻,大罵她侮辱先人血統,不準她吃,除非她站起來,坐到桌邊吃!
最後強撐巨痛站起,跌撞出更多的傷,幾次之後,雖然還無法好好坐著,卻再也不怕站起,只是坐著用飯還是痛得無法撐久,這時她看到桌邊多了一張矮桌,那段時間,牟老頭坐大桌,她拖著傷腳在旁邊的小桌吃。
牟老是個嚴師,訓練她適應自己的殘足,還有教導她武學,嚴苛又不愛說話,會有大反應只有她完成他設定的目標時會激動的抱住她,接著老淚縱橫,大哭喊著「師父,放子一定照顧好您老人家這唯一血脈,師妹……你可以安心了……嗚嗚嗚……」
牟老只是中壯年,那張臉卻生得比真實年齡還老邁,老男人真性情一來,哭號完就是喝酒!
剛開始她想盡徒弟的安慰,但牟老勃然大怒,斥令她不準喊他師父,或任何敬他為師的舉動,否則會害他成了大逆不道的人,最後袁小倪只能陪著他喝酒,因此從小被鍛練出好酒量。
入夜的秋涼在山上更重,袁小倪干脆取上一壺酒,躍上屋頂,看著天上弦月,一效古人邀月共飲,遠跳前方古城內,壯闊的屋宅樓宇被圍繞其中,一座最為威嚴偌大的宅院還燈火通明,可想而知那是誰的所居。
她仰首感受帶了微寒的涼風,讓風洗去一身的疲憊,被風撤底拂揚開的發,是一張完整露出的清秀容顏,雙目一斂白日的散漫,幽凝秋夜。
她和娘有三個承諾,其中一個承諾終將到來,想到此,袁小倪忍不住笑,笑得苦也笑得悵然,感到雙眼泛出的酸意,不禁深深吸口氣,抑回一切的情緒,望著天際弦月。
她,沒有眼淚,因為還不到她流淚的時候,仰首再入口的酒,已百般滋味。
「夜風離魅殺了門毒中的副手毒荊棘,此人身中十多劍,由現場看來,毒荊棘連回手之機都無,褐、灰兩只天龍已落入夜風離魅手中。」言常陵將各地傳回的消息攤開給任燦玥過目。
「能讓陰殘的門毒副手無還手之機,夜風離魅的劍術果然不容小覷。」任燦玥思忖。「靈穹劍舞、犀蒼雲逸、化雨納氣引濤鋒,都是雲濤劍仙的成名劍法,此人定是雲濤劍仙傳人了。」
近幾年專奪「雲濤劍仙」寶物的夜風離魅,身份、來歷和「雲濤劍仙」流傳在江湖的寶物一樣吸引人,因為對方能使出「雲濤劍仙」的劍招,一個超過一甲子前的江湖神話。
「雲濤劍仙退隱後收過三個徒弟,據傳最後三個徒弟都被他趕走,依時間和年歲推算,夜風離魅如果不是雲濤劍仙後來的傳人,就是其他徒弟的後人。」
「夜風離魅」雖戴著鐵面具,但從外在的身形和動作推斷,對方應非老邁之人,那三個徒弟按年歲,也該年近半百。
「當年曾太爺爺以任家劍法對戰雲濤劍仙,一招之誤敗于他手,雲濤劍仙有後人,那麼我將討回任家劍法的顏面。」
雲濤劍仙,天縱的劍術奇才,成名極早,任家先人對戰才二十多歲的少年劍客,連續二天的對戰,最後一招落敗,此事傳遍江湖。
「斜陽古城」之主竟輸給初出茅廬的少年,此事讓任燦玥的先人感到羞辱,最後抑郁而終!
「想為先人報仇雪恥?」
「這種無聊的情躁我沒興趣,純粹想挑戰贏的感覺。」
「若敗呢?」
任燦玥看著直言又大膽的屬下,放在桌上的手閑散的點著桌面。
「當我贏時,就是寬大為懷的正道中人;當我敗時,殘忍、暴戾的黑道手段,會替古城重新揚名!」因為他一定會殺了敗他的人!
