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韜館,坐落于黃山山腰的一片私人上地上,背山臨崖,形勢奇險,整棟建築依山而建,以巨石為基,以優質檜木為構,典型的徽派風格,富麗堂皇,雕梁畫棟,飛檐立閣,粉牆、黛瓦、馬頭翹角,外觀形狀極具藝術風采。
一如徽派建築傳統,六韜館亦為「多進院落式」,布局以中軸為王,兩側對稱分布,門庭高挑寬廣,前廳後堂層層相連,形式工整且中規中炬。
雖然歷史悠久,難免有百年風霜,但因維護得很好,依然散發著大方洗練的武家氣派。
這里,據說是由清朝初年六名徽商所興建,所謂徽商,是指明末古徽州地區的商人,他們又稱新安商人,後來憑借地緣與血親關系結伙行商,形成商幫集團,勢力逐漸擴大,尤其到了清朝中業達到顛峰,其資本之巨,範圍之廣,經商能力之強,皆在商界首屈一指,為中國十大商幫之首,著名的「紅頂商人」胡雪岩正是當時徽商的代表人物。
而那六位徽商亦非泛泛之輩,他們就是創立六韜館、長生部和金銀閣三大組織的主要人物,英雄今也是由他們所打造,他們才是英雄令最原始的主人。
至于六韜館,名為「六韜」,乃取自古代失傳的兵書,兵書中的六韜分別指「文韜」、「武韜」、「龍韜」、「虎韜」、「豹韜」、「犬韜」六章,是中國兵略鼻祖,講究兵法布陣與作戰技巧,歷任首領都必須熟讀「六韜」,因此「六韜」乃是六韜館的精神象征。
這些相關歷史,以及六韜館的簡介,都是無敵在上山的途中告訴常率真的,只是听歸听,當她親眼看見六韜館時,她遺是被那彷佛矗立在崖邊的仙居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比她想像的還要高聳壯觀,黑暗中,幾簇燈火隱隱照映出它的磅礡輪廓,居高臨下,有如嶙峋嚴厲的山神,俯視著前來參拜的信徒……
就在她怔怔出神時,那扇木造厚重大門緩緩開啟,數十位黑衣人提著燈分列兩旁,像在恭迎什麼大人物。
「主人,護法,歡迎歸來。」他們同時大喊。
她被這大陣仗和震耳的聲音嚇得後退一步,下意識拉住無敵的衣袖。
無敵轉頭看著她,低聲道︰「不用怕,進去吧。」
「好……」她吞了一口口水壓驚,僵硬地走進大門。
從大門到大廳之間,短短五十公尺不到的距離,對她來說卻有如千里之遙,舉步唯艱。
因為,這和她在學校時當著數百人上台領獎狀的氣氛完全不一樣,那時,她憑實力考試,拿獎狀是天經地義,但……但這些陌生的黑衣人,完全不認識她,卻都以一種近乎敬仰的態度在迎接她,只因為她手中有著一塊不屬于她的英雄令!
她心虛,帶著重重的不安和壓力,走進了寬敞的廳堂。
挑高的雕花梁柱撐起了一方天井,天井後方呈現「門」字形的大廳,牆上一幅字帖以正楷大大地寫著「六韜」兩字,氣勢恢宏,相對地點出了整座建築的精髓所在。
在大廳的正中央有張方桌,兩側各有數把座椅,分別坐著一些威武大漢,其中還有一名女子,每個人看來都英姿飄爽,豪氣干雲。
他們一見到她,立刻站起,抱拳致意,「主人。」
她緊挨著無敵,局促地回禮,暗暗揣測,誰才是首領……
「這幾位都是六韜館內的武師,分別教導各類武術。」無敵向她介紹。
「你們好……」她禮貌地向他們點點頭,隨即想想不太對,很蹩腳地學他們抱拳回禮。
無敵看她像拜年似的交握雙拳,嘴角不經意地揚起一抹笑意。
另外那位三十出頭的女子不待無敵介紹,便笑著道︰「我是六韜館總管,姓鐵名娟。」
「你好……」她擠出一朵笑意。
「歡迎你的到來,主人,首領已等候多時了,」鐵娟和善地道。
首領?她下意識地瞄著四周,卻在同時看見兩個壯漢從後堂定出,兩人肩上扛著竹椅,而竹椅上則坐著一個縴細嬌美的白衣女子。
她還沒會意過來,就听見無敵向那女子恭敬地道︰「首領,我把主人帶回來了。」
她錯愕又驚訝地睜大雙眼,直盯著那個女子,腦中先前替首領設定的印象瞬間被推翻,整個人呆掉了。
女……女的?六韜館不是武館嗎?怎麼……首領居然會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年輕貌美,柔弱不堪的女人?
