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後,何美芳坐在落地窗台前,舒服的啜飲著宋襄廚師特制的涼茶,微風徐徐、蟬嗚鳥叫,在碧藍的天與耀眼的陽光下,她愉悅的做了個深呼吸,五十多歲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突然,一個刺耳的煞車聲傳來,何美方不悅的皺起了老臉,一定又是她那寶貝兒子培德!
她站起身子,看著兒子的BMW白色轎車從大門沿著兩旁綠蔭的道路橫沖直撞到車庫前,再次緊急煞車。
刺耳的聲音讓她受不住的掩住耳朵,她皺著眉頭,對著從車子裹俐落的跳出來的兒子大聲叫喊︰「培德,你摘什麼鬼?開車老是這樣?都到家裹了還開那麼快做啥?」
培德以一張更勝陽光的璀璨笑臉迎向她,「老媽,又在喝茶納涼了?」
何美芳受不了的搖搖頭,這兒子老是嘻皮笑臉的岔開話題,她老治不了他!只是,看著黑發褐眼、英俊挺拔的兒子,她的心還是漲滿驕傲。
「好了!好了,不念你了,快上來陪老媽聊聊。」
「遵命,老媽!」
培德三步並作兩步的就轉身走進這兩層的白色花園洋房別墅,不一會工夫,他就出現在何美方的落地窗台。
何美芳幫兒子倒了杯涼茶後戲謔的道︰「怎麼了?魅力撞牆了?今天可是周末,咱們家的培德大少爺居然沒有美女相伴?」
培德喝了口涼茶後放下杯子,朝她魅力一笑,「誰說沒有美女?妳不就是個老芙女嗎?」
「嘖!嘖!嘖!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贊美人就阿沙力一些,美女就是美女,前面還加個「老」字干麼?」她送給他一個超級大白眼。
培德開心的擁住她,電視上有個天才老爹,而他自小就有個天才老媽,天性開朗、風韻猶存的母親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但心智、打扮可是絕對跟得上潮流,雖然不能免俗的有些皺紋,但細膩雪白的皮膚仍是很動人的。
「說真的,怎麼這麼閑呢?」何美芳推推鼻梁上那只造形奇異的眼鏡,這只不規則型的鏡框可是今年最新流行的款式呢。
培德俊美的臉龐有著無奈,「美人的父母剛從美國回來,沒空理我這帥哥。」
她了解的點點頭,「不是有後備的美人?」
培德再啜了一口涼茶,「是有,可是我累了,今天公司開會,時間拖了好久,我想回來休息休息。」他動動脖子打了個哈欠,「咦,爸呢?」
「還會在哪襄?不就是窩在他那堆寶貝古董中嗎?」何美芳撇撇嘴。
她老公羅杰是個古董痴,當年她因公前去法國,在一場古物拍賣會上,認識了高大的法國男了羅杰,兩個人雖然沒有什麼愛的火花,但就是覺得挺合的,于是就結為夫妻。
而結婚後,她才听這古董痴談起那個相傳許久的家族傳說戀人、巫師、解咒等等。
可笑的是他老公身為傳說中之人的後代子孫,卻對這傅說沒什麼特別感覺,從來也沒想過要去找到畫中的花精靈。
除了家族的化妝保養品事業外,他將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古董上,他是蘇士比拍賣會上的常客,哪兒有古物出土、哪兒有古董拍賣,他就往哪里鑽!
如今退休了,事業交給了兒子,無事一身輕的他連她這老婆都束之高閣,一日不見也沒啥大不了的。
這麼多年過來,她也明白羅杰當年為何會娶她,因為她是個自得其樂的人,沒他陪伴的日子,她過得也算慨意。
而他呢?雖然沒有按照租訓找到畫中的花精靈,不過他繁衍了後代培德,他將這個任務很「輕松」的移轉給了自己的兒子。
「說到古董」培德惡作劇的笑了笑,「我覺得妳和爸的感情挺和諧美滿的,怎麼老媽的臉沒有出現在那幅古書上?」
這租籍事略上有記載,當兩人相愛,而一方又是命定的畫中人後,沒有五官的花精靈就會浮出五官,而這事在另一個擁有美人魚畫的家族之傳人艾爾那裹已得到證實,而听說艾爾的妹妹蘭馨,在前一陣子還帶了他們的前幾代視先桑雅的父母博德和子伶到法國一游呢!
