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的棲雲閣內,粘逸和斷雲都看得出今晚的滕伊瑀不似平常,眉眼間透著一縷煩郁,唇角也失去迷煞人的笑意,只是一味地喝著悶酒。
「滕兄,你身體剛好,酒還是節制一點喝。」他已經听說了事情的前後始末,心中深表同情,這對一個自尊心強的男人而言確實不好過,尤其是敗在一個不過十五歲上下的小姑娘手上,對于長年在脂粉堆里打滾的滕三少可是畢生的羞恥。
「不要緊,才喝這麼點酒算不了什麼,真是氣人。」他憤然地將酒杯「砰」一聲置于桌面,悻悻道,「那天殺的瘋丫頭,一連耍了我三次,要不找機會雪恥,我還算是男人嗎?」
粘逸好笑地揶揄︰「真難得有姑娘沒被你這張臉騙了,有機會我倒想親自會一會這位姑娘,看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也許那位邵姑娘只不過是想吸引滕大爺的注意罷了,並非故意找您的麻煩。」感情內斂的斷雲出乎意外地道出一句發人深省的話。
「咳——」滕伊瑀被嘴中的酒嗆到,咳得漲紅了臉,「拜托,不要跟我開玩笑了,她要我注意她干什麼?」
斷雲淺淺一笑,「那是因為小姑娘喜歡上您了。」女人的心思也只有女人清楚,就連滕伊瑀這種縱橫情場的浪蕩子也無法完全掌握,只是喜歡上這樣的男人,注定是要吃苦了。
他失聲叫道︰「喜歡我?!」好個晴天霹靂的答案。
粘逸不覺莞爾,「你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她當然是喜歡上你了,只不過用的方式古怪了一點,不過還真的蠻有用的,現在的你不是已經注意到她了嗎?而且還整天放在嘴邊,開口瘋丫頭,閉口也瘋丫頭地念念不忘。」
滕伊瑀的表情是標準的痴呆狀,「你們不是在尋我開心吧?她要是真的喜歡我就不會這樣耍我了,那只會使我感到厭惡,巴不得她離我遠一點,所以你們的推論是不可能的。」他義正詞嚴地駁斥這荒誕的可能性。
「我們也只是猜測罷了,真正的答案在你心里。」
滕伊瑀沒好氣地賞了好友一記白眼,「本少爺的眼光還沒那麼差,會看上那種刁鑽無聊的小丫頭。說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讓我連想親近的都沒有,除非哪天我的腦筋有問題,不然就是眼楮瞎了才會挑上她。」
粘逸笑得直搖頭,「世事難料,有些話不要說得太滿,說不定你小指上的紅線就系在她手上。」
「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再不挑食,也得挑一個看來順眼的對象,那瘋丫頭我見了就眼楮酸疼、頭皮發麻,恨不得這輩子從沒見過她,試問月老怎麼牽這條紅線?粘兄,你可別再危言聳听,嚇得我都直冒冷汗了。」他佯裝揮汗如雨的模樣,根本不當一回事。
「我以為滕兄的魅力驚人,只需隨便兩句甜言蜜語,就把女人哄得暈頭轉向,怎麼不在她身上試一試?」
滕伊瑀俊臉硬梆梆的,語氣僵硬道︰「你怎麼知道我沒試過?」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他怔愕一下,然後爆笑出來,「哈——老天,想不到我們滕三少的魅力也有失靈的時候,真不知該感到可惜,還是該額手稱慶有人能逃過你的魔掌。」
滕伊瑀輕哼兩聲,「什麼魔掌?你的意思是我是色魔?」他不過是習慣身旁不時有女人做伴罷了,竟用那麼難听的字眼形容他。
連斷雲也嬌柔地用袖口掩去笑意,粘逸剛硬的五官在注視心上人時,眼光格外柔和,「不過幸好有你做範本,和你一比,小弟可就成了少見的痴情種了。」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斷雲要是真的相信,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答應讓你幫她贖身?所以我還是有機會,像斷雲這麼美好的姑娘,有誰忍心見她將一生糟蹋在這里,不如就由我出面跟舒嬤嬤談判吧!」為了好友的終身幸福,他只好自告奮勇地擔起重任,以他的花名,幫個妓女贖身也沒人會議論紛紛。
斷雲微愕,還是柔聲地婉拒了︰「多謝滕大爺的好意,斷雲心領了。」眼底的輕愁再度暈開了。
「為什麼?斷雲,如果你是擔心娶你會損及我在商場上的名望,那麼由滕兄來為你贖身便少了這層顧忌,為什麼要拒絕呢?」粘逸痛徹心扉地追問,莫非全是他在自作多情,所以她遲遲不肯答應?
