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姑娘,您要些什麼,奴婢替您去拿。」
休養了兩日,三娘自己下了床來,才推開房門,外頭竟候著一名丫鬟。見三娘跨出房外,她神色整個緊張起來。
「不必了,我四處走定而已。」三娘隨口應付。
她的心思不在那丫鬟上,只想到處走走,說不定能遇見風琉。袁記藥莊這麼大,也不清楚他現下何處,會不會仍待在人工湖那里呢?
「姑娘……這……莊里不太平靜,您若是沒啥兒事,還是別隨便在莊里走動。」那丫鬟唯唯諾諾地說。
三娘忽地頓下腳步,緊緊一問,「什麼意思?藥莊出什麼事了?」她心中陡竄起一股不好的感覺。
丫鬟緊張地瞧瞧四周,「昨兒個天剛暗下,有賊闖入老爺的臥房,想挾持老爺,正巧護衛們巡邏經過,雙方就在臥房里打了起來,」她聲音忽然壓低,繼而又說︰「听昨晚在場的李四說啊……原本能擒住那個賊的,後來不知怎麼著,又多出一個蒙面人。那蒙面人的武功可高段了,拖住一大票的護衛,讓那個賊逃走之後,他竟不作反抗,對老爺扯下蒙臉的黑布。奇就奇在這里,老爺一見到對方的真面目,竟如同瘋了一般,直喊見鬼了,嚇得差點斷氣。不只如此呢,李四還說,其實那個蒙面人打扮成家丁的模樣,混進莊子里好一段時候了,大家都沒發覺。」
「那個蒙面人呢?現在怎麼樣了?」
是……他嗎?!三娘也覺快嚇得沒氣了。若真是風琉,這便是他來此的計畫嗎?抑或,計畫出了差錯?她腦海一片混亂。
「被逮住了。」三娘聞言,心又是緊縮一陣。而那丫鬟倒未察覺,將所知的全說了出來。「他把老爺嚇得面無人色,又同老爺說了些別人也听不懂的話,接著竟束手就擒,現正給人關在地牢里了。」
三娘捂住口,怕自己驚喊出來,心下己掠過幾多思量。
她深知他的。在他心中有兩件事情排名最重,第一要屬嘯虎堡的再世恩情;其二則是他肩擔的血海深仇。能讓他無顧自己性命,歷險犯難地與袁記藥莊為敵,不為嘯虎堡,便是為風揚鏢局的仇怨。
「姑娘……您回房待著吧,老爺擔心那蒙面人還有同伙,怕對方來劫人,已派了大批護衛加強巡視,有什麼事,吩咐奴婢去做吧。」
「思……」三娘心不在焉地輕應一聲。
轉回房里合上門,她坐在桌前對著燭台發怔,心下已作出抉擇。無論如何,她一定得走一趟地牢。但首要問題,她必須找出地牢的所在位置。
她腦海里盤算著,卻感到心亂如麻,理不出一個頭緒。忽地,三娘將頭一甩,什麼也管不著,什麼也做不了,現在她能做的唯有「等」,等待天色暗下。
她以手支額,嘆了一聲閉上雙眼……
阿爹倘若見著他,是否仍毫不留情地下殺手?
