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第二個星期天,午後三點。
位于中山北路巷弄問的「羅德島咖啡屋」,沖進來一名綁著一條長長馬尾的美麗女孩,也不知她是跑了很長的路,還是跑得太快,只見她一手撫著胸口,一手撐在膝蓋上不停的喘著氣,那雙清靈慧黠的大眼,迅速的在這間以世界各地燈塔模型及大型海報裝潢的咖啡屋里轉了一圈,在瞥見走道後方房門微開的辦公室後,吐了一口長氣,正直起腰桿要跑進去,一名高瘦男子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垂頭喪氣的小蘿卜頭,一看到兩人,她立刻大叫,「阿義、小衫!」
兩個男孩聞言抬頭,一見到她後嘴巴立刻往下一抿,隨即「哇」地一聲,哭著跑向她,「小媽、小媽!快救救我們!」
小媽?!咖啡屋里的客人一听到這稱謂,全驚愕得瞪大眼,更加仔細的打量這個美麗的女孩。
她一頭柔順發絲黑得發亮,一張不見瑕疵的絕塵月容有著動人的清純,還有那雙澄澈靈活的美眸閃動著青春光彩,怎麼看,都不像有兩個八、九歲男孩的媽,最多,也只有二十出頭吧?
舒適優雅的空間里,輕音樂流泄而出,空氣中盡是濃醇的咖啡香,而每位客人的眼中都有著大大的問號。
蘇靜棠母雞護小雞似的將兩個男孩護衛在左右,一雙無畏的水靈黑眸定視著胸口掛著「店長」名牌的男人,「我知道他們的行為不對,但店長可否念在他們是初犯的份上,別將他們送到警局?」
「不可能!我剛剛在電話中就說得很清楚了,小小年紀居然敢到這兒偷咖啡豆,日後長大……」
她急急的打斷店長的話,「我懂,你要說的道理我都懂,但請你念在他們還是孩子的份上……」
「不可能!」依舊是斬釘截鐵的回答。
蘇靜棠看著他臉上的強硬神情,漸漸慌了。她想也沒想的就拉著兩個男孩一起跪了下來,「我請你饒了他們吧,他們偷咖啡豆全是為了我……不,是為了我們一家二十多個人。」
「這位——」店長原本要講「女士」,但眼前明明是個女孩,偏偏她又是個媽了,不知該如何稱呼,抿了抿唇,他索性直接嘲弄道︰「二十多人?妳撒謊不打草稿啊!」
她抬頭看他,「是真的!我上有兩位八十高齡的老人家要照顧,底下還有二十個小娃兒要養……」
她的話還沒說完,咖啡屋里突然冒出幾聲忍俊不住的噗哧笑聲。這種台詞是八點檔或偷兒被逮時的專用台詞,她會不會太瞎了?
蘇靜棠柳眉一挑,大眼一瞪,看著那幾個笑出聲來的客人,「我說的是真的,我家有一、二十個娃兒,最小三歲,最大也有十六歲了!」
這話更扯,她看來頂多只有二十歲,難不成她三歲就生娃兒?此話一出,大伙更是笑翻了。
而就在牆角一隅,以高高的盆栽形成的半隱密包廂里,幾個大男人也不禁抿唇而笑,當中只有一個人例外,他透過女敕綠枝葉間的空隙,清楚的看到鬧笑話的「小媽」長啥模樣,深沉霸氣的臉上沒有笑意,只有復雜的思索神色。
「我看這女孩是第一次當竊盜集團的首腦,不然,怎麼會說出這麼可笑的台詞?」俊魅狂放的麥亞恩臉上盡是不可思議。
「她是當不了偷兒集團首腦的,她看來太青澀了。」
俊雅風流的範英奇是縱橫黑白兩道的「鴻興幫」幫主,就他看來,她連當小混混的資格都沒有。
冷凝孤傲的古南勛臉上也有笑意,「我有同感。」
粗獷俊俏的官皓鈞則撫著下顎,他與杜睿東坐在同一邊,自然也窺視到女孩的長相,「但那雙眸子看來很認真,不像騙人。」
「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是一、二十個孩子的『媽』?那她不是駐顏有術,就是老妖怪。」卓爾不凡的柯宸宇笑著說。
這家店是他旗下的咖啡連鎖店,這兒的格調、寧靜與隱密性,還有離天母棒球場不遠的車距,都是他們「嗨六」在打完球賽後,選擇其為聚會定點的原因,只是,今天「寧靜」被大打折扣——兩名小小偷兒竟然從後門溜進來,偷了兩大包的頂級咖啡豆就要落跑,結果被逮了,聯絡而來的「大人」,怎麼看都像黃毛丫頭,居然已是「小媽級」的人物?!