斷雲為難地垂下螓首,「不是這樣的,逸郎,你不要逼我……」她了解粘逸的個性,要是知道真相,準會不顧一切放手一搏,她不能讓他冒險。
「斷雲,告訴我一個可以讓我死心的理由,否則我永遠不會放棄。」這次粘逸決定堅持到底,絕不因憐惜而停止追問。
她只能淚眼以對,如骨哽在喉,無語凝噎了。
滕伊瑀搖搖頭,這次他真的盡力了,無奈人家堅決不肯,又不願道出原因,總不能硬搶吧!兄弟,你還是好自為之。眼尾正好掃到兩人四唇糾纏在一塊,他輕輕地帶上房門,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一出棲雲閣,沿路多少「玉樓春」的姑娘頻頻向他拋媚眼,他也不令她們失望地回以挑逗的笑容,驟然間心頭掠過一抹索然,對眼前的事頓感疲憊,為什麼他那放肆的眼神依舊,但只有自己明白……他居然開始不滿于現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滕伊瑀甩甩頭,一定是身體還沒復元,不然怎麼會厭煩呢?這不是他最愛的生活方式嗎?他才二十三歲,大好的人生正等著自己去享受,要是對女人都沒興趣了,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深吸口氣,他重新振作起旺盛的精神,迫切地想解放這些天積壓的,不願正視心頭的問題。
「哎呀!滕大爺,我正要去找您呢!」舒嬤嬤高亢的叫聲大老遠就听見了,見了他猶如見到財神爺上門,嘴都咧到耳後了,「您這幾天怎麼都沒來,可把我們初色給想出病來了,這相思病可得由您來治才行呀!」
他搖著手中的摺扇,唇上甜膩的笑容連舒嬤嬤自己見了都會心動。
「相思病?有這麼嚴重嗎?」那低啞的磁性嗓音像一道春風拂過,滿意地看著舒嬤嬤臉上閃過一瞬的怔忡。總算證明自己還是極有魅力,那瘋丫頭八成還不解滋味,才會完全無動于衷,來到這里,起碼自尊又撿回了一些。
舒嬤嬤眨下眼回過神,連她這識途老馬都抵擋不住,也難怪初色這些天心情不好,要是他再不上門,搞不好還會出人命哩!其實要是有人想為初色贖身也無妨,只要價錢合理,可以彌補她的損失,讓手下的姑娘有個好歸宿也是功德一件。
「當然嚴重了,我們初色對滕大爺可是痴心得很,您要再不出現,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嘴上說盡了好話,拉著他就直往媚香院去。
滕伊瑀輕笑一聲,不管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的確很能夠滿足男人的自尊心,能讓像初色這樣的大美人牽腸掛肚,哪個男人听了不會得意忘形。
「那滕某得趕緊去看看她,可別讓她病壞了身子,我可是會心疼的。」他也很配合地接下她的話。
「只要滕大爺您一來,再嚴重的病也很快地就好了。」人未到,聲先到,才踏進媚香院,舒嬤嬤的大嗓門拔尖地叫了起來,「初色,你快來看看是誰來了?」
拖著他便推門而入,一入門就听見一陣絲絲縷縷的幽怨琴聲凌空揚起,多少纏綿的情意盡付于音律當中。舒嬤嬤努了下嘴,示意他一人進去,自己已轉身步出房門。
他掀起珠簾,怡然自得地在琴台前落坐,就見初色香肩微露,似怨似喜地瞅著他,一面躁琴,一面吟唱道︰