這史特林穿梭古今,將桑雅帶回他的世紀而相戀一事,雖然匪夷所思,但從艾爾的家族記載及現今蘭馨帶桑雅的父母游法一事觀來,是錯不了了。
思緒百轉的何美芳對兒子提的這「完全沒智能」的問題,倒不覺痛癢,因為答案很明顯她根本不是花精靈,而她老公根本也不夠愛她!
只是兒子卻身負重責大任,她這個做老媽的,是該盡盡督促之貴,免得在「蘇州賣鴨蛋」見到羅杰家的老祖宗時,落個不孝之名。
培德一見母親一向微笑的嘴角變得緊抿,他一口喝干涼茶準備溜之大吉,因為她一抿嘴,就代表著要「開始」當個稱職的家族媳婦了!
「等等!」阿美芳眼明手快的幫兒子又倒了滿滿的一杯涼茶後拉住他,「你在外面有一大堆的美人相伴,這其中哪一個是花精靈?有沒有特別鐘意的?有沒有陷入愛情漩渦的感覺?」
「老媽!拜托!」培德忍不住求繞。對這亦師亦友的母親,培德最受不了的就是化精靈這個話題。
「拜什麼托?」
他翻翻白眼,「爸都沒有找到花精靈,為什麼我要找?而且你們這樣的婚姻挺好的,相敬如賓,這賓主盡歡,我也只打算依樣盡葫蘆,才不想找什麼真愛呢!這名詞在即將邁入二十一世紀的科技時代是絕對的落伍了,老媽。」
「我和你爸是挺不錯的,可是你有沒有听過「老來伴」?」何美芳瞠他一眼,「你爸呢?他有古董作伴就好了,我在想啊,等我哪天「作古」了,他會不會想起我這個和他結婚了三十多年的「老古董」!」
聞言,培德放聲大笑,「妳放心,老媽,妳絕對不會只有三十多年的歷史而已,我想應該百年才是,因為妳會長命百歲!」
「得了!少灌迷湯。」阿美方恨恨的膘了他一眼,但臉上卻是很Happy的,「言歸正傳,你得花心思好好我找你的花精靈在哪里,人家艾爾找到了他的美人魚,這會兒是甜甜蜜密的在度蜜月呢。」
因那個傳說而牽連的三家族,從史特樸和歐萊恩那一代起感情都很好,這後代子孫也時有聯絡,至于孟蘭家族,吉普賽似的生活似乎從沒停過,也早斷了聯絡了。
「老媽,妳可別忘了,自從史特林和桑雅那一代開始,「美人魚]是代代出現,而咱們家的「花精靈」卻沒了影子,至于「吸血鬼」那更不用說了,「人」都不知在哪兒?何況「鬼」呢!」他笑得很頑皮。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要用心找啊。」何美芳眼珠子再次一瞪。
「我還不夠用心嗎?我外面那一大堆的「妹妹」。」
「是啊!」何芙芳一副耍吃人樣,凶巴巴的,「不知道是誰告訴我那些妹妹都是「飯後娛樂」、工作後的「生活調劑品」?」
「老媽︰妳的記憶力真是超強,我保證妳絕不會得到老年痴呆癥。」培德佩服至極的看著母親,因為這些話他只說過一次,而在得知母親的不以為然後,他雖在外花心,但在家就采取「避重就輕」的政策,能少談那群美人的事就少談。
「少貧嘴,我還沒有LKK到那種程度。」
「好好好!我盡力就是。」培德敷衍的應了一聲,「也許我的花精靈會從古代跑入我的懷裹呢!是不是啊?」他打趣道。
「我知道你嫌我煩,你以為我這麼愛撈叨?我總得做些事,以後跟你的祖先才有個交代嘛。」
「了解。」他笑笑的適。
何美方啜了口茶解解渴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有沒有去拜訪過羽荷?」
一提起她,培德的腦海馬上浮現連羽荷那張充滿靈性美的細致臉龐,他搖了搖頭,「我沒去。」
「她都回國定居一個多用了,你竟然還沒有去拜訪她?」她訝異的道。
「老媽,她那個人雖然長得很美,可是怪里怪氣的,是個公認的花痴,我這喜歡在陽光下的人,一接近她就覺得跟個冰箱在一塊,冷颼颼的。」
培德這話雖然形容得很貼切,但他卻說得很心虛也很口是心非,因為他內心對羽荷的感覺並非完全如他所言。
「誰說她是花痴?」何美芳出聲駁斥。
她和羽荷的父母是多年舊識,也曾在美國當過幾年的鄰居,因此她對羽荷的印象相當深刻,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淨氣質,今人常有錯覺羽荷該是活在仙境的仙子才是。
算算日子,他們回台灣定居也有十年多了,而當年的小女孩也出落得更標致「老媽,我說的是愛花成痴的花痴!」培德受不了的搖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她身子一向單薄,風一吹就要倒的緣故,她連說話約力氣都免了,幾乎是以「花」來做溝通工具,摘得要跟她對話的人都還得先了解各種花卉的花語。」
「這個我知道,你也知道她的身子一向不好,動不動就大病小病全來,身子虛,再加上個性沉默寡言,以花來做溝通是省事多了!」何美芳說得理所當然。
培德投降的吞下下一句反駁的話語那嘴巴是用來干啥用的?
