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日本靜崗縣,東伊豆。
天城高原上的細雪永遠帶著文雅的氣息,從窗外望去,竹林和松木依然傲立,在滿天的雪白中堅持著恆年的蒼翠。
傳統的日式建築里,爐火燒得十分旺盛,將寒意完全驅逐在外。
老人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在他面前,一個個長條形積木交疊成一座小塔,他垂眉研究著,兩只枯干的手指不時抓著厚厚的白胡須。
「神崗啊,過來幫我看看,接下來要怞掉哪一根比較安全咧?」
「是。」
神崗徹原來端正地跪坐在老人對面,聞言,他抬起頭,把注意力放在那堆積木上。
那是前幾年滿流行的「積木疊疊樂」,玩法很簡單,就是怞掉下面的長條積木,然後疊在最上層,越疊越高,底下的積木越來越少,當然就越有傾倒的可能。
此時,整座積木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
評估了片刻,神崗徹終于有所動作,修長的手指輕輕推動中間的一塊積木,連推了好幾下,再小心翼翼地將它拉出,他頓了頓,確定積木沒有晃動,才把手中那一塊緩慢地疊上去。
老人呵呵笑著。「你幫我破紀錄啦,今天比昨天多疊一根,它還沒倒。」
神崗徹回以一笑,又端正地跪坐著。
日式紙門上映著淡淡的人影,隨即,兩扇門被推開,一名穿著傳統和服的婦人端著托盤跪在外面,她先將托盤放進埋頭的榻榻米上,人才跟著進來,把紙門完全合上。
「玉井的新茶,請您務必要嘗嘗。」婦人和煦地微笑,動作優雅地將托盤上的茶放在神崗徹身邊。
「謝謝會長夫人。」
「您大客氣了。」她點點頭,把另一杯茶放在老人身邊,卻引來老人一陣緊張。
「百合子,小心、小心!別亂動!我的‘疊疊樂’要倒了啦。」老人雙臂圈抱,把那座積木護住。
婦人搖了搖頭又嘆氣,沒理會老人,卻轉過頭面向神崗徹,歉然地說︰「您多擔待。」
神崗徹回以微笑,看著她安靜起身,又退出門外。
這一邊,老人吁出一口氣,端起茶哂了幾口,有了談天的興致。
「說吧,你專程跑到這里,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老人正是關東「日駒聯盟」的龍頭老大,日駒秀川。
三十年前,聯盟原是由少數幾個角頭組織所形成,在新宿一帶慢慢嶄露頭角,後來勢力擴張,依附的組織越來越多,整個聯盟的規模也越來越龐大,日駒秀川運用手段重新整合,成為關東最大的黑道勢力。
日駒秀川追問︰「是‘織田組’或‘橫山組’出了什麼狀況嗎?我讓你多留意聯盟理的事務,真有事用電話聯絡就好,要不,我最近也申請了電子信箱,寄個媚兒過來也可以,不用大費周章跑來這里。」
東伊豆的深山上,遠遠才見著一戶人家,巴士一天才跑一趟,雖然與東京同在日本本州,卻是一個清寂、一個繁華,仿佛隔了十萬八千里。
神崗徹聲音持平,清晰地說︰「不是會里的事務,是我個人的事。」
「喔?」日駒秀川挑眉,興趣陡然間濃得嗆人。
神崗徹挺直上身,雙手按在膝蓋上。「日駒聯盟」在新宿、銀座的幾家酒店和合法賭場,我想將管理權轉交到神成君手中,希望會長同意。」
「龍一郎的神成組不是有自己的酒店和賭場?後樂園一區的競馬場也在他的範圍里,沒比你輕松多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接下來可能沒辦法把心思放在經營上,必須到台灣去,不太確定哪個時候才能回來。」臉有些發燙。
日駒秀川眉挑得更高了。「為什麼?」奇了,怎麼回事?這人也會臉紅?
神崗徹潤了潤峻唇,雙目微斂。「我呃……要去台灣結婚。」
哪泥?!
結婚?!