那兩個壯漢將竹椅平穩地放下,女子優雅地支著下巴,望著她。
「嗯,你就是常率真?」
輕柔低緩的語調,一如她給人的感覺,靈秀縹緲,不帶塵煙。
「是……」常率真愣愣地回看著她,心里只是震撼地暗想,這世上怎麼有如此美麗的女人?
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或者更年輕也不一定,一張不似人間所有的絕色容貌,細眉如月,杏眼如星,鼻小巧而挺,唇不點而紅,顧盼間風華逼人,氣質奪目,而她那一頭如黑瀑的長發在頭側綰成了一個髻,襯著細致白皙得令人目不轉楮的瓜子臉蛋,以及獨一無二的白衣,整個人更有如下凡的仙女,這樣被她盯著,大概每個人會忍不住想跪地膜拜……
「我是六韜館首領,月驚鴻,驚鴻一瞥的驚鴻。」仙女如此自我介紹。
「月驚鴻……?」這名字取得真是特別,而且還相當貼切。
「很抱歉不能親自下山迎接,因為我的腳不太方便。」月驚鴻淡淡地解釋,語氣里有著刻意的自嘲。
常率真一怔,這才醒悟她為什麼會被「抬」出來,原來,她的腳有問題……
多可惜啊!明明是這麼美的一個女子……她惋惜地偷覷著月驚鴻藏在白衣裙擺內的雙腳。
「你很詫異,六韜館的首領居然是個雙腿有殘疾的人,是吧?」月驚鴻眯起眼。
「不,我沒有……」她一驚,急忙否認。
「沒關系,這是事實。」月驚鴻哼道,那雙黑眸閃過一絲冷笑。
常率真呆愣地望著她,突然有種感覺,這位外表看來縴麗如水的柔美仙女,個性可不見得親切和藹……
「能讓我看看英雄令嗎?」月驚鴻伸出縴縴玉手。
「是……」常率真連忙從口袋里掏出黑玉石,謹慎緊張地拿到她面前。
月驚鴻盯著她掌心的黑玉石好半晌,才喃喃地道︰「已經十八年了啊……時間過得真快……」
常率真不知她在感慨什麼,只是出神地看著她的臉。
近看的月驚鴻更有一種絕世的孤傲,在眾人純黑的衣著之間,她的白衣更顯突出,有如一朵被天界放逐的瑰麗奇花,落腳在人間,自視卓然,凜不可犯。
「你會打開它嗎?」月驚鴻突然抬起頭,盯著常率真。
「什麼?」常率真定了定神。
「這個黑玉石,你會打開嗎?」月驚鴻又問了一次。
「打開?這石頭還能打開嗎?」常率真呆住了。
「看來,傅止靜那小鬼沒告訴你,她到底在搞什麼鬼?」月驚鴻蹙眉不悅。
「告訴我什麼?」常串真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這個黑玉石只是個保存盒,真正的英雄令,在這個黑玉石里,只有真正的主人才能打開。」月驚鴻解釋道。
「這……我不知道……傅止靜什麼都沒說,直接就將這個塞給我……」常率真搖搖頭,惶恐地道。」三大組織,認令不認人,沒看見英雄令,你就不等于是主人。」月驚鴻冷漠地道。
「這……我……」她握緊黑玉石,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像是奇跡似的,黑玉石毫無預警地「卡」一聲彈開,把她嚇了一大跳。
黑玉石中,閃爍著一抹墨綠色光芒,所有人都錯愕迷眩地睜大了雙眼,尤其是月驚鴻,更是驚奇。
眼前這塊質地極致完美的頂級翡翠,的確正是沉睡了百年,與六韜館暌違已久的英雄令!