不過,他真的很佩服母親的個性,正確說來,「以花來做溝通」就算個怪癖了,而母親竟能附和並認為「省事多了」!
「再說到她的「冷」,其實我說兒子,你也不能怪她,她從小身子就不好,朋友自然就不多,再加上她的父母愛彼此起過于愛她,常常兩人歡歡喜喜的出國旅行,將她一個人丟給女乃媽照顧,她真的很可憐,若說她身上有「冷」的氣質存在也不能怪她,而你」何美方不滿的瞪兒子一眼,「你可好命啊,要不是老媽我盡心盡力的照顧你,你能長得這麼高大俊挺,像個陽光下的人?有誰不喜歡待在陽光下?你啊,該去看看她了。」
「可是我……」他的臉頓時苦了一半。
「沒有可不可足了,撇開你們小時候曾短暫的睡在一起不談……「老媽,妳在說什麼啊?」培德大聲的叫丁起來。
「不對嗎?那時候,我看羽荷又一個人孤零零的被她父母去在家里後,我就接她到咱們家,一直待到她父母從西歐回來,在那兩個月裹,是誰吵著要跟羽荷睡在一起的?」
都是老掉牙的事了還在提!培德在心中嘀咕。
「我知道那是陳年往事了。」何美芳不悅的瞄他一眼,兒子心中在想什麼她是一清二楚的。
「老天!老媽,妳有讀心術啊?」珞德重重的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
「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喂你「歐羅肥」的養了你二十八年,老媽的用心程度是你無法想象的。」何美芳沾沾自喜的道。
培德攤攤手,他是沒轍了。
「好了,去看看她吧!再怎麼說,她也是我們公司的重要人物是不是?她自行調配研發的香水,可佔了我們公司年度總銷雋額的三分之一,她的腦袋可值上億元呢,你這身為總裁的人沒有走一遭說聲Hello,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我想,我還是直接到花店問一下老板,哪一種花的花語叫做「打招呼、SayHello」的訂個幾萬塊,叫花店迭去給她,她還會比較高興些。」培德悶悶的道。
「你在胡說什麼啊!我們的敵人恩雅集團為了得到她香水的獨特配方,據說已到她的住處走了N回了,羽荷拒絕他們的挖角,還是願意跟我們合作,你總得親自去跟人家說聲謝謝啊!」何美芳沒好氣的道。
「那我……」
「倒不如真個花語叫「謝謝」的送給她?」阿美方攔截了兒子的話,兀自接了下來。
「知我者莫若母。」培德得意的笑了出來,他的心聲確實如此。
「兒子……」
「老媽,我不知道妳干麼耍我去踫那軟釘子,她根木就不喜歡與人交際,這妳我都清楚的,上個月她回國定居,妳和老爸偏要我幫她舉辦個記者會,讓她談談回國定居的感受還有以後合作對象等等,結果呢!」
何美方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笑!」他不滿的控訴,「這記者會是開了,她差人送給我一大盆的「蟹爪仙人掌」,我當時還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呢,結果我的秘書為了這事還特別去查了書,這花語叫「錦上添花」!老媽,妳明白吧。」
阿美方直笑不語。
「她嫌我多此一舉,根本不用辦什麼記者會!」培德是愈想愈氣,自己原本就不怎麼喜歡做的,結果順了父母的意為她辦個歸國記者會,竟然破人調侃。
見母親笑得躺靠在椅背上,培德愈感不是滋味,「而她也真行,我看那是破天荒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最安靜」記者會,一室滿滿、坐無虛席的一大群記者們居然沒有一個敢發言的,因為他們在一進記者會時,一人一手部讓她請人在門口送了一盆色彩艷麗、花朵碩大的「孤挺花」,那群記者馬上變成悶葫蘆了!」