才過笄年,初綰雲鬟,便學歌舞。席上尊前,王孫隨分相許。算等閑、酬一笑,便千金慵覷。常只恐、容易韶華偷換,光陰虛度。已受君恩顧,好與花為主。萬里丹霄,何妨攜手同歸去。永棄卻、煙花伴侶。免教人見妾,朝雲暮雨。
「好、唱得真好。」他很捧場地拊掌鼓勵,換得她嬌嗔的一眼。
總算盼到他來,初色忐忑的心情甫定,玉臂攀住他的項頸,撒嬌使嗲道︰「討厭,那麼多天才想到來看人家,先罰你三杯酒再說。」利落地斟上水酒,將杯沿遞到他嘴邊。
滕伊瑀緩緩地將酒含入口中卻不吞下,邪笑地按住她的後腦,將口中的酒哺度一半給她,在酒氣的催發下,兩人頓時吻得天翻地覆,難分難舍。
「呵——好香的酒。」他恬去唇上殘余的酒汁,回味地笑道。
「你壞死了,明明是你該受罰,人家不管,罰你再喝三杯,加上剛才的三杯總共六杯。」初色親手將六杯酒灌進他嘴里,自己也幾乎沉醉在他微醺的俊朗面容中,那兩日的魚水之歡只怕寵壞了她,再也不是其他男人可以滿足,她多想獨自佔有他整個人,讓他只專屬她所有。
三年前,他在河邊救了她那一刻起,他便不只是一個救命恩人而已,而是她的希望。特別是當娘過世後,為了活下去只好賣身青樓,在她內心深處更盼望他能再度出現,救她月兌離這種倚欄賣笑、生張熟魏的日子。三年後,他真的再度來到她的生命中,初色在心底起誓,要不計一切代價跟定他。
他眼神熱烈地瞅著她,雙手不安分地正輕解那薄如蠶翼的羅衫。
「我酒也喝了,接下來做點什麼呢?」
「滕郎,這幾天人家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當然——」他粗喘地應道,對上她那冶媚的眸子,腦中竟閃過另一雙眼楮,同樣閃耀著嫵媚的流光,卻是不同的風情,淘氣地朝他挑釁地眨眼。
「該死!」
滕伊瑀不自覺地詛咒,他干嗎在這節骨眼想到那瘋丫頭,一股怒氣逼使他手上的力道失控,初色因肌膚生疼而發出嬌呼。
「你弄疼人家了!滕郎,怎麼了?」他的歡愛方式向來溫柔不失粗魯,今天卻不太對勁,初色不由得起疑。他狂野地封住她的唇,「沒什麼,用力地吻我——」
初色熱情地回吻,啃咬著他豐澤的唇瓣,女性的直覺讓她懷疑他心中藏著另一個女人,她不能讓別的女人佔據她的位子。
滕伊瑀幾乎野蠻地撕扯掉她身上的衣物,耳邊回響起好友的話,他才不會對那瘋丫頭念念不忘,多麼可怕的一件事;他絕對不會看上她,絕、絕、對、對不可能,他的心跳加快是正常的,不要被別人誤導了。
對,一定是這樣,鬼才會看上那瘋丫頭,七上八下的心終于穩穩落下,連自己也覺得好笑,他居然會害怕一個小丫頭。
「滕郎,你不專心,你心里在想誰?」初色不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才拉回他的神志,也才發現他已停下所有的動作坐著發呆,連自己都愣住了。
「呃?我——當然是在想你了。」他趕緊把話硬吞下去,同時把那瘋丫頭的身影從腦中抹去。
她微微扭曲美艷的臉蛋,妒恨交織地嗔問︰「騙人!你抱著我心里卻想著別的女人,說!那女人是什麼人?對你那麼重要嗎?」不然不會在兩人歡愛的緊要當頭,居然讓他的熱情消退,她已經失去魅力了嗎?而對方又是什麼樣的女人?
