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染了風寒,再加上空氣悶,人便昏了,吃個兩帖藥就沒事了。」
隱隱約約,左瀠瀠听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說話,不一會兒,她的額頭便覆上一條溫熱的毛巾,她虛弱的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刑鷹嚴肅的俊顏。
她柳眉一蹙,想起來了,她從地宮的梯架上跌了下來,可為何現在會躺在她的房間里?直覺要坐起身,但立即被刑鷹按了回去。
「給我休息。」他冷冷怒斥。
「不行的,李侍郎說時間很緊迫……」
「他說什麼我不管!但大夫說你染上風寒,如果你不好好休息,那我馬上叫呂杰找人把你爹給抓回來,叫他做完他該做的事!」
「你!」她咬咬牙,「你可不可以少管我的閑事?」
他半眯起黑眸睨視著她,「行!我現在就將我多管閑事的閑事再管回來,免得讓人嫌棄!」他立即轉身怒吼,「呂杰!」
她臉色丕變,「等等……」擔心他真的反悔,她急著下床,沒想到心急加上身子虛,整個人就這麼跌下床來。
他極力克制住扶她的沖動,咬牙瞪著虛弱跪坐起來的女人,不明白她明明如此縴細,個性為何卻那麼倨傲固執?
「主子?」呂杰恭敬的站在門口。
刑鷹瞠視著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以眼神向他哀求,他咬咬牙,「沒事了。」
呂杰立即退出房門外。
「知道怎麼做了?」他冷眼睨她。
她只能沮喪點頭,下一秒,她的身子突然騰空,他竟然紆尊降貴地抱起她,再把她放到床上,而且動作是那麼輕柔。
「謝謝。」低如蚊蚋的感謝引來他一記啼笑皆非的眼神。
在他的威脅下,她不得不乖乖喝下那一碗黑幽幽的苦藥,邢鷹這才滿意的離開。
沒多久,浴盆被扛進來,並注滿了溫熱的水,兩名丫環也走進來要替她更衣洗澡,但她可不習慣被人服侍,「不用了,我自己來,謝謝。」
兩個丫環看她如此堅持,只得點點頭,到門口去候著。
只是過了好久,里面都沒有聲音,直到邢鷹再度前來。
「她還在洗?」
兩人不敢隱瞞,連忙欠身說︰「不知道,因為小姐不要我們伺候。」
他蹙眉,「下去吧。」
他開門進去,反手將門帶上,越過屏風,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睡美人躺在床上,因為那碗藥他還特別交代大夫加點睡藥,讓她可以好好休息,可看來,藥效發揮得太快,她竟然就在浴盆里睡著了。
她那張粉女敕的臉微靠在浴盆邊緣,雙腳微屈,一頭散開的柔亮烏絲好巧不巧的遮掩住她的胸部,但也因如此,更為誘人。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某個地方不該有的悸動,再伸手探水,水已涼了。
他將沉睡的她輕輕抱起,發絲滑開,露出了那誘人的,他暗暗吐了口長氣,不敢再將視線往下移動,免得自己抑制不了沸騰的欲火。
很快拿了屏風上的浴巾將她包住,再走到床邊,將她輕輕放下後,拉了被子替她蓋上,再拿浴巾細心地替她擦拭濕漉漉的秀發。
等察覺自己做了什麼,邢鷹嘲弄一笑,難以相信竟然有這麼一天,他會伺候起女人,更沒想過,一個赤果誘人的女人就躺在他面前,他竟然能克制自己的。
難道對一個女人好,也會上癮嗎?