言常陵以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臉道︰「那麼真有對戰的一天,我得想辦法讓你贏,我的志向是正道中人。」
「正道是被找麻煩,黑道是專找人麻煩,你這個志向,沒有未來呀!」
「我只需要志向、目標,其他不重要。」
「你的無趣,多年不變。」他品飲婢女剛送上的酒,蹙眉問︰「這是……哪里的酒?」濃醇味沉,是好酒,但不屬于古城。
「白日三總管帶來的女兒紅,這壇女兒紅是晶餒軒所出,據說不外賣,想來是三總管的好友所給。」
「品餒軒的好友,向憐憐嗎?」任燦玥記得這位衣著美艷的富家千金,與古城有生意往來,但此女對任家似乎不具好感。
「這酒獨特,帶它們上古城的人更是獨特。」言常陵道︰「三總管不只武學天賦不俗,這幾年益發機伶的處事手腕也頗令人刮目相看。」
一般人豈能在短短幾年領略上乘刀法,名震江湖高手,連身手輕功都敏捷得讓人幾乎看不出她一腳殘疾!
「她是袁灩娘教導出來的,以其母的能力,面對環境,總有過人的地方。」任燦玥淺啜一口酒道︰「牟老當年力保她,以牟老的眼光和能力,也該訓練出一名高手。」
「牟老熱中武學卻不會武,真是個奇人。」
當初老城主因內傷難愈,無法更進一步指點二個兒子的劍法,因緣際會救了江湖奇人牟放子,這個奇人對武的痴是出名的愛鑽研。
對方乍見任燦玥,當下驚艷于他不凡的武學資質,就像看到好酒的酒徒,對各家武學鑽研,又愛追求獨特武招的牟放子,任家劍法在他鑽研下,也在任燦玥身上青出于藍。
「牟老說過,袁小倪是他晚年最驕傲的成就。」任燦玥眸瞳轉沉,想起當年牟放子曾對他說過的話。
「城主當真不知此女的天賦嗎?還是怕此女得天之厚的武格,未來成就將在您之上?」
「以牟老的能力,幾年內訓練成一名高手不難,但既是牟老晚年最驕傲的成就,就不該只是一名高手。」言常陵也思付。「袁小倪的刀法目前看來就是個高手,偶爾給人一種尚缺根基和經驗的感覺,倒還看不出讓牟老親下此言的獨特。」
「看來若不是牟老夸大,就是我們的袁三總管隱藏實力了,該找個機會試試。」
「這是武者被激出的挑戰心,還是延續對袁灩娘母女的報復?」
對言常陵直言的詢問,任燦玥並不惱,只是問︰「大總管今夜似乎對三總管的談興很高?」
「或許這對母女性格上的對比更令人感興趣,袁灩娘冷靜、聰慧、手腕高,絕不自降身段;但是袁小倪,面對逆境就像一顆被磨亮的寶石,那雙堅毅的眼神沒有變過,縱然反擊卻又聰明的知道何時以退為進,只為事情圓滿。」
「如此贊賞,大總管想說什麼?」
「朝嵐古洲內有七門樓主已夠應付,袁小倪如此良才,該讓她接受更重要的任務,適才適用。」
袁小倪雖被任燦玥以三總管之名重用,卻只限于「朝嵐古洲」內,沒他親口允許,袁小倪不得出朝嵐古洲。
「適才適用?」
「東方據點需要一個能與月泉門周旋的人,袁小倪很適合。」言常陵進一步道︰「月泉門與我斜陽古城五十年來的恩怨始終緊張,此事若能有人周旋破冰,月泉門擅于輕功、煉丹和機關排設,對東南外海的了解也因地勢而能明確掌握東鋸島的情況,如能恢復舊昔情誼,互以長才支援,對付三門邪教,是有利的盟邦。」
五十年前,「月泉門」與「斜陽古城」兩者皆是各踞一方的武林大豪,各擁獨門奇能,雙方交情熱絡,常以專才交流互援。
當時,位在東南外海的東鋸島上,「三門邪教」才剛成形,履履入侵東方和東南陸地各處,掠奪富戶、殘殺百姓、奸殺婦孺,朝廷雖派人圍剿,卻礙于此島特殊的地理環境和島上魔、奇、毒三門,各出詭異的高手,因此請東方最大的武林派門「月泉門」相助。
月泉門的機關雖有助益,戰術上卻少了能「強攻」的主力,因此求助于斜陽古城,希望能借助古城的劍陣長才,一一舉破此邪教。
但當時的前老城主與雲濤劍仙比試落敗,積郁成疾,因此宣告古城封閉三年,不再理會任何江湖事,此役也讓月泉門死傷頗重,雙方的交情也因而轉為疏淡。
之後,東鋸島上的「三門邪教」益漸壯大,這之中,朝廷雖再派兵圍剿,此島在海上的詭譎地勢,和島內藏身無數的奇能高手,始終難以成功。
「三門邪教」也開始對幾個大門大派攻擊,搶奪各門各派的武功秘笈和寶物,一些教派的鎮教之寶全被掠奪,各個教派死傷無數,最後整個江湖和延海村鎮都籠罩在「三門邪教」肆虐的陰影下!