滕伊瑀討好地諂媚一笑,「除了你我哪來的女人?大概是因為前兩天身體不太舒服,還未完全痊愈,才會一時力不從心,原諒我好嗎?下次絕對不會再犯了,不要生氣,否則會快老的。」
初色不想逼他太緊,順著階梯下來,嬌嗲地問︰「真的沒有?」看來她得先查清楚情敵的身份再作打算。
他熱烈的眼神直瞅著她,讓人無法懷疑話的真偽。「我可以對天發誓,此刻我的心中只有初色一人,就連九天玄女下凡也無法吸引我,不信的話讓我表現給你看。」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不假,滕伊瑀抱起她上床,用著從未有過的火熱激情燃燒彼此。
可是通常男人異常的熱情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他心虛。初色在嬌啼低喘間恍然領悟到,他越在乎,她就越要查出對方是誰不可。
***
「師姐,你——真的要進這種地方?」小柱子瞄了一下寫著「玉樓春」的匾額,再瞄了一眼門口那些涂紅抹綠、花枝招展的女子,不確定地問道。
邵堇兒瞟了瞟他,「你那種表情好像這是龍潭虎袕似的,你們男人不是都喜歡上這種地方嗎?」他們在這里才沒站多久,就有多少男人進出,可見沒有一個男人不。
「誰說男人就一定喜歡到這種地方,我可從來沒進去過也沒想過要去。」他只想抱自己喜歡的姑娘。
「那不正好,師姐我今天就帶你進去開開眼界,要是連妓院長得什麼樣都不曉得,將來你會被其他人恥笑的,你看我對你多好。」
小柱子翻個白眼,「我看是你自己想進去,才拖我一起下水吧!」要是被師父知道他們上妓院,不被打死才怪。
「你在嘀咕什麼?」她不懷好意地問。
「沒有,師姐,進這種地方錢包里沒有銀子是行不通的,我看我們還是別去了,免得待會兒被轟出來。」他極力想打消她瘋狂的念頭。
邵堇兒呵呵奸笑,「到時自然有人幫我們付賬,這點不用擔心,好了,別婆婆媽媽了,我們進去吧!」就是因為確定里面有她要找的人,所以她才大膽地進去。
「師姐。」他無力地喊。
才踏上「玉樓春」的石階,兩人立刻被一群鶯鶯燕燕包圍,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拉進廳里,想改變主意也太遲了。
「哎呀!兩位公子好年輕喔!你們瞧,這位公子還會臉紅,真的好純情喔!」眾女笑得花枝亂顫,笑得小柱子的臉比煮熟的蝦子還紅。
「公子別害羞,頭一回來總是這樣,不用怕,我們姐妹會好好疼你的。」
那明顯的暗示說得小柱子更是全身不自然,猛朝邵堇兒投出求救信號。
邵堇兒只得忍住笑,清了清喉嚨,「咳,各位姑娘,我這師弟面女敕得很,可別把他嚇壞了,不然以後可不敢再上門了。」
眾女又是一陣嬌笑,在妓院什麼客人沒見過,像這麼幼齒的可不多,每個姑娘都虎視眈眈,躍躍欲試,連在樓上招呼客人的舒嬤嬤都驚動了。
「怎麼全圍在這里,不用做生意啦!」她這一吼,姑娘們立即一哄而散。
她上上下下打量這兩位年輕公子,一位粗眉大眼,一位嬌小秀氣,穿著普通,看來沒多少油水可撈。
「我是這‘玉樓春’的舒嬤嬤,兩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不知如何稱呼?」
邵堇兒無視她勢利的眼光,微笑道︰「敝姓邵,這是我師弟,姓羅,听說‘玉樓春’在江南名氣響亮,今日一見果然實至名歸,難怪表哥最近老往這里跑,也不是沒有道理。」
「原來邵公子的表哥也是我們‘玉樓春,的常客,不知是哪位大爺?」舒嬤嬤眼楮發光,能常上這里來的大爺可都是貴客,既然是他的親戚,自然更不能得罪了,舒嬤嬤翻臉比翻書還快,馬上殷勤地賠笑道。
「我表哥姓滕,外型俊美搶眼,很好認的。」她形容道。
舒嬤嬤點頭如搗蒜,「有、有、有,原來邵公子是滕大爺的表弟,哎呀!嬤嬤我真是有眼無珠,太失禮了,邵公子可別見怪。」
「我當然不會了,不知今晚我表哥來了嗎?」小柱子不快地扯她的袖子,她拍掉他的手又問道。
舒嬤嬤笑得臉上厚厚的粉都快整塊掉下來,「滕大爺每晚都會來,這段日子他還花了大筆銀子把我們初色包下來,可說是寵愛有加,讓其他姑娘羨慕死了,今晚自然不例外。」