他沉沉地吸了口氣,俯身輕輕在那微啟的櫻唇上印上一吻,凝睇她那張誘人的睡顏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左瀠瀠不確定自己是被什麼吵醒的,好像是一個奇怪的聲音。
她擰眉側過身,看見房里的燭火早已點上,然而,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她困惑的起身,被子一落下……天啊,她竟是赤果的。
她急忙拉起被子蓋住自己,先是一愣,接著才想起她原本泡在浴盆里,沒想到睡意愈來愈濃,最後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你醒了?」
邢鷹低沉的嗓音陡地在她身後響起,她錯愕地轉過身去,發現他竟端坐在另一邊靠近她的貴妃椅上,慵懶舒適,一派悠閑。
她嚇得急急將身子整個塞進被窩里,狠狠地瞪著他,「你看到什麼?」
「你說呢?是我把你抱上床的,看光光也是迫不得已,不過,剛剛有人一起床又讓我瞧見一次,應該是我的幸運吧。」他笑著起身走近她。
「你。」她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又氣又羞,見他在床沿坐下,想也沒想的將身子更往里塞,「干什麼?」
「你怕什麼?我難得當君子,你不該贊美我一番?」
「你!下輩子再說吧。」一想到被他看光了身子,她真的很懊惱。
他倒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動作自然的模著她的額,「很好,沒發燒了。」
她一愣,對上那張魅惑的俊容,他這一笑,臉上線條都變得柔和,俊美的臉龐及溫柔的眼神都令她看直了眼,這個表情,曾是她最喜歡的……
「嘿,回神,雖然我知道女人看我總會看直了眼。」
「什、什麼啦。」她尷尬的撥開他的手,別開臉,「請你出去,我得穿上衣服。」
「可以,但我顧了你一晚,總可以先討個賞吧。」
話語一歇,他突然俯身,她急得從被子里伸出手要制止他,但他卻一手扣住她的一雙手腕,一手環住她的縴腰,薄唇強勢的吻上她。
他狂野地掠奪她的甜美,吻得她氣息混亂,只能無助地任他索取。
久久,久久,他終于放開了她。
她長發披肩,嘴唇微顫紅腫,雙頰透紅,一股勾人心魂的媚態難得乍現,迫得邢鷹還得一再深呼吸,才能克制住想要她的。
左瀠瀠自然識得他眼里的欲火,從前,他們也曾喘著氣,翻雲覆雨……
她不敢再想下去,就擔心他也看出她眼里的,驀地——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這下她更加尷尬了,臉也更紅了,整個人完全從的氛圍中清醒過來。
邢鷹爽朗大笑,「我去叫人送吃的進來,你這一晚已經叫了夠多次了。」
她困窘地看著他哈哈笑著走了出去,一待他將房門關上後,她立刻抱著肚子發出懊惱的聲吟。
天啊,她知道她是被什麼怪聲音吵醒的了。
真的好糗。
「你好些了嗎?我好擔心你喔,那天你丈夫咻地飛過來抱住你時,我看到他臉色嚇得都發青了,眼里是滿滿的關心,害怕跟……愛!對,那是一種讓女人看了都會心動跟嫉妒的深情,好羨慕啊!」
左瀠瀠在邢鷹的緊迫盯人下,不得不休息幾天,直到今天李恩上門好言拜托,邢鷹才勉為其難地「恩準」她來工作,結果她一來,嘰嘰喳喳的何瑤就過來了。
只是,原本想要糾正她那句「你的丈夫」,但她後面的話地令她怔住。
「你說的是真的嗎……深情?」
何瑤用力點點頭,「你不要奇怪我為什麼會看得出來,這里有一對專門搬運木材,年約四十多歲的夫妻,他們常常這樣看著彼此,其他人都笑他們老夫老妻了,還在深情對望,那個丈夫的眼神就跟你丈夫看你的眼神一樣。」
是嗎?左瀠瀠真的被搞迷糊了。
邢鷹曾問過她藏著什麼秘密,她卻想問,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對她有情又似無情,無情又似有情,她到底該怎麼面對他呢?