當年,任燦玥的父親半路遇上門魔、門毒聯手設計,中招也中毒,急需救助的丹藥,此藥唯有月泉門才有,當時的月泉門主不計前人之怨,贈藥給前來求助的古城武護,沒想到一群武護死于半途!
最後,久等不到藥物的斜陽古城派人前往了解,發現門下武護死于東方地界內,帶頭的心層武護未細察下,一怒帶人沖進月泉門最近的分舵開殺,兩方死傷慘重,也讓雙方種下難解的仇恨!
之後得知是中了門魔的陰謀挑撥,但仇恨已種下,從此「月泉門」不再和「斜陽古城」有任何互動,更嚴禁古城之人再上月泉門,甚至視古城之人與「三門邪教」無異,一入東方地界,都是必鏟除的故人!
「當年老城主如能及時服下藥物,或許不會烙下久治難愈的沉痾。」之後遇上袁灩娘,雖以劍氣療傷之法穩住傷勢,終究難挽已扎根的內傷,月泉門若堅持敵對,我也不會客氣,如今斜陽古城有牟老,對抗門毒的毒術,牟老鑽研的醫術辦得到。」
「月泉門是最早和三門邪教對上,又精于煉丹、藥理,對戰三門邪教一路至今的經驗,都會是很好的助益,能恢復交情是最好的。」言常陵務實道︰「月泉門這幾年都由少門主主導要事,再幾年,老門主可能就會交棒給兒子了。」
新人較無前人的心頭陰影,想法也較無包袱,或許可以試著互動。
「少門主……沈雲希。」早年有過一面的粗淺印象,對方當年還是不滿十歲的小男孩。
「沈雲希內斂冷靜,遇事沉穩不躁進,袁小倪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進退又不失分寸,最適合與沈雲希這樣的人周旋。」
「你的建議我從來沒拒絕,但任何建議和舉薦不包含袁小倪,我說過,她不能離開朝嵐古洲。」
「栽培了一個高手,應變和能力都屬一流,卻只打算閑置來看門。」
「提拔她、造就她,只是一個游戲。」
「在我看來,她已成了你唯一會專注的存在,只要她一出現,你的眼就只看到她的存在,心也只跟著她的反應而動。」
「你話中有話?」
「任你、我都看得出,這幾年的袁小倪是個讓人難以忽視的存在,最引人的是從內而透出的堅毅性格。」
「引人?難道……她吸引了你言常陵?」任燦玥雙瞳眯凜起。
「不如說她更吸引城主你,你看待她的眼神太復雜。」言常陵不給情面的直切要點。「我以為游戲該是閑暇而為,但是曾幾何時折磨一個女子成了你古城城主心中最看重的事。」
「你今晚的廢話太多了!」任燦玥不想再談。「韓水有消息嗎?」
言常陵搖頭。「韓水雖幫古城代理東方分堂的事,本身卻行蹤難定,除非下三道催召令,幾天之內他必得趕回古城。」
七門樓主的子女雖屬于古城中人,卻大多各有發展,但古城有任何事,一下召令必都得回來。
韓水雖是韓樓主的兒子,也名為堂主,幫古城處理各種事情,本身卻屬于游俠散仙,行走于江湖各處,收集各種江湖消息回傳古城。
東方因為有「月泉門」的關系,主事者應變之道和武功都要有一定的實力,韓水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不用,此事……不急。」任燦玥靠回大椅,支著顱側,閉眸在自己的思緒中。