砰咚那座破紀錄的「疊疊樂」應聲倒下。
他這話其實說得太早啦,畢竟婚也沒求,新娘答不答應又是另一回事,卻把日駒秀川長滿胡須的下巴嚇得差些掉下來,悠閑的目光瞬間變得精神抖擻,怔了片刻,終于擠出話來——
「等、等一下!你——要去台灣結婚?」
「是。」意念既定,心整個安穩下來,有了最終的方向。
「什麼樣的女人?」真好奇呵。
神崗徹略微一頓,唇角隱約牽動。「是個很好的女人。」
「唔……挺好、挺好,娶個好女人挺好。」日駒秀川撫了幾下胡子,模糊喃著,忽然,他右手成拳擊在左手掌心上,終于記起某事,頭重重一點——
「哎呀呀,我不是要跟你談這個啦!重點是……你先別忙著結婚,武樂聯合的勝山會長前幾日親自來拜訪,還留下來吃了一頓晚餐。」
神崗徹下頜微繃,眼瞳中閃過疑惑。
「武樂聯合」的總部位在關西,掌控著大阪、神戶一帶的黑道勢力,近來,在北海道和沖繩也動作頻頻,底下的幾個小組織和「日駒聯盟」發生了沖突,越鬧越大,兩邊的會長還被警視廳請去相談,希望能管住自家手下,後來是神崗徹代表出面,而「武樂聯合」也請了代表過來會晤,但這一次的會面大有作秀給警方看的意味,雙方的關系仍未改善。
日駒秀川接著說︰「日駒聯盟和武樂聯合這兩大幫會,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平衡點,要不然,情況會一直惡化下去,關東、關西壁壘分明,最後只會搞到兩敗俱傷,我可不想讓各組的兄弟淪落到警視廳或醫院里過年。勝山跑來這里找我,為的也是這事。」
「會長和武樂聯合已經談出結果了嗎?」雖然並不覺得這件事和自己跑到台灣結婚有什麼關聯,神崗徹還是捺著性子等待老人說明,並且認真地提出疑問。
日駒秀川笑著點頭。「只談大方向,細節部分就……呵呵呵……交給你和龍一郎了。」
神崗徹一怔。
他沒時間也沒這個心思哪。那天離開台灣,再次從她們母女身旁走開,心中從未如此牽掛難舍,跑來這座深山,為的就是想放下部分的責任,去完成自己早該完成的夢。
「會長……我想,我並不適合。由神成君全權處理吧?」
日駒秀川揮了揮手。「龍一郎的個性太過火爆,光他一個……唉……我瞧是不用談了,直接抄家伙打個痛快。唉唉,要是伊藤那小子在這里就好辦了,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唉唉,咱們日駒聯盟怎麼一回事?全日本兩萬多名人馬,竟然派不出一個人來,唉唉唉,難道真要讓人看扁嗎?唉唉唉……」越說越哀怨。
神崗徹靜默地听著,心知不能再推托,深吸了口氣——
「會長,我知道了。請允許我出面處理。」
「不用了,你還是結婚去吧。結婚是天大的事,娶個好女人回來再說吧。」他又揮手,有氣無力的。
神崗徹頭一點,再次堅持︰「請讓我出面。」
「哪,你說的喔,是你自己健要去的,我沒有強迫你喔。」日駒秀川忽然換了一張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笑得挺開心,挑挑眉又說︰「再過幾天,武樂聯合那邊會派人過來關東一趟,你就負責招待,對方是勝山會長的義女,就是這次協調會談的代表,你和她應該是舊識了吧?」
「是,之前在警視廳見過面。」就是上回被警方一同請去的那一次,勝山讓自己的義女代表出面。
「呵呵呵,很好、很好……有了點小交情,談起事來就方便啦。」
神崗徹卻沒辦法像老人那樣樂觀,那女子不是簡單的人物。
再者,他的心懸掛在那對母女身上,根本無暇思索其他。
不知是否太過在意的關系,他竟有種古怪的錯覺,仿佛若不能及時把握住的話,原屬于他的所有,都將從指縫間流去……
結束休假回到公司,林明暖被安排飛一個歐洲的長班。
飛回台灣休息了三天,又接著一個三天的東京班,這個班輕松許多,今天飛抵東京,明天在東京停留,後天再飛回台北。
抵達東京,住進下榻的飯店,在一樓大廳沒見到八木或其他熟悉的身影,她取了鑰匙卡回到房里,丟下行李坐在床邊,怔怔地盯著矮櫃上的電話。
她可以打電話詢問,飯店里一定有人能告訴她八木在哪里。
然後,從八木那里,她一定能知道那個男人這兩個多禮拜過得如何?忙些什麼?是不是也在這兒,在離她很近、很近的地方?