不由得,她心底浮出更深沉的憂愁。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三娘躲在假山後頭將近半個時辰了,暗處觀察護衛們巡邏的方向。但她始終不敢尾隨而去,怕自己沒半點功夫根基,隨便就讓人發覺。
她專注於眼前的動靜,完全感覺不出一個人影悄悄靠近——由後頭,一只手臂伸過來,猛地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尖叫出聲。
三娘瞪大眼悶哼一聲,迅速地掉過頭來,竟是自己的雙生兄長碧靈樞,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正對著她嘻嘻笑著。
「三妹子。」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待在碧煙渚嗎?」三娘掩不了疑惑,小瞼既驚且喜。
沒想到他俊極了的瞼垮了下來,百般無奈地回答︰「還不都是為了大哥和沉香丫頭!唉,這事說來話長,反正我是來討救兵的。拜托你快點動身回碧煙渚啦!沉香丫頭像轉了性,鬧起脾氣比什麼都倔。以前對大哥她總是百依百順,這陣子兩人卻學孩童斗起氣來著……」碧靈樞翻了一個白眼。
「大哥在碧煙渚?他找到那味藥引了?」三娘欣喜一問。
「都是藥引惹的禍!大哥說等沉香丫頭病好了,教她回練家過好日子,她本就是練家的大小姐。結果沉香一听,眼淚便掉出來了,那可是我第一次見她落淚。」碧靈樞皺著濃秀雙眉,一臉不可思議。
難怪沉香會鬧脾氣,會掉眼淚了。這樣的心思,三娘已然明了。真正體驗了動情與折磨,情愛冷暖,只有自己清楚。
「我也好想回碧煙渚,可是阿爹……」她靜默一會兒,忽地振作起精神,「你來得正是時候,剛好幫我救人。」
「救誰?你的心上人?」
「你胡說什麼!」三娘驀然地紅了雙頰,情急地低喊。
碧靈樞壞壞地笑著,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
「我偷偷見過阿爹了。他老人家早料到你會私自行動,要我暗地跟著保護。」
「阿爹?」三娘怔怔地問,弄不清楚阿爹心-頭的打算。
這時,一小隊的巡守衛邏正經過,碧靈樞將三娘扯進陰影下,確定那些人走遠後才呼出一口氣,無奈地說︰「你不知道他被囚何處,又不懂半點拳腳功夫,怎麼找啊?」唉,阿爹只吩咐保護三妹子,可沒授意要他救那個人,這實在難為。「算了算了,我好人做到底吧!就幫你救人去。」
「你知道地牢位置?」三娘緊張地捉住他的衣袖。
「我可是輕功了得的翩翩佳公子,藥莊的地形我早先已搜尋過了。找出地牢怎麼難得倒我?」他抓住機會自吹自擂一番。
仔細想一想,他決定就做個人情給三娘啦!反正以後再要她把麝香丫頭讓給他……嗯,這主意真不賴哩!
***
碧靈樞將三娘挾抱身側,輕功高明,片刻間已繞過曲折廊道,奔至人工湖旁。他倆隱匿於假山之後,仔細地觀察站立前方的五、六名漢子。
「我們……到了嗎?」三娘悄聲低問,手心緊張得出汗。
碧靈樞點了點頭,仍是眼觀四面,耳听八方。「他們身後的大石上有一道暗門,應是地牢所在。你別出去,待我先了結他們再說。」
雖然不想靜候,三娘也只能無奈地點頭。如果她會一些拳腳功夫就好了……
正思忖著,卻見身旁的雙生兄長打散發髻,一頭比女子更為烏亮的發半掩俊顏半垂肩。
「你做什麼?」三娘奇怪地瞧著他。
「替你救人啊!」碧靈樞邊說邊月兌下長衫,里頭竟穿著女子的衣裙。他斜睨了三娘一眼,漂亮的眼瞳當真媚態橫生。他沒好氣的說︰「我又沒有大哥的好身手,一招可制伏五、六人。若要硬踫硬,我肯定打得過,就怕對方會揚聲求援。但若是我以這副模樣出去,那效果……嘿嘿,又不一樣了。瞧我為你作了多大的犧牲,往後你得知恩圖報。」