但不管如何她都清楚,他們之間的緣份再過半個月,就要抵達盡頭了……
甩開心中難以言喻的愁悶,她逼自己專心埋首于手上的工作。
在所有人的忙碌趕工下,半個月消逝得飛快,所幸地宮也幾近完工了。
當然,李恩更加把握最後時間,將所有可以偷天換日的奇珍異寶,妥妥當當的安置在三大輛加了特殊夾層的馬車里。
這天,他甚至邀了邢鷹來做一趟最後的巡禮,就是要仔細端詳有沒有什麼漏網之魚。
走著走著,他們來到左瀠瀠所刻的菩薩像前,這尊佛像微微府俯視,面容慈祥,體態豐滿,膚質細膩,服飾姿態飄逸。
「可惜啊。」李恩不禁搖頭嘆息,「如此巧奪天工的神雕之手,還是一個美得令人動心的天仙麗人,終究也只能埋存于地下。」
邢鷹一听,眼神一凜,「李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呃。」驚覺自己說錯話的李恩一臉尷尬。
「請李兄切勿隱瞞,如果我沒有听錯,你指的天仙麗人是我的女人。」
「這個……」他想了一下,雖然為難,但還是說了,「好吧,反正你最後也會知道的,雖然那個時候,你早已跟杜明,黎掌櫃載著滿滿的珍寶離開了。」
邢鷹蹙緊眉,心中不不詳的預感。
接著,李恩將歷來參與建造皇陵的人最後都會陪葬一事道出,尤其是幾個重要工匠,因為皇族的人不容許他們再有機會建造一座一模一樣,甚至更富麗堂皇的地下建築,也不允許他們有機會透露出地下皇宮的地道出口,墓道方位及墓室走向,因此,這幾個重要工匠屆時將會被迷昏,躺入預先準備好的空棺內殉葬。
而左瀠瀠替代了左謙,所以她的命運已經注定好了。
「這是皇室歷來的規矩,希望邢兄能諒解。」李恩同情地看著他說。「不過女人嘛,天下間多的是,相信邢兄日後定能找到比左瀠瀠更美的女人。」
邢鷹在心中暗咒,這些漢人皇帝總以仁君自稱,口口聲聲說什麼仁政愛民,其實還不是將百姓視為草芥,任意決定其生死。
「我明白。這個陵寢工程整整耗費了六年多才告竣,規模浩大而嚴謹,皇室那邊會有這樣的善後舉動,我能理解。」他表面上談笑風生,心里已是怒氣翻涌。
他的識大體讓李恩心中的石頭頓時落下來,「沒錯,沒錯,人都是這樣,總希望自己擁有的是唯一。」
再跟他閑聊幾句後,邢鷹便借故告辭,隨即回到別院,前往左瀠瀠的房間,將他剛得知的消息告訴她。
「所以,你這一兩天就給我裝病,我會立即安排我的人把你安全帶走。」他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想好計策。
「不必了。」左瀠瀠平靜的說。
「你說什麼?」他這才注意到她美麗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神情冷靜而堅定。
「我怎麼能走?這一走,難保李恩不會再差人去把我爹給押回來……」
他不耐地打斷她,「他患有眼疾,何況,這里還有一大堆工匠。」
她搖頭,「但是被封為大唐第一工匠的人只有我爹啊,他站在最頂端,目標最明顯,他為皇家奉獻了大半輩子,卻連撥出一點時間給自己,妻子,女兒都沒有,就連他的命也早就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你以為我為什麼一定要來,再求你安排他走?」
「所以,」他黑眸驀地一眯,「一開始你就知道陪葬的事?」
「是。」
他簡直難以置信,「也就是說,你早就打定主意要代替你爹死?」
她點頭承認,「我娘千盼萬盼要爹回去,不是不想讓爹做事,而是我們很早就听到有一名跟爹師出同門的杜伯伯,在完成另一座陵寢的修建後,就與所有參與的工匠奴僕一起殉葬了……」她哽咽,「這個消息是被封鎖的,杜伯母苦等不到丈夫回來,後來費了好大心血才探听到的,所以她不顧危險,特別捎信警告我們,我跟娘才會著急的寫了一封又一封的家書托人送來咸陽,但信全都石沉大海……」直到先前爹才告訴她,那些家書早早就被燒毀,沒有一封到得了任何人手上。