心的底層,有個聲音如絲揚起,輕細地問
想著誰,就直接打電話給他吧,為什麼要這樣迂回曲折?為什麼……
她嘆了一聲,無法理解。明明兩人的關系如此密不可分,明明彼此都知道對方對自己的意義,可她還是捉模不定他的方向。
她仰望著他飛翔,不願給他牽絆,靜靜的、被動的在原地守候,珍惜他每一次短暫的停歇。或者正是這種心態,讓她不願直接尋找他。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他說。
這句話讓她失眠了好幾晚,越分析越混亂,又沒辦法讓自己別去胡思亂想,結果頭都痛了起來。
嘟嘟、嘟嘟、嘟嘟——
電話真的響了。
心一震,她連忙接起,日文自然地出口︰「嗨,摩西摩西?」
「喬依絲桑,午安,我是美希子啦!」電話那頭傳來十分有元氣的聲音,並非她心中期望的人。
捺下微微的失意,她打起精神,「你今天不是休假嗎?我剛才在成田機場辦公室沒看到你啊。」這位美希子是GH東京BASE的地勤美眉,個性開朗大方,之前在英國留學,現在入社會工作,卻迷戀上中文,听說讀寫各方面都努力得不得了。
「我是在休假啊,查了查班表,看到你們今天也在這里,我就開車過來了,現在在飯店大廳,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吉兒、凱薩琳和蓓若也要去,剛好湊一車。」
「唔……我、可是我——」
「好啦,來啦!不要再可是了,今天淺草那邊有祭典,去寺里拜拜也好啊。就這樣決定了,十分鐘後下來,等你喔!」電話喀地一聲掛掉。
林明暖苦笑,將話筒放回。
起身走到落地窗邊,拉開沉重的窗簾,冬陽瞬間透瀉進來,灑落她滿身。
微眯起眼眸,或者,真該出去走走了。
「你有些心不在焉。」女子注視著街上的祭典活動,音珠清冷,嘴角揚著極淡的弧度。
神崗徹瞥了眼她的側顏,指間捏著煙,口中吞雲吐霧著,嚴峻的五官籠罩在一片迷蒙當中。
「彼此彼此,你也有些心不在焉。」
女子菱唇的弧度加深,雪白的臉終于泛出些顏色。
她整理著振袖和服的前襟,裹在傳統服飾下的腰身雖不明顯,但瓜子臉,下巴細致,手指秀白如蔥,感覺得出體態十分縴細。
「還好,該談的都談完了,就讓我們一起心不在焉吧。這幾天很謝謝你的陪伴和招待,這次相談的內容,等我返回大阪,會向勝山會長以及其他組長報告,一切的決定權仍在他們手中,我想……貴會的內部也需要時間再仔細研究一番。」她,淺野優香,關西「武樂聯合」勝山會長的義女,也是此次和「日駒聯盟」談判的代表。
她轉頭面對他,雙瞳柔而清,淡然地說︰「畢竟是關東、關西兩大黑道勢力的協調和劃分,一不小心,很容易擦槍走火,我們還是慢慢來,多幾次見面機會吧。下回,換你和神成先生來關西,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神崗徹可有可無地聳了聳肩。怞著煙,鼻中噴出團團煙霧。
忽然間,他好似被一道電流猛烈貫穿全身,神態一整,雙目銳利地盯住對街。
想仔細再看個清楚,可惜參加祭典的人潮太多,才一瞬間,那抹熟悉的身影便一晃而過,快得讓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怎麼,是認識的人嗎?」淺野優香對他的反應感到驚奇。
對住那個區域,神崗徹又凝視了好幾秒,雙目眨也不眨,但映進眼瞳的卻是一張張陌生面孔,真的是他日有所思,才會出現幻覺嗎?