何美方幻想一下那畫面是愈覺好玩,她覺得羽荷是個很有智能的女孩,罵人不帶髒字,很「藝術」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因為孤挺花代表著「喋喋不休」,那群緊迫釘人、磯磯喳喳的記者群被人「先發制人」的塞住嘴巴後,這一肚子的問題已不知道該從何問起了。
而記者會也是超快速的,在羽荷輕聲說句「謝謝你們的關心」後,就結束了。
「好了,別再抱怨了,其中還有幾位記者公開贊賞她的高招呢。」
「但是也有幾名記者批評她太過高傲。」培德提醒道。
「無論如何,她是有個性的,所以兒子,」阿美方看他一眼,「選個好花然後再去拜訪她,這是你該做的,就算不為公也為私吧!」
「私?」
「對啊,我記得當年孤僻的羽荷還挺喜歡跟你在一起的,而她和我們公司合作的這幾年來,她人在美國,我們在台灣,這業務洽商,你大都是派經理前去,仔細算算,這幾年你們踫面也沒超過五次,而現在她回來台灣,這距離拉近了,你是沒有借口不去看她的。」
其實何美芳留對兒子對羽荷的態度感到困惑過,有好幾回,羅杰要培德視自飛往英國共拜訪羽荷,了解她新研發的香水並商討一下適用的年齡層,但培德卻找來諸多借口拒絕前往。
久而久之,他們也習慣了,這美國之行就由經理級的員工負貞了,但是現在人家都在台灣了,同樣住在陽明山的別墅區,不去拜訪,怎麼說也說不過去啊。
捂德嘆了一聲,他也知道自己拗不過去了,「好吧,我會怞空過去看她的。」
「這還差不多。」何美芳滿意的一笑。
培德仰望藍天,只有他內心深處清楚自己為何不願與羽荷見面,因為他幼年即萌發的情絲,並未因歲月的流逝而稍見褪色啊。
連羽荷接過林訓民手中的向日葵花束坐了下來,略顯蒼白的臉上有著一絲為難。
林訓民是恩雅集團的第二代負黃人,年輕的他帶著一個白金框的眼鏡,斯文的五官雖稱不上英俊,但有其獨特的沉穩氣質。
為了挖角,他已經跟她接觸有兩年之久了。
只不過,她也清楚他要的不僅僅只有她香水的發行所有權而已,他還要她,而行事穩重的他,也從不隱藏對她的愛慕之意。
她低下頭著著手上鮮黃的向日葵,它的花語即為「愛慕」,只是她對他卻沒有那種感覺。
半晌,她才低聲嘆道︰「訓民,你還不放棄嗎?」
林訓民凝睇著眼前恍若小蒼蘭般的羽荷,純潔還帶著令他感到愉悅的一份清香,她是百看不膩的。
縱然她單薄的身子與時常緊蹙的眉心,往往讓他感到她的虛弱與憂郁,然而就是這樣混合的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緊緊的吸引著他,讓他下定苦心,要追求到她。
而為了迎合她的喜好,他也下了一番苦心學習花卉、花語,期待能更接近她難以捉模的心靈。
兩年了,雖然伊人仍不動心,不過從她願意和他交談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很滿足了。
「羽荷,妳明明知道我的心。」他笑笑的道,「雖然,我必須承認我希望這一次不會再收到「亞麻花」。」
羽荷不知所措的站起身子並將向日葵花束放在桌上,她離開這庭園的小亭台,走到相距不到二十公尺的溫室。
這溫室裹的花卉樹木有上百種,全是她所鐘愛的,而這次自美返國定居,她也將那裹的花卉全空運過來。
因為它們是她的世界,象征著她體弱與孤寂的生命,看著璀璨盛開的花朵,她彷佛再次重生,然而,若見凋零枯萎的花朵,她亦感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妳還是不肯邀我進去?」林訓民打斷了她的沉思。