「真是天意啊……居然讓你給打開了……」她怔然地看著常率真,仍有些不可思議。
常率真胡里胡涂地,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盯著那看起來貴重得嚇人的翡翠,不知如何是好。
「把英雄令戴上吧!主人,你既然擁有英雄令,就擁有支配六韜館的力量,我們會提供你的安全維護,以及執行你的任何指令。」月驚鴻靠回椅背,一手撐腮,嘴巴說得恭謹,態度可不見得尊重。
「其實……這英雄令是傅止靜「借」我的,並非我所有……」常率真立刻說明。
「我听無敵說了。」
「-年後,我就得還給傅止靜。」
「那不關我們的事,你們要把英雄令拿來當成玩具,或是交換禮物,是你們的自由,我們無權過問,只要英雄令一天在你手里,我們就得保護你的安全。」月驚鴻嘴上說得恭謹,但字字句句卻帶著強烈諷刺。
「我……」常率真怎會听不出她的挖苦?她呆了幾秒,除了無法反駁,更清楚地感受到月驚鴻的冷僻嚴苛,難以親近。
月驚鴻不等她說完,逕自看向無敵,問道︰「無敵,我听閔忠說你們遭到攻擊,查出對方來歷了嗎?」
「沒有,前來狙擊的,似乎只是一些收錢辦事的小嘍羅。」無敵報告。
「消息這麼快就外泄,可見敵人離我們很近……」月驚鴻沉吟著。
「是,我也這麼認為。」無敵道。
「這就是我擔心的……百年來,英雄令首次出現,不引起風暴才怪,不說別的,當年六位主人的後代,應該更不會就此罷休。」月驚鴻憂心仲仲。
「是,據六韜團得到的消息,僅存的康、趙兩家後代子孫這些年來一直沒放棄奪回英雄令。」
「他們雖與英雄令頗有淵源,但事過境遷,早已不再與我們有任何關系,我們只站在擁有英雄令者那一方,其余的,都是敵人,各位武師最好讓每個成員明白這個道理。」月驚鴻提醒每個人。
「是。」眾武師齊聲道。
「還有,請再次叮囑你們的弟子,謹遵六韜館的鐵律,任何人不得觸踫英雄今,違者,殺無赦!」
月驚鴻的音量不大,甚至還很柔和,可是當她說出這些話時,整個大廳陡地變得肅然冰冷,只有她的聲音回蕩在梁柱之間,充滿了一股說不出的威嚴和魄力。
像個小配角似的被晾在一旁的常率真這才清楚地確認了月驚鴻在六韜館的地位,也深刻地體認,月驚鴻絕非像她外表那樣弱不禁風,相反的,她很可能還是個刁鑽難纏的狠角色。
就連無敵在她面前,也收起了那副冰冷嘲諷的模樣,顯得忠心、恭敬且順服。
「是,首領。」眾武師再次遵令。
「至于主人,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得派個護衛隨時保護……」月驚鴻又道。
「不用太勞師動眾,我自己可以……」常率真並不想太麻煩別人。
「常率真小姐,請你記住,現在的你不再是個窮得不能見人的高三學生,你是我們的主人,請你別再畏縮自卑地以為自己毫無用處,否則,只會讓所有人看輕你而已。」月驚鴻蹙起柳眉輕斥,有點厭惡她那種太過客謙的模樣。
常率真臉色微變,很難想像這種尖銳且毫不客氣的指責會從這位美麗如仙女的口中說出。
「首領,她只是還不能適應,畢竟她才剛從台灣飛到此地……」無敵不由得替她說話。
月驚鴻懶懶地挑起了秀眉,一雙清靈大眼盯著他,美麗的瞼上浮起了一抹深思,
「真難得,無敵,你居然會替別人說話……
「她一路上受了不少驚嚇,先讓她休息吧。」無敵低頭又道。
月驚鴻的目光移向常率真,語氣稍微緩和,「那麼,請鐵總管負責照應她的生活起居吧。」
「是。」鐵娟領命。
「就讓主人住在嵐煙閣,那里比較隱密,也安靜些……」月驚鴻道。
常率真不等她說完,唐突地插嘴問道︰「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她雖然不得已來到這里,但一點也不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待太久,除了整個六韜館讓她沒有歸屬感,更令她不安的,是月驚鴻對她的那種冷淡與輕蔑。