「總之,我已有心理準備……」她抹去淚水,即使心中仍放不開爹跟兒子,但她不能冒險,她不能因為怕死,而讓爹再被捉回。
「意思是,就算要陪葬,你也願意?」
「我是,所以請你不要多管閑事。」
「你這該死的女人。」邢鷹再也忍無可忍的咆哮,「說什麼你完成這里的工作後便任我處置,全是誑我的?」他惡狠狠的瞪著她,下顎肌肉怞動。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他,「是,如果你不甘心,你也可以現在就處置我。」
他咬牙,「因為你知道來日不多,就算這身子被糟蹋,也很快就要投胎了,是嗎?」他簡直快氣炸,氣瘋了。
「隨你怎麼想,但我希望這輩子能把你我之間的賬全算清,下輩子別再相見了……」她愛他愛得太辛苦,算她上輩子欠他的吧,她不想再來一次了。
他神情陰郁,「我這麼討你的厭?」
不,是她自己不爭氣,是她仍愛著他,愛到肝腸寸斷,傷痕累累,愛到好累好累了仍然無法自拔,這樣的感情,她不希望在下一輩子還得煎熬一次啊……
「你為何如此憤怒?你說過你有很多女人,而我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不是嗎?」
是啊,她不就是一個女人而已?要死也是她的事,他何必如此在乎,何必如此生氣?
這個女人是很美,美得很有個性,而他一向冷峻,對女人無心無情,可面對她時卻總是被她輕易挑動喜怒情緒,莫非……
不對,沒有女人能佔領他的心。了不起只是因為她對了他的脾胃,卻又不自量力的妄想跟他抵抗,所以,他只是想征服她而已,如此而已。
但為何這樣的想法會讓他感到煩悶?邢鷹痛恨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于是猝然轉身離去。
左瀠瀠淚眼模糊的看著他憤然的背影,緊緊咬住唇,不讓哭聲逸出。
就讓他們的緣份到此結束吧……
無論邢鷹再怎麼生氣,仍然無法任由左瀠瀠這麼陪葬,她身上還有他尚未探索的秘密,他的記憶仍得依賴她來找尋,還有,他尚未征服她,更甭提他跟她之間的交易……他這個買方已經辦好事了,她還沒有用她的身體來付債呢。
念頭一旦確立,他立即想出一個周全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李恩的貪婪是他可以利用的,于是他先派呂杰去辦點事,兩天後,就從杜家開的一家古玩店搜到不少好東西,絕對是李恩會看中意的好貨。
這天,李恩剛好也有事要找他談,便派人請他到自家府中。
「該裝的東西都差不多了,皇室的送葬隊伍也將在三、四天後到達,我想你跟杜明,黎掌櫃最晚後天就該走了。」
李恩住的地方比他住的別院更為奢華,皇室的氣派在這里一覽無遺,金碧輝煌的院門,雕梁畫棟的廳堂,還有古董字畫堆砌出的俗氣豪奢,就如這屋子的主人一樣。
李恩望著眉宇間透出英武之氣的邢鷹,總覺得他今日有些不同,那股讓人無法直視的尊貴與霸氣更加明顯了。
「我想請教李兄,擁有鬼斧神工的雕匠就此埋葬地下,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邢鷹這一說,他便明白了,他搖搖頭,官腔官調的道︰「沒法子,你知道皇家人總是要人伺候的,就是因為如此,才會交代讓這些工匠跟著走,若是死去的人有任何需要,還能叫他們做嘛。」
簡直荒謬透頂,邢鷹怒火中燒,但為了計劃,只能將火掩飾在冷峻的面具下。
