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裕承雕像似地定在原地,腦子一時之間還沒法子消化她所拋出來的訊息。
「你要分手?」他重復了一次,表情木然地看著她。
「為什麼要訝異?你遲早要結婚,我們之間總要結束的。」易青青微聲說道,忍住一個冷顫。
「那不盡然。」他的拳頭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猙獰攀結著。
「難道你要我當你的情婦?」她搖著頭,心被凍成了冰。
白裕承沒接話,卻也沒否認。
「白裕承。」易青青傾身向前,望著他的眼,認真地低語道︰「我愛你。」
白裕承身子重重一震,完全沒法子移開視線。
「因為愛你,所以這一年來,我願意無怨無悔,甚至不敢妄想未來地陪在你身邊,當個隱形情人。只是,這段日子來,我開始懂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想要的感情,你永遠都不會給我。我不要再妄想你會因為什麼日久生情而愛上我,我已經三十歲了,應該好好的去過自己的生活。」
易青青娓娓道來心情,淚水早已不請自來地在眼眶里打轉著,但她挺直了背脊,不許自己出現任何軟弱姿態。
白裕承整個心窩里燒起一把火,五髒六腑都被燒熱了,可他的手心發冷。
「你下午打電話給我,就是為了要分手?」白裕承覺得自己在耳鳴,否則「分手」二字,怎麼會在腦里轟轟轟地響個不停。
「對,我要分手。」她重復了一遍,覺得嘴里都是苦的。
而孩子的事,就當成是這段關系所留下的一份秘密禮物吧。
白裕承瞪著她堅定水眸,他用力握緊拳頭,因為它們正不自覺地顫抖著。
他在害怕!
就像當初父母自殺後,他被送到育幼院時一樣地心慌無助,一樣地不知所措。
該死的!他怎麼會允許自己再去依賴一個人呢?當他被親戚當成皮球踢來踢去時,他不是早已下定決心,再也不讓任何人的離去傷了他嗎?
「你還好嗎?」易青青看著氣息粗重,臉色青白的白裕承,走到他身邊,小手覆在他的手臂上。
「放開!」白裕承揮開她的手,霍然從沙發里起身,黑眸狂亂地璀亮著。「你談分手,究竟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他咄咄逼人地上前,火怒氣息全噴灑到她臉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後退一步,臉色隨之變得蒼白了。
「你還在意我,怎麼可能會有分手的念頭!就算我和成莉萍交往又如何?她不過是一只棋子,我下不下都還是未定數。」白裕承不由分說地握起她的下顎,將她臉頰往上一抬,火眸焚燒著她的眼。
「或者,你的心機遠比我想像的還重。畢竟,以退為進,才是最上等的兵法。」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說……什麼?」她推開他大掌的限制,驚慌到連句子都顫抖了。
白裕承看她慌亂結巴的樣子,知道被分手影響的人,不只是他,心里多少得到了些撫慰。
「我哪里說錯了?你敢說你不想和我結婚嗎?你敢說你這一年來,為我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想要我因為感動,將你放在心里嗎?說分手,難道不是想測試我有多在乎你嗎?」
白裕承每低吼一聲,她便承受不住地顫抖著身子,節節敗退著。直到她的身子貼住了牆壁,無路可退地仰望著他手執著言語冷刀朝她劈來。
「不……不是這樣……」她淚流滿面地喃喃自語著。
白裕承沒心思理會她的脆弱神態,他只知道自己受傷了,甚至喘不過氣來,那他就要傷到她,也和他一樣難受。
「扔下一句分手的話,難道是想要我求你別走嗎?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以為我們在一起一年,就可以自抬身價了嗎?我一通電話,你就眼巴巴地送上門來,你真以為自己有多重要嗎?要不是因為你口風緊,我不用再到外頭找其他女人發泄,我早就……」
白裕承的話嗄然而止,因為那些失去理智的話而震驚了。
他眼神狂亂地看著她,她卻像一座木人似地一動也不動了。
易青青被他的話罵傻了,滿腦子里繞的都是他傷人的句子。她不哭了,因為不想被他說成以眼淚在博取同情。
她揪著眉,只是懷疑自己怎麼有法子站在這里,而不是心痛得死去。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不過只是一個居心叵測的女人哪……」易青青揚起唇角,出人意外地低笑出聲來。
白裕承瞪著她唇邊蒼涼的笑,驀打了個寒顫。他緊握著拳頭,免得自己動手揮給自己一拳。
他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的,他只是被她要分手的事嚇到失去了理智啊……
「愛一個人,當然會想和對方廝守,但是為了愛你,我連想結婚的念頭都要強迫自己斷得一干二淨。我原本只是希望在我提出分手時,你會感到有些不舍的。沒想到,你卻把我想得那麼不堪……」易青青澄淨目光,光束般地射入他的眸里。
白裕承後退一步,害怕自己會沖上前去擁住她,求她別走。
「不要老是把愛字掛在嘴邊,听了讓人惡心。」他強迫自己說道,肩頸如石。
易青青閉上眼,一滴淚水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
那滴淚水子彈般地射入白裕承的心髒,痛得他只能張口,粗喘著氣。
易青青伸手擦去眼淚,朝他走近一步。
看著他像把小扇子般散開的濃眉,看著他因為氣質漠然而顯得陰沈的單眼皮,看著他過分挺直的鼻骨上那兩條平行線,看著他因為臉色稍白,而意外顯得紅艷的薄唇。
她看了很久,直到他的樣子刺青般地紋在心上了,她才別開了眼。
「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了。」易青青深深地一鞠躬,轉過身。
白裕承壓住痛到喘不過氣的胸口,他張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易青青拿起自己的皮包,緩慢卻堅定地走向門口,不再看他一眼。
大門被輕輕地關上。
砰!