「嘿,你怎麼看『小媽』這兩個字,睿東?」
柯宸宇看向直到目前為止,尚未發表言論的杜睿東。
他抿抿唇,「我不覺得有什麼好評論的,我想先離開了。」在她還沒發現他之前他最好先閃人。
「砰」地一聲,一個火冒三丈的拍桌聲突地響起。
「你這個店長怎麼這麼不近人情?我蘇靜棠從不跪人的,你知不知道?我都跪下來,也苦苦哀求你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老師沒有教過你這句話嗎?」
杜睿東濃眉一擰,剛從座位上起身的他,視線無阻礙的看到蘇靜棠氣呼呼的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店長在罵人。
店長臉色鐵青,「是妳的小孩做錯事……」
「是,他們是做錯事了,但他們是因為對我及其他孩子的一份心才做錯事的,他們已經夠可憐了,沒父沒母的,連住的地方都要被人……」
「這位小姐,妳不是他們的媽嗎?」
店長打斷她的話又出一言譏諷,蘇靜棠先是一愣,隨即怒不可遏的吼道︰「他媽的,我看起來像生了兩個小孩的媽?!你沒心沒肝沒肺,沒想到也沒長眼!」
大美人髒話出籠,客人中有的是目瞪口呆,有的卻是爆笑出聲。她罵人實在罵得很溜啊。
「睿東,這麼好看的戲,不看太可惜了吧。」範英奇也站起身,拍拍好友的肩膀,其他幾人紛紛跟著起身,六名大帥哥全部起身頓時成了全場焦點,店長的神色也瞬間轉為惶恐。該死的,被這個女孩一鬧,竟忘了「嗨六」還在店內。
他急忙撇下蘇靜棠,快步走過去,恭敬彎身,「抱歉,打擾到你們了,我馬上處理……」
「我來處理。」柯宸宇覺得蘇靜棠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聞言,杜睿東濃眉一攏,就在蘇靜棠的目光移向他們時,他微微側過身子,不想讓她看到他。
店長則快步的走到蘇靜棠身邊,「妳過去那兒,柯先生他……」
「他的職務肯定比你大,而且還比你帥、比你有腦子、有愛心、有包容,對不對?」她邊說邊走到柯宸宇身邊,她這句奉承的話再度引來幾聲大笑,但她不介意,只要阿義跟小衫能跟她回家。
只是,五名大帥哥全看著她,臉上都有笑意,但另外一個,為何側對著她?
她略微探過身,瞄到他的側臉。哇,一樣是帥到令女人捉狂的美男子,不過,怎麼面無表情的?而且,怎麼有點眼熟?
率直的她想也沒想的就一手拉開一旁的柯宸宇、範英奇,走到他面前,可是他竟然將臉轉得更開了?!
有鬼!漂亮的眉宇一挑,她干脆側過身好正視他的整張臉,她踮起腳尖,看著高她近三十公分的熟悉俊顏——
杜睿東抿緊了薄唇,目光犀利的睨視著她。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有點困惑,但,下一秒,美眸倏地一亮,她欣喜若狂的看著他。
其他五人可是看傻了眼,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在杜睿東那樣冷冽的眸光下還可以幸存,通常是死的死、逃的逃,但這名「小媽」居然笑了,而且笑得燦爛如驕陽,整張麗顏熠熠發光,然下一秒的發展卻更教他們錯愕。
「愛——」
眉開眼笑的蘇靜棠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以下的字全被消音,她不解的看著杜睿東大手搗住她的櫻唇,一手還扣住她的縴腰,瞬間,她雙腳離地,被他架著以跑百米的速度離開咖啡屋。
這下其他五人是目瞪口呆,兩個小蘿卜頭更是呆若木雞,至于店里的其他人,表情也只有一個「呆」字能形容。
他們有不少是嗨六的粉絲,而杜睿東可是嗨六中,討厭女人排行榜上的榜首,這樣的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擄走一名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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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這聲哀叫出自剛被丟到賓士車座位的蘇靜棠口中,而杜睿東立即坐進她旁邊的駕駛座,在她還沒坐正時,車子已經像子彈的沖了出去,她登時跌向椅背,在狼狽的拉了安全帶扣住後,這才大大的喘口氣,瞪了眼像是她欠了他幾千萬元的冷峻容顏,「愛哭哥哥……」
「閉嘴!」杜睿東的聲音冷若冰霜,車子繼續疾駛。
「愛哭哥哥,我真的沒想到會再見到你,都幾年了……」
「閉嘴!」冰冷的聲音又降下幾度。
但蘇靜棠完全不受影響,仍然笑嘻嘻的說著,「你都沒什麼變耶,不過,你出國時都已經十六歲了吧?就算想變也不太可能了,你說是不是?」
「我說閉嘴!」杜睿東的聲音里出現了微慍的火花。
像是沒听見他說的話,她繼續滔滔不絕的說︰「倒是你還記得我,我好訝異也好高興哦,因為很多人都說我變漂亮了——啊!」
冷不防的,車子緊急煞車,她驚叫一聲,身子往前傾又急急往後仰,她眨眨眼,不住撫胸。好家在,她剛剛系了安全帶,要不她現在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他怎能這樣開車?
