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家太極」老太爺的壽辰已過去將近一個月。
前些日子在開封城西外河道上所發生的幾起血案已有著落,據官府與「年家太極」幾位江湖上的朋友得到的消息,作案的是江蘇太湖一帶的河寇賊幫。
因鳳聚來此次領著海寧鳳家的族眾前來開封拜壽,參加「年家太極」掌門的正名大會,將女兒鳳寧芙也一塊兒攜來。十多年前,鳳家在海寧的宗親會被倭寇和海賊聯手來犯後,家傳藏寶圖的秘密在鳳寧芙身上的消息不徑而走,自此後患無窮,而那批太湖幫的河寇潛入開封,為的也是劫人。
年家對于此事早有防範,與官府和河道上的船家合作,耐心布署,終于擒住大批賊人,過程還算順利,只是姚家的嬌嬌姑娘為救鳳寧芙而遭了殃,一張俏臉在遭挾持時教歹人劃過一刀,害得參與擒拿行動的年永瀾心疼焦急,抱著受傷的姚家姑娘往年家的「澤鐸藥堂」風也似的飛奔,至此,也教明眼人瞧出那其中的曖昧情愫。
很顯然,這位姚家姑娘當初求親求錯了對象,一顆芳心不知何時早系在年家的永瀾師傅身上,跟年家大爺可八竿子也打不著關系了。
至于年永勁,他心中其實挺郁悶的。
許多話在他腦里轉了又轉、想了又想,欲對鳳祥蘭說個清楚明白,但河道血案待解、種種計畫的布署,再有年家其它事務纏身,這些日子,他想尋著清靜空閑的時候同她說話,怎麼也不可得。
他和她的事拖得越久,他竟越是瞻怯,擠在胸口的感情宛如一塊重石,沒處宣泄,反壓得自個兒狂躁難持。
這一日,開封城外春草漫香,河道上幾處貨船裝卸處人聲吆喝,船工們打著赤膊,在肩上墊著厚布,正努力地搬運貨物。
沿著河道而去,河兩旁有岸,岸上有堤,堤足以堅固石塊所造,約及成人腰高,這座石堤才動工不久,完成尚不到五分之一。另外,在河道轉彎處,還得施行截彎取直的工程,在幾處河面較窄的段落另闢支道、清理水底淤泥。
這些築堤、修整和疏浚的動作,受惠的自然是地方居民,因此除大批受雇于官府的工人外,許多開封城內、城外的百姓一得空,也加入防汛工程。
年永勁剛與兩位治水師傅說過話,他對防汛之務原懂得不多,這些年多有接觸,投注心力,如今也頗為專精。
此時--
「哎呀呀,是年家大爺呀,真是對不住,咱兒沒留神,弄髒您的袍子啦!」一名清理河底淤積的年輕小伙子揮力過猛,把一鏟子爛泥全揮到年永勁的灰袍上。
「無妨。」他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反正他身上的袍子早已髒污,前一塊、後一片地印著泥,不差這一鏟,就連紫靴也變泥靴了。
「哎呀呀,咱兒真不是故意的。」
他還是搖頭,撩起衫-塞進腰間,打算和眾人一塊兒搬石挑土。
听見蚤動,鄉親們跟著調過視線,見是年永勁,好幾名百姓不禁對著那「肇事者」連珠炮似的轟起來--
「哇啊!你沒長眼呀?!竟把爛泥堆到年家大爺身上,咱兒上回不小心也堆過一次,到現下還難過得緊,內疚得不得了,你、你你這麼干,是存心要刮咱兒老臉嗎?」
「嗚……不敢呀……」
另一名鄉親也道︰「還說?!上回咱兒人在堤上,年家大爺就站在下端,一個沒留神,咱兒把一筐土全落在他身上啦,弄得他登時灰頭土臉,嗚嗚……實在過意不去,害得咱兒連作好幾晚惡夢,你這臭小子,你、你你好樣兒的,故意要勾起咱兒的罪惡感嗎?!」
「嗚……沒有呀……」