關門聲響像一記槍聲,精準地射入白裕承心里。
他痛得倒入沙發里,沈郁臉上毫無一絲血色。
她竟敢因為她不想再等待這段沒有回應的感情,就這樣揮揮衣袖走人!
她如果沒有長期付出的決心,那她和他交往的這一年又算什麼!
但,她憑什麼痴痴等候著他。就憑著她愛他,就該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人交往?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在白裕承怒火中燒時,反鞭打回他的身上。
可易青青說她愛他!既然愛了便該不棄不離啊!
「可惡——」白裕承低吼了一聲,抬起頭痛欲裂的腦子用力地撞向沙發。
他撞得七葷八素,瘋狂地起身將沙發上抱枕、茶幾上煙灰缸,以及任何能見的一切都甩到地上。
他發抖的手撿起地上一包香煙,試了幾次才有法子點燃。
不,他該冷靜。
白裕承偎在沙發上,用力吸了一口煙,長吐出一口煙霧,直到整間客廳都染上了煙霧,他的心跳才慢慢地平復了些許。
她要分手,也要經過他同意!
感情不是單方面的,況且,現在還不是他願意讓她離開的時候。
白裕承看向方才有她盈盈笑顏相伴的餐桌,他驀地深吸了口煙,以壓制心頭的悶窒。
她還愛著他,而且還依然是他的秘書,他總有法子再讓她回到他身邊。
他不會讓易青青如意,他們——
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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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一回事!」
「LEON」集團頂樓總裁辦公室里,助理秘書劉小姐正拿著文件放到易青青桌上。
總裁門內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吼,讓她嚇到手里文件全都披啪啪地掉落在地上。
總裁究竟為了什麼事發這麼大的火?那扇門不是隔音門嗎?易秘書在里頭嗎?會不會有事啊?
劉秘書咬了下唇,擔心地看著總裁辦公室大門。
此時,總裁辦公室內,在那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吼後,便陷入了一陣恐怖的全然死寂里。
白裕承站在辦公桌後,手里握著易青青的辭職信。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聲音已恢復平時的漠然,只有一雙火眸,還殘留著方才失控低吼的怒意。
「我要辭職。」易青青平靜地說道,帶著黑眼圈的雙眸是昨夜失眠的痕跡。
白裕承把辭職信往桌子重重一扔,雙手撐住辦公桌,高大身子前傾,利眼沒有一刻離開過她的臉龐。
「昨天是分手,今天是辭職,明天你又想要什麼花招?」他受夠了老是處于這樣挨打局勢。
「我沒有任何花招,分手、辭職,都只是為了想結束這段感情。」易青青沒有閃躲他殺人般視線,坦白地說道。
這個男人受傷了!也許有部分是因為在乎她,但是大部分的原因,卻是因為她打亂了他設定好的軌道吧。她悲哀地在心里忖道。
「你真的以為我的人生沒有你不行嗎?」他說,扣在桌緣的手背青筋畢露。
「我從來沒這樣想過,所以我今天才會遞出辭呈。」
白裕承緊咬了下牙根,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他覺得他的情感被挾持了,這種不由自主的感情讓他不痛快。
他以為他能讓這段感情出現轉機的,沒想到她又突然殺來了「辭職」這一招。
白裕承微眯雙眼,平素不露半點情緒的臉龐,卻已不自覺地出現了裂縫。
「你若是夠成熟,就不該如此公私不分。」他說。
「我不想再裝成熟了,繼續待在你身邊,只會讓我自己難過。」一了百了,才是對她最好的結局。
「該死的……」白裕承低低詛咒了一聲,伸手握起她的下顎。
她因為他的接近而顫抖了下,她臉龐卻顯得十分沉穩,像是她對一切早已看淡一般。
白裕承知道他不該心慌的,但他卻發現他所有神經全都緊繃了。
他不想失去她!