邵堇兒笑容微僵,「想必這位初色姑娘一定貌美如花,才能抓住我那風流表哥的心,不知舒嬤嬤能否幫我向表哥轉告一聲?」男人到妓院不就是為了尋歡作樂,還有其他原因嗎?明知如此還要來,真是自找罪受。
「那有什麼問題,兩位稍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不敢稍有怠慢,舒嬤嬤已上樓通報去了。
小柱子氣紅了眼,「原來你到這里來是為了那姓滕的男人?難道你非得親眼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才肯死心嗎?」
「才不是這樣,我只是……」邵堇兒一時語塞。「師姐,我們回去吧!像他這麼濫情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一個女人是無法滿足他的,難道你要等到被他傷透了心才肯罷手嗎?」他對像滕伊瑀這種玩弄女人的高手只有鄙夷和輕視,他絕對不能讓自己喜歡的姑娘落人他的魔掌。
邵堇兒開朗的小臉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她就是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也許真要等到被傷透了心才會覺悟,自己連續幾次惡整他,別說是好感,只怕已經讓他恨得咬牙切齒了。
***
在另一座廂房傳出暴躁的怒吼聲,接著是摔東西的砰然巨響,兩名花容失色的姑娘從屋里沖出來,正巧瞥見舒嬤嬤經過,哭哭啼啼地上前告狀。
「嬤嬤,那位朱老爺又發脾氣了,說再不叫初色出來見客,他就要放火燒了我們‘玉樓春’。」
「是呀!嬤嬤,他身邊那兩個護院好凶,還好我們跑得快,不然準被打死了。」
舒嬤嬤一听氣得直磨牙,「哼!他要真敢放火,老娘就跟他沒完沒了,你們去招呼別的客人,這里讓我來。」旋即跨進門檻,面對肥頭大耳的朱老爺,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呀!朱老爺,您怎麼發這麼大的火?是不是我們姑娘招待不周,要不要再換其他姑娘過來伺候您?」
其實她也很難做人,自從滕大爺出現之後,初色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尤其是這位「豬」老爺。加上滕大爺人長得俊,又斯文有禮,這種客人她最歡迎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我只要初色,其他的都不要。」朱老爺一听,登時氣得吹胡子瞪眼。
舒嬤嬤嘴角笑得有些痙攣,「上次不是跟您提過了嗎?初色近來染上風寒,身子不適、不宜接客,朱老爺非要初色,不是有意為難我嗎?」
「染上風寒不宜接客?哼!舒嬤嬤,你是不是在玩什麼花樣,該不會拿我的錢讓初色養小白臉吧?」他瞠大的雙眼活像要吃人一般。
舒嬤嬤冷汗涔涔地安撫︰「哎呀,就算我跟老天爺借膽也不敢這樣做,朱老爺,您真的誤會了,我們‘玉樓春’的人都知道您最捧初色的場了,我怎麼敢做對不起您的事?她是真的病了,要不要我發毒誓?」這把再唬不過就糟了。
「她真的病了?」朱老爺的臉色稍霽。
舒嬤嬤點頭如搗蒜,「初色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就算會被五雷轟頂她也認了。
「好吧!我再給她兩天的時間,請最好的大夫來幫她看病,兩天之後我要見到她,不然我拆了你這間‘玉樓春’,听清楚了沒有?」他拍桌起身,在兩名凶神惡煞似的護院的陪同下拂袖離去。
舒嬤嬤一面打躬作揖,一面賠笑到底,「朱老爺,您慢走,我一定會照辦,您慢走,啐!什麼玩意兒嘛!居然敢威脅老娘?老娘要是會害怕,這‘玉樓春’早就關門大吉了。」
先不管這些,還是先辦那兩位年輕公子的事要緊。