「再說這兩日隨葬品已一一送進來,也放到各個坑去,接著就是閉槨覆土,然後,所有參與墓袕建造的工匠工兵都將被埋在幽深的地底下,這里的秘密也會同時被埋葬。」當然包括他偷天換日帶走殉葬品的事。
邢鷹耐著性子听完他的長篇大論,冷笑一聲,「李兄說的我都懂,但是,既然所有人都會被埋入地底,最後成為一副白骨,那麼誰又認得出誰是誰呢?」
說罷,朝呂杰微微一點頭,呂杰立即走上前,將手中的檀木黑盒放到桌上。
黑盒一打開,李恩的眼楮瞬間一亮,因為里面有十顆鵝蛋般大小的夜明珠,顆顆璀亮玉潤,細膩無瑕,一顆就價值連城,更甭提竟然有十顆。
「把我要的人帶來給我後,另有比這個更貴重的後謝要送給李兄。」
「還有比這個更貴重的?」李恩一听,連貪婪的嘴臉都不想掩飾了。
「套一句你曾告知瀠瀠的話,時間很緊迫了。」邢鷹好心的提醒。
只要計劃完成,他絕對會把那該死的女人帶回突厥好好教,讓她明白,在他沒有點頭前,她絕對不能擅自決定她的命運。
夜已深,左瀠瀠卻輾轉難眠。
她想到今天在地宮時,何瑤笑眯眯告訴她的話——
「我們每個人都領了好大一筆錢哦,等後天皇後的棺木放進皇陵,所有儀式結束後,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明知道他們會全死得不明不白,她卻開不了口……
突然,房門被打開來,她急忙坐起身,沒想到進來的竟是那天大吵過後,就再也沒理過她的男人。
邢鷹繃著一張俊臉走到她面前,「仔細听清楚我現在跟你說的話,並牢牢記在你的腦海里,听到沒有!」
她不解,但听見他一字一句說出要幫助她死里逃生的計劃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不,這樣不妥……」她連連搖頭。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左瀠瀠,在我的認知里,你並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現在有活命的機會,你還不懂得把握?你不要你的爹了嗎?」他氣呼呼的,臉色鐵青。
「我當然要。」除了爹,她還有翔兒,「可是就算我活下來,能回去找我爹嗎?我會連累到他們的。」
「你的人生已經在我將你爹送回家後也送給我了,所以不會有什麼連累的問題。」她會跟著他,而他會保護她。
左瀠瀠苦笑,她明白,可是她不想再與他糾纏不清,她已經很累了,如果能回到翔兒跟爹的身邊,她人生還有意義,然而,若是跟著一個她愛,但他卻翻臉不認人,對他們曾經共有的過去一點都不在意,仿佛忘了一切的男人……這樣的愛太悲哀,太淒涼了,這其中的心酸跟煎熬,她已經嘗得太多,不想再嘗了……
邢鷹粗魯的捏住她的下顎,「我警告你,你還欠我太多太多,我們之間也尚未結束,所以,把你該做的事做好,如果……」
「如果怎樣?」左瀠瀠傲然的看著他,對一個早已準備面對死亡的人來說,一切早已無所謂。
「如果你任由自己留在地宮,我會不惜一切,就算要炸掉它才能找到你,我也會去做。」他咬牙,一字一句威脅。
她驚愕的瞪著那雙發狠的黑眸,拼命搖頭,「不,你不會。」
「我會。」
「你……」
「如果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蚤動,反倒讓事情難以收拾,我早就帶著你闖出這里,而不是提心吊膽的擔心你這個反骨女子會不會在重要時刻違背我的意思,執意殉葬。」他抿緊薄唇,瞪著這名明明在他眼前,他卻始終抓不到真實感的女人。
可惡,他太晚得知殉葬的事,偏偏咸陽陵園的四周戒備森嚴,駐守士兵原就達到數千,在皇後的送葬隊伍抵達之前,又已進駐數千名騎兵及侍衛,他的黑衣侍衛就算有近二十名守在附近森林,能急召過來,也是勢單力薄,他無法涉險。