這種辦法也只有他想得出來!若非現下的氣氛緊張,三娘一定會笑得流眼淚。她瞪大雙眼,驚愕地瞧著碧靈樞搔首弄姿地步近看守的漢子。
而接下來的情況真的……不一樣了。
距離有些遠,三娘听不清楚對話,只見那些人朝碧靈樞靠近,有人伸手模了模他的下巴,又有人拉了拉他的手。那些漢子的表情讓三娘聯想到袁大少的嘴臉,一時間,一股欲嘔的感覺涌上心頭。
忽地,三娘還來不及眨眼,就見碧靈樞手起手落,近身的幾個漢子全被點倒在地,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得,臉上還兀自留著之前的表情。
見碧靈樞得意地朝她招手,這時三娘才呼出一口氣,急速地奔向雙生兄長。看著倒地的一群人,三娘有些失笑,「你真的無聲無息地了結了他們。」
「那還用說。」將頭發扎成馬尾,碧靈樞挑高俊秀眉眼,他清朗略帶低厚的男性原聲一出,嚇壞了地上一攤人。「這一時三刻他們起不來的,咱們快點動作。」
「嗯。」三娘匆匆點頭,腳步已移向那處大石。不出碧靈樞所料,她的手在石面上游移,不一會兒便發現了玄機。
「找到了,我好似模到石縫了。」
沿著極長的縫隙,三娘找到了機括,用力一扳,那大石竟動了起來,漸漸形成一小扇門,僅可容一人通過。
三娘想也未想,莽撞地已搶在前頭進入;一思及風琉可能在裹邊受苦,她也顧不得自己了。
「三妹你別去,在外頭等我消息。」碧靈樞拉住她不放手。
「不。」三娘堅決回答,美目瞧著石內一條蜿蜒階梯,又調回來望向碧靈樞那對與自己相似的眼眸。「我沒法兒等……我一定得進去。」
「怕有危險,你一招半式也不懂。」
「我不怕的。教我等著,我會擔心得死掉。」
見她那剛毅的神色,碧靈樞知道自己拗不過妹子,只得無奈地嘆氣。「我拿你沒轍。你小心一些,我在這兒守著。有危險千萬別逞強,要速去速回。」
「我理會得。」三娘隨口保證,人已一步步走下階梯。
這不起眼的大石里別有洞天,隔一小段距離,壁上架有點燃的燭火。三娘模索著石壁往下,約莫走了七、八十階,她發覺腳下的羅襪浸濕了,再往前去,地面上的水更高些許。
她心裹詫異,抬起頭定眼看清,橫在眼前的是一處蓄滿了水的凹井,她朝思暮想的人正被吊起雙臂,半身浸在水里。
「風琉……」三娘心一緊,輕輕喊著他。
那人原先低著頭閉目養神,三娘的叫喚傳入耳里,他雙肩微震,倏地睜開雙目,尋向聲音的來處。
「不可能,我……莫非作夢了?」
他喃喃自語,狠狠甩了甩頭,閉著眼又張開,那個苗條的身影還在,昏暗的燭光里,依舊亭亭玉立著。
忽然,三娘「咚」的一聲也跳下水,水中竄起的冷意讓她打了個寒顫;移近風琉身邊,她驚覺他慘白的臉色,唇被凍得發紫了,就連發上也結著薄霜。
好多疑問想弄清楚,但現下她得盡快解開他腕上的鐵鏈,將他弄出去。這一窪水實在寒得徹骨啊!
風琉神智仍十分清晰,只是乍見伊人,此時此刻,竟以為身在夢境了。關在這無天無地的水牢,他腦子里想著她的時間多,人生中沉重的擔子首度拋得遠遠的,這麼渺茫,這麼舉無輕重。
憶起那日她差點讓姓袁的小子欺負去,接著又眼睜睜地瞧著她投身沉湖,這一切,教他心智瘋狂,每每思及那無能為力的一幕,心便顫驚不已,幾近窒息。
他兩只眼離不開她,眨也不敢眨,怕下一次睜開時,三娘就不見了。
那一股藥味飄香刺激著風琉的嗅覺,他貪婪地呼吸,讓她的氣息充斥在自己的腦海裹。
三娘沒察覺他異常灼熱的目光,全神貫注在他手腕的兩條鐵鏈,摘下發上的小夾,對準鎖孔又挑又勾地努力了一番,依舊不得要領。她的小臉紅紅的,細致的秀額印著一顆顆汗珠,在他腕上游移的十只手指卻輕微顫抖著,指溫這麼的冷。