雖然月驚鴻口口聲聲稱她為主人,可是以她的直覺,她幾乎可以斷定她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
「你想回去?」月驚鴻瞄向她。
「是的……」她提起勇氣迎向她的目光,
「你知道現在外頭有多少人在找你?因為英雄令的關系,你成了全世界黑白兩道的搜獵目標,你還天真的以為自己能應付得了?真可笑啊……」月驚鴻冷啐。
「你們……難不成要我在這里住一年?」她愕然。
「沒錯,為了你好,你這一年最好都在這里乖乖待著。」
「可是我並不想待那麼久。」她直言。
「為什麼?留下來有什麼不好?在這里不愁吃不愁穿,每天會有人服侍你,你不需要去學校遭受同學的排擠,不需要為了一點點微薄收入被當成小偷,更不用伯有惡霸上門來討債,或是被指指點點是個賭徒酒鬼的女兒……啊,是了,現在則變成了可憐的孤女……」月驚鴻涼涼地譏諷。
常率真小臉刷白,又驚又氣。
月驚鴻把她的事調查得一清二楚,然後再拿這些事來調侃她,這種作為和學校里那些找碴的人沒兩樣,甚且,她那種若有似無的嘲弄,比直接的欺負更加可惡。
「你們真的是為了我好才留下我嗎?我看,你是怕英雄令落入一些惡人手中,反而替你惹來麻煩,所以才要我留在這里,美其名是保護,實際上是軟禁、監視吧?」她倔強地挺直背脊,大聲反擊。
空氣仿佛在瞬間凝結,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驚愣地望著她。
她被大伙盯得一陣悚然,好像她做了一件可怕的蠢事,忍不住轉向無敵,卻發現無敵低頭不語,可是神色里卻隱含憐憫的表情。
干什麼?他那樣子好像她即將大禍臨頭?
好半晌,鐵娟才打破這份詭異的靜寂,解釋道︰「主人,你別誤會,首領並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系,鐵總管,她說的也沒錯,這百年來,我一直希望英雄令別再現世,這樣咱們六韜館就不需要被個來歷不明,或是不懂事的「主人」綁死,當年月家立下的血誓也就不會再老是困擾著我。坦白說,要我去照顧一個不知好歹又不懂險惡的孩子,還真讓我傷透腦筋呢!」月驚鴻阻止鐵娟說下去,微微一笑,只不過笑得沒什麼溫度。
她的話,她的神情,一再地挑起了常率真的怒火。
「你以為我希望當你們的主人嗎?我和你一樣困擾,這趟來,原本是想將這個黑玉石寄放在這里,再由你們還給傅止靜……」她被激得再次回擊。
「你和傅止靜之間的事,你們自己解決,不過我得提醒你一點,現在外頭的人都認定英雄今就在你手上,你以為英雄令月兌手,你就沒事了嗎?」月驚鴻眯起眼,直指重點。
她豈會不明白自己的處境?早在接收了博止靜的這個「禮物」時,她就已經成了英雄令的最大受害者了。
「難道除了留在這里,我沒有其他路可走嗎?」她並不想被困在這里。
「對,除非你想自尋死路。」月驚鴻冷笑。
她抿緊雙唇,神色悻悻。
「以你在學校的優異成績,頭腦不至混沌不清,應該懂我的意思才對,只有留在六韜館,你的安全才有保障,這不只是我的想法,也是長生部和金銀閣現任首領們的建議。」月驚鴻又道。
感覺上,她不像是英雄令的主人,反而是三大組織的傀儡了。常率真煩郁地想著。
「好了,已經很晚了,鐵總管,你先帶主人去休息吧,我也累了……」月驚鴻吐口氣,一臉倦容地道。
「是。」鐵娟應了一聲,轉頭向常率真道︰「主人,請跟我來……」
常率真縱使百般不願,也無路可退,她不安地抬起頭,發現無敵正以一種「你惹了禍就得自己負責」的無情眼神盯著她。
她有些生氣地瞪回去,這家伙也不事先告訴她月驚鴻的性別和個性,害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無敵嘴角一提,似乎在訕笑,但就在這時,月驚鴻突然喊了一聲——
「無敵。」
「是。」無敵一凜,表情斂起,立刻走了過去,當著大家的面,將月驚鴻溫柔地從竹椅上抱起。
常率真愕然地睜大眼楮,左右看看,每個人都仿佛習以為常,不以為意,只有她的胸口像是被什麼重重敲了一記。
無敵和月驚鴻……?