「還嘴硬?!大爺,您甭惱,咱們幫您出氣。」語畢,七、八名鄉親頗有默契,好幾鏟爛泥揮將起來,啪啪啪好幾響,全往那小伙子身上、臉上罩去。
「哇--噗、噗噗--」-那間,可憐的目標物已被裹成一尊泥人。
眾人忽地哈哈大笑,那名慘遭爛泥「荼毒」的小伙子怔了怔,也跟著大笑起來,下小心還吞了一坨泥進肚。
年永勁定定望著眾人,不確定該不該笑,嚴峻慣了,竟不太擅長那樣的臉部表情。但那笑聲似會傳染,一個接著一個,震著他的耳膜,不自覺地,冷硬的嘴角也緩緩牽動,有了可親的弧度。
眉目飛揚,他轉過身正欲挑起一方巨石,卻瞥見不遠處的上道上,一輛馬車緩行而過。
他認得那馬車,也識得駕車的小老兒,這小老兒心腸最軟,總挨不住鳳祥蘭的請求,已好幾回偷偷載她出城散心,難不成這會兒……心念一動,他拔腿追了過去。
他輕身功夫極俊,幾個起落,人已來到馬車旁,揚聲便道--
「福伯,停車。」
那小老兒是「年家太極」里管馬、管車的掌事,瞧見來者,枯瘦臂膀忙一扯,馬匹慢下了四蹄,終于停在土道上。
「大爺,您又弄得渾身泥啦?」福伯笑著打量。他在年家資歷夠老,一向沒怎麼怕過年永勁。
年永勁不以為意,掀唇便問︰「里邊坐的是誰?」
福伯不及回答,那馬車的窗簾子一掀,一張瑩白臉容探將出來--
「永勁哥哥,是我呢。」
「寧芙兒?」年永勁濃眉微挑,神情很耐人尋味,彷佛有些失意。他還以為里邊的人是……是另外一位姑娘。
鳳寧芙隨長輩前來開封祝壽後,便在年家住下了。
她笑咪咪地頷首。「是呀,就是我呀……永勁哥哥,你、你怎麼髒成這副德行?」秀目瞪得圓大,挺新奇的,還是頭一遭見到這嚴峻自持、律己甚厲的男人如此邋遢。
年永勁不答反問︰「-怎麼出城了?」
這陣子,兩個海寧鳳家的姑娘常相作伴,有時他不能自制地又去立在那院落拱門外,在月夜下靜瞅著房里的動靜,見鳳祥蘭有人陪著,他心會安定許多。
鳳寧芙眨眨靈眸。「出城走走,散心呀。」
「那……那祥蘭兒呢?」他不禁問出。
鳳寧芙忽地笑嘆了聲。「要我獨自一個出來,那多無趣呀,還有,我也不忍心把祥蘭兒丟在大宅里,所以永勁哥哥,咱們先說好啦,你可不許生氣。」
年永勁還沒回過神,那窗子的布簾已被鳳寧芙大大撩開,就見一抹秀白縴影坐在馬車角落,玉頸微垂,雙眸淡斂,正是鳳祥蘭。
一股熟悉的熾熱在胸處散漫開來,年永勁呼吸微窒,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端坐在角落的姑娘。
他早該正視兩人之間的事,如此懸著、吊著,原來是折磨了兩個人。
想說些話,那思緒在腦中沉澱再沉澱,歸結出唯一的一句……
但此刻絕非好時機,他一身髒污便罷,兩人也沒能獨處,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合的,他該如何對她問出那句話?
鳳寧芙見他發著怔,忽地噗哧笑出--
「永勁哥哥,你不生氣那很好呀,咱們要走啦。」
年永勁有些著急,見鳳祥蘭抿唇不語,微蹙著眉,更顯清瘦之姿,他心像被針刺一般,隱隱疼痛著。
「-們上哪里去?」他嗓音略澀,忙吞吞唾沫潤了潤,又道︰「太湖河寇的案子剛結,-還險些被劫,不乖乖待在宅子里,怎又跑出來?還有,-、-拖著祥蘭兒,明知她雙目不方便,怎能跟著-亂闖亂跑?」
鳳寧芙忙道︰「永勁哥哥,先別凶人嘛,祥蘭兒和我只是到城外的慈雲庵拜菩薩,就在前頭而已。拜完菩薩,咱們就乖乖回年家大宅,可不是亂闖亂跑呀。」
慈雲庵?!