「怎麼辦?我打不開,怎麼辦啊……」
她低聲自言自語著,手沒停歇,仍試圖解開兩邊的鐵鏈子。
「我……夢見你了……」他理也不理雙臂被吊在半空中,只管搜尋她的眉眼,怔怔地說。
聞言,三娘暫停了動作,擔憂地瞅著他。
「你沒作夢,我真真實實在這兒呢……你生病了,這水這麼寒刺骨的,肯定把你凍壞了。」她的手緊張地撫模著他的臉龐,胡髭更長了,微微扎著她柔軟手心。「怎麼辦?你好冷呀,我……」
突然,三娘一把抱住他,縴細的臂膀圈緊他的後背,干燥的上半身則密不可分地貼向風琉,臉蛋埋進他的肩胛處。一時間,她如同懷抱著一個大冰柱,不由得齒牙相顫,卻執意要把體上僅剩的暖意渡給他。
感覺到心窩一陣熱,附著自己的軟玉軀體,和她發上散出的溫暖味道,風琉有些真實感了。他的心一分為二,一邊眷戀著,一邊理智已發出警告。他是練武之人,這等寒冷他耐得住,但她手無縛雞之力,在這水里能挺多久?「你走!待在這兒沒好處。」他的語氣談不上溫柔,甚至還帶了點凶惡。
風琉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見她跟著他受苦,他整個人就煩躁又不舒服極了。
窩在肩胛處的頭顱固執地搖動,「我不走。」
「你——」風琉更生氣了,卻不知說什麼好。
又听見她低低開口,那音調里夾雜著無限酸楚,「我知道你還生著氣,我對你賠不是了……也代我阿爹對你賠不是……你的恩怨我全都明白,袁記便是你找尋多年的仇家吧!若我嫁入袁家,往後,你亦視我為仇敵了……一開始是我自個兒賴著你不放,你肯定瞧輕了我,有哪一家的姑娘會不知羞到這等地步?」她輕笑了笑,心已擰得發痛,「強求而來,終是成不了姻緣。你我無法為侶,就連朋友相交也奢求了。」
他有許多許多話想同她解釋清楚,一時腦海里卻理不出頭緒。反正他絕對不會眼睜睜見她入虎口,她這麼……這麼好,梁發這賊人的兒子如何匹配得了?想起袁大少對她所做之事,他一把怒火就燒得旺熾,恨之入骨。
「你不會嫁入袁記,一輩子也不會。」他說得斬釘截鐵,不容懷疑。
那她該嫁給誰?這問題忽他閃現,他努力而認真的思索著,終於尋出唯一的答案——
他要她。
他不要把她給任何人,即使那人比他優秀千萬倍。
這種心態很奇特,他把她看作什麼了?在他的內心深處,她很重要很重要嗎?遠勝於其他東西?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來,他的心還在斟酌,但是那再清晰不過的真相已逼至眼前了。嘆著深長的氣息,他暫時將心思擱下,在這種混亂成一團的情境下,他還不想談,也不想說出。
三娘又是笑,「一輩子呵……多長……多苦……」那短促的笑音令人心慌,喃喃地說與自知。
該死的!她的身子也跟著打顫發抖了。風琉忍不住詛咒,怕極了三娘會冷暈在這寒氣之中,若失去意識跌入水里,他可救不了她。該死的!她總是出難題給他,他不要她受傷,不要她涉險,她偏就與他作對。
「快走!我不要你在這里!」
「我要和你一起。」她固執的性兒又冒出來。
「我的恩怨你別管!」風琉見她不走,心裹又急又怒,不由得咆哮而出,「走開!回去你爹那兒,誰要你來-這渾水?跟著我有什麼好?我一無所有。」
「啪」地一聲,埋在他胸前的螓首抬了起來,三娘忽然甩了他一記巴掌,力道之大,風琉的唇角竟泛出血絲。他臉被打偏向一邊,回過頭來欲說些什麼,卻掉入她黯然的目光里。他讓她那般的神態驚怔住了,她像是忍受著極大痛楚,而浸瀅了淚光的雙眸仍舊是美麗的,直勾勾地、帶著些許悲涼地凝視他,讓他早已忘言。