「這幾天你不在,到哪里都坐著竹椅,真不舒服。」月驚鴻偎靠在無敵胸前,抱怨著。
「很抱歉回來晚了。」無敵低聲道。
「下次我看得派別人下山才行,沒有你,我怎麼辦?」月驚鴻說著很快地瞥了常率真一眼。
常率真對上她的目光,心頭倏地一震,狼狽而倉皇地別開頭。
直到無敵抱著月驚鴻進了後堂,她才僵硬地轉過臉,盯著他們的背影,呆愣得有些恍神。
原來……無敵和月驚鴻是……一對情侶?
毫無道理的,她的胸口突然有點悶悶的,痛痛的,酸酸的……
「主人,走吧。」鐵娟催了一聲。
「哦,是……」她神色不定地拉回目光,跟在鐵蛻硨螅走向側廊。
「嵐煙閣位在六韜館最東邊,早晨可以向東看日出,景色很美……」鐵娟邊走邊介紹著。
「是嗎……」她心不在焉地虛應著,壓根沒注意鐵娟在說什麼,她只知道,她有點不舒服,整個人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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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率真後來才明白,無敵的身分在六韜館里相當特別,他並不是武師,但他比所有武師還要強,地位也比武師們還高,他是月驚鴻個人專有的護法,是她的隨扈,她的雙腳,她的影子。
他,是月驚鴻的。
過去這一星期,月驚鴻好像無時無刻在向她宣示著這件事。
他們吃飯在一起,看書在一起,散步在一起,也許……連夜里也在一起?
常串真不敢亂想,不過,從早到晚,她看得見的時候,他們幾乎沒分開過,月驚鴻不論要做什麼,要到哪里,無敵都得隨侍在側,照顧她,以及……抱著她。
常率真並非刻意要去在意,但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因為整個六韜館的人似乎對他們兩人的「親密舉動」都視為理所當然。
「無敵和月驚鴻小姐……他們……結婚了嗎?」最後,她終于問了鐵娟。
鐵娟是個三十出頭的爽朗大姐,個子高挑,不拘小節,年紀輕輕,卻相當能干,六韜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雜事大事小事都由她打點,不愧是六韜館的總管,她也是整個六韜館里對她最親切的人。
「結婚?沒啊!無敵是小姐的護衛保鏢,不是丈夫。」鐵娟笑道。
「可是……他們看來很……很好……」很好已經是修飾過的字眼了,但從她口中說出還是有點沉重。
「當然好,他們從小一塊長大的,無敵無父無母,從小就被月老太爺帶上山,他資質好,是個練武奇才,月老太爺將他訓練成第一流的武學高手,為的就是要他隨侍在小姐身邊,永遠保護她,你也知道小姐的腳不方便……」鐵娟細說從頭。
「月……我是說小姐,她的腳怎麼了?」她不禁問。
六韜館里的人私底下都叫月驚鴻「小姐」,听說是因為月驚鴻不喜歡他們喊她首領,感覺太老氣又太難听。
就她多日來的觀察,任性又有點大小姐脾氣的月驚鴻的確會說這種話。
「小姐的腳六歲前還好好的,可是有次練功時不慎被打傷腰椎,從那時起雙腿啾不能動了。」。鐵娟嘆道。
「長生部……不是個醫療團隊嗎?連他們也醫不好?」經過分析歸納,她才理解長生部是個藏傳醫術的神奇組織,傅止靜父親的怪病也是被他們醫好的,
「長生部來診過小姐的病情幾次,不過試過各種方法,小姐的腳還是沒有起色,偏偏她是月家唯一的繼承人,將來得接掌六韜館,不得已,老太爺決定找個與小姐年紀相仿的男子,陪伴保護小姐一輩子。」鐵娟嘆道。