***
只不過舒嬤嬤到媚香院並沒找到滕伊瑀——原來他和初色到棲雲閣了。舒嬤嬤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立即轉往斷雲的住處。
「表弟?」滕伊璃一手摟著媚骨天生的大美人,正悠然自得地傾听斷雲那宛如天籟般的琴音,對于這突來的消息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他加重語氣問道︰「那人真的自稱是我的表弟?」
這就奇怪了,他記得表舅是有個兒子,可是年紀比他還大,就算來找他也應該是表哥才對。
舒嬤嬤的笑容也凝住了,「那位邵公子確實是這麼說的,難道錯了嗎?」
「滕兄,你不是說在江南只有一位表哥,什麼時候冒出個表弟來了?」粘逸伸手攬著回到身邊的斷雲,不解地問道。
滕伊瑀倒是不甚在意,淡淡一笑道︰「八成是認錯人了,舒嬤嬤,我不可能認得這自稱是我表弟的人。」「我看那人準是想冒你的名到我們‘玉樓春’敲詐一頓。滕郎,你可不要一味地姑息,將來要是闖下大禍賴在你頭上,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初色緊偎著他,涂著紅色蔻丹的玉指有意無意地在他胸口上輕劃著,帶點挑逗的意味。
她是真心地為他著想,自從昨兒個旁敲側擊地問出他的身份,赫然發現滕伊瑀竟然就是北方商業巨擘——風雲牧場的滕三少爺,而且又是「鴻天」的幕後老板之一,讓她昨晚整夜興奮得睡不著。老天!她愛上的男人果然來歷不凡,背後擁有雄厚的財產,這一切就像美夢,只要抓牢他就能成真了。
當然她也不寄望能當上正室,不過只要他肯幫她贖身,即使屈居妾室也無妨,反正她一定會比正室更得寵。初色的顧慮也有她的道理,粘逸身為好友當然也贊成,「滕兄,對方既然敢指名道姓地上門找人,必然是有恃無恐,不如讓他進來,當場揭穿他的真面目,省得他以後在外頭招搖撞騙,損及你的名譽。」
「我馬上去帶他們過來。」那兩個兔崽子竟然敢耍她,老娘絕不善罷干休。
舒嬤嬤氣沖沖地走丁,初色媚態橫生地仰起頭和他咬起耳朵,「滕郎,等一下我們就回房去,別在這里打擾人家,我們可以再玩一些新的游戲。」不是她太敏感,而是真的覺得兩人歡愛的次數銳減,令她惴惴不安,這才絞盡腦汁想出一些新奇的點子好增加情趣。
他挑起完美的眉梢,「喔!什麼樣的游戲?」床笫之間的事他倒是不反對由女人主動。
「待會兒回房你就知道了。」她曖昧地朝他拋了個媚眼。
滕伊瑀展露無懈可擊的笑容,足以令天底下所有的雌性動物迷醉不已,用著沙啞的性感嗓音道︰「那麼今晚我是屬于你一個人的,隨便你愛怎麼樣都行。」語氣還帶著十成的保證,誘惑的角色對調,也不失是種樂趣。只有今晚嗎?初色真想這麼問,可是又怕把場面弄擰,到時得不償失。
她笑得分外甜媚,「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可別反悔。」
「我從不反悔。」出爾反爾可不是他的作風。
兩人渾然忘我地親熱起來,惹得生性保守的粘逸實在看不下去。
「你們干脆回媚香院去,我和斷雲可沒有興趣看你們表演。」心中不無感嘆自己交友不慎。
滕伊瑀勉為其難地移開嘴,唇上還沾了些胭脂,那放浪形骸的模樣沒有女人見了不失了魂,嘴角還會淌下垂涎的口水呢!
「是,我們會馬上滾出去,不打擾你們恩愛的時光。」要不是不願讓美人失望,他也沒有當眾表演的習慣,唉!做人真難。
他的坦白讓粘逸和斷雲不禁有些羞窘,這人說話就是口沒遮攔,正待開口要說些什麼,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舒嬤嬤的大嗓門。
「來了!我把人帶來了。」她的身後還跟著兩位少年,「滕大爺,就是這位邵公子自稱是您的表弟。」邵堇兒眼中只有那摟著美人的滕伊瑀,瞥見這刺目的場面,她的心髒緊縮一下,不過很快地又以可愛的笑容掩蓋失落,朝他拱了拱手。
「表哥,我們又見面了,你的肚子好點沒有?」她嘲弄地挑眉問道。
滕伊瑀起先是一臉茫然,只覺得這少年有些面熟,驀然與她四目一對,識出那雙光華四射的黑色瞳仁,全身大震,從座椅上彈起來。
「是你?!」