驀然,那具女性柔軟的軀體再次緊依過來,她藕臂掛在他的頸項,牢牢攀附。風琉心一震,還猜不透她想如何,自己的唇已教一張櫻口抵住。她重重地吻著他,生澀的、氣苦的吸吮著他的雙唇,而唇上的血便絲絲點點流入她的嘴-,要她嘗盡苦澀。
她對自己已這般用情深重了嗎?風琉知道自己傷了她,他不擅言詞,不會講好听的話,如此而為,只想逼她離去。
嘴里有血味也有她的淚,所有的意志就讓這痛徹心扉的憐惜摧毀了。他使力地拉扯兩邊的鐵鏈,卻無法擁她入懷,他恨死自己的動彈不得。
一會兒,她緩下動作,唇慢慢離開他的,眼眶紅紅的,臉蛋紅紅的,唇微腫,雙頰兀自掛淚。她開了口,聲音啞啞的,「你的確一無所有,沒有顯赫家世,沒有萬貫家財,無名無利,連命……也不屬於自己。你這樣的人……值得我什麼?」她眉心蹙起,忍著喉頭的哽咽,「我要的東西看似輕易,實難得手。問盡心思,我只想和你在一塊兒,筒簡單單地過著生活,踏遍千山萬水,游歷五湖四海,每日共飲一盅茶,看朝陽霞紅,看暮雨寒天,看……看……」
她止住了話,身體輕輕顫抖著,再度睜開眼楮時,她氣息不穩地又說︰「不錯,我沒資格插手你任何事,那個賭誓你我皆辜負了。你總是輕賤自己……你的命運為什麼要交在別人手中?」
「那不是別人,是我的救命恩人。當時若不是老堡主出手相救,我風家已遭滅門,哪里留得了這一條命報仇?」
「所以,你心中容不下我。」她說著肯定句。或許是痛至極處,感覺變得麻木,她的表情沒有太大波動,只是伸手撫了撫他的臉。
「我……」風琉一時語塞,想反駁,卻不知說些什麼好。
完了,這局面是他一手造成,趕她不走卻傷她更深了。他心中……怎麼會沒有她?!若真如此,那就天下太平了。要怎麼說?如果不是此時此刻的情境,如果水氣別凍得腦筋不靈活,如果她別這麼傷心,如果她別緊抱著他,他會知道要說些什麼話,他會知道的……
才轉著心思,那個「如果」竟成真了。
三娘真放開他,身子正緩緩移向來時的階梯。在水中冷氣逼迫,腳下的知覺微微發麻,她抱著沉重步伐,吃力地離開那一凹寒水。
一時,風琉胸懷空虛,呆怔地望著她的背影。
彷佛知悉他正瞧著自己,三娘偏過臉來,頰上的淚光泄漏了她的脆弱。
「我一定救你!我想辦法拿鑰匙去,很快就回來。你……你等我。」
她提起濕透的裙,匆匆拾階而上。
「我不要你救!你安分地回房去,听見沒有?」他句句吼叫,鏈子再度扯得巨響,在腕上刮出一道道血痕。「听清楚,我不要你救!不要!」
三娘沒有回答,忽然,她尖叫一聲。
在階梯轉彎處有人藏身埋伏,那人陡然現身,正巧擒住三娘。伴隨那一聲驚喊,一支短刃出鞘,已抵住她的咽喉。
「三娘!三娘!」風琉嚇得肝膽俱裂,瞠目齜牙地狂吼。昏暗的光線教他看不清,只明白她身陷危險,而他竟無能為力。
「是誰?!你放開她!」他努力地辨識著台階上的黑影。
「唉……」黑影竟好笑地嘆了口氣,利刃架著三娘步下階,靠近光源而立!
燭火在他俊朗的臉上跳動。「風琉,我第一次瞧你緊張成這副模樣。」
「二堡主?!」風琉又怔住了。
「不就是我。」
「嘯虎堡二堡主……」三娘不理頸上的刃器,好奇地偏過頭,斜望著向漠岩。對方年歲與她相若,亦是俊逸少年。
向漠岩朝著她咧嘴一笑,正想撤下短刃,後頭忽傳一聲怒罵︰「好小子,使什麼陰招?快放了我三妹子-.」
「打就打,誰怕誰Z二」向漠岩將三娘推送一旁,日身與碧靈樞斗了起來。
方才在外頭兩人已交過手,不明對方來歷,相互以為是袁記藥莊的嘍羅。向漠岩為教風琉,並不戀戰,讓隨行的馬逵纏斗碧靈樞,自己則先行月兌身奔入水牢打探。
牢內,風琉的叫囂貫穿耳膜,向漠岩正納悶他為何不要人家救他,陰暗里,一個身影猛地向他沖來,他反射地出招擒住,是名女子呵,讓一向沉著的風琉急怒發狂。