「原來……是這樣,所以,無敵最終還是會成為月驚鴻的丈夫……」她低聲道,不知為何心頭的窒悶又加重了。
「應該是吧!我想,這也是老太爺打的主意,這樣……月家才能延續下去。」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懂。
「月家世襲六韜館已久,小姐的雙親一直希望能替六韜館開創新局,與外界先進的科技接軌,沒想到兩人在一次游歷各國的旅程中車禍過世,老太爺傷心欲絕,從此嚴禁小姐下山,整個六韜館于是再度對外封閉,這二十多年來孤懸于這座山上,不問世事。只是這樣自閉下去,想替小姐找個適當的對象就更困難了,畢竟,誰會願意娶個雙腿不良于行的女人呢?再加上小姐心高氣傲,要讓她喜歡,可也不容易啊……」
「那麼,想必月驚鴻小姐很喜歡無敵了……」
「怎麼會不喜歡呢?無敵長得高俊瀟灑,對小姐又唯命是從,從來不會頂撞她,你別看無敵外表冷漠嚴厲,對誰都不苟言笑,但他為人忠心又體貼,又很有耐性,無論小姐怎麼使性子,他都照單全收,從不回嘴……」
「是嗎?」原來無敵只有對月驚鴻一個人好,至于其他人就完全不一樣了,難怪對她老是嘲諷加挖苦,很少有好臉色。
只是,要說他對她不夠親切和善,她卻又常常能感覺得到他的溫暖正直,每次伸手扶她,或是不得不抱著她時,他的手都禮貌地避開敏感位置,而且從不會弄痛她,或是佔她便宜……
所以,真要下結論的話,只能說他是個正人君子吧!就算是那次擁住她,也是出于安慰……
只是個安慰而已。
「唉……」回想和鐵娟的談話,常率真的心情更糟了。
這山居的日子很清幽,很美,可是,她卻覺得好孤單。
除了鐵娟,其他人都很尊敬她,但相對的就不敢和她交談,大家對她保持距離,雖說態度客氣恭謹,但這種情況根本與在學校被排斥沒什麼兩樣,加上離鄉背井來到這陌生之地,愈想就愈淒涼……
「為什麼嘆氣?」無敵的聲音陡地在她身後響起。
她一愣,急忙轉身。
無敵仍是一身黑衣,長發編成了長辮垂在後頸,看來更加清朗奐然,英俊挺拔。
「無敵,你……怎麼會在這里?」她睜大雙眼,精神一振。
這陣子她很少見到無敵,就算見到了,他也一定陪在月驚鴻身邊,如影隨行,難得和他聊上一句話,明明兩人同在六韜館內,卻覺得好遙遠。
「不然我得在哪里?」無敵反問,習慣性地將雙手交握在胸口。
「你不是應該陪著……你們首領嗎?」她訥訥地問。
「小姐想小睡一下,我剛送她回房。」他淡然地道。
送月驚鴻回房?可見他們的關系真的很親密……
她郁悶地想著,又看了無敵一眼,才輕聲道︰「我不知道……原來你和月驚鴻小姐是……」
「是什麼?」他眉一挑。
「我已經听說了,你們……很相配。」她抬頭看他,由衷地道。男的高大俊偉,女的縴柔絕美,完全就是小說里的一對璧人。
「我只是她的保鏢。」無敵冷冷地道。
「別騙我了,鐵總管都跟我說了,你是月老太爺找來保護月小姐的……」她瞅著他。
「沒錯,我是要保護她,這是我的「工作」。」他臉色沉斂。
她愣了愣,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感覺上,好像不太喜歡別人談論到他和月驚鴻的事。
「你呢?習慣了嗎?」他轉變話題,盯著她頸子上的銀鏈,知道她已把英雄令掛在身上,不知為何竟有些憂心。
「我?」她一呆。
「我听僕佣說你的食欲不太好。」雖然常率真的氣色好多了,不像初次見到她時的慘白虛弱,但他還是擔心她營養不良的狀況。
「我一向吃不多,但身體已經好多了,至于要習慣這里,可能還要些時間……」她淡淡一笑。
「不管如何,還是要多休息,不要再到廚房去幫忙了。」他皺眉。