她搖搖頭,那是她一人的世界,除了自小養育她長大的女乃媽徐淑子之外,她從不讓任何人踏進她的世界一步,即使是她的父母那一對眼中只有彼此,卻從未注意過她的父母,也不能踏進一步。
林訓民臉上有著明顯的失望,他知道她還不願意讓他走入她的內心世界,因為溫室裹的花朵是她的一切,而他也相信自己在裹面絕對能察覺到她赤果果的內心世界。
羽荷站在溫室門口,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後即開門進去,她拿起了掛在旁邊櫃子上的剪刀,走到右邊一片淺藍色、五片花瓣的亞麻花前,隨手剪下了幾枝後,並將剪刀放回原處走了出來。
林訓民看到她的手上拿著自己已拿了N遍代表「感謝」的淺藍花朵時,不覺露出苦笑。
羽荷咬住下唇無語的走向前。
「我明白了,可是我會再接再厲的。」他接過她手上的花。
「訓民」羽荷朝他郁憢一笑,「外面比我好的女孩子很多,你何必……」
林訓民堅定的搖搖頭,「我知道自己要的是妳,我有耐心也有毅力,我想這兩年來妳也看見我的真心了。」
「可我……」
「我知道妳還無法接受我,沒關系!」他凝視著她一會兒後,將日光落在她身後的溫室大門,「我等著,等著有一天妳會讓我進入妳的溫室,我想那時候我們的關系就不只是現在的朋友而已。」
羽荷淒涼一笑,只有她清楚,自己的這一顆心早給了另外一個男人了,而除了他以外,她絕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踫觸她的內心世界、她的溫室。
「好好照顧自己,我過些天再來看妳。」林訓民向前輕吻她的面頰後轉身離開。
注視著他高壯的背影,羽荷的心中是滿滿的壓力,說真的,她並不希望他再來看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卻無法動搖他內心的堅定,這讓她感到吃力疲乏,她只想要一個人,靜靜的……四十開外的徐淑子將手上的一杯溫開水及藥包放在小亭台的石桌上,她出聲咦了一向弱不勝衣的羽荷,「羽荷,吃藥了。」
羽荷點點頭不發一吉的走了過來,和著水,她一次吞下五、六顆的心藥丸,她除了靠花來滋養她精神上的生命力外,再來靠的就是這些藥丸子了。
從小體弱多病的她自小即與藥結下了不解之緣,就地有記憶以來,她的生命多半是在寂寞、藥品、床上與書上度過的。
徐淑子心疼的注視著她寂寥的神色,擁有平凡面貌的自己,在第一眼看到五歲的羽荷時,就愛上她了,那種愛是心疼的愛。
一個恍若仙子的五歲小女孩,她的臉上沒有著同年齡小孩的活潑天其,卻有著超齡的冷漠,而餐餐都需有藥包配飯的她,蒼白的臉上總無血色。
徐淑子難過的搖了搖頭,雖然她是羽荷的父母花錢請來的保母,可是她卻是打從心坎裹疼這個女娃兒。
而她欣慰的是自己的真心付出並沒有白費,她是惟一被準許進入羽荷心中的「在想什麼?」她疼惜的順順羽荷烏黑的發絲。
「還能想什麼?」羽荷牽強一笑,隨即朝溫室走去。
「想他嗎?」徐淑子跟在她身後。
羽荷聳聳肩踏入溫室,放眼望去除了一室的名貴蘭花外,還有各式各樣的冷、熱帶花卉區。
「這佔地百坪的溫室仍舊是小了些。」羽荷看著稍嫌擁擠的花卉擺置,她在美國的溫室該有這里約兩、三倍大吧。
徐淑子蹙緊眉頭,「妳也明白這是沒辦法的事,在陽明山這一帶,能找到這樣的地方當化室,旁邊又緊臨別墅的也只有這兒最適合,再來的地方是更小了。」
羽荷也了解這一點,台灣的土地小,而台北更是寸土寸金。
「他」她嘆息一聲走到長春花前,注視著紫色的花朵與參差交錯的綠葉,她的內心是漲滿落寞,「徐媽,妳真的認為我回來定居是對的嗎?」
聞言,了解她心事甚詳的徐淑子差點激動的落淚。
長春花代表的是「快樂的回憶」,而那段幼時與培德相處的日子,或許也是羽荷心中僅存的快樂記憶吧!