而外頭,碧靈樞終於擺平了馬逵,他亦迅速地奔進牢內,怕三娘有危險。
「是場誤會!你們別打了!」三娘在一旁急得不得了,又無力阻止。
兩人皆是少年心性,听不下三娘的勸,就這麼大打出手了。水牢的空間原已狹小,氣流讓兩人的拳風掌式帶動,紊亂成一團、連水上都出現一波波水紋。
「三娘別理了,快走!」風琉心驚膽戰,就怕他們的拳頭一不小心招呼到她身上。
「對!三妹子!你先出去!」碧靈樞避開向漠岩一掌,他右腿踢出,嘴巴跟著急急交代,「小心啊!外頭有個像猩猩的家伙,被我一腳踹在地上,你出去時別絆倒了。」
「臭小子,我爬起來了!咱們再來比畫比畫!」
情況夠混亂了,三娘看向聲音來源,頭更是一陣疼——馬逵高壯的身子就杵在階梯那兒。
「馬護衛你別插手,我自個兒對付他!」雖已明白對方並非敵人,但難得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向漠岩打得心性正發,舍不得罷手了。他裂拳成掌,進攻碧靈樞的腰夾與肩胛,邊說著,「風琉你再等會兒,待我打敗了他再救你︰」
「笑話!是我打敗了你再救他!」碧靈樞大聲喊著。
咦,他們都是來救人的啊!原來目標一致。不過還是要比出高低。念頭一轉,碧靈樞的招式變化更快,他可不能丟碧煙渚的臉咧。
三娘實在沒主意了,身子貼著牆壁,小心地移向馬逵,「馬護衛,他是我雙生二哥,求你幫幫忙,勸你家二堡主別再打下去了。」
「姑娘!」馬逵忽然欣喜萬分地大喊,根本沒把三娘的話听進去。他不太合宜地抱了她一下,巨臂粗魯壯碩,差點把三娘的骨頭勒碎。接著他放開手,吃了碧靈樞兩記拳的臉育青腫腫,竟笑得露出一口牙。「你沒事兒就好,沒事就好……上回你救了我,這次我救你來了。听消息說,你困在袁記藥莊里出不來,昨日我夜探藥莊,打算抓袁老爺來作條件,逼他們放你。沒料到他們底下的兔崽子可不少,還好風教頭及時出手……」說到逭,他兩條滾黑的粗眉怒豎,橫肉猙獰,「原來袁老頭不姓袁,他是風教頭的大仇人,而風教頭又是為了救我月兌困才暴露身分,這個仇,我當然得幫他報了!」
也不知他打哪兒听到的消息,有真有誤,但三娘目前沒心思同他說,只希望那兩人別再斗下去了。她繼又催求,「馬護衛,你要他們別打了吧!」
「你說了,我便做。」
馬逵爽快地答應,跟著一躍進入戰局,但是他邊喊住手,又故意對碧靈樞出招。
「好啊!想以多欺寡嗎?!」碧靈樞忍不住譏諷。
「馬護衛,你退至一旁!」
「我來勸架的!」馬逵隨口搪塞。忽然,他尋個空隙一把抱緊碧靈樞,臉部直直地挨上一記,疼得鼻血奔流亦不松手。而此時,向漠岩的拳已收不住勢,猛地擊中碧靈樞引以為傲的俊美容顏。
「你娘的!」
碧靈樞爆喝出一生中第一句粗話,力氣陡增,憤恨地甩掉馬逵,再補上一腳將他踹得黏在牆上。
向漠岩本欲休戰,又忌憚他向馬逵下手,不得已只得繼續進招,至於碧靈樞則更想賞一拳結實還給對方,打不死的馬逵又掙扎著想撲過來護主,局面再度亂成一團,看得三娘頭疼欲裂。
「住手!」嬌怒地斥喝一聲,三娘不假思索地舉步。
「三娘,別去!」
太晚了,風琉驚恐的聲音還未停歇,三娘不知讓誰的掌風一掃,腳下站立不住,只听見一個聲響,單薄如紙的身子已栽進水里。
「三妹子!」
「姑娘!」
「小心!」
纏斗在一起的三人自然而然地分開了,碧靈樞伸手想攔住她,馬逵撲向她,向漠岩出聲提醒,亦甩出衣袖,可惜三人全沒撈到三娘的身子。
那水透骨奇寒,淹進口鼻嗆得她眼淚直流,接著,一雙手將她捉出水面,等睜開眼楮,三娘的美眸瞠得又圓又大——
她發現抱住自己的人,竟是風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