「你……怎麼知道?」她以為他只專注在月驚鴻身上。
「六韜館的事,我沒有不知道的。」他嘴上這麼說,事實上卻是一直在觀察著她。
雖然才十八歲,可是她個性沉穩,雖然剛來時顯得恐慌不安,但適應力很強,一下子就融人了館內遠離塵囂的生活,要是時下一般女孩,根本無法待下去。
干淨的小瞼,五官細致文雅,清秀怡人,換上了六韜館特有的黑衫,她反而比其他人更像六韜館的成員。
更難得的是,她不多話,知進退,客氣而有禮,雖是英雄令主人,卻一點驕氣也沒有,館內的人對她的評價都很好,私底下還說這位新主人比月驚鴻還好相處。
但,他也知道,在這些看似成熟的表象下,常率真也有倔強稚氣的一面,會哭,會不安,會鬧情緒,就像個正常的十八歲女孩……
「我只是太無聊了,整天呆坐著也不是辦法,幫忙做點事時間過得比較快。」她聳個肩,不想明說,她躲到廚房去是因為那里看不見他和月驚鴻出雙入對的身影,至于她為什麼不想看見,她也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做雜事的,你是英雄令的主人,你只要下令,所有的人都會听你差遺。」他提醒她。
「我不是英雄令的王人,我只是暫時保管一年。」她嘆道。
「但這一年你還是我們的主人,你可以要求任何事。」
「我沒有任何事……」她搖頭。
「傻瓜,你忘了你家的債務了嗎?你可以要求我們清償你的債務啊!」他蹙眉低斥,真的沒見過像她這麼正直又不貪心的女孩。
「這……可以要求嗎?」她驚訝地問。
「當然可以,在你身為英雄令主人期間,除了六韜館,長生部以及金銀閣都屬于你的,你甚至可以動用金銀閣內所有的資金。」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給這個小女生一些建議。
「可是……」她總覺得讓陌生人幫她還債說不過去。
「趁著這個機會,讓自己月兌離貧困,否則一年後,你又得面對那些煩人的問題。」他不願再見她小小年紀就得為了錢終日愁苦。
「下個月,長生部和金銀閣現任首領會來見你、到時,你可以直接以英雄令下令指示。」
「另外兩位首領要來這里?」她愣住了。
「是,這是基本的禮儀,百年來我們三大組織除了資金往來,已很少聚集,這將會是百年來第一次三大首領的正式會面。」
「那兩位首領……會不會很難纏?」常率真不安地問。一個月驚鴻就夠令她頭痛了,若再加上兩個難伺候的首領,那她這位令牌主人大概得先逃之天天了。
「放心,他們不會比小姐難纏。」他知道她在怕什麼,嘴角一揚。
她霍地抬頭,睜大眼楮瞪他,「喂,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你都有膽子頂撞她了,還怕什麼?」他調侃道。
「你還敢說,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她脾氣不好……」她咕噥。
「我說了,你在山下「鬧情緒」時我就告訴你了。」他特別強調鬧情緒三個字。
「可是,你沒說首領是個女的。」她瞪他。
「你又沒問我。」
「我哪會知道-個武館的首領竟是個女的?」
「就算你知道她是女的,那又如何?不論是男是女,一旦被人刺激,傷了自尊,你還不是會反抗?」他很清楚,她的內向有大部分是習慣性的壓抑。
「如果我早知道她的性情,就不會那麼沖……」她揪著小臉猛搖頭。
「你做得很好,大聲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才不會憋壞了身體。」
「你……真奇怪。」她有些傻眼,無敵有沒搞錯?她杠上了他的情人,他居然還稱贊她?