那是開封城外香火十分鼎盛的一家佛庵,比丘尼約莫三百來位,在春汛、秋汛時曾收容了不少無家可歸的百姓,之後參拜的香客便多了起來。可這些全非重點,重點是--她跑去慈雲庵做什麼?!
嫁出去的女兒猶如潑出去的水,那……那海寧鳳家是沒臉再回去了,可開封這里卻也不能再待的……
將來你要成了親,有了如花似玉的美嬌娘,我躲得遠些,心里興許就不難受了……
或者,就找一座佛庵住下吧,吃齋念佛,住一輩子也未可知。
你、你別走……該走的是我……是我呀……
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她真想出家?!
他不許,九死都不許!
「不許去!」五指抓住窗邊,他口氣惡狠狠的。「都給我回大宅去。」
「永勁哥哥--」鳳寧芙還想對他軟言幾句,一只軟膩的小手在此時模索了過來,輕扯著鳳寧芙的衣袖,輕細地道--
「寧芙兒,我還是不去了……咱們先回大宅,-再讓永瀾或詠霞、詠貞他們陪-一塊兒去吧,好不?」
「可是-一直悶著,沒病也要生病了。」
鳳祥蘭搖了搖頭,臉容始終輕垂。「沒關系的,我、我眼楮本來就不方便,只會給人添麻煩……咱們還是回去吧。」
年永勁的指力幾要掐碎馬車木板,粗嗄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是……是為她掛懷呀。
三人忽地沉默下來。
鳳徉蘭咬著軟唇不出聲,眉心透著股淡淡的倔強意味。
年永勁的雙目卻如同著火一般,壓抑著狼狽又苦惱的情感,而鳳寧芙則挑著細眉沉吟著,玩味地瞅著他們倆。
還以為這場對峙要持續到天荒地老,就在這時,鳳祥蘭終于有了動作,她從懷里掏出一條淨帕,扯來鳳寧芙的衣袖,將帕子塞進她掌心里,柔嗓帶啞--
「寧芙兒,把這條帕子給了永勁吧。」
「啊?」鳳寧芙嘴微張,隨即意會過來,「他全身都是泥,一條帕子擦不完的,給了也是白給,只會糟蹋-的香帕。」
鳳祥蘭語音未變,又道︰「他渾身泥也就作罷,糟蹋就糟蹋了,至少可以用帕子擦擦臉……咱們回去吧。」
鳳寧芙唉地嘆氣,見「無力回天」,只得將淨帕轉交到年永勁手里,見他不來拿取,便主動將帕子塞進他懷中。
「好吧,永勁哥哥,你要咱們回去,咱們只好回去,但心里可老大不願意,悶得很哩。」隨即,她吩咐福伯調車回頭,往來時路走。
見福伯熟練地驅使馬匹,年永勁下意識地緊握著那方淨帕,鼻腔滲進清雅香氣,他左胸跳動得極不規律,同樣悶得慌、悶得緊,失意得不得了,直想抓著誰大聲-喊,將滿腔悒郁又勃發的情感宣泄而出。
「大爺,您忙去吧,咱們走啦。」福伯一手扯繩,一手揮鞭,朝定住不動的年永勁笑了笑,車輪子己骨碌碌地轉動,緩緩拉開了距離。
不成了。
彷佛投入火海當中,燒得他渾身皆痛,真是不成了。
亂紛紛的大腦陡地劃過一道銳光,心陡地高揚,他抓著帕子拔腿直追,瞬息間又趕上馬車。這回,他並未出聲要福伯停車,卻是直接搶過韁繩使勁一拉,硬是制住了馬匹。
「大爺,您、您您這是怎麼啦?」福伯挑高老眉,不明就里,瞧年永勁發紅的峻臉、嚴肅的眉目,著實被嚇了一大跳。
年永勁沒回話,拉住馬後,一襲髒污的灰衫接著風也似的趕到馬車後頭,咻地掀開厚布簾子--
里頭的兩個姑娘不約而同發出驚喘,全瞪大眼眸,一個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臉,另一個則將迷蒙的眸光鎖在他身側某一點上。
「永勁哥哥……你、你你……」鳳寧芙自然而然地擋在鳳祥蘭身前,話尚未問出,他高大的身軀已半探進來,伸長健臂踫觸到鳳祥蘭秀潔的衣衫。
還沒搞清他的意圖,鳳祥蘭只覺腰身一緊,尚不及驚呼,人已被拖了出去,下一瞬,已落進男子寬廣的懷抱中。