夜更深沉,偶听得外邊秋夜的風聲回嘯,桌案上的燭火,幽幽晃亮。
任燦玥怞出一封信件,每年不曾間斷的,必傳回的一則訊息。
一門東方大戶透過各種方式,尋找失散多年的親人,當年八歲的小女孩,肩上有三個朱砂紅點,身上有一塊冰種雕成的臍帶玉佩,被一名少婦帶走後,下落不明。
對方只自稱東方大戶,在東、西、南、北各地、各村鎮,透過有力人脈,撒下無數人力與金錢,從其所動用的人脈與財力看來,背景來頭應該不小,可能怕一旦暴露身份,仇家或對手會危害到尋找的親人,才會以此隱藏方式低調尋人。
此後每年都會有一份這則尋人函件,顯示這個東方大戶年年都在尋找這名失蹤的親人,由于對方動用的人脈方式獨特,非一般大戶,再加上探听到被帶走的小女孩最後曾出現在「朝嵐古洲」,因此這份尋人告示也年年放在屬于東方消息中被送至古城。
八歲的小女孩、冰種雕成的臍帶玉佩、肩上三個朱砂紅點……
「請……請城主……讓小倪留下,我……沒有……親人了。」
當年那捂著斷足腳筋,躺在血汩中的小小身軀,從咬緊的唇瓣說出,像是在忍耐痛苦,也像在心中斷絕了什麼。
「你這一輩子就在朝嵐古洲,年年到蘭蘭墳前上那炷懺悔、告罪的香,這是你至今都無法說出凶手的代價。」
當年究竟誰拿那碗粥給她,讓她拿給谷蕙蘭?據牟老所言,太大的驚嚇讓袁小倪至今無法回想起,但從她後來的眼中,他看得清楚,她沒忘,只是不願說出。
任燦玥將此信函卷起放到火燭上,看著紙卷燃起,將這份每年都會來到他手中的尋覓信函燒毀。
「在你選擇遺忘凶手之後,也遺忘……十七歲前夕,斜陽西峰發生的事!」說著這意味深長的話,任燦玥的眼透著難解的沉郁。
斜陽峰上,晨曦破曉時,難得一身端雅衣裙的女子抱著一束鮮花,來到一處高地勢的小溪。
「蘭姐姐,這是斜陽奇峰谷那一帶的花,以前你最喜歡那邊秋意濃時所開的花,每年我入古城時機總不對,今次能來,正逢這季節的花,希望它能流過雙月蘆湖。」
將手中的花一一放入溪流中,清晨的風帶著涼寒,也透著清新,她享受這樣潔淨的晨光。
幾步外的大樹林內,一道修挺的身形從山林小徑漫步而來,看到前方那飄流于水中的花,來人撿起幾株,隨即看到那沐浴晨曦中的人。
素雅的面容不再刻意亂發狼狽的模樣,僅以一根發釵梳挽整齊的長發,淡紫與白色的衣裙簡單而純淨,不帶任何驚艷的容姿,卻讓人難以移開視線,晨光微微染上雙頰,透出那淡淡的月兌俗。
小溪旁,無數鳥兒嬉戲啄食,大樹上的松鼠也蹦跳出,從樹干上爬下,清晨,平凡的萬物百態卻讓她露出微笑,認真的看著清晨出沒的小動物游戲般的覓食。
沒有平時那份散漫、嬉鬧,她靜靜不語的幽立,寧謐的仿佛與破曉的晨曦融為一體。
暗處的人也凝怔長立。
片刻後,她抬頭看了看漸強的陽光,閉了閉眸,再睜開的眼,先是一絲陰暗,繼而換上游戲似的眼神,再次回到屬于袁小倪該有的氣態,不起眼、吊兒郎當、不經心的散漫,慢慢拖著殘疾的一足離去。
拖著腳步的背影讓立于陰影中的人瞬間有種刺眼的煩躁,緊緊握住手中的花,花碎了也沒松手,像想握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