「怎麼說?」
「你好像很希望看到我和月驚鴻小姐起沖突……」她懷疑他不安好心。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下場會如何,畢竟,以前惹惱小姐的人沒一個能安心過日子。」他故意嚇她。
「真……真的嗎?」她小臉一下子刷白。
他被她的表情逗得一樂,伸手輕柔著她的頭發,向來冷峻的臉露出了難得的笑音i。
「別緊張,你別忘了你手中有英雄令,就算是小姐,也得對你禮遇三分。」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一顆心被他的手柔得卜通卜通地亂了節奏。
再加上他那種極具殺傷力的笑容,她除了胸口不對勁,連呼吸也跟著不太順暢……
他仿佛沒注意到自己的行為失當,繼而又道︰「走吧,我帶你去後山看看,那里的視野極佳,可以讓你領略黃山奇景。」
她還回不過神,愣愣地杵在原地。
「怎麼了?不想去嗎?」他回頭看她。
「咦?什麼?要啊……我可以去嗎……」她連忙道,跟上他。
「當然可以,你又不是囚犯。」
「可是……每次被月驚鴻小姐盯著,我就覺得自己像是她的囚犯……」她蹙眉嘀咕。
「呵呵……沒那麼嚴重吧……」無敵忍不住笑出聲,
她屏息地望著他的笑臉,听著他那沉沉的笑聲,心跳又險些錯亂。
無敵眉眼如刀,冷漠凌厲,但笑起來嚴峻的線條卻變得柔和許多,右頰甚至還有-道迷人的笑窩,很明朗,也很有魅力……
「你下次試試以主人的身分命令她看看,也許會很有意思……」他轉過頭來,半開著玩笑,卻正巧對上她忘情的凝視,倏地一怔。
她像被抓包似地紅了臉,很快-開視線,尷尬地低著頭,指著右前方的石階小徑,問道︰「呃……去後山是往這邊走吧?」
「是的……」無敵看她變得奇怪,自己的心莫名地跟著有些晃動。
「那我們快走吧……」她低著頭往前急走。
「當心點,石階上有青苔,別摔……」
他的叮嚀還沒說完,她就腳底踩滑,向後仰跌。
「哇!」她驚喊一聲,以為自己會跌個四腳朝天,沒想到卻跌進了一個溫暖熟悉的胸膛,呆愕了一下。
無敵神速地從後方扶抱著她,同樣有點失神。
她柔細的發絲從他臉上拂過,那淡淡的馨香,幽幽地沁入他的鼻間,佔領了他的整個胸腔,擾亂了他的心緒……
常率真窘得小臉酡紅,他一直沒有松手,她整個人被他那炙人的氣息籠罩,心髒像被什麼繃纏住,差點喘不過氣來。
「那個……我沒事了……謝……謝謝……」好半晌,她才慌張的掙扎想站好。
他一驚,這才急急放開她,後退兩步,譏哼道︰「你走路都這麼不小心嗎?」
「我……」她低著頭,答不出話來。
「我看,還是我在前面帶路吧。」他說著率先登上石階,俊臉因心頭莫名的蚤動而緊繃。
這是怎麼回事?他心里自問著。
從小跟在月驚鴻身邊,經常得抱著月驚鴻,肢體接觸頻繁,但向來心如止水,也聞慣了所謂的女人香,從不為所動,可是現在……
為什麼現在卻像是中邪了一樣,輕易地被常率真身上那一縷清芬催毀了原有的定力?
她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一個像妹妹一樣的女孩啊!
「哦……好……」常率真暗暗吁口氣,仰頭看著他高挑的背影,拚命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
會臉紅,表示血液循環良好;會心跳加速、呼吸困難,是因為山上空氣稀薄,屬于高山癥狀;會覺得窘迫,那是她太小家子氣,不夠大方……
這些都只是正常的反應,沒有其他因素。
絕對沒有……其他因素……
絕對……不是因為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