將她緊緊擁入懷里,緊緊,緊緊的,他喃喃低語,「別讓我失望,瀠瀠……」
兩天後,護送皇後棺槨的送葬隊伍浩浩蕩蕩的抵達了,光是護駕人員就達數千人,然而明明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卻是寂靜無比,肅穆凝結的氣氛籠罩全場,讓人連想喘口氣都覺得困難。
在場有不少人明白,就在整個入殮封棺儀式進行時,也有近萬人正在吃加上過量睡藥的食物,並即將被移到另一個大坑掩埋,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死去,沒有半點痛苦。
但李恩絲毫不在乎這件事,這兩天他到手的財富已難以計算,先甭提杜明,黎掌櫃所載運出的好貨,還有十顆夜明珠,等會兒的後謝更令他期待……
他手里拿著香祭拜,眼眸卻不時瞄向另一個地道出口的隨身侍衛。
辦事怎麼這麼慢?邢鷹還在等他的好消息呢。
又等了好一會兒,見那名侍衛悄悄點了頭,他欣喜的急忙將手上的香交給另一名高官,「待會兒儀式一完,我的人自會接手後面的事,你就可以帶隊回京復命,一切圓滿。」
「是。」
李恩離開祭祀台,走到另一名侍衛站立的馬車旁,很快坐上車,看著安靜被放置在他腳邊的黑色大袋子,笑逐顏開,「還不快走。」
「是——」
馬車立即奔馳起來,不一會兒便來到三里外的別院,侍衛將那只大黑袋扛在肩上,在李恩的指示下快步進房,將大黑袋放到床上。
命侍衛退下後,他將房門給關上,轉頭就看到房內的邢鷹已迫不及待的上前打開黑色袋子,但站在他身後的呂杰怎麼了,為何臉色大變?
濃眉一皺,他好奇的走上前一看,臉色卻也頓時鐵青,「怎麼不是左姑娘?這不可能會弄錯的。」
邢鷹臉色凝重,黑袋里的女人他認得,是最近常常圍繞在左瀠瀠身邊的何瑤。
他冷眼看向呂杰,「把她給我弄醒。」
「是。」呂杰很快的去而復返,拿了一桶水直接潑向床上的何瑤。
何瑤又咳又嗆的醒了過來,一見到邢鷹,她就臉色蒼白,簌簌發抖,愧疚的低下頭。
「到底怎麼回事?瀠瀠人呢?為什麼會是你?」他咬牙怒吼。
她嚇得淚如雨下,語無輪次的結巴說︰「我……我……是……昨……天……瀠瀠來告訴我……」
瀠瀠告訴她,他們全部的人都會被活埋,現在有一個活命的機會,但她必須照她說的來做,她必須在昨晚就躲到地宮去,一直躲到今天早上,李恩會以感謝幾個重要的工匠為借口,到地宮讓他們再看一眼自己苦心雕刻的作品,並賜酒一杯,然後瀠瀠會假裝喝下酒。
接著,幾名工匠就會被放到一個個的空棺里,屆時會有人把瀠瀠從空棺里偷偷放進一個黑色大袋,並放置在菩薩像後方,而她要做的就是把瀠瀠再抱回空棺處,然後自己進到黑色大袋里,吞下瀠瀠交給她的睡藥,因為瀠瀠說怕她會不自覺的發出聲音,所以……
砰的一聲,邢鷹握拳一撾,竟然一拳將木雕的床打破一個大洞來。
何瑤嚇得涕泗縱橫,怞怞噎噎的哭道︰「我不想跟她交換的……可是瀠瀠說她的人生已經夠了……死了也許魂魄還可以飛去看她想見的人,可活著,恐怕就沒有機會……」
「這該死的是什麼鬼話。這個女人難道不明白只有活著才有機會做事,有機會到得了別的地方?」
可惡,她不準死,他一定要親自扭斷她那漂亮的脖子。
邢鷹臉色凶狠的一把揪住李恩,「帶我下地宮,不然我炸了它。」
「什、什麼?」李恩頓時傻了。
「可是……瀠瀠要我跟你說,她……不要,不要你去救她……」何瑤還在低低的哭著。
「是啊,怎麼救?為了防止盜墓,陵區四周有精銳的侍衛守護,地宮還設有暗箭,毒氣,迷宮,而她所待之處會塞石填沙,你何必為一個死人,還是個女人涉險?」李恩回神,急急的說了一大串話。
「瀠瀠說……她不希望你為了救她而死……」何瑤覺得她應該替左瀠瀠把話說得更清楚。