「你真的要分手嗎?毫不留戀嗎?」他的指尖微風般地拂過她的臉龐,低啞聲音近乎誘哄。
她的指尖陷入掌間,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
「我要分——」
白裕承密密封住她的唇,在她柔軟唇間索求著她對他的情感。
他知道該如何品嘗她柔軟的唇,會讓她無力起身。他清楚她腰婰間的曲線,向來敏感地會讓她低喃出聲。他知道她右邊胸部外側,只要一踫就會起雞皮疙瘩……
易青青揪著他的手臂,理智在抗拒,情感上卻沒法子抗拒他強勢的激情。加上她的身子對于他所能帶給她的塊感,竟貪戀到讓她無法思考,只能由著他的帶領,被他吻得躺到了辦公桌上。
「我不讓你辭職。」他的命令烙在她胸前,燒紅了她肌膚。
「我……」她搖頭,簪子落在一旁,披散了一肩的發絲。
「不許。」白裕承再次吻住她的唇,大掌撫住她柔白胸口,再度將她卷入火焰里。
之後,她每次嘗試著要開口,他就回以一個更灼熱的吻。她的唇被吻痛了,身子也因為渴求著他而發狂地疼著。
「我可以留下來……」易青青睜開氤氳的眸,喘息地說著。
白裕承雙眼熠亮地閃著勝利之光,慌亂神態盡斂,瘦削臉龐也再度恢復了平時不可一世的自信。
他勾起唇,得意地笑了。
易青青揪著他手臂,緩緩半坐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瞅著他,眼里泛著苦澀。
就扮演他最痛恨的工于心計女子吧,反正他若是願意早一分松手,她就能少受一點傷啊。
「我可以留下來,但是你得娶我。」她故意說道。
白裕承神色大變,冷戾長眸在瞬間變得凶惡。
「又要說我居心叵測,以退為進了嗎?」她攏緊套裝,滑下了辦公桌,唇邊竟泛起了一絲笑意。「無所謂了,只要你不願意娶我,那麼我們就分手,一切就是這麼簡單。」
「你!」白裕承火爆地一掌拍向桌子,胸膛隨之粗重地起伏了起來。
他看起來氣到想掐死人,但易青青已經沒什麼好怕了。
她慢慢地扣上鈕扣,拾起自己落在桌上的發簪,很快地將長發重新纏回腦後。待整裝完畢後,她再度拿起那封辭職信,堅定地說道︰「請總裁成全我辭職的心願。」
白裕承瞪著她臉龐,他手背青筋虯結如樹根,怒火卻已被壓回到心里最深處。
她拋得下這份感情,難道他就沒辦法嗎?
他從一個孤兒爬至今天的地位,若是為了成就更大的事業版圖,要他割肉以求,他連眼都不會眨一下,更何況是割愛呢?
割「愛」?白裕承壓下那個對他而言,沒有一點用處的字。
「你的工作職務特殊,依公司規定必須在兩個月前提出辭呈,將工作交接完成才能離開。你不會不清楚吧?」白裕承漠然以對,完全公事公辦口吻。
「我知道,我會在兩個月內完成工作交接。」兩個月後,她肚子還不明顯,不會被發現。
她知道不該戀棧這一切,但她也不想走得太倉促。因為她也想為肚子里的孩子,留下一些爸爸的點點滴滴。
「通知人事部開始找新秘書,新秘書一日沒上手,你就一日不準走人,我的工作絕不會因為你而改變。」白裕承僵硬地坐回辦公桌前,不再看她一眼。
「是。」
易青青往前走了兩步,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神情自若後,才將手放到門把上。
「下星期亞洲設計新秀會,你陪我參加,這場行程不會改變吧。」白裕承拿過桌上行事歷,頭也不抬地說道。
「對不起,我會請劉秘書陪同您一起參加。我這陣子胃不好,醫生叫我少喝酒。」易青青委婉地說道。她會留在他身邊,但有些界線,她卻是不想再去跨越了,她不想再冒任何風險為他動心。
「總裁要秘書陪同出席工作宴會,這難道是私事嗎?醫生要你少喝酒,那你就那樣告訴那些想叫你喝酒的人。」白裕承揚起寒星黑眸看著她,神色近乎嚴苛。
她想公私分明嗎?他可以執行得更徹底一些。
「我近來身體不舒服,請總裁允許我晚上不去出席那些活動。」
「這就是你的工作態度嗎?果然,女人一踫到感隋,所有理智便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白裕承雙臂交叉在胸前,嚴酷地冷諷道。
「這兩個月期間,在您的新秘書尚未完全上手前,我會先帶著劉秘書一塊隨行您的每場宴會,就當成是助理秘書的訓練。」她拿出第三人,來當成擋箭牌。聰明如他,不會不懂她的用心吧。
「只要不妨礙到我,你要怎麼處理,是你的事。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白裕承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後,便打開PDA,看著各店今日所傳來的銷售數據。
他看得極專心,連眼也沒眨一下,直到听見了關門聲,他才抬起頭來。
他以為的來日方長,如今也不過只剩兩個月的時間了。
易青青鐵了心要離開,而他並沒有法子留下她。
因為他不能給她想要的婚姻!
但他能答應她嗎?他還期許藉著婚姻而達到另一波事業高峰啊。一個企業與一個穩定的家族企業,在等級上是不同的。
胸口的窒息感讓白裕承皺起眉,他咬著牙根,狠狠出拳捶了幾下胸口。
他以為會感到痛苦,但胸口空蕩蕩的感覺卻讓他頓時一怔。
只不過是失去一個女人罷了,他絕不會因此而失魂落魄的。
絕不!
白裕承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強迫自己把視線再度移到PDA之上。只是,他在座椅里坐了整整一個小時,卻連一行字都沒有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