「他一定會來看妳的。」徐淑子吞咽下梗在喉閑的硬塊,「這兒不是美國,我們又選擇了在陽明山區住了下來,他家離這兒才十分鐘車程,沒有理由不來看看妳的。」
羽荷咬緊下唇,一股酸澀感倏地直涌而上她抑制住這「習慣的心傷」,走到溫室里側的另一閑研究室,里面除了一些化學檢驗設備外,還有一些散布在桌面的資料,一部先進計算機則古錄了各式香水成分。
她靜靜的走到另一例的矮櫃,打開怞屜,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剪報書冊。
打開書冊,襄面赫然出現培德那張英如燦陽的英俊臉孔。
羽荷一頁頁翻著,裹面全都是有關培德這個莎理薇集團第二代掌門人的一些報導,除了他決策明快與業績超越他父親的報導外,其中亦不乏他與其它名媛淑女擁吻的畫面……徐淑子站在她身後,除了靜靜陪她共嘗這單戀的苦澀外,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們會搬回台灣定居,究其因,就是為了培德。
那本冊子里,大都是羽荷特別跑到中國城去找來有關培德的各項報導,而她則將它們剪下,像珍寶似的集冊珍藏起來。
羽荷是個自尊心強但感情細膩的女子,再加上有一副喂藥罐于長大的虛寒身子,她恨木不奢求戀情,惟一的奢望就是能多看到培德,所以她們才會回來台灣,也選擇與他接近的地方比鄰而居。
只是她們回國都一個多月了,他這總裁連記者會也沒有出席,而今也末曾來探望過她們。
徐淑子看向一語不發、浮著著相片的羽荷,只有她清楚羽荷的失望有多深。
而這也是為何羽荷在得知培德根本不會出現在她的記者會上時,她會分別送那反諷、揶揄的兩種花卉來表達自己的觀感,因為這都不是她所需要的。
羽荷看著培德穿著泳褲擁抱著穿著比基尼的名模特兒許碧如的照片,他們看起來真登對,她心中想著。
培德古銅色的肌膚興計碧如同樣健康的膚色,在碧海藍天的襯托下閃閃發光,兩張同樣屬于陽光的笑臉是那樣的充滿自信。
反觀自己羽荷知道自己長得是啥模樣,外人說她縴雅、月兌俗絕輪、恍若精靈……她揚起嘴角苦笑,這張臉是美麗的,但柔弱的身子是軟趴趴,她連在烈陽下都不能超過十分鐘,頭昏眼花、頭重腳輕、頭昏腦脹、頭暈目眩……這些形容詞全都可以放在她的身上。
她是不屬于陽光的!她和陽光的接觸只能透過陽傘、透過樹蔭,要不就只能選擇日落之時,悲哀的汲取那殘留的一絲絲暖陽的光。
早產兒的她,似乎在一出生就與虛弱畫上等號。
動不動就感冒、發燒,淋個雨就感染到肺炎,再加上先天性的心髒病,不能從事較激烈的運動……在這種種因索下,要將身子練好簡直是奢想。
早晚溫差頗大的洛杉磯其實不適合她居住的,虛弱的她常常到學校一趟,回來就發高燒,可是父母的眼中從未有她,母親的向往讓父親罔顧醫生要他們帶她搬回較溫暖約台灣的建議,而只是一味的要醫生給她藥吃,要徐媽炖補品給她。
這些也同樣不是她需要的,她要的是他們有空摟摟她、親親她,表達一下他們對她的愛與關懷,只是他們似乎認為「物質」的給予已足。
在體認列自己不可能獲得父母的重視後,她變得沉默寡言,笑容也鮮少出現臉上,一直到了九成那年。
她九歲那年,培德一家人從法國移民到美國,與他們成為鄰居。
培德的母親何美芳是個親切爽朗的人,當她獨坐在自家的前庭時,她常常听到何美芳愉快的笑聲,而那也是她注意到他們一家的開始。
羅杰是個安靜的人,可是他也是個盡責的父親,他常常給培德母子一個大大的擁抱後才會出門上班。
而何美芳則是笑口常開,即使不笑時,她的臉上也有微微的笑意,自己不曾看過那抹嘴角的笑意離開過。
而當年十二歲的培德,則已是一副天之驕子的模樣了,或許是何美芳的關系,培德也是個開朗的人,尤其他的笑臉那跟陽光一樣燦爛的笑臉,彷佛帶有濃濃的暖意,在瞬間溫暖了她冰冷許久的心。
有多少次,她躲在自己的房間內透過薄紗的爾市,偷偷的看著他和他母親在閑
聊中研發出的爽朗笑聲,她是羨慕的!