「永勁?」她反射性地攬住他的頸項保持平衡,一張雪容忽現薄嫣,團團在雙頰綻放,愕然中亦顯羞澀。
「我有話問。」他語氣急切緊張,沒注意聲量有些過響了。
「啊?」鳳祥蘭方寸顫了顫,呼吸竟也教他影響,不自覺變得急促起來。
「我想問-,我、我只想問-一句……我、我……」他胸口起伏甚劇,雙臂收攏,幾要將她擠進自己的身體中。
這般吞吐不出,累得一旁的人干著急,就听見福伯扯著胡須,唉唉地大嘆--
「大爺,您有話就直說,想問啥兒就痛快地問,這麼磨磨蹭蹭的,咱兒一顆心像吊著十五個桶子七上八下的,都快絕了氣啦!」
鳳寧芙終于回過神來,搶出馬車外,秀臉淨是好奇,掀唇問出︰「永勁哥哥,你到底要問些什麼?」
教人這麼反問,那句話硬生生卡在年永勁喉頭,吞吐不出了。
瞪了福伯和鳳寧芙一眼,他咬咬牙,頭用力一甩,懷里挾著鳳祥蘭拔腿又跑,眨眼間已將不相干的人遠遠甩月兌,抱著她來到一處樹蔭底下。
春草好香,女敕綠一片,鳳祥蘭腰際的箝制終于教人放松,被安置在柔軟的草地上。
不僅僅是自然的青草香氣,他靠得好近,就蹲在她面前,男子獨有的爽冽氣味同樣鑽進她鼻腔中,然後是他的注視,她無法回望,卻感覺得出那非比尋常的目光,像兩把狂火、兩處深渦、兩塊吸食魂魄的奇石,攪得她芳心顫顫,氣息滾燙。
唉……他這是怎麼了?
自她掉進守清湖後,他便刻意拉開距離。
那姚家的嬌嬌姑娘求親之事,如今有了不同局面,人家早把芳心轉移到永瀾身上,這事雖已解決,但她仍不得放松,她明白他忙,也明白不能一味地對他強攻進取,卻仍害怕自己那以退為進的手段施展不開,想釜底怞薪,結果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悄悄地深吸了口氣,她十指輕絞著,卻听見他懊惱地道--
「我把-的衣衫弄髒了。」不只衣衫,連臉容也污了一小塊。他抓著她給的帕子,輕輕擦拭她的頰。
鳳祥蘭有些受寵若驚,兩泉熱意竟毫無預警地涌上眼眸,她眨著眼拚命忍住,想哭又想笑。
「永勁……」
「嗯?」
過了好半晌,她費勁平復了喉間的硬塊,好不容易才接著問出︰「……你有一句話問我,那是什麼?」
他放下在她臉頰上游移的手,又拿那對深邃目瞳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沉默片刻,鳳祥蘭難掩失望地點點頭。「你不問,那、那便算了,我要回去了。」她扶著粗糙的樹干試著起身。
年永勁一驚,大掌忽地握住她的柔荑,教他這麼一扯。鳳祥蘭順勢跌進他懷里。
「你--」她心跳得好快,膝蓋沒來由地發軟。
懷抱佳人,年永勁心髒亦跳得渾沒節拍,他抬起她的小臉,火也似的目光梭巡著那雅致的五官,那水霧般的眸子盛載情意,迷迷蒙蒙,教他心痛。
「我從沒喜愛過姚家的嬌嬌姑娘,我只當她是妹子,如同詠霞、詠貞那樣。」他突兀地道,眉眼認真嚴肅,低沉的音調字字彈在她心房里。
鳳祥蘭沉默了會兒,再啟口時,那霧眸些微泛紅。「……我知道……姚姑娘她、她原來是喜愛永瀾的--」
「就算她真喜愛我,我也不會喜愛上她。」他略微急躁地打斷她的話,胸腔起伏,一身泥把她的潔衫染得更污,卻是打定主意不放手。
見鳳祥蘭再度抿唇下語,他急了,又道︰「-說過,-心里有我,偏偏喜愛上我。」
她雪容浮霞,美得教人屏息,想垂下頸項,下顎卻被他攫住,躲也躲不了。
年永勁氣息大亂,粗嗄地呼吸著,再道︰「-守著一樁婚約,等的卻是我;傻傻地將青春虛擲,為的也是我。」
他所說的全非問句,平鋪直敘地直接說出來,鳳祥蘭頰若霞燒,玉頸也泛紅潮,而身子輕輕戰栗了。
此時此刻,年永勁再難自持,氣血往頭頂一沖,神魂激蕩著,俯首而下,張開嘴吮住她的軟唇。
「唔……」鳳祥蘭睜著麗眸,好近、好近地瞪著他的挺鼻。
他是怎麼了?頑石點頭了嗎?