吁出一口氣,他下意識回答︰「看錯了,我還以為是——」
「是你心愛的女人?」直覺這麼告訴她。
聞言,神崗徹濃眉輕挑,隨手將煙蒂丟在地上踩熄,淡淡地坦然應道︰「是。」
「所以,我是否可以大膽猜測,你的心不在焉和這位女士有關?」
「是。」果然言簡意賅。
她露齒笑了,霜冷的氣質融化不少,語音幽幽然
「是嗎?唉,那我們真是同病相憐了,我的心不在焉也跟心里的男人有關。」
今天是她此行的最後一天,恰巧踫上淺草舉行祭典,她主動請他作陪,出來走走逛逛,卻萬萬沒想到兩人會談到彼此的感情問題。
這些天的接觸,發現她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孤傲,和上回在警視廳時給他的印象不太相同,但那身清冷的氣質依然,連笑也感覺不到溫度,和他的暖暖全然不同。
暖暖就算不笑,就算板著臉和他冷戰,他還是嗅得到她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溫暖氣息。暖暖呵,永遠那麼美麗,那麼善良,和她相比,他神崗徹果真是不折不扣的浪子,壞得可以。
這時,淺野優香忽然甩了甩頭,又抬起手拍了拍臉頰,似乎也有些訝異自己會說出那些話。
「對不起,我今天有些奇怪。」
「要不要吃燒丸子?」神崗徹天外飛來一問,「巷子里有一家老店,除了燒丸子,還有燒仙貝,可以試試。」或者,不談道上的利益劃分,他們還是能做朋友。
淺野優香很快地恢復原先的神態,優雅頷首,淺笑著。「既然是神崗先生推薦的名店,請務必讓我品嘗。」
林明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里?
明明心里這麼難受,想眼不見為淨,雙腳卻無法不跟著那對男女走。
「喬依絲姐,我們決定了,要跟著祭典隊伍一路逛到上野去,順便去阿美橫街晃晃,你覺得怎麼樣?咦?你要去哪里?」同行的姐妹拍著她的肩膀。
他們轉進巷子里,不見了。林明暖慌急地踏出腳步,想穿越擁擠的街道。
「喬依絲姐?!」
「找、我看到熟人,想過去打聲招呼,你們不用管我,等一下我自己再搭電車回去。」丟下話,她擠進人群中,終于跑到了對沖,跟著彎進那條巷弄里。
他一定只是和朋友出來逛逛街、聊聊天、看看熱鬧而已。現代的世界,男人和女人走在一塊兒,並不表示什麼,更無須解釋什麼,如果真要解釋,也找得出一百種以上的理由來套用。是的,那並不能代表什麼。
但是呵,都這樣、這樣努力地說服自己,為什麼心還是亂?還是慌?還是痛?