又有多少次,她站在鏡子前面,試著展開笑靨,然而牽強的僵笑,只會令自己的心靈更加酸澀罷了。
她好羨慕培德,他擁有她一直夢想許久的親情。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覺自己在看到培德發出笑聲時,竟會不由自主地跟著綻開笑容。
從那一刻起,她發覺自己並沒有喪失笑的權利,而這全是因為培德。
陪伴她的徐媽當然也發覺了這事,但徐媽保留了這個秘密,開始跟她分享偷著培德一家人的日子。
漸漸的,徐媽跟何美方愈來愈熟,而何美方也從徐媽那裹了解了一向靦靦越過她家門口的小女孩的一些內心世界。
後來,何美芳知道她爸媽又放下她一人去西歐旅行時,便將她帶回家居住,而那兩個月,他們一家人讓她嘗到了親情的滋味。
尤其是培德,健康的他在看見蒼白瘦弱的她時就大聲的叫著︰「妳好瘦啊,不過,妳放心,我會保護妳的!」
就是這句話,讓她的戒心完全放了下來,她開心的跟著他四處跑、四處玩,雖然不是氣喘呼呼的喘不過氣,就是染上重感冒的在他們家中躺了一、兩天,但她還是跟著他四處跑。
那兩個月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因為培德在知道她弱不禁風的身子性時,他連晚上都睡在她的旁邊,而他的理由很簡單,他告訴他母親他要保護她、照顧她,他怕她晚上踢被著涼……而後,她的父母回來了,她不願讓父母察覺她的快樂,她縮回自己的殼中,拒絕培德的邀約,她知道自己怨恨父母的心又回來了,而她要以病弱的身子與沉默來抗議、表現她的不平,她要見到他們在看到她時,眸中一閃而過的歉疚。
所以她不能快樂,她要懲罰他們,縱然他們的歉疚只有幾秒,她也不在乎。
爾後,她幾乎將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父母為她請來了家庭教師,她也不再回去學校上課。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掛記的是什麼,因為她們不時的透過窗簾偷窺培德一家幸福的畫面,而在得知羅杰的事業是化妝保養品的跨國企業後,她也一頭栽入化學的領域,在百花中尋得自己的天地,開始香水的研發,那年她十五歲,而那一年也是培德一家人遷居台灣的一年。
兩年後,她研發出一清香、沁人心弦的「花意」香水,她將產品直接寄給羅杰,而在「花意」大量生產並在市面拉出長紅的業績後,她正式進入自給自足的日子。
她不再拿家中的一毛錢,她付薪水給徐媽,她將自己完全月兌離那兩個未曾結過她親情的父母……一切的一切都照她的希望在走,惟獨培德,她並沒有如願。
原以為和他家的企業沾上邊後,他們會有再見的機會,然而多年過去了,即使她在近一、兩年成為市場上炙手可熱的香水大師,也為他家賺取了大筆金錢,然而接了父親棒子的他卻鮮少拜訪過她。
注視著羽荷臉上熟悉的哀傷,徐淑子不忍的輕輕拍拍羽荷瘦削的肩膀,「別多想了,身子要緊。」
她無言的點點頭。
徐淑子凝視著仍將日光定在培德那張俊逸且暢懷大笑臉孔的羽荷,她再次輕聲嘆息。
為什麼不來看看羽荷呢?培德。她在心中低語。
這麼多年來,她不只一次想過要直接跟何美芳或培德聯系,希望他們能來美國看看羽荷,可是她都忍住了。
因為羽荷自始至終所堅持的就是「等待」兩字,再者,是她的身體,她自認這樣的身子是不值得擁有他的愛,她只想看看他,卻不曾想過要跟他吐露半點愛意。
說得更清楚些,矛盾的羽荷雖然想見培德,但是又想保持一個生疏的距離感,她並不真的希望她和他之間出現交集,閃為屬于陽光的培德與身處暗處的她,是不可能長長久久的。
徐淑子憐愛的看著羽荷翻閱冊子的那雙膚色近乎透明隱約可見細小血管的細瘦手臂,身子虛弱的她真的不能擁有自己的真變嗎?
徐淑子的眼眶泛紅,察覺自己泛淚光的眼,她趕緊轉身,「我去幫妳熬個補品。」
「嗯。」羽荷輕聲的應了一聲。
不須回頭,她也清楚的知道徐媽正低頭擦拭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多年來,徐媽疼愛她的心不曾改變。
沒有父母的愛卻擁有了徐淑子的愛,羽荷不知自己究竟是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