他、他到底要拿她如何啊……
腦中昏亂,她眼睫終于無力地合起,全身柔若無骨地任他擁著。
情潮一起,他熱烈探索著她檀口中的馨香,纏綿留連,余韻撩情,久久才分開四片唇瓣。他垂目瞧她宛若芙蓉的臉容,心跳飛快,竟是痴了。
攀在他寬肩上的雙手忽地撤回,鳳祥蘭忙別開頭,此一時際,她思緒糊作一片,在他灼烈且深邃的注視下,有什麼本事也端不出來,就怕要在他面前露了馬腳。
「你……你、你什麼意思……」她吸吸鼻子寧定心緒,嗓音微顫,「你心里若沒我,就……就別來戲耍人,我好不容易才想開了,你、你別又來欺負我……」她是想開了,早八百年前就想得透徹,死纏爛打、機關用盡也要得到他。
年永勁猛地回過神來,啞聲急道︰「什麼想通、想不通的?!-若想去慈雲庵出家,早早斷了這個念頭,我、我死也不允!」
鳳祥蘭教他執拗的語氣弄擰了心,呼吸突地促急,她眼眶又紅,霧氣已然彌漫。「……你要問的話問完了嗎?福伯和寧芙兒還在等著,我要回去了。」
「我還沒問。」他偏不放手,再次扣住她的下巴,待瞧清那張俏臉,心髒如中巨錘,狠狠一痛。「-又哭了?」
她鼻音好重︰「你到底要問什麼?」
「-又哭了?」彷佛犯了他的大忌,他喘著氣,目光灼灼。
「你就是要問這個嗎?」她咬咬唇,小臉通紅,「是,我是在哭,你高興了沒?你、你放我走。」
年永勁怔了怔。他如何高興得起來?她的淚宛如套在他頭額的法箍,一催動便如唐僧的法咒,就算他是孫悟空,也要乖乖認栽。
「祥蘭兒……」他喚得-啞,感覺懷里的人兒輕輕一顫。
「-每次掉淚,我、我總是難受……可是惹-落淚的,偏偏又是自己,祥蘭兒……」他又喚,調整氣息,五官凝重認真,「我只問-一句,若我有朝一日離開年家、離開開封,-願不願意隨我去?」
彷佛忘了如何呼吸,鳳祥蘭憋氣憋到胸腔發疼。
「-願不願意?」他語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兩泉熱流陡地涌出眼眶,順著香頰奔泄。
她喘息,藕臂忽地用力勾住他的頸,和淚大喚︰「永勁--」
這千思萬想的一刻呀,攪得鳳祥蘭淚中帶笑、笑中有淚,待要回答他的問話,不遠處卻在此時傳出兵刃相交的激響,其中還清楚夾雜著女子的驚呼,將這一方旖旎的氛圍全數打亂。
「是、是寧芙兒,永勁,是寧芙兒!」
年永勁神色一沉,陡地立起,他單臂擁緊她,輕身功夫如風疾掠,往適才馬車停駐處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