她轉頭看向他,「愛哭——」
嚴峻沒溫度的寒芒定在臉上,「哥哥」兩字硬是卡在她喉間出不來。老天爺,他那雙黑眸那麼冷干麼?嚇得人稱「蘇大膽」的她身子一震,連呼吸都快停了。
「我警告妳,妳若再說出那四個字,那兩個小孩絕對進警局!」
令人膽寒的怒意從他僵硬的身軀中進發,令蘇靜棠打了個寒顫,搓了搓寒毛直立的手臂,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怎麼十幾歲時冷颼颼,現在都二八、二九了吧?卻又更冷了,愛哭哥哥。」
「妳耳朵有問題啊!不要再提那四個字了!」他臉色益發陰沉。
蘇靜棠眉一擰,「我耳朵當然沒問題,只是我喊習慣了嘛,要改哪那麼容易?至少也該給我一點時間。」
「妳的智商是停留在七歲嗎?」會這麼問,是因為當年的她也是這樣死皮賴臉,完全沒將他的話听進耳里。
「也許吧!反正你的『溫度』也停留在十四歲,所以別計較了,愛哭哥哥。」
他咬牙切齒的怒視著仍然笑意盈盈的她。
「對了,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那個朋友?阿義跟小衫不會被他送到警局吧?」
「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
她俏皮的聳個肩,「早想到了,不過,我看那個柯先生,還有你那群朋友,不像是會為難小孩的人,所以,還算放心。」
這點,她倒是說對了,嗨六過去對女人是沒啥好感,但是已經栽在愛情里的五位冰心融解,對小孩也多了份慈悲,的確不會跟兩個小孩計較。
「愛哭哥哥——」
「妳不懂人話?」黑眸危險的半瞇。
意思是別這樣喊他?蘇靜棠有些失望,「你不喜歡我叫你愛哭哥哥喔,可是這一聲叫來好有親切感……」一見那雙黑眸進出兩道想殺人的陰沉之光,她識時務的一笑,「好嘛,愛……」頓了下,柳眉一蹙,她苦著臉道︰「糟糕!我忘了你的名字,因為我都叫你愛哭哥哥嘛!」
「妳!」他氣炸心肺的瞪著一臉無辜的她,「給我下車!」
「什麼?!」
「下車!」
「翻臉跟翻書一樣,是你扔我上車的耶,現在又趕我下車,愛哭哥哥,你的行為很糟……」
她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手越過她,打開車門,吼道︰「下車!」
閉嘴!下車!這兩句是他的口頭禪嗎?在心中嘀咕一聲,她還是乖乖下車了,因為他陰鷙的黑眸很強烈的在傳遞一個訊息——若是她不移動雙腳,他絕對會親手將她扔下車!
撇撇嘴角,她站在路旁看著車子絕塵而去,卻忍不住做了個大鬼臉。什麼嘛,相逢自是有緣,何況,當年他們處得挺好的,不是嗎?
蘇靜棠回過身,正想著要怎麼回慈愛育幼院時,另一頭巷口竟走出三張熟面孔,她一雙美眸倏地瞪大。
慘了!她急忙轉身要跑,但晚了一步,其中兩人立刻擋住她的去路。
「呵呵呵……到底是妳運氣背,還是我運氣好?蘇靜棠。」
身後那名俊秀男子嘲弄的聲音響起。
杜睿東,你哪兒不讓我下車,卻在這兒讓我下車,真是被你害死了!