她知道他的……從來,他就不愛逛街,不愛胡亂聊天,更不愛看熱鬧。
再者,這是和他相識以來,她第一次見到有女性陪伴在他身邊,兩人靠得好近,那雙身影多麼搭配——這說明什麼?意味著什麼?她不知道,思緒開始紊亂了,反反復復都是他說的那一句——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不能、不能……
老店位于巷弄中,依然大排長龍,林明暖很快便捕捉到他們的身影,肩並著肩,排在隊伍的最後。
她忍不住要比較,努力想挑剔他身旁的女子,卻發現那身影如此雅致,淡粉色系的傳統和服,裙擺和怞擺飄著亮橘和鮮紅的櫻瓣,盈盈而立,雖離了一小段距離,仍可瞧見對方婉約的臉容輪廓。
她應該尊重他的隱私,全然地相信他,應該掉頭走開,跟著姐妹們玩樂去。
在心里,她不斷地傳達出這樣的信息,想強迫自己轉身。
但是,當那個男人傾身向烤丸子的婆婆說話,指了指旁邊的紅豆泥,而婆婆了然地點頭,布滿皺紋的老臉親切笑開時,林明暖不由得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往哪里去。
雖然听不見他跟烤丸子婆婆所說的話,但她心里早已清楚。
他會請婆婆把丸子烤焦一些,讓外皮變成金黃酥香,然後在丸子上覆蓋雙份的紅豆泥,要厚厚的一大層,他特別喜歡那樣的搭配和口感,同樣地,也是她最最喜歡的。
上一次他和她一塊兒站在那家老店前,吃著熱呼呼的燒丸子和燒仙貝,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一年前、兩年前?或者,在更久、更久之前……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一刻,兩人的過往在腦中飛舞翻騰,對的、錯的、固執的、魯莽的、奮不顧身的、任性迷茫的,她微微地呼吸,不敢用力,因為胸腔的起伏每一下都是這樣疼痛。
抬起手,她捂住嘴巴,不想在熱鬧的氣氛下哭出聲來,眼淚卻順著頓奔流,滲過指縫,流進唇齒,教她嘗到愛情的辛酸喜苦。
她為他心疼,也為自己心疼。
想勇敢地笑,不願去思考那麼多,但這一次再也當不成鴕鳥了,他說對了一件事——她和他,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
「小姐,你在排隊嗎?」一對小情侶禮貌地詢問,因為她一直站在隊伍最後頭,沒有移動。
林明暖垂著臉,搖了搖頭,趕緊從手提袋中拿出面紙擦淚。
小情侶手牽著手從她面前走過,听見那女孩同情地問著︰「好奇怪喔,她怎麼哭得這麼可憐?」
「我怎麼知道?」她男朋友無辜地說。
「哼!你不知道我知道,美女會哭,都是被壞男人欺負的。」
「那她也不用站在那里哭啊。」
「說不定那個壞男人也來排隊買燒丸子、燒仙貝,她看到壞男人,心情不好,當然就哭了。」
越辯論越大聲,在店外排隊的人全被這話題吸引了,紛紛轉過頭來搜尋那個听說被懷男人欺負、哭得很可憐的美女。
這一邊,神崗徹剛付完賬,和淺野優香一人一支紅豆燒丸子,同樣地想起他的暖暖,和他一樣喜愛這家老店的口味,心中被這樣的記憶填滿,薄唇不禁揚出一道笑孤。
這幾天真夠他忙了,和「武樂聯合」的談判雖然還有一段時間要熬,但至少從明天開始能有幾日空閑,晚上,他會再度確認她飛行的班次,隱約記得,她月底有一趟在東京停留的班,兩個人可以再來這里逛逛。他想,她會喜歡的。
跟著,他頭一抬,就看見她立在那里。
「暖暖……」
她就在那里,站在瑟瑟的寒風中,臉頰紅通通,鼻頭紅遍通,眼楮也紅通通,想哭,又不敢放縱。淺野優香嘴里正塞著一顆燒丸子,把臉頰擠得鼓鼓的,走在前頭的神崗徹腳步突然停住,害她差些撞上他的背。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她終于發現引起他古怪舉止的原因,直覺反應,這位就是讓他心不在焉的女主角吧。
為什麼哭泣?神崗徹錯愕極了,不明白她的淚所為何來。
「暖暖?」
听到他一再的呼喚,林明暖一怔,抿著唇,透過迷蒙淚眼望著他。
下意識地,她眸光移向他身邊的女子,想想自己現在的模樣,突然覺得好丟臉、好難堪、好自卑,所有的優雅都沒了,一切的美麗都沒了。
想也沒想,她轉身就跑。
「暖暖!」神崗徹大喊,哪里還管得了誰,剛烤好的紅豆燒丸子被他丟在地上糟蹋了,也跟著拔腿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