這個該死的女人既然要死了,還關心他做啥?邢鷹仍緊扣住李恩,「把地宮的位置給我說清楚,還有她所在的位置。」
李恩被他的瘋狂嚇得完全沒了氣勢,也不敢叫人,只能吞咽一口口水,不安的回答,「可是來不及了……」
「你給我閉嘴,快說。」邢鷹怒吼,再看向呂杰,「發信號,把人全召集過來。」
「是。」呂杰立即退出房間,以狼煙通知駐守在附近山林的黑衣侍衛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房間里,被嚇得瑟瑟發抖的李恩還在結巴地勸邢鷹三思。
可他的回應是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怒瞪著他,「我要是你,絕不會浪費這些時間。」
「好好好……」李恩只好全身顫抖的說出他知道的一切——
地下陵墓在墓室南北都有一條墓道,里面還分主室,前室,後室,王室有極大的木槨,里面有木棺及重要的殉葬品,槨內有陪葬人棺,那些工匠應該就定躺在那里。
「不夠,給我更詳細的地圖,不然,我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先前李恩都是一殿一殿帶著他參觀,他現在思緒混亂,根本無法組合。
「地圖早已毀了啊……」
「那簡單,你就跟著走吧。」邢鷹已經听到外面傳過來雜沓的馬蹄聲,迅速決定。
李恩簡直快嚇死了,從小養尊處優的他在姐姐的金口下,一路爬升到這個好位置,人人都對他鞠躬哈腰,哪曾踫過這麼可怕的事?
但他別無選擇,跟著被邢鷹拽出去。
在看到自己的多名侍衛早已一命嗚呼,又看到二十幾個充滿肅殺之氣的黑衣騎士時,他竟嚇得哭了出來。
但邢鷹可沒時間讓他丟人現眼的哭,直接將腿軟的他拽到馬上,「要活命就好好表現,不然,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地宮開始塞石填沙了嗎?
棺木外似乎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左瀠瀠感覺到她所在的棺木微微顫動。
不知過了多久,石棺的間隙開始有細沙滲了進來,她漸漸感到害怕,雙手緊緊的環抱著自己。
就這麼走了嗎……她眼眶一紅,淚水盈聚,突然好想再見邢鷹一面。
現在他應該已經知道她讓他失望了,可是,他一定不明白她愛他愛得有多痛,多累。
六年多的等待,無止境的思念,日夜烙印在心坎里的身影,到最後只剩下痛,沒有盡頭的痛,即使痛到想忘情,然而對他的情愛早已融入骨血,根本無法遺忘,所以她只能用這樣自私的方式求得解月兌。
至少,爹可以好好的陪陪娘了,即使是一柸黃土,娘也一定很開心的。
還有翔兒,她可憐的孩子,她無法陪他長大了,但她相信爹一定會好好教養他,他的義父義母那麼疼他,也會幫忙照顧他的……
至于那個男人……
「邢鷹……」她淚如雨下的低聲呼喚他的名字。
永別了,她真的好愛他,但如果可以,她多希望這輩子不曾遇上他……
愈來愈多的沙滲進來,她喘著氣,呼吸也愈來愈困難,沙,好多的沙流泄而入,進入她的耳,她的口,她的鼻……
無法呼吸的痛令她的五髒六腑像被擠壓,又像快被撕裂,她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意識愈來愈模糊。
但漸漸的,她不再感覺到痛,身子也不抖了,細細的沙塵似乎已淹沒了她的臉。
最後,她的世界終于被令人窒息的黑暗籠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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