蘇靜棠在心中叨念,卻是不得不回過身,面對這段日子頻頻向她逼婚的何震凱,「我剛剛踩到狗屎,現在又遇到擋路的狗,當然是我運氣背了。」
將他比喻為狗?何震凱臉色微變,但面對心儀已久的佳人,還是擠出了笑容,「咖啡賣得好嗎?」
「你說呢?」她以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著他,「明明長得人模人樣,卻專做見不得人的事。」
「欠打!」
「嗯?」何震凱白眼一瞪,身後出聲的兩名手下立即退後一步。
他微笑的喚道︰「靜棠……」
她雙手環胸瞪著他,「怎麼,想再打一架?」
「不不不,上回傷了妳的臉,我可舍不得,而且,妳也抓花我的臉……」
「那麼,為了回報你恐嚇那些咖啡供應商不供貨給我的『恩情』,這一次,咱們就向下發展如何?」
「向下?」何震凱還反應不過來,胯下就突然被偷襲,何震東一張俊臉倏地刷白,發出痛苦的聲吟,再見到她趁機逃逸,他更為火大。
該死的,這娘們就不能溫柔點?「可惡!」狂吼一聲,他瞪著身後兩名手下,「還杵著干麼?去把她給我逮回來!」
「但若要逮她,可得動手……」
「打!給我打!」他氣得從齒縫問進出話來。該死的蘇靜棠,她就不怕她這一踢毀了自己的終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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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蘇靜棠拔腿滿街跑時,杜睿東已經駕車回到他位于市區的住處。
不意外的,一開門,五名好友已經坐在客廳沙發上等著他,有的一手拿酒,有的仍在酗咖啡,一張張俊臉上全寫著好奇及透著點促狹的笑意。
他們全等著他好好解釋咖啡屋那一幕。
這時杜睿東下禁後悔有將備用鑰匙藏在住處門外的習慣。
「那兩個小孩呢?」
他先提了個無關緊要的話題,邊為自己倒了杯酒,這才在沙發坐下。
「你們前腳一走,我們在要了他們的地址後,便放他們走了。」
柯宸宇這話意思可清楚了,杜睿東要是不給他們個滿意的答案,他們還是有辦法找到人問明白,其他人則是點頭微笑,他們實在好奇兩人的關系。
杜睿東喝了口酒,痛快的招了,「我認識她時,她只是個小女娃。」
無關緊要的一句話就想蒙混過關?眾友人互換一記打趣眸光,由麥亞恩打前鋒,「她看來跟你很熟。」
逼供大會開始了。
「為什麼她說了一個『愛』字就被你當場擄走?」柯宸宇接棒。
「她後面要接的究竟是『人』、『侶』,還是什麼字?」範英奇擔任第三棒。
「你們有什麼特殊關系?」古南勛接著問。
最後是官皓鈞,「還是……」
「夠了!你們都知道我有多討厭女人,更不想把寶貝時間浪費在一個女人身上!」杜睿東面無表情的打斷這場歷時不過五分鐘的逼供大會。
眾友人當然清楚他多討厭女人,平時根本不踫,跟和尚沒兩樣,但這實在怪不得他,畢竟,在他的人生中,女人扮演的全是負面角色,對他,只有傷害,沒有貢獻、沒有溫暖。
不過,他們也沒忘了謝總教頭向他們交代的話——
「別遺忘了他,如果有好的人選時。」
杜睿東是他們嗨六里,如今唯一一個單身漢,身為他的好友,柯宸宇等人當然希望他早日覓得真命天女,好不容易看到有女人可以引起他的反應,所以就算沒有謝總教頭那番話,他們也不會眼睜睜讓那個「候選人」溜掉。
「睿東……」
「打破砂鍋問到底我以為是女人的專利。」杜睿東一句話就將眾好友一肚子尚未發出的問題給逼回去。
只是,時效只有三秒鐘,「我們也是基于關心,何況,就算你不說,我們也找得到蘇靜棠,屆時,就不知她會跟我們說什麼了。」範英奇很好心的提醒。
杜睿東眸光一沉,半晌一語不發,就在空氣冰冷到幾乎要降雪時,他才冷冷的開口,「她只是一個纏人的小鬼,當年她待的育幼院院長在我家幫佣,她下課或放假都會跟著到我家來,時間大約兩年,如此而已。」他輕描淡寫的說著。
兩年?眾人迅速交換了記饒富興味的眸光。兩年可不短啊!
從他們認識他至今,他從重要干部到貼身特助、秘書等全是男人,除了他繼母、杜老女乃女乃以外,他向來避女人如蛇蠍,而蘇靜棠竟然能在他身邊纏上兩年?!
「當年你才四、五歲吧?!」麥亞恩挑眉一問。
「十四。」他沒好氣的回答,知道這話里多少帶著戲謔。
麥亞恩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十四加二,天哪!你是十六歲的大男孩了。」
「加法真好!」他出言嘲諷。
麥亞恩不介意的回以一笑,因為這個年紀可點出了更大的希望。
其他友人亦有同感,對蘇靜棠的興趣也更大了。
杜睿東自然也看出好友們那過于發亮的眼神,但他太了解他們,他要是阻止他們跟蘇靜棠見面,他們反而更想去會一會她。
不如靜觀其變,反正他跟她絕不會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